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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如梦 第七十五章 几曾着眼看王侯

    爹娘如晤,葭儿现在跟着缇萦奶奶在外面行医,我们朔方城。缇萦奶奶说,这里是大汉最重要的一个边城之一。从上个月开始,奶奶开始教我怎么识别草药了,她夸奖我学得很快。每天跟着缇萦奶奶虽然很辛苦,可是她教了葭儿好多东西。葭儿过得很好,爹和娘还有小弟弟都不要担心我。对了,缇萦奶奶说,等明年夏天,就带我回家,看看小弟弟。娘一定要记得教小弟弟叫姐姐哦。女儿:刘。”

    刘彻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地看着这通篇的大白话,说道:“这孩子,字写得歪歪扭扭的。”

    陈娇瞪了他一眼,说道:“她才五岁呢。从前也不过是跟着我涂鸦了几天,能写出这样的信,已经不错了。”

    “好啦。朕也没说儿写得不好嘛。”刘彻说完低头逗了逗儿子,说道,“关关你来说,姐姐是不是写得很好啊?”

    “哇哇哇。”小月关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只是从嘴巴里发出了一连窜含糊不清的音节,白胖的手脚不断挥舞着,仿佛在赞同自己父亲的话。

    刘彻摆出一个你看的神色,望着陈娇。

    陈娇则回瞪了他一眼,然后问道:“丞相的事情,你定下来了?”

    “嗯。”刘彻点了点头,说道,“就定李蔡吧。他为人圆滑,行事慎重。如今地朝廷正需要一个他这样的丞相。”

    “也罢。汲黯虽然比他资历更老些,不过却的确不适合为丞相。”陈娇点了点头,说道。

    汲黯此人什么都好,但是他却是一个刚直激愤之人,容不得他人半点错误,总喜欢当面直言其过,即使面对刘彻也是如此。这样的人,做一个谏臣也便罢了。若要当统领天下百官的丞相却是略有欠缺。因为对于刘彻来说,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够配合自己的丞相,而不是一个时时会有反对意见的直臣。如果刘彻地指令连丞相都会质疑,那么他又如何能够统领天下呢。

    “对了,稹儿他们到哪里了?”刘彻问道。

    “再过几日,就到长安了。”陈娇回道。“知道公孙大人的事情,他们也很震惊,正快马加鞭地赶回来呢。希望能够赶得上公孙大人的葬礼。毕竟公孙大人一向待他们二人甚厚。”

    “那便好。”刘彻说道。

    “对于公孙大人最后的谏言,你打算怎么处理?”陈娇开口问道。

    公孙弘弥留之际,他们二人都亲临平津侯府去探望他,结果公孙弘在最后留下的遗言,却是“大汉兴兵戈数年矣,而匈奴之害尽去,今民力已乏,不堪驱遣。望陛下下诏,与民休息。重开文景之政。”

    刘彻神色一凝,来回踱了几步。转头问道:“阿娇,你真的觉得够了吗?匈奴也许恢复了元气,就会……”

    “我只知道国库已经空乏了。”陈娇说道,“匈奴兴起于百年之前,压制了我们大汉四位皇帝,难道文帝景帝就不想北击匈奴吗?国力不足,所以他们才将希望放到了后代。若大汉贫弱了,那么即使没有匈奴。朝鲜,南越。东瓯都会成为我们地大敌的,你不能总想着毕其功于一役,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啊。”

    刘彻闭上眼睛,想了想,终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罢。”他走到小月关身边,将他从陈娇怀中抱走,望着儿子天真无邪的眼睛,低低地说了一声,“希望你们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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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方郡

    经过韩墨这四五年来的精心整治,这个边城已经变得相当的繁华了,来来往往的商旅们布满了整个朔方城。韩墨带了他四年前在朔方城外收留的孤儿,在城里行走着,望着四周来来往往的行人,暗暗点头。

    他转头问道:“冠军侯派人送来的那些牛羊,还有多少?”

