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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长安 第八十九章 善恶到头终有报

    她不来!”平阳公主刘听到这话,面色变了一变。I斑白,早没了从前的锐气,中年丧子给她打击甚大,加上这些年眼看着卫家与刘彻裂痕间的一步步扩大,忧烦交加下,她就更难开心得起来。

    “是啊,公主。你看这可怎么?小侯爷他……”

    刘烦躁地在房内来回走动,她提起裙子,跨过门槛,向卫长公主的房间走去,还没走近就听到从房中传来的低低的啜泣声。刘芯抱着脸色发白的儿子,泪如雨下,她听到脚步声,忙抬起头,看到刘,便急问道:“她来了没有?”刘沉重地摇了摇头。刘芯大受打击,惨然一笑,说道:“莫非真的是报应来了吗?她如今可是想对我这孩儿见死不救吗?”

    “芯儿,你胡说八道什么。”刘皱了皱眉,斥骂道,“倒也没说不救,只是要让我们把孩子送到隔离病区去罢了。你且让开,让管家把孩子送去。”

    “不!”刘芯听到这话反而把儿子抱得更紧了,喃喃道,“去了那里,谁知道这孩子还能不能活着回来,那我情愿让他在我身边,至少我可以看得到,摸得到,他也不会孤孤单单的。”

    “欣儿,现在我们是没得选择。送孩子去,他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刘见刘芯不停劝告,如罩梦魇,便想亲自动手将她拉开。

    “不要,不要碰我的孩子。”刘芯见刘的手触到眼前,惊慌失措地喊道,抱着儿子连连后退。婆媳二人就在这狭小的房中,开始了对小平阳侯的争夺。因为刘芯身份尊贵,除了刘之外,府中无人敢违逆她的意思,要将她拉开竟只能由刘自己动手。

    此时,平阳侯府门口,霍光跃马而下,他的身后是一驾马车,车子停下后,从上面下来两个手脚伶俐的宦官,其中一个还捧着担架。

    霍光抬起头看着府门,心中一阵感叹。

    平阳侯府……卫氏一族最初的发源地,卫青、卫子夫、霍去病无一不是从此地出去,最终抵达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高位,成为一代风流的。便是他自己,他的父亲当年也不过是这平阳侯府的一介小吏罢了。可惜,他出生之时,侯府便已从平阳县徙至长安,这倒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亲临此处。

    “去敲门吧。”霍光叹了口气,不再感叹。

    府门很快便被打开了,来人虽不识得霍光,却识得他身后那两个手带红袖章的宦官,自从伤寒爆发以来,红袖章已成了隔离病区人的标志,所到之处可说是人人畏惧,神鬼避退。因而,霍光带着人畅通无阻地走了内院,然后看见了刘刘芯婆媳争抢的戏码。

    “不,婆婆,姑姑,不能把孩子送到刘葭那里去。那小贱人恨死我们了。她一定不会乖乖救这孩子的。”刘芯虽然年轻但是怀抱一个七岁大的孩子,力气自然消耗得比刘快,最终她力竭之下,还是叫刘把孩子抢到了手。

    “芯儿,你怎么如此糊涂。这孩子无论如何都是平阳侯,还是你父皇的亲外孙。她如果有脑子,是绝对不会对这个孩子不利的。可你若不将孩子送去,要不了几天,这孩子就肯定没命了。”刘见她说得直白,虽然在自己府中可对于做事谨慎的刘来说,在这种时候,说这等会授人以柄的话语,却是她所不赞同。

    “不不。婆婆,你不懂,你不知道。”刘芯惶惶地步步后退,叫喊道,“这是老天给的惩罚,不然为什么卫青舅舅病了要她来救,弘儿了病了,也要她来救。是老天在惩罚我们当年……”忽然她被身后的门槛绊倒,跌倒在地,跌出了门外,她猛然看到了侧身在门边的霍光。

    光平静地表情上,看不出任何不妥,他上前一步,恭一礼,说道:“光见过阳信长公主,卫长公主。”

    刘芯在看到他后,脸色大变,叫骂道:“你怎么进来的?你来做什么?”

