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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花郎他今天后悔了吗 正文 第58章

    葵儿鬼鬼祟祟地进了次间。

    因为殷莳成亲的时候就跟她们三个说过,不要往沈缇跟前凑。沈缇需要就让沈缇的婢女去伺候他。

    而殷莳自己成亲之后也变了许多——她和沈缇在一起的时候,屋里不留人。若他们两个在内室,则婢女们都要退到次间去。若他们两个在次间,则婢女们都要退到明间里去。

    他们两个说话,不乐意让婢女们听到。

    葵儿其实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因为这样殷莳和沈缇就可以不受打扰地相处,更亲密。

    葵儿现在是趁着沈缇在庭院里,次间里只有殷莳一个人,才进来的。

    殷莳一擡眼看到她:“干嘛呢?脸色那么难看?”

    葵儿脸色很不好。她快步走到殷莳跟前,俯身靠近她,拢着嘴小声说:“翰林免了冯姨娘的请安。”

    殷莳欣慰于葵儿的忠心,告诉她:“我知道的。刚才我们两个商量的。他还想叫我去说,施恩于冯氏,好让冯氏感激我。我说我不需要,才让他去的。”

    葵儿不说话了,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闭眼,深吸气。

    殷莳乐不可支,好容易收起笑:“跟你们反复说了,冯姨娘的事另论的。”

    听到院里有动静,又小声道:“快出去吧。要不然他回来看到你在这儿,就知道你肯定是来告小状的。”

    葵儿跺了两下脚,还是出去了。

    果然沈缇进来了。他的神情看起来非常愉悦。

    “我与她说了,以后免了她的请安。”他道,“但洛娘说礼不可废,她说她得来。洛娘从小读书,是知书识礼之人。我想了想,叫她逢五逢十来给你请安便是。她才答应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的心情这么好。

    妻,是宽宏大度能容人的妻。

    妾,是知书懂礼识大体的妾。

    男人对内宅的梦想也就是这样了。

    圆梦了是吧。

    殷莳含笑道:“行,那就这样。我和她也能定期见一见,不至于生分。”

    沈缇直觉殷莳那笑里肯定有点什么。但他不太能确定她揶揄的到底是什么。这件事于他看来,是她和他和她三方达成的一个妥协,说不上共赢,但是谁也没输。

    基本上就是他与殷莳当初约定所追求的目标不是吗?

    到底在笑什么。

    殷莳察觉到沈缇眼底的警惕,忙收敛了一下,唤了婢女进来收拾碗碟,一边下榻,一边顾左右而言他:“我要去姑姑那里了,你去不去?”

    因男子有外务,尤其是像沈缇这样已经入仕了的,并不需要每日里去母亲那里问安。

    沈缇接了漱口茶漱过口,道:“我不去了,今日也与舅兄们有约。时间有点紧,我还要先去处理这个。”

    殷莳也漱过口,帕子按按嘴角:“哪个?”

    沈缇从身旁拿起一只匣子晃了晃。

    那里什么时候有只匣子?被榻几挡住了,殷莳一直没看到。

    她看着那匣子,正想问那是什么,视线移到沈缇脸上和他的目光对上,看到他眸子幽幽,忽地醒悟了。

    “那个?”

    “嗯。”

    收走漱口茶的婢女听了一耳朵,心想什么那个?那个是哪个?翰林和少夫人新婚才几日,竟有这般默契?跟打哑谜似的,外人根本听不懂。

    端着托盘退了出去。

    次间里又没人了。

    有些话在黑暗里说,有些事在黑暗里做,和曝露在青天白日下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殷莳和沈缇的目光隔着榻几对峙着。

    男人和女人有时候就像狩猎者和猎物。

    在这种时刻是不可以示弱的,谁气场弱了谁就成了猎物。

    次间里落针可闻。

    殷莳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避。

    通常这种情境里,男人有先天的优势。但殷莳从新婚伊始就坐定了“姐姐”的身份,抢占了礼法高地,已经借着血脉悄无声息地规训了沈缇好几日了。

    已经让沈缇接受,姐姐在弟弟面前就是可以放肆一些强势一些的。

    终于,沈缇先别开了视线。

    他下了榻,拂了拂衣摆:“那我去了。”