    那孤儿因为无父无母便随了韩墨地姓氏,取名叫韩逊。韩逊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因为过早地在这个边城经历了生死之事,显得十分成熟。只听他应道:“回大人地话,还留有老马伤马十余匹,牛羊千余头。”

    韩墨点了点头,说道:“看来这些商旅都来得差不多了,明日就开始拍卖吧。”

    “是。”韩逊应道。

    对于大汉来说,从匈奴处掠夺来的那些牲畜是一笔巨大地财富,若只是锁入各地的马厩中,未免浪费。所以在韩墨的建议下,这些牲畜会在大军入关时被分入各个边城,让那些商旅来采买,各地得了钱粮再上缴到国库。这样,就使得平民也可从这场战争中获利了,而边城各地则因为这些商旅的往来而得以繁荣起来,边城百姓的生活也可以因此得到改善。

    韩墨安置好事情之后,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开始这趟体察民情之旅。城中有商贸区,有外来商旅的住宿区,有居民区,各区之间有着分明的界限,为了方便控制外来人员,韩墨在这朔方城采取了和辽东城一样的分区方式。而事实证明,他这么做是正确地,这些年来,因为他的严格管理,朔方城地治安一直十分良好。

    又行了一阵,韩墨开口问道:“最近城里可有什么特别的来人?”

    “回大人,也就是些过往的商旅,都是熟客了。若说有什么奇怪的,对了,城东的黄家请了一个大夫到城里来,来申请过让那大夫住在他们家,不过我们没允许。”韩逊回答道。

    “黄家……”韩墨皱眉想了想,说道,“我记得他们家那位公子病了好些年了,不是说快不行了吗?”

    “是啊,不过黄家请来的那行人倒是相当有办法呢。听说近来那位公子已经好多了,都可以起床走路了。”韩逊说道。

    “看来,黄家请来的人,倒是不凡。”韩墨说道,“他们现在住在哪里?”

    “住在黄家经营的客栈里,大人要去吗?”

    “去看看是何方神圣吧。”韩墨说道。

    黄家客栈并不远,只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两人便来到了客栈,向掌柜表示了来意之后,知情识趣的掌柜立刻将二人领到了内院。刚要踏入内院,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子清越的斥骂声。

    “葭儿,你怎么又跑出去了?姐姐不是和你说过,朔方城不比别的地方,让你千万别乱跑吗?你再这样不乖,我可要告诉你爹娘了。”

    墨抬头一看,见到的是一个淡绿色的背影,漆黑长发形苗条,她一手插腰,口中不住指责着跟前的两个小女孩子。大些的女孩穿着粉色的衣裙,脸上却沾染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尘土,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唯有那双灵动的大眼睛让人可以感受到这个孩子的机灵不凡。小些的那个则躲在大些的孩子身后,只露出了半个头,望着自己这个方向。

    韩墨看到眼前这幅训女图,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心道:若是这两个孩子换成邢天和纪稹,那倒是和当年在辽东城时,她训斥他们的情景一样了。不过,这女子的声音,为何有些耳熟呢……

    正这么想的时候,那女子转身提裙,欲向外走去,便对那两个孩子说道:“可说好了。你们不许再乱……”话音在她看到韩墨时戛然而止,在她和韩墨的脸上,都出现了震惊的神色。

    “徽臣姑娘!”韩墨不禁将这个名字脱口而出。

    “韩……公子。”刘徽臣亦是十分惊讶,虽然知道韩墨是朔方郡的太守,不过她并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有见面的机会。

    最终还是韩墨先反应了过来,他笑着对刘徽臣说道:“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徽臣姑娘,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刘徽臣听到这句话,亦从那种极度震惊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头对刘和刘细君吩咐道:“你们两个都不准出去,乖乖地去背缇萦夫人交代的汤头歌,知道吗?晚上我要检查。”

    “知道了。”回答她的是整齐的童声。

    韩墨在一边,看着刘徽臣熟练地安抚好两个小女孩之后,将他引入一边的房间里,并且为他沏茶。目光在刘徽臣姣好的容颜上停留了一会儿,记得元朔二年在茂陵邑初见时,这个女子正是十八岁的嘉年华。经过了这些年,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是令她变得更具成熟风韵了而已。

    “韩大人,请用茶。”刘徽臣将杯子推到韩墨地跟前,含笑说道。眼睛亦是盯着韩墨,从那一年在茂陵邑分手到现在。已经有六年的时间了,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书信联系,如今相见,这个男子却是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那么谦和有礼,人都说公孙丞相之儒雅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其实眼前的这个男子也不遑多让。

    “徽臣姑娘怎么会来这里?”喝了一口茶,韩墨终于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

    刘徽臣将茶壶放到了案上,对韩墨笑了笑,说道:“大人。应该知道江都国的事情吧?”