    “光奉了陛下的谕旨,来迎平阳侯。”霍光没有回应刘芯,而是正视着刘,说道,“看来长公主殿下已经做出了决断。请把小侯爷交给我吧。”

    刘看了看怀中呼吸微弱的孙儿,再看了看霍光身后的红袖章宦官,心中有了底,便说道:“小霍大人是来带弘儿走的吧。”

    霍光一挥手让身后二人上前将曹弘接过来,刘芯这时却是猛地起身,死死拖住曹弘的身子,不让那二人将孩子带走。霍光温和地笑了笑,对刘说道:“阳信长公主殿下,卫长公主殿下似乎舍不得小侯爷。你看……”

    刘皱了皱眉头,她当然了解刘芯心中的不安,然而到了这时候,她也只能将宝压下去,否则等待她的就只有曹氏一族血脉断绝的后果。这个后果,她承受不起,所以只能拦下这个媳妇了。她开口说道:“芯儿,退下。”她话说出后,刘芯却没有动静,她只得对自己身旁的几个侍女说道,“上去把她拉下来。”

    “慢。”霍光将人拦下,转头对刘笑道:“长公主殿下,既然公主殿下爱子心切,那光倒有个提议。”

    “什么?”刘挑了挑眉,问道。

    “不如,让公主殿下随小侯爷一起到病区来,她可以就近照顾,也省得担心。”霍光克制住自己的心跳,故作平静道。

    “这……”刘皱起眉头,再看了看地上的刘芯,犹疑道,“可那地方,都是些病者,万一……”

    “小侯爷和公主殿下身份不同,我们自然会另外为他们准备住处,绝对不会让那些底下人接触到他们的。这一点,长公主殿下请放心。”霍光说道。

    “可我怎么听说,你们对所有患者,无论贫贱权贵都一视同仁呢?”

    “那不过是对外的托词罢了。”霍光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哪能真的一样呢。其实里面安全得很。”

    刘只稍稍思索了一下,立刻说道:“好吧。芯儿。”她一说话,刘芯立刻抬起头,“芯儿,你随弘儿过去,好好照顾他。”说到底,她也放心不下。

    在取得了刘的允诺后,刘芯与曹弘就被霍光一起被迎上了车。刘在门边相送,心中却是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此举到底是对是错,送曹弘去和让刘芯陪同……这段时间以来,刘芯的情绪波动得厉害,也不知是怎么了。刚才还胡言乱语,说什么天罚……

    她感到头有些疼痛,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自从曹襄死后,他越来越常想起,自己丈夫死前的遗言,是否那时听了他的话,回平阳县去,会比较好呢。

    ……

    霍光策马在前面走着,目光不时地回望身后的马车。

    “这是老天给的惩罚,不然为什么卫青舅舅病了要她来救,弘儿了病了,也要她来救。是老天在惩罚我们当年……”

    当年的什么?刘芯戛然而止的这句话背后,蕴含着什么?

    他想查探当年的事情,一心只在卫家的男人身上下功夫,却忘了还有这位公主,这次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入了隔离区后,在伤寒疫症警报解除前,那里就是他一个人的地盘,他有很多的机会去弄清楚,这句当年的后面是什么。

    葭满腹心事地赶往隔离区医署所在地,沿途不断有认兵与宦官行礼,她一一虚应过去。好一会儿,终于到了医署所在,她推门而入,开口问道:“霍大人,你为何……”

    房内仅有霍光与另一位神情诡秘的中年人,二人见刘葭闯进来均吓了一跳。刘见房中气氛不对,也不由得住了口。霍光对着那中年人挥了挥衣袖,令他退下,便对刘葭道:“不知公主有何事吩咐?”

    “为何将几乎整个西区都划出来供平阳侯使用?这里用地本就紧张,你这么做,会让许多人得不到更妥善的照顾的。”刘葭直接问道。

    “这件事啊。”霍光皱起眉头,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平阳侯的病,公主去看过了吗?”

    “我方才本想过去,可是看你做的出格,便先来同你商议。”刘葭皱眉道,“你已另辟了一间房给他们了,又何须将周遭的病人全都迁徙走呢?”

