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你可以不戴
电话挂断后,应倪摇摇晃晃地往前走,Lily跟在后面,“诶诶诶你要去哪里?”
应倪不搭话。
Lily一手拎着她的小破包,一边坚持不懈将滑落在地上的大衣重新披回她身上。
被弄烦了,应倪蓦地停脚转头,同时抽走她手里的衣服,“你走吧,有人来接我。”
想到通话中应倪提到名字,Lily笑呵呵地道:“同事一场,总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到马路上。”
应倪上下看她,冷漠道:“随便你。”
两人来到不远处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感应门铃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收银员,应倪扫了一圈往里面走,Lily停在收银台面前买关东煮。
期间去外面接了个电话,等回来看见应倪站在门口左手一瓶矿泉水,右手一瓶江小白,没来得及制止,应倪就咕噜咕噜仰头灌下了。
Lily抢走玻璃瓶晃了晃,一滴不剩。
再看向应倪,像是喉咙辛辣到了极点,她皱紧眉头猛灌矿泉水,而后扶着立在绿植旁租赁充电宝的小箱子,弯腰干呕了两声。
“要吐去对面垃圾桶吐。”收银员司空见惯地喊了声,“吐门口两百清洁费!”
Lily把她搀着往隔壁屋檐下站,那儿有根柱子可以靠。
她今晚喝的酒比她一整天喝的水都多,赚了近一万的提成。Lily嫌弃地看了眼手中找不到垃圾桶扔的小瓶子。
喝了白调的酒,这种玩意儿还能入口?
她搞不懂应倪,不仅是她看不明白,白调其他人也觉得她是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当然大家口中的格格不入,指的是应倪不像是,也不应该归属于这个圈里。
她有着不俗的气质和过人的见识。
不过今晚,现在,等待大老板来接她的时间里,倒是让她觉得俩人靠近了些。
二十分钟后,一辆大G从岔路口过来,开着双闪,速度越来越慢,逼近便利店时,急促地滴了两声。
Lily低头捋了下头发,才去扯应倪的胳膊,“醒醒,你老板来了。”
应倪脸颊通红,醉得不省人事,先前像一滩烂泥一样从柱子上滑落倒地,扯了好几次扯不动就干脆让她坐地上了。
这会儿使劲晃她肩膀,倒是嘤咛两声有反应,但眼皮始终不睁。拉扯间,陈桉大步流星越过绿化带走来。
“是你来接应倪的吗?”Lily对他喊,“她喝多了。”
陈桉加快脚步,没看Lily,直接在应倪面前蹲下,拨开散落挡在脸颊前的碎发。
五官皱缩成一团,脑袋像没有支撑似地低垂着。脖子比脸更红,像扇子一样浓密的睫毛似被露水浸过那般湿漉。
像一只被遗弃的饥寒交迫快要坚持不下去的小奶猫,和往日里的骄蛮天差地别。
“怎么叫也叫不醒,我们一人搀一边肩膀吧。”Lily在一旁说。
夜色浓稠,月光清冷,街道在柔和的光芒下显得更加静谧,偶有车辆飞快驶过。
陈桉摇头,伸出拇指擦去她唇角的水渍。
Lily赶紧低头掏自己的包,等把纸拿出来,陈桉已经收了手,只好又把纸了塞回去。”
陈桉捞起搭在应倪腿上的大衣,抻平从肩膀开始将整个人完全包裹起来。
Lily看着他扶住应倪的肩膀,胳膊往腰后横过去,另外只手去勾她的膝盖窝,立马说:
“她刚才吐过一次,衣服和头发上都沾了……”
话没说完,陈桉已经将人打横抱起,从背后看去,应倪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长发杂乱堆积在他颈间裸`露的肌肤上。
无论是满是灰尘衣服,还是沾有呕吐物的头发,都与之亲密接触。
仿佛一点儿也不怕脏。
Lily想到之前嫌弃她咳嗽的老板,有些不是滋味地抿了抿唇,走在后面。
沉默地看着他打开副驾驶门,看着他小心翼翼将人抱进去,用手抵着车门顶,生怕脑袋撞上去了。
不是滋味的心开始泛酸。