    “翁主一直在陈娘娘身边,陛下应该知道此事与翁主无关地。”韩墨说道。对于自己所效忠的君王,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相信他不至于为难一个晚辈,还是个弱质女流。

    “陛下自然是没有为难我。只是江都国的事情过去之后,我已经不想再留在长安了。而且对姑姑来说,我的用处并不大,所以我的离开,可以让人更加放心些。”刘徽臣微笑着说道。

    韩墨了解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翁主怎么会和缇萦夫人在一起?那两个孩子是?”

    “那两个孩子,一个叫刘葭。一个叫刘细君。”刘徽臣说道,“第一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第二个则是我的侄女儿,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刘葭!”韩墨猛地站起身来,这个名字他自然不陌生,五年前的那个夏季,当他得知她诞下的只是个公主时,还为她担忧了许久,及至后来知晓这个小公主极为受宠,又考虑到当时地朝廷形势,方觉得生下的是个公主,倒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呵呵,大人不必如此惊讶。你早该知道,姑姑她并不同于一般女子。她说不想让儿困在宫中,不知人间疾苦,所以……”刘徽臣说道,对于这个男子,她是极放心地,将刘葭的事情告知这个太守,倒是可以为刘葭增加不少安全系数。

    韩墨闭上眼睛,仿佛在回想阿娇地音容,好一会儿,方睁眼笑道:“她的确,是那样的人。”

    “我原想带着细君寻一处地方隐居的。可是我和缇萦夫人一见如故,便生了跟她行走的念头,姑姑也就托我照管下葭儿了。”刘徽臣说道。

    “原来如此。”韩墨终于弄清楚了这一切,问道,“那你们会在此地停留多久?”

    “那黄家辗转托人才寻到缇萦夫人的,夫人说,要根治黄家公子的病,大约要几个月的时间,所以我们大约还会在这里停留几个月。”刘徽臣笑着说道,“所以,这段时间,还要请你多多指教了。”

    ……

    漠北王庭

    “胡猫儿,你地意思是,大单于根本不相信我父王已经尽力了,还是打算重重地处罚他吗?”日磾不可置信地望着好友。

    胡猫儿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这是我听我家氏亲口说地,绝对不会错。”

    日磾脸色一变,紧咬着双唇,声音由沉静变为激愤,说道:“天上的众神都可以证明我父王以及我休屠族对大匈奴的忠心啊!大单于,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胡猫儿忙捂住他的嘴巴,说道:“小声点,被人听到你就死定了。”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人听到之后,才悄声说道:“你说话要小心一点,大单于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要是被他听到,你就死定了。”

    “他连话都不让人说了吗?莫非想学你阿爹从前说过的那个周厉王吗?”日磾冷笑道。

    猫儿望着他,叹了口气,说道:“不管他想学谁,他我们匈奴的单于,是你们小小的休屠部对付不了的。”

    日磾听到这话,嘴唇不由得咬得更紧了,他转身狠狠地敲了几下身后的树干,不甚粗壮的小树立刻开始落英缤纷,虫子随着落叶洒了两人一身。不过,不管是胡猫儿还是日磾都没有心情理会那些虫子。

    胡猫儿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等到日磾心情平静之后,才问道:“日磾,你打算怎么办?如果让大单于知道你来了王庭,他一定会马上把你抓起来的。”

    “不行!我不能被抓起来。”日磾立刻喊道,“我父王已经病倒了。如果我再被抓起来,那我们休屠部就真的完了。”

    “那……你快走吧。”