    “这是,卫长公主要求的。”霍光微微一笑,解释道,“她言辞严厉,并且说,若不如此宁可不让小侯爷接受治疗。”刘葭听到这样的威胁,眉头皱得更紧了。霍光低下头,对她说道,“其实,平阳侯若真的因为伤寒出了什么事的话,你反而不好交待。所以,我也就只能顺着她一点了。你放心吧,其他病患我都会安排妥当地。”

    “……好吧。那就听你的。”刘犹疑了一会儿点头应道。

    “还有。我看卫长公主殿下焦躁得很,关于小侯爷的病,你还是说得严重些,免得她未及痊愈就想离开。”

    ……

    虽然长安城上下,都在为伤寒之事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中,可少府之内,却依旧是歌舞升平。太子刘据笑吟吟地靠在扶手上,看着自己眼前的佳人翩然而舞。眼中带着一种奇怪的痴迷。这时,一个宦官匆匆跑了进来,附在刘据耳边细语了几句。

    “大皇姐带着侄儿去了那隔离病区?!”刘据脸上现出了惊讶的神情。

    李妍见有人入内,便停下了动作,一挥袖也勒令那些宫女们止了乐曲。她对着刘据盈盈一拜,说道:“小女子告退。”刘据恋恋不舍地挥了挥手。说道:“你先去吧。”

    李妍离去后,他才沉下脸,问道:“怎么回事?”

    “小侯爷病得厉害,卫长公主也是慌了心神,当时霍光拿着陛下的手谕上门,说是所有的病患都必须集中到隔离区。再加上平阳长公主她爱孙心切,所以……”

    刘据双手负背,想了想,问道:“宜春侯那边怎么说?”

    “宜春侯似乎有些忧虑。”

    “忧虑?”刘据皱起眉头。

    “是啊。说是最近卫长公主为了小侯爷地事情,神思恍惚。怕她一个人在隔离区会更受刺激。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宜春侯说,殿下最好派些心腹去照料她们母子为好。听说公主她去时。仅带了一二婢女,怕是有些不便。”

    刘据摇了摇头。说道:“霍光做事一贯谨慎,绝不落人口实,相信是不会亏待了皇姐的。卫表哥担心太过了。”

    ……

    烛影摇晃,两个身影被拉得长长的,映射在墙壁上。

    “……都打听清楚了?”霍光低声问道。

    “清楚了。卫长公主日日夜里做噩梦的事,在平阳侯府其实已经不是秘密了,听说已有七八年时间了。原先平阳共侯在的时候,倒不严重。一个月里出现不了几次。后来,平阳共侯过逝。那病就越发严重了起来。公主常常半夜惊醒,然后就去小侯爷房中,要看着小侯爷才能平心静气。也因此,母子感情极好。”

    “那……有没有人知道,公主的噩梦到底是什么?”

    “这个……”

    “怎么?你还没问道?”

    “不,是小地不敢说。”

    霍光身子一震,沉声道:“但说无妨。”

    “这些年,贴身伺候卫长公主的人,其实一直在换,除了随公主出嫁的一个宫里老人外,其余曾被拨到公主身边人,一段时间后,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不伶俐被她嫌弃,然后发到底下去做个粗使丫鬟,最后又会莫名其妙地死了。这三四年来,公主近身侍婢的位置已经成了平阳侯婢女们的噩梦。而且,公主嘱咐过管家,说只要孤儿伺候。属下查了下所有曾经伺候过公主的婢女,其中又一个,三年前离开后,失足溺水而亡的,却有一个异母弟弟,在侯府里做马夫。因为和弟弟并不同姓,所以管家调拨时,也忘记了。因此,属下便扮作远来投亲之人,去探问那位马夫。”

    霍光听到此处,不禁心神一凛,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位以温柔贤惠、德言容工著称的卫长公主在侯府内对待下人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但是随即又幽幽一叹,这些仆人入了侯府,便是侯府内的奴婢,生死自然都由她这个当家主母说了算,外间人不知倒也不奇怪。他开口道:“你继续说。”

    “那个马夫告诉属下,其实,公主地梦,和平阳共侯的死有关。”

    “说。”霍光强行压制住内心地惊涛骇浪,聆听着。

    “说是平阳共侯并非死于病,而是死于药。只是因为公主想要掩盖一件事。公主做噩梦的时候,常常可以听到她对着平阳共侯忏悔……但是具体是为了什么事,当时那婢女并未详细说起,所以倒无从得知了。如果大人想知道得更详细,那属下可以再去打探……”

    “不必了!”霍光果断道,“不必再查下去,你且下去吧。

    中年人离开后,霍光站在原地,不断地深呼吸,试图平稳情绪。最终还是忍不住将某个烛台上地蜜烛一扫而下,大骂了一声,“畜生!”

