天涯书库

逃不出去的苹果 正文 第37章 桃李春风一杯酒

所属书籍: 逃不出去的苹果

    第37章桃李春风一杯酒

    花名郑伯劳,民营企业家,中学老师出身,在他组织创办的金石商会当了十余年会长……孙见智盯着局长曾汉电脑屏幕上的保密档案。

    曾汉说:“他正被检察院的同志调查,没几天混的了,你现在不能打草惊蛇。”

    孙见智:“没几天是多少天?”她清楚这类案件所涉范围庞大繁杂,有没有结果还不一定,更不会有人在意一个捕风捉影的陈年失踪案。

    曾汉不作答,和孙见智一起陷入沉思。

    “你确定这个案子和812有关系吗?”曾汉看向孙见智。调孙见智去查悬案是无心之举,但眼下一年不到,她手头的冷案已经破了三起。

    “我确定。”

    曾汉沉吟片刻,盯着屏幕说:“你看这边的资料,郑伯劳这个人对外的性格平易近人,坊间传言他喜欢和年轻女人交往。”

    孙见智也望过去,手指向一排字:“他每天的活动轨迹里,这个写字楼里的咖啡吧是必经之地,每天会独自停留大概半小时。所以,我们是有机会私下接触他的?”

    曾汉笑道:“就你这个正气凛然的外形,只差把警察两个字写在脸上,一出场还不得暴露了?”

    孙见智:“我有个提议,让江望第的妹妹去,她们外形上有相似的地方。我们还可以从夏蓉那里了解郑伯劳的喜好,投其所好。”

    曾汉:“她心理素质能行吗?”

    “你是没见过她。”孙见智的计划已经有了雏形,眉眼都在笑,“她是个天生的卧底。”

    郑伯劳的写字楼11层东侧是咖啡吧,大落地玻璃窗,侍应生和他们的咖啡豆一样都是按标准挑过的。早晨十点钟,刚上班的时间,咖啡吧里没什么人。郑伯劳坐在他固定位置上看书,跟前摆着一杯咖啡,一碟甜点。从后方望过去,那本书里全是佛教经文。

    江风夷的卷发顺直了,披垂在胸口两侧,她穿红色卫衣,深蓝牛仔裤,怀抱一沓书从他身边匆匆走过。

    她像只天鹅,路过时飘下一片羽毛。

    郑伯劳的目光离开书本,斜她一眼,又看一眼地面,她弄丢了一张书签。

    书签是陈皮色,上面有手绘的一株凤仙花,两行圆珠笔写的字重重凹陷进去,把凤仙花的枝叶要压弯似的: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郑伯劳弯腰把书签拾起来,会心一笑,走近那个埋头读书的女孩:“小朋友,你的东西丢了。”

    “我靠,谢谢你。”江风夷接过书签,擡头看他。

    那句刚刚读过的诗仿佛存在他的眼球里,直至此时此刻,被她的影像触发,才一个猛子扎进他心里,眼睛酸溜溜的疼。“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郑伯劳问。

    江风夷扑哧一下笑出来:“大叔,你这个搭讪方式也太土了吧!”

    郑伯劳微微笑:“你是哪个部门的?之前没见过你。”

    江风夷竖起食指,按在丰满的嘴唇上:“嘘,我是学生,来这里蹭暖气的。”

    郑伯劳笑意更深:“这样不好吧,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我是情有可原。”江风夷摊开书,“这里来来往往都是成功人士,我得抓一个活人来写人物传记……”

    她睫毛颤动的频率,她嘴唇微笑的弧度,就连声音都一模一样,郑伯劳慢慢地听不清她说了什么,沉醉在惊叹中。怎么会有人如此相似。

    “你是哪里人?”郑伯劳问,“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卉,是槐北人,在读新闻系,你呢?”

    郑伯劳点头,又点头,目光浏览她乱糟糟的桌面,上面有槐北大学图书馆的读书卡,清晰标注着个人信息。他拾起她写到一半的笔记本,满纸胡说八道,逻辑狗屁不通。他皱起眉,眼睛在笑:“你这写得也太差劲了吧?”

    她抢回去:“你说差劲就差劲啊,我觉得挺好的。”

    郑伯劳说:“你可以采访我呀,这样我还能帮你写。”

    她两眼上下打量他,半信半疑:“恕我直言,您是哪位?”

    郑伯劳手指在空中划圈,把整个咖啡吧指一圈,神气十足:“你看这个时间段,还能在这里悠闲喝咖啡的,会是什么人?”

    “来蹭暖气的人?”江风夷笑道。

    郑伯劳也被她逗得发笑,他指向沙发一侧,示意江风夷给他挪位置。沙发是单人座,勉强坐得下两个人。郑伯劳毫不介意似的挤着她。

    “我是这里的老板。”他凑得很近,闻着她,像精怪在偷吸少年身上青春的阳气。

    “真的吗?”江风夷眼睛发亮,天真地说,“我可以给你一些采访的酬劳。”

    “多少?”

    “每个小时一百吧?我生活费没多少。”

    于是新闻系的李卉和郑伯劳有了约定,每天早晨十点钟在这间咖啡厅见面。为了让她不再提心吊胆地偷溜进来,郑伯劳叫秘书给她送了一张通行卡。

    向上的电梯里,张秘书问:“郑总,这个女孩的来历要不要查一下?”