    “我们能走到哪里去呢?汉人已经把我们牛羊都抓走的,族里的壮年男子不是死就是伤,连和我们一起逃难的浑邪部都对我们虎视眈眈,时刻都想着并吞了我们部族。我隐瞒身份,快马加鞭的赶过来,本来是想请大单于看到当初和我父王出生入死的情分上,帮我们挡住别的部族的侵略的。可是……莫非天下之大,竟然没有我休屠部可去之处了吗?”日磾感到一阵绝望。父亲的病倒,使得这位休屠部太子迅速成熟了起来,但是他毕竟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当发现自己竟然处在这样凶恶地环境中时,顿时没了主意。

    “……你还记得于单太子吗?”胡猫儿定定地望着好友,说道。

    日磾浑身一震,看着胡猫儿认真的神色,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被汉人俘虏之后,还是被封为涉侯,因为汉人需要这样的,来投诚的匈奴人。”胡猫儿一字一顿地说道。“天下是很大的,在草原没有了休屠部的地位,不代表在中原没有。”

    日磾不再说话,只是惊讶地望着胡猫儿,随后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离开了大约十步远的距离时。他说道:“我倒忘记了,你的阿爹,是汉人。”

    “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我还是感谢你今日,为我休屠部指出地明路。”

    胡猫儿静静地望着好友跃马而去,及至那些被马蹄激起的尘土纷纷安静了下来之后,他才离开了树下。

    日磾,虽然这么做是因为公主的吩咐,可是也是为了你,为了休屠部。草原上不会再有休屠部的栖身之地了,即使单于肯庇护你们。你们又怎么躲得过其他贵族的暗箭呢。去中原吧,终有一日。我也会回去的。

    朔方城-黄家客栈

    “韩叔叔,你看,你看,我和细君这样穿,像不像姐妹啊?”刘葭穿着韩墨刚送来地匈奴少女的服饰,转了一个圈,说道。她的边上是一贯害羞的刘细君,亦穿着同样款式的衣裙在边上。只不过刘葭是红色的,她是黄色的。

    “像。像。”韩墨转过头来,笑着应道。

    “胡说什么啊,她和细君怎么会是姐妹。”刘徽臣推开韩墨,略带薄怒地瞪了他一眼,心中道,就算对姑姑再痴情,也不能这么宠葭儿啊。这才几天呢,居然就给她买了这么多吃的喝的用的玩地。

    韩墨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葭儿不是说今天想去看拍卖吗?叔叔带你去看吧。”

    “好啊好啊。”刘开心地扑到韩墨的怀中,应道。

    韩墨将刘葭小小地身子轻轻抱起,对刘徽臣说道:“徽臣姑娘也带着小细君一起来吧。”

    刘徽臣瞥了一眼埋在韩墨怀中的刘葭,心道,这位姑奶奶都和你在一起,我难道可以不跟着吗.就可以好好管管她了。

    朔方城有一处地方是韩墨专门留出地拍卖市场,由官府委托民间的几家商行来经营,而太守府则会派出一些属吏在此,作为公证员控制商行拍卖的事物的质量。

    刘葭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各色人等齐聚一堂,不由得张大了嘴巴惊叹。她兴奋地对韩墨说道:“韩叔叔,好多人哦。”

    “是啊。等一下,儿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叔叔给你买下来啊。”韩墨说道。

    不曾想刘葭却是摇了摇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说道:“不要啦。韩叔叔已经给葭儿买了很多东西了。太守的俸禄可没那么多哦。”

    韩墨有点哑然,他点了点刘葭的鼻尖。说道:“人小鬼大,这也需要你担心吗?”