    “畜生!”他将痛苦地抓了抓头上的发,不能自己地蹲到了地上。

    平阳共侯,曹襄大哥,竟然……

    夫君,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梦中醒来,只见丈未有的可怕眼神,凛厉地扫视自己。

    “你杀了纪稹?是你们杀了纪稹?”

    “你,你说什么啊。纪是被匈奴人杀死的。关我们什么事?”

    “你刚才在梦里什么都说了。芯儿,我还道,是什么事,让你这些日子来,心神不宁。却原来……”那个素来温和,永远带笑的人,脸上的五官第一次呈现扭曲状。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然后是几天几夜的争执、吵闹,无论她怎么以儿子为凭,去哀求去哭泣,对方却是郎心如铁。眼看着他一天比一天按耐不住,眼看着他好几次都要对自己的母亲脱口而出,她看着怀中的稚儿,想到母亲与卫家如今的处境,想到那高高坐在至尊之位上的父亲对卫家,其实只缺一个下手的借口而已。如果放任丈夫,那么这个借口就理所当然地诞生了。所以最终,还是寻卫家的表弟要了一点药,只是一点点,足以让一个人死得无声无息,自然而安详。

    那一日,他终于决定在早朝后向自己的岳父兼舅父奏明,她便眼含热泪,向他以诀别为名,呈上了一杯冷酒。他是眼中带着对她的怜惜喝下的,因为他以为,这一杯是他们之间的生离,而她眼中的泪却是为了他们之间地死别而流的。药效。真的很快,他还没来得及靠近未央宫,便气绝在车驾内,当家仆带着他的尸体归来,府中挂白,她亦昏了过去。

    其实她并不愿让一切变成这样。虽然初嫁时,或者有那么一点点怨忿,那么一点点不甘。可是这么多年后,她是真的想和他一起白头。可他却不明白,她虽是刘家的公主,却也是卫家的女儿。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和卫家瓜葛匪浅地两个男人。对卫家却总是那么无情。一个又一个,都离弃了她,离弃了卫家。

    从此噩梦相伴,她以为那就是她的终极惩罚,可当看到儿子因为伤寒,由嫣红而转为苍白的小脸时,她才明白,地狱还远未结束。

    烛灯明灭,刘芯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看到贴身婢女关切的面容,便坐起身。问道:“我又说梦话了吗?”不等回答,她便呵呵一笑。说道,“算了,这梦魇合该伴着我一生一世了。”

    ……

    “什么!你们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陈掌神色大变。

    卫伉咬了咬唇,说道:“当时,我们也是没办法,谁叫那曹襄一点情面也不讲,一心要为纪稹报仇。”

    “那你们也不能,不和我商量就私自决定啊。尤其是对卫长公主来说。那还是她的夫君,这。这……”纵然陈掌对敌人十分冷血,但是他对家人却始终是温情地,因而对卫伉方才所说之事,实在不能接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卫说道,“谁让曹襄那小子,一点也不地道。明明已经和我们卫家走到了一条船上,却还念着什么同袍之义,兄弟之情。和那霍去病一个样子。”

    听到霍去病这三个字,陈掌心中一痛,开口说道:“那现在怎么办?此时,你们也瞒得我太苦了。现如今也不好对太子明说。卫长公主她又入了那

    “所以,我才着急。”卫说道,“卫长公主对当年我们如何设计纪的事情可是一清二楚的。万一有人从她口里掏出什么来……战阵之上,暗杀我方将领,这可是视同通敌的大罪。”

    “大将军!大将军。”卫的话音才落,便听到了一阵惊呼以及重物落地的声音。陈掌与卫同时脸色大变,冲出房门,正看到卫青口吐鲜血,昏倒在门边,而管家正在一旁试图搀扶他。

    “爹!”