    张秘书怀疑她根本不是什么新闻系大学生,而是某些无良报社的记者。这一类掉东西捡东西的桥段和郑伯劳那句“我在哪里见过你”一样土得令人头皮发麻。

    郑伯劳阴沉沉的:“你要查什么?你是中情局的?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多读几本书。”

    张秘书点头,低声说“明白了”。

    张秘书心里清楚得很,郑伯劳心动了。叱咤商场多年,竟然还会陷进这种纯情的把戏里,张秘书不禁嗤之以鼻。他知道郑伯劳不是故意忽略她有所图谋的可能性,只是选择信奉伟大的薛定谔——只要不查,她就不坏。

    他唯一不理解的是郑伯劳究竟为何心动,那女孩算不上聪慧,遑论那张在这座大楼里不算出众的脸。

    电梯镜子映出他们的身影,一高一矮,郑伯劳在他这个年纪保养得宜,但是被后头西装挺拔的年轻秘书一比,老态毕露。

    郑伯劳没有看见秘书微妙的表情,他沉浸在自己的凄迷记忆中。

    “Gaby,你老家是哪里的?”

    “别叫我Gaby,我讨厌这个名字。”

    “那我叫你什么?”

    “叫我小江。”

    江望第半跪在包厢的沙发上帮他捏肩膀,按头。她讨厌郑伯劳头皮上摩丝也掩盖不住的油脂气味,手指像插在一块长满杂草的泥塘里。

    “你喜欢我吗?”他坐起来。

    她跪坐着向后仰,冷冰冰看他:“你喜欢我吗?”

    “喜欢。”郑伯劳莽莽撞撞压上江望第的身体,刚嚼过炸薯条的嘴在她脸上滑动,最后固定在她嘴上,想用硬而滑腻的舌头撬开她牢牢闭紧的嘴。江望第感觉自己的嘴正在被一条泥鳅钻,后背也要被软沙发咬进去。

    她五官拧成一团,双手巴住他的头往后推,推不动,满嘴都是他嘴角发咸的盐粒。

    她索性张开嘴,用力咬了他一口。他哆嗦一下,终于把脸从她脸上剥开。

    “呸,你要是喜欢我,那天就不会找人灌我酒了。”她尝到了他嘴巴复杂的味道,一阵酸水顺着食道往上爬。

    郑伯劳抚摸她乳房的手停下来,他笑说:“你都知道了。”

    “你喜欢我是因为我的外表吗?”

    “没错。”

    “我有男朋友。所以不管是皮囊,还是心,你都得不到。”

    “我可以强奸你。”

    郑伯劳并非在调侃,两只眼睛像豺狼一样狠狠盯着她。

    她说:“那你就强奸我好了,杀了我都可以。”这么说的时候,江望第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她觉得只要死都不怕了,就什么都不会怕。

    郑伯劳笑,松开她:“那我给你钱呢?”

    她像一个不倒翁从沙发上爬起来坐好,牙齿还在打颤:“如果你能证明你是真的喜欢我,我就会为了钱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还有条件?”郑伯劳点了一支烟,饶有兴味看着她,像看一本新买的小说。

    江望第很认真地说:“因为爱是最重要的条件。你不相信爱情吗?”

    郑伯劳摇头,把烟盒递给她。

    她看到是上次抽到的那种怪烟,没有伸手拿:“我相信。”

    郑伯劳笑了:“那你男朋友如果爱你,为什么会让你来会所工作?”

    因为他不知道,因为他和我吵架了,因为我一无所有无处可去。江望第心里闷得难受,又拿过那包烟,抽出来点了一支。味道又呛又辣,把她的舌头嘴唇连同牙齿都蛰了一下。

    郑伯劳笑得止不住。半晌,他把烟灰弹到地毯上,夹烟的手指向酒水架,说:“帮我调一杯酒。”

    郑伯劳明知道她不会调酒,还故意要她调。

    江望第爬起来,把架子上的烈酒全部打开,每一种倒薄薄的一层。

    郑伯劳知道她的小伎俩,他并不在意:“你这调的是什么酒?”

    她一边倒,一边说:“一点桃,一点李,一点春风,这是专为郑总调制的江湖。”

    郑伯劳对她愈发感兴趣:“你喜欢读书?”

    江望第冷笑出声,撇着嘴角嘟囔道:“你要是说上学读的那种书,那我不喜欢读书。我只读我觉得有趣的书。”

    酒调好了,一大杯浑浊的藻绿色,真像刚从缺氧的湖里捞出来的。她捧着酒,颤颤巍巍递到他眼前,娇滴滴说:“喝,郑总。”

    郑伯劳用唇含住玻璃杯,被她把酒一路灌进嗓子里去。他看不见她的眼睛蛇一般冷冰冰的,只听见她软绵绵的声音笑着催他:“还差一点点,快加油!”

    桃李春风都下肚,从食道至小腹都热辣辣暖融融的。他感觉自己又相信爱情了,像阳痿重新勃起那样充满了新的希冀。

    十二年前的事仿佛就在昨天,眼皮一眨睫毛就能触碰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