    两人又是一阵笑闹,这时场内已经开始了拍卖,最先被人牵上台的是一只洁白地牧羊。

    “各位走南闯北的大哥们,你们地眼力,在下是不怀疑了。这只是霍将军从匈奴人那里劫掠来的。养好了不但能产羊奶,它的皮毛还可以卖给朝廷的官衙,你们买了绝对不会亏的。”拍卖场的主持人伶俐地介绍着牧羊的好处,场下的气氛很快就被调动了起来。

    刘葭毕竟是个孩子,注意力立刻被这新鲜事所吸引。韩墨静静地抱着她,眼眸中含着温暖的笑意。

    这孩子,真的很像她。容貌和那时而从眼眸中闪过的灵动,都非常像。这样宠溺着这个孩子,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辽东城的时候。

    而此时,刘徽臣亦在他的身后望着他。韩墨,你要在这个美梦中沉迷多久呢?你和姑姑根本就没有可能,姑姑她也从未对你动过心。她和叔父的缘分,早在金屋藏娇的那一年,就定下了啊。你迟了一步,便是迟了一生。

    ……

    整个拍卖的最高潮是对那些马匹的拍卖,虽然已经是病马伤马,但是它们的价值仍然贵重无比。只是……

    “为什么会出现那样一匹完好无缺的马?”刘徽臣先韩墨问出了这个问题。要知道,在大汉是有着严格的马政的,完好的马一般都不会任由其

    间,除非是巨富之家,否则一般都是使用牛车(其实年应该只能用牛车,只是,牛车太煞风景了,故而,我还是叫它马车。大家不要介意。)

    韩墨眉头紧皱,对身后的韩逊吩咐道:“逊儿,你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韩逊奉命离去。答案很快就传了回来,那匹马是拍卖开始前的一个匈奴商贾送来的,说是匹阉马。汉匈交战并没有影响到那些匈奴的商贾来边境和汉人贸易,而韩墨也并没有拒绝这些匈奴人入境,可以用极少的代价从他们手中换到牧马,他何乐而不为呢。

    “如此神骏的马,即使是阉马,也应该是战马吧。看来,送马来的人,并不简单啊。”刘徽臣听完禀报,摇了摇头,说道。

    韩墨面色有些深沉地点了点头,说道:“想来是以此马作抛砖引玉之用,最终目的不过是引本官前去相见吧。”

    “是啊,只不过,不知道是谁家这么大的手笔呢。”刘徽臣说道。

    “去看看,就会知道了。”韩墨说道。

    ……

    韩墨很快就派人找到了那个商人,他大约四十上下,仅带了一个侍卫一个僮仆就来到了朔方城,看到韩墨派来的人时,立刻十分顺从地跟着他们到了太守府。

    “照你的意思是,休屠部和浑邪部都有意投降我大汉?”韩墨听完之后。挑眉问道。

    “是地,太守大人!”假扮商贾的猛勀颔首道,“在下是休屠部的小王,奉我们大王的命令,来此向太守投诚。记得大汉的皇帝陛下说过,只要我们匈奴人肯归降,必待之以兄弟之礼。”

    韩墨抿唇一笑,说道:“我们的皇帝陛下的确曾经做过这样的承诺。只要真心归降者,大汉绝对有重赏。”

    猛勀假装没有听到韩墨口中隐含地威胁,低头说道:“太守大人若不放心,你可以指定投诚的地点和时间,我休屠浑邪二部一定会证明自己的诚意的。”

    韩墨闭眼思考了片刻后,迅速睁开眼睛。清澄的双眸显示出他的主意已定,他转头对韩逊说道:“逊儿,你先带这位猛勀大人和他地随从到驿馆休息。”

    猛勀也知道韩墨需要时间来做出决定,向韩墨作了一个揖,便转身离去。

    刘徽臣从刚才开始一直隐身在韩墨身后的帘子内,看到猛勀离开,便走了出来,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若能让匈奴的两个部族来归,可是件极大的功劳啊。”韩墨对她笑了一笑,云淡风轻地说着。“只不过,我看他们投诚的意志似乎还有些不坚定呢。”

    “是啊。刚才我看那猛勀的神色。对我们大汉似乎还有些不以为然呢。作为使臣的他尚且如此,更遑论其他人了。”刘徽臣说道。

    “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投诚变成既成事实。”韩墨一贯平静的黝黑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嗜血的色彩,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迟则生变!”