    “仲卿!”

    ……

    “这么说来,当年事,卫长那丫头也是有份的。”南宫公主刘姗折下一支花,凑到鼻尖上,喃喃道。

    霍光点了点头,说道:“她近日做梦,我已去听过墙根,的确是那件事。”

    刘姗转过身,看着霍光,笑道:“看来,你已经做出决定了。”

    “……以前,因为不愿让兄长的名声受损,所以此事,光只想着私下调查。”霍光缓缓说道,“但是,事隔多年,很多事情早就被掩盖得滴水不漏,想查出来,已是不可能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虽然费尽心力,但是所得,实在有限得很。”

    “所以……”刘姗已经猜出了霍光的决定,只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着。

    “所以,倒不如以静制动,静待对方露出马脚。”霍光说道,“我想,重新调查平阳共侯之死,会是个不错地选择。广玉公主曾告诉过我,死人是不会说谎的。有她在,只要我对平阳共侯地尸体进行再一次的检测,就能发现很多。到时,就是卫家脚步大乱地时候了。”

    “你以为,我那姐姐会允许你擅动她爱子的棺木吗?”刘姗微笑道。

    “如果她知道是为了什么的话,我想,以阳信长公主的性格,她是不会反对的。”霍光毫不退让地与刘姗对视道,“公主殿下这些年来与阳信长公主往来密切,想必比光更了解她吧。”

    “看来,让我去劝服我那姐姐,才是你这次来见我的目的。”刘姗转身说道,“子孟,你可知道,如果我们这一次动手,就必须要万无一失,要让卫家永世不得翻身。你有那个把握吗?”

    “太子离开博望苑,接触朝政已经有两年了。他这两年来礼贤下士,在朝廷与民间风评都是极好的。陈掌已经在为他筹备婚事了,对象是李敢地女儿。”霍光淡淡道,“此时不取,再往后,你有把握吗?”

    刘姗微微低眉,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卫青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昨日,卫府有消息传来,他已经陷入昏迷了。”霍光说道,“卫家甚至拉下脸来,到昭平君府上,祈求细君翁主过去了一次。”

    “结果?”

    “等死而已。”霍光地薄唇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看来,你是真的决定了。”刘姗说道,“也罢,拖了这么久,事情也该有个结果了。你算好时机,托人来和我说声便是。只可怜我那姐姐,机关算尽一辈子,却要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多谢公主。”霍光拱手行礼道。

    初时节,长安城郊的小树林里,一只不知名的鸟儿一跌落在地。一个阳光少年走上前来,将地上的鸟儿捧起,见羽毛未伤,笑着转过头,看向身后人道:“爹,没伤到哦。”

    那人骑着马,从阴影后出来,看着少年,笑了笑,说道:“允儿的箭术是越来越好了。的确不负你师傅的教导。”那人赫然就是大汉御史大夫李希,而他身前的少年不必多说,自然就是成年的李允了。

    “爹谦虚了。孩儿的武艺有泰半是爹爹的功劳呢。”李允摇了摇头,说道。

    李希笑着点了点头,只策马继续前行,李允跃马而上,与李希并肩行走。俄而,李允开口说道:“爹,以孩儿的武艺与见识,比霍光如何?”

    李希惊讶地转过头,看向儿子,笑了笑,公允地说道:“子孟是百年不遇之才。我儿虽则优秀,不过,比他却是稍有不如。若只比武艺,你应是稍强与他的。子孟虽然习武,不过却并未精研此术。”

    “那孩儿的见识,比李陵如何?”李允又追问道。

    “……伯仲之间。”李希听到儿子的又一追问,隐约猜到了他的目的,回答便有些犹疑起来了。

    “孩儿听母亲说,父亲常将霍李二人比作我大汉未来二十年之栋梁。既然孩儿绝不逊色与他们二人,为何你却从不肯让孩儿出仕?”李允毕竟年轻,立刻将自己的心事脱口而出,说道,“反正至今也无人知晓孩儿身世。孩儿可以以江充的身份,自荐于地方太守,绝不沾父亲的光。”

    李希的脸色随着儿子说出口的话语而慢慢阴沉了下来,看着意气风发的儿子,说道:“你懂什么!我膝下唯你一个儿子,若有好歹,谁人来承继我的香火。你若眼中还有我这个父亲,那出仕之事,就莫再提了”

    “父亲!”李允见自己所求被断然拒绝,不禁焦急,脱口而出道,“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你如今是御史,将来会是丞相,阿娇姨母虽然不曾重登后位,可是却一直独宠后宫。你到底还在害怕什么?”