    “去吧。”殷莳说,“处理干净些。”

    这种东西,烧了最好,没必要留着。她这里实在不方便,若叫人拿火盆来,动静太大。一件衣服布料不少,火焰起来让婢女们看到,少不得要大呼小叫的。

    男人们做这个事就方便多了。

    殷莳对古代大宅门内院里没有隐私这件事实在很无奈。

    此时也格外能理解为什么有些大丫头、心腹妈妈会如此得重用、受赏识。

    那不知道手里握着多少主人的阴私,嘴里咽下去多少主人的秘密呢。

    沈缇都要迈出槅扇门了,殷莳又叫住他:“跻云。”

    当着别人面就喊“跻云”了,昨天晚上怎么就敢喊他“沈缇”。

    沈缇回头。

    殷莳温温柔柔地说:“今天不用回这边,直接去那边就行。”

    已经不能当他是少年看了,昨晚她就意识到了,沈缇已经是男人了。

    开荤没有回头路。

    未来她和他能以这种状态坚持多久那是未来的事。但眼前绝不行。她还没有完全站稳脚,一旦两个人发生了关系,她的大好开局就都做了无用功,瞬间她就居于了下位。

    那不行。

    所以昨晚,她刻意地贴着床里睡。昨天可以说是她成亲以来睡的最不好的一晚了。

    吃、穿、睡是她对这个时空最基本的诉求。她从来都没想过爱情或者是地位、权力等等。她只求最基本的,不能连这都做不到。

    把沈缇赶到冯洛仪那里去,她要一个人独占大床。

    “冯姨娘那边有你换洗的衣服没有?若没有,叫丫头们送些过去,以后也方便。”她就仿佛一个真的大度的正室似的。

    为了自己的舒适,连声音都比平时柔了三分。

    沈缇凝视着她笑意盈盈的面孔。

    “你不必操心,我叫她们安排。”他说完,又看了她一眼。

    就装吧。他看明白了,她就靠装骗了娘家一家子人,也是靠装骗了她的姑姑他的娘,哄得了她的喜欢。

    不过,她的那些犀利和离经叛道、胆大妄为,只藏在他和她的内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也……挺有意思的。

    沈缇拿着匣子转身走了,嘴角噙着一抹自己都不知道的笑。

    他离开璟荣院,往内书房去。

    外书房是他待客的地方,内书房则是内宅里属于他的绝对领域。

    那些感情不好的夫妻,丈夫如果既不想宿在妻子那里,也不想宿在妾室那里的时候,就会宿在内书房里。

    内宅里长川跟着他。

    他还是小孩,虽然今年抽条长个了,头顶抓鬏的尖尖也才刚到沈缇胸口,可以在内宅行走。

    长川腿短,纵沈缇走得四平八稳的,他也得小跑。

    “翰林,我来拿吧。”他人虽小但机灵有眼色。

    翰林手里拿着个匣子呢,按说这都该给他拿着。翰林手里顶多拿把扇子或者马鞭。

    不知道为什么翰林今天没主动给,甚至还拒绝了:“不用,我自己拿。”

    沈缇就一路自己拿着那个匣子到了他的内书房。

    屏退了书房的婢女和长川,他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看着那匣子。

    在昨夜之前,若和殷莳谈到他们的未来,他脑海里第一个反馈出来的想法是“照顾”。

    他是要照顾殷莳一生的。

    可昨夜,拿到那件沾了血的中衣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其实换一个说法——殷莳这一生是属于他的。

    这一层隶属的关系一直以来被姐弟关系压制住了。

    令他忽略了。

    他的手按在了匣子上。

    要怎么处理呢?要烧掉吗?