    ……

    朔方郡-驿站

    “太子,这样真地好吗?”猛勀见四下无人,悄声对一边穿着僮仆衣裳的少年说道。

    那少年正是休屠部地太子,日磾,只见他面色一沉。呵道:“猛勀,这都是为了全族人。你不要再犹犹豫豫了。若这事办不成,我们休屠部就真的完了。”

    “……是,太子。”猛勀脸色有些难堪地点了点头。其实投降汉人这件事情,在两族中引起地争议非常大,都是由于这位太子和休屠王的一力弹压,加上浑邪王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反对,才勉强得到同意的。而休屠王虽然派遣了他来朔方城和那个太守谈判,但是却并不能完全信任他,还派了自己的儿子来此监视他,省得他故意将事情搞砸。

    ……

    “父王,我们真的要投降汉人吗?”浑邪王的太子不解地问道。

    浑邪王将酒杯狠狠地掷在地上,冷笑道:“当然不会。汉人不过是躲在土堆的城墙里的土拨鼠,凭什么来驱遣如天上雄鹰般地匈奴人。”

    “那为什么?”

    “休屠部虽然元气大伤了,可是我们浑邪部也是一样的。”浑邪王说道,“我们两部经过这一次地打击,都已经没有办法单靠自己的力量在草原上立足了。”

    浑邪王说着说着站起身来,走到大帐的中央,俯视着自己的心腹臣子和儿子,说道:“相信日晖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想出了投靠汉人这一招。有了汉人的庇护,我们两个部族就可以回到肥美的河南地了,可以在那里休养生息,重新积蓄实力,壮大我们的部族。”

    “大王的意思是,投降汉人是我们现在最好的选择?”

    “哈哈,本王可没有那么说。”浑邪王大笑道,“我们两部分开来自然无法在草原上立足,可是若合拢到一块,那自然又不同了。”

    这句话一出,顿时所有的眼睛都是一亮,浑邪王相更是激动得有些颤抖。

    “大王是说,吞并!”

    “不错。我刚才说了,虽然休屠部元气大伤,可是我们也一样。所以,单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强行吞下他们的。除非那些休屠部的王们主动来投靠我们。”浑邪王眯着眼说道,“我本来一直在想,该怎么拉拢那些小王,现在日晖自寻死路,那么就不必我们费心了。”

    “不愧是父王,果然神机妙算!”

    浑邪王又是一阵畅快地大笑,得意地说道:“日晖毕竟太年轻了,根本不明白在草原上生存的法则。居然会想去投靠汉人,这么做只会让休屠部真正灭族而已。”

    一众夸奖浑邪王英明神武的赞誉声中,有一个不和谐道“可是,和谈的使者已经派出去了,汉人若知道我们反悔,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派人来攻打我们?还有……如果大单于不肯原谅我们,就算两部合并,我们还是没办法在草原上活下来啊。”

    顿时整个大帐一片哑然,随即很快就有一个声音斥骂道:“那一次是卑鄙的汉人偷袭,才能获得成功,再来一次光明正大的对仗,我们是绝对不会输的。大单于是天神之子,绝对不会是非不分的,他一定会明白,我们浑邪部为守卫河西走廊所付出的巨大代价,绝对不会怪罪我们的。”

    “是啊,是啊,一定会是这样的。”

    由于人类不喜欢坏预测的惯性力量,那一点点的阴影立刻被众人驱除出了大帐,只留下对未来光明的向往。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相信,浑邪部一旦吞并了休屠部一定会比原来更加强大,而无能的汉人,绝对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第七十六章

    成河

    “大行大人,这是从朔方城飞马而来的急报。”一个亲兵走到李息身边,递上新收到的急报。

    李息转过头去,这位年过不惑的宿将脸上已经开始呈现衰老的痕迹,当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盯着那封来自朔方城的急报,眼角及眉间的皱纹清晰可见。

    “拿过来!”李息喝道,当他读到信的内容之后,眉头却皱得更紧了。李息没有注意一边的亲兵们好奇的眼神,只是沉默不语地将手中的信件慢慢合拢,开口说道:“来人,将赵校尉找来。”

    ……

    朔方城-太守府

    韩墨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有些惊讶地想,这少年,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竟然能有这种胆量在敌情未明的情况下,只身来到敌国,休屠王的确是后继有人。