    李希冷眼看着儿子,说道:“允儿,为父倒想问你,你又到底在急什么?你原本对功名利禄从不在意,为什么这一二年却如此焦急?”

    李允见父亲如此质疑自己,不怒反笑,说道:“父亲,你以为我在意什么荣华富贵吗?我只不过,想一展所长罢了。我不想占你的光,可也不能,因为你是御史,我便要彻底退让消失,为了你所谓的香火,我便要自甘堕落!”

    李希看着面目相似的儿子,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血缘,竟然可以神奇如斯。

    他一瞬间,仿佛失却了所有力气,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允儿,你可知道,仕途凶险。尤其,在我们这位陛下的手下。”

    “无论前方会是什么样的道路,我都想去闯一闯。父亲。”李允执着地看着李希,毫不退让。

    李希只有些怔怔地望着儿子,说道:“也许,你娘说的对。我们一家,其实应该归隐才对。”

    “父亲何必说这样的丧气话。”李允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是。”

    李希正欲再说些什么,就听到远处一阵马蹄声,一骑飞来,却是庄。

    庄走到二人跟前,低声道:“霍光大人求见。”

    李希对李允说道:“你随你师傅退下。”

    李允摇了摇头,说道:“不,父亲,让我看看他。”

    李希知道不能让霍光久候,又拗不过儿子,便只能点头答应了。李允远远看到霍光一身黑色朝服,向这边疾步行来,他略略有些羡慕地望着,在霍光靠近时,不动声色地低下头,侧身到李希身后,做随从状。不过李允仍然无法知道霍光到底和李希说了些什么,他与庄都被屏退后,只遥遥看着霍光与李希细语。而李希的神情时而灰时而白地变化着,最后愤愤地捶打着马背,引得马儿嘶鸣不已。

    李允与庄低语道:“师傅,你看霍光与我爹说了些什么?”

    庄服侍李希多年,倒是第一次看到他情绪变化如此明显,心中也不禁有些疑惑。

    ……

    “咣当!”茶杯被一只保养得宜的手掀翻,浅黄的液体顺着玉几滑落,一滴一滴滴落在榻上。

    “姐姐,你没事吧?”刘姗看着刘,身子一动不动,只平静地问道。

    刘颤抖着双手将茶杯扶正,用茶巾将几面插干净。她深吸一口气,说道:“你再说一遍!”

    “姐姐,你已听清了,又何须我再重复?”刘姗嘴角划出一抹说不清含义的笑,说道,“姐姐,我只是不明白,以你的聪慧,何以会这么多年来,都没发现真相?卫长她,在你府中可是留下了太多的蛛丝马迹。”

    刘用力地闭上眼睛,回想着这些年来,府中的诡异变化。她不是不知道这个媳妇心中有事,可是……

    可是……

    可是她以为,那只是因为纪稹之死!

    她以为,那只

    媳妇无法承受合谋害死纪稹、连累霍去病出走的压力何都不曾想到,自己儿子的死上……

    刘右手紧握,指甲紧紧扣到了肉里,尖锐的疼痛由表皮传到心里。

    亏她一直忧心纪稹之事会因为她的失态而被皇帝发觉,亏她这些年来,一直在为她掩盖这一切……竟然就在她的眼皮底下……

    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吗?

    “姐姐,事情,我已说清楚了,接下来要怎么做,可就只看你一句话了。”刘姗微笑道,“陛下是尊敬我们的。你若不肯,他是绝对不会动襄儿一根毫毛的。只是,你确定,你真的要为了卫家,让自己的儿子含冤受辱,让自己和我们的弟弟更加离心离德吗?”

