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一周两次
话一落下,世界再次静止。
应倪站在门内,陈桉站在门外,日光灯倾洒下来,在光洁瓷砖地面拉出一道浅短的影子。光影模糊程度和搅乱的大脑如出一辙。
不知是他的话过于始料未及,还是被眼前这张乱七八糟的脸吓到了,应倪楞了一楞,讷讷的神情犹如雷劈。
过了片刻,才慢吞吞开口:“你怎么了?”
陈桉侧过脸,从兜里摸出个黑色口罩戴上,在应倪的歪头注视下,又扯了几下确保把淤青都遮住,才转过脸来。
“没怎么。”他引开她对他脸的注意力,回到正轨上,“你想什么时候领证?”
赶飞机的缘故,陈桉今天穿的并不正式,西装换成了夹克,里面套了件浅灰色卫衣,近距离看着,有种成熟的松弛感。
所以即使没有任何的铺垫说出这种话,也让人觉得他不是在开玩笑。
甚至显得比平时还要认真。
“我——”
话被护士打断。
“7号房家属,林蓉苑病人检查完回来了,麻烦搭把手!”
应倪掠过他往门口走,陈桉紧随其后。床能自动升降,只是需要将林蓉苑从推床挪到病床。林蓉苑只有七十斤,很轻,但为了避免磕碰,通常需要应倪和护士一人擡一端才能成功挪进去。
这次她准备俯身去搂肩膀时,陈桉拉住她,下巴往旁擡,“你站过去。”
甚至不需要护士的帮忙,他一个人轻轻松松把林蓉苑抱到了床上。
“还是男人力气大。”护士在旁边感叹。
之后,护士将一摞检查单递给应倪,并详细说明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只是有几个微量元素指标不合格,但也在正常范围附近。
近十分钟里,应倪和护士交谈,陈桉抱臂靠在陪床椅子休息,灯光交织,一切都很和谐。
直到护士关门的声音响起,陈桉放下手臂睁眼看来,才将掩盖在风平浪静下的暗涌重新挑起。
应倪余光小瞄了眼,不紧不慢地将林蓉苑压在枕头下的发丝一根一根轻扯出来,最后实在捋得盘条亮顺了,她才拖拖拉拉起身:“我们出去说。”
两人来到门外,应倪反手将门扣上。
她不想被妈妈听见,也不想站在护士往来穿梭的走廊上谈,去茶楼或者私密又显得过于正经了。
在陈桉直白的注视下,应倪想了半晌,憋出一句:“你吃饭没?”
陈桉出公司前吃了工作餐,还吃得很饱,寻思了一下后回答:“没有。”
应倪点点头:“那你送我回家,顺便在楼下吃羊肉串,我们在那儿谈。”
……
赶来时太慌乱,陈桉的车子没有开进车库,而是直接停在了楼下。交管发了违停短信,但他没理,下来果然看到挡风玻璃前贴了张罚单。
他走到车头前将纸张抽走,再回头,应倪正在拉后排门。
都要谈领证的事了,居然还能比先前生疏。
陈桉轻叩了两下引擎盖示意,语气淡淡:“坐前面来。”
应倪手顿住,踌躇了一下,但就真的只有一下。
罔若未闻地径直坐进去,并顺势关上门。
就好像。
多一秒的时间,都不愿意看他。
陈桉站在原地轻啧了声,沉默地坐进驾驶座后,系好安全带才问:“直接导航你家?”
应倪说:“烧烤不在我家,在另外一条街,但隔得很近。”
常乐街道那一片,无名小巷纵横交错,大部分还都是单行道。
陈桉点开车载导航,“店名。”
应倪想了想:“叫什么什么烧烤。”
“……”陈桉转头,客客气气地道:“要不你还是坐前面来?”
虽然听着有些敷衍,但确实记不得名字。
应倪撇了下唇角,她现在还没缓过来,即使事前做足了缓冲,真要过那道砍时,还是被颠簸得心绪上飞下蹿。
从兜里掏出手机,不冷不热地回复:“我在后面也能给你指路。”
陈桉也没再说什么,车子起步,一路上安安静静的,偶尔从斜后方传来几声振奋人心的“amazing!”“unbelievable!”
构成车厢内唯一的声音。
行至一半时,陈桉忽然看向后视镜。
“怎么不玩了。”
扒在窗户上看街景的应倪回过头来,微蹙眉,觉得他管得有点多,但以现在的关系来看,问问也在常理之中,毕竟从车子起步到现在,他们一个字没讲。
这或许算是一个开启话题的契机。
想到两人之后的关系,应倪努力温声道:“不想玩了。”
但奇怪的是,陈桉不接话了。
这样的情况,像两个人在各自的频道里各怀心思,车内静得很是诡异。
“你放首歌来听。”应倪提议。
陈桉空出只手按了下中控。
音乐响起才不过五秒,应倪刚舒展的眉心又在瞬间拧成川字,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服了,你什么欣赏水平?”