    日磾有些倔强地回视着韩墨,年龄和历练上的差异,使得他在面对韩墨时有着先天的弱势,虽然他不断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能在汉人面前弱了气势,尤其对方还只是个文弱书生。

    在韩墨的凝视下,在秋凉的天气里,日磾的额头却渗出了些冷汗,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卸甲投降时,韩墨忽然笑了,笑得很是温和,然后用一种温柔而清越的声音问道:“日磾太子,为何选择了我朔方城,选择了我韩墨呢?若你休屠族想要投降,那么,成河之上,尚有大行李息大人。”

    日磾被韩墨突如其来的温和给镇了一下,顿时觉得有些口拙,有一种完全被韩墨掌握在手中的感觉,他深吸了几口气,才终于可以平静地说话。

    “选择大人,只是因为大人治下,对我们匈奴人十分温和,日磾只是选择了在我看来最安全可靠的一个人。”

    “呵呵,日磾太子啊,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一开就公开自己的身份?而是偷偷摸摸的?这样……”韩墨一步一步地逼近日磾,最后走到他跟前,俯视着他,说道:“不觉得太不够诚意了吗?”

    “猛勀乃是我部重臣,日磾只是个孩子,父王吩咐过,此次前来,以猛勀为主,日磾只能在旁协助而已。故而,日磾并不急于向大人表明身份。”日磾脑转如电,很快就整理出一套说辞,“日磾没有一开始就向大人表明身份,却是有失礼之处。只因为,日磾希望能够以普通仆役的身份,观察汉人待我们匈奴人的态度。毕竟,我休屠部若是来降,那么我部两万多人将会和这些普通汉人们居住在一块,我身为休屠部太子,不能只顾自己的荣华富贵。还望大人见谅。”

    韩墨安静地听着日磾的辩解,眼中不觉闪过一丝欣赏,无论如何,作为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孩子,在面对敌国太守时能够有如此表现,已经十分难得了,若是再过几年,在这位太子的带领下,休屠部或者不容小视,只可惜,日磾毕竟还只有十三岁,而他已经三十三岁了。这二十年的差距,足以令日磾和休屠部万劫不复!

    韩墨微微一笑,然后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本太守就相信一次太子的诚意。但不知道休屠和浑邪二部的部民如今在何处?既然你们决定归降,那么我们又该如何接应呢?”

    日磾虽然感觉到韩墨的笑容里有一种猫捉老鼠的调笑意味,但是此刻他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毕竟休屠部没有太多的本钱供他和这位太守周旋,他一咬牙,说道:“我二部人马皆在大河之北静待太守派人前来。”

    “好,既然太子坦言以告,那么本太守就亲自前往迎接你二部归降吧。”

    ……

    日晖铁青着脸望着自己十分信任的那些王手持利剑,闯入自己所住的大帐,重病缠身的他指着那些叛徒,一阵激动,说道:“你们,你们!”

    “大王,不要怪我们。你说要我们投降汉人,是为了全族人好,但是,我们是草原上飞翔的雄鹰,奔跑的狼,怎么可以去中原做那些汉人圈养的温驯的家畜!”

    “我们不能投降汉人。”

    “浑邪王说的才是对

    要假装投降,再袭击汉人的城池,立了大功回去,大会责怪我们了!”

    “有了大单于的庇护,我们就一定能够在草原上立足了。”

    回应他的是那些王们七嘴八舌的话语,日晖被气得血气上涌,最终哇地吐了一口鲜血,口中不住说着:“糊涂,糊涂!”