    室内,一片静寂。

    “……就算,我想将一切苦果吞下去。你们会肯吗?”许久以后,刘缓缓抬起头,直视着自己一度分别了十几年,而回朝之后,立刻将自己的风采完全盖过的妹妹。

    “姐姐,你该回平阳县了。”刘姗与刘对视着,一字一顿地说道,“回去,至少还保住了弘儿,全了你和姐夫的夫妻之情。你至少,还拥有一个与你血脉相连的孩子。单这一点,你就比妹妹我,强得多了。”

    同样雍容华贵的装束,同样平稳无波的面容,同样饱经沧桑的双眼。

    姐妹二人同时从对方的眸里,看到了自己花白的发与眼角的皱纹……

    忽然间,几十年前,南宫公主被送离皇宫的那一幕,重现眼前,仿佛昨日重临。

    那时,她们都还年轻,想到从今天生离,山高水远,永无相见之日,姐妹间也曾有过抱头痛哭的时候。那时候,她们的母亲不是皇后,弟弟不是太子,她们一直都很畏惧身为长公主的馆陶姑姑,从未想过,两人将来有一日,会以那位姑姑为目标,各自加入这场朝政博弈。

    “姐姐,你比我强多了。我是除了这些之外,再也抓不到别的了。”刘姗轻轻一叹,说道,“有襄儿的事在,你在陛下那边也可全身而退。你走吧。”说罢,她略微有些萧然地站起身,向外间走去。

    刘挺着脊梁,看着刘姗远去,直到刘姗消失不见,那表面的坚强终于坍塌了下来。

    “啊~~~~~”

    晴天白日,平阳侯府内发出了一声类似野兽的嚎叫。刘姗此时不过行到门口,立刻就听到了那声音,她怔怔地回身。

    “公主。”在门外侯着的胡猫儿不解地看着刘姗,开口唤道。

    刘姗转过头,看着胡猫儿,忽然有些欣慰道:“没事,我们走吧。”

    ……

    甘泉宫

    陈娇听完飘儿的禀报,眉头紧皱,起身向外行去,口中说道:“陛下现在在哪里?”

    “还在观台上呢。”飘儿忙说道,“杨常侍正在一边伺候着。”

    陈娇点了点头,疾步向刘彻所在的方向行去,不一会儿,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孤独地站在高台之上,眺望着远方。

    “怎么也不披件衣衫?你当你的身子还和从前一样呐?”陈娇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刘彻身边,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轻声说道。

    刘彻转过头,看向陈娇,两人间有一种老夫老妻独有的默契。刘彻笑了笑,说道:“你来了。”

    陈娇点了点头,犹疑道:“是朝中,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啊,倒真没什么事。”刘彻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朕只是想,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怎么了?”

    “丞相与御史一起上了一道表奏。”刘彻扬了扬手中的表奏,看着陈娇,说道,“要求彻查平阳共侯的死因。”

    陈娇身子一震,咬着唇,说道:“你查到什么了吗?”曹襄的死,她是记得的。这个素来和纪亲善的孩子,忽然间就倒在了未央宫外的御道旁,那是毫无征兆的猝死,在当时颇引起了一阵轰动。只是,其时朝中风雨甚多,刘彻虽然心中有疑惑,却未及彻查,曹襄便被伤心欲绝的刘芯埋葬了。

    刘彻默默看着陈娇,说道:“李卿与张汤,是不会毫无缘故地提及此事的。若无确定把握,以他二人的身份,又何以会轻易联名要求扰攘襄儿身后安宁。朕不必查也知道,此事定会牵连到许多人……朕只是在想,它到底会牵连出什么,朕所不知道的事。”

    陈娇看着刘彻嘴角嘲讽的笑,有些心惊,不安道:“陛下……”

    “别担心。朕有分寸的。”刘彻摸了摸陈娇的脸,安慰道。他随即转身向下行去,留下陈娇一人在观台上吹着风。陈娇回想着刚才刘彻眸中久违的冷意,身子有些寒冷,她对身侧的飘儿低声道:“飘儿,去联系李大人,我想知道,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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