系安全带的时候,Lily将头发捋在耳后,上前一步说:“这是应倪的包,手机给她放里面了。”
陈桉接过,道了声谢。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Lily瞄了眼在副驾驶睡得东倒西歪的女人,递出手机,勾唇笑:“加个微信吧,你把她送到家后告诉我,不然我一晚上都睡不好觉。”
陈桉反手关上副驾驶的门,只说了两个字:“抱歉。”
Lily见过他两次,印象里*男人的眉眼一直都是温和的,此刻被深重的夜色笼罩,也可能侵染了深冬的寒气,让他轮廓分明的脸庞显出不同于往日的像冰雪一样的疏冷淡薄。
也干脆得像是不想和任何女人扯上关系。
“行吧。”Lily垂下手,灰溜溜地道:“注意安全。”
……
上车后,陈桉没有急着开车,而是侧着脸,静静地看着副驾座撇着脑袋只露出半只耳朵的女人。
记忆里应倪的酒量很好,班里搞活动送她去英国留学的那晚,她喝了六瓶高度啤酒,除了脸微微泛红,看不出任何醉酒的样子,口齿清晰,还能笑着招呼同学离开。
陈桉还是头一次见她醉成这样。
静谧在车厢内蔓延,暖气呼呼吹着,和窗外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应倪似乎觉得很热,身体拧来拧去,脑门磕在玻璃上,疼得哼唧了声。
意识也在瞬间醒来。
“这么快。”她低低喃着,对自己在车上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惊讶陈桉的速度,毕竟万丽卡离他的公司横跨整座城。
“喝了多少?”陈桉问。
应倪眼皮睁开一小条缝隙,男人的轮廓地框在其中,五官却是朦胧的,“谁记这个。”
陈桉换了种问法,“赚了多少提成。”
应倪动了动,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蜷着,阅读灯打在她脸上,柔和的光并不刺眼,轻轻地呵了声,“买不起你这车的一个轮胎。”
“想要车我送你。”
应倪没说话,闭着眼睛,就这么安静地等待了几分钟,陈桉以为应倪睡过去了,才从思忖中抽离出来,输入导航踩下油门。
却没想到车子起步不久,还未到第一个路口,应倪忽然撇过脸来,冷不丁地道:“陈桉,你能给我钱吗。”
从陈桉抱起她开始,她就醒了,只是昏昏沉沉的,到车上也没睡,一直在想,在算。
可闭着眼睛琢磨了好久,脑袋一团毛线算不出个结果。
干脆趁着醉意先把这句能昭示一切的话宣之于口。
“你要多少。”陈桉目视前方,声色听不出情绪。
应倪直起身体,犹豫了一会儿,“几百万吧,我表姐挪用了一百万公款,我妈那里想给她找专家看看,再请个高级护工,我也不想干这个工作了,想做点小生意,但还没想好干什么。”
她自己也拿不准,愣愣地盯着陈桉。看过来的瞳仁黑漆漆的,不再像先前那般湿润,目的清晰的样子,又给人一种没醉的错觉。
陈桉缄默着,像在斟酌什么,应倪蹙眉,“是你说的可以找你。”
陈桉嗯了一声,没否认。
“你给不给?”她嗓音略微高昂。
就连要钱都理直气壮,陈桉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下,“你觉得呢。”
又是这样云淡风轻的反问,应倪闷起满腔的浊气,堵得她喘息不过来,抱着手臂盯着挡风玻璃,“我怎么知道你想什么。”
他看过来,对上她的余光,“明天我让秘书开支票给你。”
顿了顿,又说:“想要多少自己填。”
她没考虑过主动开口他会不给的结果,所以他的沉默让她很是无措。
“我只要这些钱,其他的我不要。”她扭过头,将脸颊完全埋进他看不见的地方,如释重负地吁出最后的浊气,“别说话,我要睡了。”-
之后一路无言,应倪也在酒精的麻痹下沉沉睡去。等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忽然长高了。
准确来说,是陈桉正背着她上楼。
察觉到身上人的动静,陈桉停下了脚步,略微侧脸,“醒了?”
