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44因为我想约你
*
林州行不紧不慢地整理好衣服，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俯压笼罩下来，这姿势攻击性十足，他专注地盯住她不放。
“所以邓清，你呢？秦谦说了什么。”
邓清是很讲公平的，所以很老实地回答：“秦谦约我后天去露营，看流星雨，他说有很多人一起，而且可以烧烤，很好玩，但是我答应了是因为……”她擡眼道，“我想约你。”
有一些时刻让人无法用语言形容，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如果非要形容，就只能使用糟糕的比喻，比如一座冰山撞上了另一座冰山，林州行心想，他会是先碎掉的那一座。
从内部裂开一条痕迹，越来越深，逐渐延展，慢慢地解体，他维持不住强势的姿态，在邓清的直接面前败下阵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很想去，但是我后天有事。”林州行很温柔地说，“你去吧，机会难得。”
“你看过流星雨吗？”
“没有。”
“我也没有，所以……”她还想再争取一下，说到一半又放弃掉了，把后半句吞了下去，林州行说，“抱歉。”
“是很重要的事吗？”
“不好说。”
“反正又是你的私事。”邓清闷闷不乐，不轻不重地噎了他一句。
林州行想了想，尝试说明：“周叔叔和我们家的关系有点复杂，几句话说不清，而且……”
他止住了，但是邓清不是不懂。
而且就算能说清，他也不会说清，他姓林，有一个部分是属于林家的，没有办法像一个普通的男大学生一样，和她交代自己所有的生活和想法。
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这是能不能。
所以邓清决定不在这个部分纠结，而是像一个普通的，正在闹别扭的小女生一样，嗔怪着要他保证：“你拒绝了我的约会，总不会是为了和其他女生出去吧？”
“不会。”林州行笑了起来，“周叔叔已经快五十了。”
与其说周家和林家的关系很复杂，不如说很难定义，因为一直在变化。
早在林启远最初在广州创立启远日用百货有限公司之时，周武的父亲周谌就是第一批投资人之一，之后公司业务逐步扩展，正式更名为广东百乐集团。
又经林州行舅舅林舒华之手，引入国外的先进理念和现代的企业管理思维重塑百乐，成功港股上市，并以卓越的战略眼光，将总部迁至深圳，至此，周家在百乐获得了超过八倍的投资回报。
百乐没有合伙人，周家也不直接参与业务，周武的父亲周谌当年是广府极有影响力的银行家和慈善家，因此得林启远登门拜访，求得资金入股。周武的投资眼光比不上父亲，到了这一代，周家有价值和前景的资产仅剩百乐。
但是周武虽没有多少投资天分，为人却十分圆滑，长袖善舞，在百乐数次融资结构重组中站队成功，为林家收拢散股，集中股权，个人持股比例仅次于林老爷子本人。
周家重股在手，却对林家没有多少牵制力，但到底是大股东，尊重与和气是少不了的，林州行作为林家的继承人，未来接手百乐，也免不了和周家合作斡旋。
因此林州行心里分的很清楚，接近木家只是人脉交际，锦上添花的事情罢了，他可以有脾气有性格，可以假意陪笑，也可以根本不在乎，可周家不同。
现在的周武看起来只是长辈，只是周叔叔，但总有一天，这些叔叔伯伯会与他同坐桌面，暗中角力，再无慈爱可言，如若压不住场子，百乐就会被瓜分殆尽。
因此他的姿态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周武说是路过江州，顺便来看看他，他大概能猜到，所谓路过，应当是一个借口。
他十八岁了，首次正式离开深圳离开家，离开林启远的掌控和庇护，对众多股东来说，是一个典型信号，百乐的未来，是否就在此处？
周家与林家既然世交，那么由周武以长辈身份先做试探，是最为温和的一种方式。
此事母亲和外公都知晓，但大概是得了外公嘱咐，事事要替儿子着想的林舒琴这次只有寥寥数语，林家不能扶着他一辈子，迟早是要站上舞台的。
虽然问过航班，关心过冷暖，但若以继承人身份，不能亲自开车给人当司机，林州行约了晚餐，正装等周武到场。
周武果然也穿西装，一丝不茍，虽然刚下飞机，但是神采奕奕，气氛看似严肃，实际上还是说些不相干的话。
席间闲聊，周武也不过是问生活习不习惯，有没有谈女朋友之类的话，偶有几句机锋，林州行轻松混了过去。
还早，还年轻，林家不急，他也不急，周武当然更不着急。