烂到给广场舞大妈伴奏人都嫌难听。
陈桉只打开了开关,歌是随机推荐的,视线落在前方的快要结束的绿灯上,一边降速,一边敲着方向盘边缘。
不咸不淡地道:“打小没什么艺术细胞,就靠婚后你多陶冶陶冶我了。”
“……”
应倪看向车窗顶,跟翻白眼没区别。
“自己连蓝牙。”陈桉说,“想听什么放什么。”
随着眼皮下垂,视线随之落回,不经意掠过后视镜里透出的男人的脸来。
陈桉的脸偏窄,尤其是下颚线消削得很立体,口罩一遮,边缘还有余地。再配上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给人一种型男硬汉款明星的错觉。
走的也是实力路线。
应倪没忍住多打量了几眼,在陈桉发觉前,快速收回视线后。后半截路似乎比前半截要快,几首歌后,车子在应倪的指挥下停在一个小店门口。
烤炉摆在门口,碳火熏得烟雾四处飘散。店内窄小,除了几个选菜的冰柜,就是收银台了。
他们坐进一个安置在街边类似于帐篷的透明空间里,里面摆了三张桌子,最右边的几个大哥兴许是喝得尽兴了,撸起袖子踩在胶凳上划拳。
各种嘈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吵得让应倪安心。
“点你自己吃的。”她勾划完后,将菜单递到对面。
陈桉握起笔,余光里,细小的笔尖只划了几下,很快就将菜单递给了等候的服务员。
像是故意快速跳过事情发展的前奏。
应倪在他擡眼时开口:“我有几个条件你看能不能……”
陈桉也在此刻出声:“明天不去的话只能等我……”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说什么,话音戛然而止。
沉默一秒,两人又异口同声:
“你先说。”
“你继续。”
应倪:“……”
她抽出根一次性筷子拆开塑料膜,声音淡淡的:“明天可以领证,但我有三个条件。”
陈桉轻点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第一,不办婚礼不蜜月也不买钻戒,但你要官宣,朋友圈发个领证图片就行,不用配字。”
“你确定这是一个条件?”陈桉问。
应倪正在掰筷子,听到他的话,立马擡眼眉尾飞扬,“我说是一个就是一个。”
陈桉哪里敢反驳,应了声行。
应倪低头继续搓木筷:“第二,两年内不离婚,两年内你不能找其他女人,时间一过,爱咋咋。”
说完久久没听见回应,大概是不能找其他女人这一点他犹豫了,应倪半掀起眼皮。
陈桉也抽了双筷子,“爱咋咋是什么意思。”
他们面对面坐着,隔着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筷子筒,视线坦荡无遗地触碰。
应倪声音清亮地道:“我们都可以提离婚,对方不能阻拦。”
她只拿他五百万,用两年时间赚另外一个五百万,然后连本带息还给他,结束这段关系,获得她想要的生活。
这家店的筷子质量并不好,只摩挲了几下,毛刺就扎进了指腹里。
陈桉思忖了几秒后开口:“行。”
他大概琢磨透了她的想法,只施舍两年的拥有权。
然而现在的主导地位不是自己,只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剩下的可以慢慢来。
“最后一点。”其实也算不上条件,更多的是请求,对比起前面两条,也显得没那么重要:“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待着,所以我需要一个单独的房间,我说不能进你就绝对不能进。”
烧烤在这时上来,隔着服务员遮挡一半视线的身影,陈桉点了下头。
应倪默默呼出口气,似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她拿起一串脆骨往嘴里塞,没注意,烫得张嘴直呼呼。
缓过后来,继续道:“等会儿吃完我们拟个合同,双方签字按手印。”
陈桉用筷子将肉串刷下来,放进她盘子里:“没必要。”
应倪顿住,擡头:“不签的话那就算了。”
陈桉很淡地笑了下:“我可以签,但你得知道,这种合同没有任何法律上的效力。”
应倪蹙眉,琢磨着怎么办。
陈桉又说:“放心,我会一一遵守。”
事止于此,应倪也只能按头相信。
毕竟他可以不提醒他,默不作声地把签字了。
“不过我也有三个要求。”陈桉话锋一转。
倒是没想过他会提要求,应倪嚼了两下,囫囵吞下去。视线相对,陈桉的瞳仁黑得像一口深井,应倪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不出轨。”他一字一句。
见他一本正经,还以为是什么过分要求,应倪心里嗐一声,没有犹豫地点头。
她还没不要脸到拿着他的钱去保养小白脸。
陈桉接着道:“不家暴。”
应倪顿住:“……”
“你打人是真疼。”陈桉又说。
应倪唇线抿成一条直线,微微低头,声音比蚊子还小:“尽量。”
陈桉见她一脸窘迫且死犟着不想承认的神情,忍不住勾了下唇角。其实是逗她的,再动手动脚,也跟挠痒差别不大。
不过最后一点很重要。
他不是付出不需要收获的圣人,也为了避免应倪天天心情不好刻意躲他。吊在头顶的白炽灯亮得刺眼,周围喧嚣吵闹,陈桉幽深的瞳仁透过光线清晰地看向她:
“分房睡可以,夫妻生活一周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