陈桉的头发很硬,扎得应倪脸往一旁歪去,感觉喝到了假酒,这会儿比刚上车时还要浑噩,神志不清地抓着他脖子:“没有。”
陈桉当然不会和一个醉鬼计较没醒还能说话的事实,安静地上了最后一层台阶,离门口还有几步之遥,动了动肩膀问:“钥匙在哪儿。”
应倪咕咕哝哝地道:“包里。”
陈桉拎在手里的小挎包往后递,“自己找。”
应倪难受得一点也不想动,“你找。”
“那你下来。”陈桉松手。
小腿忽然缺失了禁锢的力量,应倪没安全感地吊住他脖子,在颈窝里摇头。
毛茸茸的脑袋贴着皮肤拱来拱去,发丝刺挠着皮肤,陈桉喉结轻滚了一下,耐着性子讲道理:“你不下来我怎么找钥匙。”
“不要。”
“下来。”
应倪擡起下巴,有些生气,“说背我就我,让我下来就下,你帮我当成什么了?”
“酒鬼。”
应倪:“……”
反正她就是不想下,想直接躺在床上,他自己想办法找钥匙,门爱开不开,大不了她就在他背上睡一晚上。
反正辛苦不是她。
陈桉没有她记忆里的那么逆来顺受,或许从来都不好欺负的角色。他毫不客气地挪开她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虽然抓住的力度不小,但奈何过于纤细,轻轻一推,应倪就开始失去着力点摇摇欲坠地往下掉。
“喂…别啊。”应倪闭着眼睛,四肢乱抓,揪着他的衣领像揪着根救命稻草,咕咕哝哝地道:“你会后悔的。”
陈桉是被吓唬大的,将她一只胳膊绕过去搭在肩膀上,掐着腰人往门上提,问她:“后悔什么?”
应倪皱着眉喃喃,说话含混不清,陈桉听不清也没再问,用膝盖抵住她大腿不让她滑下去,另一手单手翻包找钥匙。
“我说……我真的要——”
近乎在陈桉推开门的同时,应倪扑到了他肩上,并发出一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凄惨的呕吐声:
“呕——”
良久窒息般的沉默后。
陈桉低头看了眼一片狼藉的外套,以及吐完就舒舒服服老实靠在身上的女人。
他确实后悔了。
后悔没把她直接拎回家-
房子比外面看上去的还要破烂。巴掌大的客厅连接着细窄的卧室,没有窗户的卫生间镶在卧室入口,右手的厨房只容一人通过。
墙壁渗水斑驳起皮,水泥地凹凸不平,给人一种住久了也会像墙角的霉菌一样腐烂发臭的幻觉。
床上的人却毫不在意,睡得很安详,脸颊紧紧贴着一个小羊玩偶。
一开始陈桉怕她呼吸不过来,试图将玩偶抽走,但应倪在瞬间皱紧眉头,呼吸急促,像失去了所有安全感。直到将玩偶地重新塞进她臂弯里,眉眼才逐渐舒展开来。
借着透进来的月光,陈桉摸了摸她的脸颊,而后拎着外套去了卫生间。
水管锈迹斑斑一开龙头便发出嘎吱的响声,洗手盆边缘也堆积着经年累月氧化后留下的黄斑。
陈桉上高中前一直住着这样的筒子楼,直到上大学赚了第一桶金,才强势地带着吴庆梅和京京租了一套三居室,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抛开地理位置不谈,这里的环境比当年的住所还要恶劣。
陈桉一颗一颗地解着衬衣扣子,幸好浴霸的灯不是坏的,也有热水,不至于冷得发抖。水哗啦啦地流着,在男人精壮的腹肌上划出杂乱无章的痕迹。
洗完澡已经是半夜四点,应倪全部吐到了他上半身,原封不动地将西裤穿上后,陈桉裸着上半身从卫生间出来。
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他用拧干的衬衣随便擦了两下,
房间很冷,床上的人早连带着小羊玩偶早就缩进被窝里不见五官。他环顾一圈,从床边的桌子下拖出唯一的电烤炉。
打开一看,只有一只灯管是好的。
陈桉忽然觉得,他应该再强势一点。
明早还有会议,陈桉打算把衬衣烤得半干就走人,拎了个脚蹬将衣服搭在上面,又拖来一张椅子坐着。上面绑着软乎乎的坐垫,他抱着手臂,开始闭目养神。
应倪在这个时候醒来,模模糊糊地下床找水喝,倏地发现跟前有道黑影,吓得大叫了一声。等反应过来,鬼影已经把灯打开了。
被光线刺地手臂挡住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应倪才慢慢张开五指,从缝隙里看去。
“你怎么不穿衣服?”