    “糊涂的是你,日晖。不是他们。”浑邪王的声音斩断了日晖未完的话语,只见他全身戎装地走到室内,说道,“日晖,我早就说过,你把汉人看得太高了。我们的勇士们会证明,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杀你,我会让你看看,我们匈奴的勇士是如何俘虏那些汉人的。”

    浑邪王的笑容中满是自信,这一刻,这位老者相信自己即将迎来自己生命中最荣耀的一刻,在一两个时辰后……

    ……

    “河对岸就是休屠部和浑邪部的人马吗?”韩墨望着河对岸,问道。

    “……是的。”日磾有些不自在地看着周围的那些带甲兵士。

    察觉出了他的不自在,韩墨笑道:“太子不必忧心,这些都是我大汉朝最精锐的士兵们,绝对不会让左贤王部来找你们的麻烦的。你知道,这里毕竟距离左贤王部的统治区域很近,所以,我也不得不小心些。”

    日磾强笑道:“太守大人做事仔细。”但是心中却明白,韩墨对于自己二部的投降并不放心。若能够有另一种方法来保全全族的人,他和父王是绝对不会选择这一步的,只是……失去了历代单于封赏给休屠部的领土之后,在匈奴国现有的国土中,哪里还有另一块土地能够分给如丧家之犬的休屠部呢,就算大单于肯,那些贵族们也不会肯的,更何况,更何况,他休屠部和匈奴族并非同根同源,在这种匈奴族危急的时候,被抛弃是再正常不过了。而如果想要回到祖祖辈辈居住的旧地上,那就只能向这块土地现有的占领者汉人投诚。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开始渡河吧。”韩墨微微一笑,说道。

    河对岸是严阵以待的浑邪王,看着开始渡河的汉军,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说道:“记得是汉人们发明的词吧。中道而击!”

    当渡河的士兵们遭到对岸的冷箭袭击时,韩墨并不感到意外,在边关这么久,他已经足够了解匈奴人了。这是个骄傲的民族,绝对不会轻易投降的,要获得他们的认可,必须靠比他们更加强大的铁和血才行。

    韩墨瞥了一眼身边的日磾,这个十三岁的孩子,脸色苍白,或许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部族正在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韩墨调转马头对身边的韩逊吩咐道:“逊儿,吹号角。”

    当号角响起,在北岸突然涌现出许许多多的汉军,手执利刃,收割着匈奴人的性命。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置在河对岸的汉军身上的浑邪部和休屠部忽然被这一闷棍打得不知所向。但是更加不知所向的人,却是日磾。

    “你,你们!”日磾的脸色由白转红,清楚明白的表示出他的愤怒。

    韩墨转过头去,看着那个身形有些单薄的少年,说道:“日磾太子,我只是有备无患而已。”韩墨冲韩逊挥了挥手,示意他将日磾拿下,“没想到竟然真的用到了。太子如今身处嫌疑之地,墨得罪了。”

    望着被拽走的日磾,韩墨心中轻轻道了一声歉,日磾,很可惜,即使没有你们先动手,我也不能放任浑邪部和休屠部完完整整地进入我大汉的领地啊。

    赵食其纵马在战阵中飞驰,刀刃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他的心中牢牢记着李息临行前说的话,要给匈奴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们从此服服帖帖的,听我大汉朝廷的号令,而不是听从他们本部的那些王小王。

    夕阳西下之时,韩墨终于渡河来到北岸,鼻子嗅着那满带血腥味的空气,他一步一步踏过被鲜血染红的草地,脑中忽然想起,墨子先师的训示,“尚俭尚贤兼爱非命非攻尚鬼尚同节葬”。如今自己却亲手策划了这一场屠杀,只为了收这两部为己用,看来自己反出墨门却是对的呢。

    甩了甩头,将脑子里的杂念抛开,韩墨命令自己认真面对眼前的一切,他开口问道:“赵校尉,你清点过人数了吗?伤亡如何?”

    “回大人,我军共伤亡六百三十七人,而杀敌八千余人。”赵食其恭敬地回答道。

    韩墨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匈奴的那些贵族们情况如何?”

    “回大人,在下围住他们时,休屠王已死,浑邪王受了点小伤。”赵食其回答道。

    “什么!休屠王死了!”韩墨心中一惊。

    “正是,在下进入时,休屠王方去不久。”赵食其说着说着又看了看四周,然后悄声说道,“是浑邪王下的手。”

    韩墨的脸色一阵青白,许久才长叹道:“果然好手段,看来是不能轻视了他啊。如此,他便可保住性命了。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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