礼貌、周全，原本是要安稳结束的，却来了“不速之客”，门外忽然冲进来一个人，欢欢喜喜地搂着林州行的脖子笑道：“州行哥哥，我也来找你玩，惊喜吗？”
少女甜蜜娇俏的语调犹在耳边，林州行只觉得头疼，周琦怎么跑过来了？
看周武笑呵呵的摸样，他明白了。
周武送女儿过来，才是更主要的核心目的。
林州行僵硬地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把周琦的胳膊拉下来：“惊喜。”
“看不出来啊，你好冷淡。”周琦撅起嘴，“我本来要度假的都没去，专门来看你。”
林州行淡淡道：“太突然了。”
也算是一起长大，周琦从小就喜欢缠着他，周家就得这么一个女儿，养的极为骄纵，比林州行略小半岁，林州行调整了下表情，挂起一副笑脸，向周武道：“琦琦不是申到了新西兰吗？”
周武道：“原本是要去的，她不肯，非要玩一年再去。”
“Gapyear间隔年，常指高中毕业后上大学前所休的一年假期，用于实习或旅游！”周琦叫道，随即不满，“我早就和你说了好多次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现在知道了。”
“这几天有没有空，陪你妹妹玩一玩吧，我行程紧，抽不开身啊。”周武说，“琦琦还没有来过江州。”
“肯定有空的，有课就逃了呗。”周琦不由分说地定下了，“我要你陪我。”
周武盯着他不放，林州行只好道：“周叔叔放心。”
林州行算是耐心，问了问周琦对哪些地方感兴趣，周琦一概不理，直接就要去逛街，说自己来的匆忙，行李没带多少，又嫌他的车寒酸不肯坐，林州行顺着她，去车行租了一辆迈巴赫。
周琦还嚷嚷着要去他学校看一看，但林州行没理，他实在不想带着周琦回学校，他确实怕邓清知道。
这份怕不是出于心虚，而是难以解释，因此觉得麻烦，他从来没有与人和盘托出的习惯和必要性，即便对母亲和外公也是如此，要让他做事之前先和人报告，完全是天方夜谭。
何况周琦会突然跳出来，他事先并不知情。
买了东西，周琦又要去喝酒，林州行还穿着西装，就先载着周琦去公寓换衣服，银色的迈巴赫停在楼下极为打眼，罗海意和Gabi晚上约了一起出去，正巧在附近，看见了不免打趣：“谁啊，开这么现眼的车，江大还有这么骚包的富二代？我怎么不认识。”
Gabi不屑一顾：“暴发户品味。”
说话间一男一女一前一后推开公寓大厅的玻璃门走了出来，等到看清了是谁，两个人都睁大眼睛。
居然是林州行，Gabi兴奋起来，马上拿出手机拍下来：“旁边那是谁？”
罗海意只用看一眼就知道：“琦琦啊，周琦。”
“原来是周琦，追到江州来了。”Gabi对上号了，“我在边海都听说她一直在追林州行，事迹不少。”
“本来是小时候闹着玩的，只有周琦当了真。”罗海意笑道，“林州行小时候脾气软软的，和林阿姨长得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女孩喜欢他也欺负他，只不过越大越爱装，早就没意思了。”
“周琦能嫁进去对周家也是好事。”
“那就是周家在做梦了，除非林州行自己喜欢，要是让林阿公给他挑，怎么也挑不到周琦，不过但凡他有半点喜欢，又怎么会拖到现在。”罗海意笑着说，“Gabi，你不用担心的。”
Gabi眼睛一亮：“咱们跟上去看看。”
“怎么，你要抓……”意识到不妥，罗海意没有讲完，Gabi却说，“不，我要看场好戏。”
虽然她未必能看得到现场，但能够给林州行惹上麻烦，她十分高兴。
报了这一次仇，她以后也就懒得再盯着他。
其实根本不用跟踪，罗海意说周琦那个脑子好猜的很，不是吃就是玩，这个时间一定是去泡吧了，直接去江州平均消费最高的那间PUB就可以了，周琦绝对在里面。
果然如此，她们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人了，罗海意叫了几排Shot，Gabi举着手机等着角度，在周琦兴高采烈地从舞池中穿过人群拉住林州行时，拍下一张非常合适的照片。
周琦打扮精致，红唇娇艳，而甘心陪着小公主的林家少爷，矜贵的端着酒杯，被人扯住手臂，很绅士的替她隔开人群护住肩膀。
他没有太多表情，周身冷肃，反而和周琦脸上的甜笑形成了奇异的和谐感，Gabi把这张照片和从公寓走出的那张一起发了出去。
我都觉得好配啊，邓清，你怎么想？
隐隐一声惊雷，从天边滚了过来，雷声虽沉，但是水滴未落，一场暴雨蓄势待发，林州行心念一动，这样的天气，还能看见流星雨吗？
用抽烟当借口，他暂时离开人群、周琦和旋转的灯球，吸了一口冰冷透彻的空气入肺，拨通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