陈桉将书桌上的水杯递给她,“我总要有衣服穿。”
语气听不出好坏,但应倪觉得有挖苦她的意思。视线落在烤炉旁蒸腾着白气的衬衣上,沉默了一瞬后说:“怪你自己。”又咂咂嘴,目光撇向一旁,“我都说了我要吐了。”
陈桉对她的话不予置评,弯腰捞起还未烤干的衬衣抖了抖,反手穿上后慢条斯理地系着纽扣。
“这里面的水……”应倪唇干舌燥,但没急着喝,房子年成久,楼下垃圾桶没人处理,耗子蟑螂鸠占鹊巢。
她都是喝瓶装水。
“烧的矿泉水。”陈桉将扣子系到最顶端。
“哦。”
陈桉想,是之前就烧好的,让她喝她不喝,还抱怨他很烦。
不过也没有争辩的必要,谁让他心甘情愿。
应倪小口小口地抿着水,两人对视着,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除了酒量好,她还有个惊人的天赋——
就算是宿醉也不断片。
所以从她打电话,到上车,再到他背她上来,把她放床上,脱鞋子,盖被子,擦脸颊。
她全都知道,也全都没忘。
她想了想,放下杯子,“我大衣呢?”
“外面。”陈桉说。
“你帮我拿一下。”
陈桉不轻易皱眉,“大晚上的你去哪儿?”
应倪摇摇头,“不去哪儿,叫你拿你就拿。”
她总爱命令人,陈桉也总会听她的。
几步路的距离,不过是眨眼间,等他拎着大衣再回来,应倪已经躺了回去,脑袋靠着床头,低眼玩着手机。
垂在床下的小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着,懒洋洋的,脚趾头涂了淡粉指甲油,在光线的照射下白皙发亮。
陈桉喉咙有些发紧,嗯了声示意她拿衣服。
应倪没擡眼,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消消乐上,轻飘飘地道:“东西在兜里。”
陈桉从兜里摸出根发绳递过来。
“不是这个。”应倪坐起来,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急躁,“另外一个兜。”
“你让我拿这个?”陈桉恍然过来,有些莫名。
一个被塑料膜裹得严实的小盒子躺在他掌心,静静散发着勾人欲望的光芒。
应倪点点头,在陈桉逼迫探寻的目光下,她想说点什么,比如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款,随便买的,买的是最贵的,三支装够不够用。
毕竟打那个电话前,她就想好了一切,做足了准备。
甚至可以穿各种衣服,摆各种姿势,满足他的一切喜好。
除了会让她死的东西。
但陈桉似乎并不高兴,应倪想了想,又说:“你不想戴就算了。”
“不要弄里面就行。”
陈桉扭头将小盒子扔桌上,塑料壳和木头碰撞,在落针可闻的深夜里发出颤动人心的声音。
应倪不知道他在不开心什么,“我是第一次,五百万你不亏。”
审视她的陈桉顿了下,倒是没想过她是第一次,不过这个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现在什么意思,铁了心要和他做金钱交易?好以此划清界限?
陈桉不会如她的意,“我给你钱没有任何条件。”
应倪摇摇头,继续先前没说完的话,“你是我最优先考虑的。”
换句露骨的话说,他不同意她会去找其他男人。
陈桉语气从未这么冷过:“我应该感到荣幸是吧。”
应倪不以为意地点着下巴,又自顾自说着:“还有个要求,希望那什么过后,我们都把这件事以及对方给忘了。”
果然是要钱情两清。
陈桉笑了,“忘了?”
“对,忘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陈桉再次气笑:“你能真的忘记和你第一次做`爱的男人?”
应倪笃定地道:“当然能。”
陈桉没什么好说的,哄着她没用,顺着她更没用,不如手段更强硬一些。
他在走之前不容让步地告诉她,“应倪你搞清楚,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一次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