    沉吟难决。

    又觉得指腹接触处似有火烧,烫意燎人。

    最终,沈缇做了决定。

    他忍住了想打开匣子的欲望,打开桌下小柜,伸手在里面摸了摸,摸到机括略一用力,暗格应声而开。

    沈缇把匣子放进了暗格里。

    起身唤了长川:“走,往舅兄们那里去。”

    他十日婚假,没别的事,就是陪舅兄们好好逛逛京城。

    “对了,叫平陌来。”

    殷莳去沈夫人那里请安。

    给婆婆请安是不能去太早的,因为要避开公公。挺好,对睡眠没有什么影响。

    “冯姨娘请安的事,不要乱说,我会自己去说。”路上,她嘱咐蒲儿,“偶尔说一次,秦妈妈觉得你心思简单。次次我院中的事都是你在说,管事妈妈脸上笑眯眯,可她的心里,你已经是不可重用、不可信任的人了。”

    蒲儿从未想到过这一层,脸都白了。

    “我再强调一次,我们如今不是在自己家里了。”殷莳说。

    葵儿蒲儿都低头:“是。”

    到了沈夫人那里,沈夫人正在煮茶。

    “快来,你姑父拿回来的好茶。”她笑眯眯,“待会你带些回去。”

    殷莳也笑吟吟凑过去。

    看那煮茶的手法与怀溪略有不同,认真请教。

    沈夫人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精神一振,与她细细讲。

    既是婆媳更是姑侄。

    但其实,古代社会结中表亲的,也并不是每个姑姑、姨母都能善待侄/外甥女的。

    殷莳知道自己是运气好,更知道这姑侄关系也一样得经营。

    “姑姑,今天冯姨娘来请安了。”殷莳主动汇报。

    “哦?”果然沈夫人的注意力就从茶汤上转移过来了。

    “冯姨娘十分知礼的。”殷莳先赞冯洛仪,再道,“只我和跻云都觉得,咱家是宽厚积福之家,实没必要。我和跻云商量着免了冯姨娘的请安。”

    沈夫人哪想得到这事其实是殷莳提出来的。真正对“请安”这事不感冒的是殷莳。

    沈夫人直接就认定虽然殷莳口口声声说的是“我和跻云”,但免了冯洛仪请安这个事,一定是沈缇的意思。

    沈缇心疼冯洛仪啊,这还用说吗。

    儿子这样,沈夫人心里是有点心虚的。

    但她在后宅的岁月也不是白活的,心里有些责备儿子,脸上却并不显露,只问:“那就免了?”

    “我们俩的意思是想这样的。”殷莳说,“可冯姨娘是读过书的,她不肯的。最后,还是跻云说,那就逢五逢十让她过来请安。冯姨娘这才肯了。别看她年纪小,实是个懂事的姑娘。”

    她还为冯洛仪说好话。这事,明明是儿子在侵犯她身为正妻的权益。

    沈夫人嘴上道:“这是跻云不对,回头我说他。委屈你了。”

    殷莳失笑:“瞧姑姑说的,我嫁过来之前不就都清楚的。我那时便说了,我来和姑姑过日子。不缺我吃不缺我穿的,跻云让姨娘伺候去,我多省心啊。”

    沈夫人十分感动欣慰又好笑:“你呀。”

    她分了茶,叹息:“冯氏着实怪可怜的,也不怪跻云怜惜她。只你别担心,这个家里你是跻云的正室,她越不过你去。”

    她一句“冯氏可怜”,殷莳便知道沈夫人对冯洛仪肯定不同于普通的婆婆对儿子的妾室。

    据沈缇所说,京城人家订婚早,他们大概是十三岁左右就订亲了。

    沈缇十三能懂什么呢?虽不至于像三郎那样还撒尿和泥,但对情爱之事能有多深的想法

    沈大人也不能亲自去相看人家女儿。

    冯洛仪,其实是沈夫人于众多女孩中亲自挑中的那个啊。

    一定是她喜欢的女孩子。

    不能因为沈夫人和她是血缘姑侄,就天真。

    沈夫人千里迢迢去到怀溪挑选儿媳,难道是为了提携远在千里之外的商户娘家?或者是心疼就没见过几面的不知道名字的侄女们?

    不是啊,沈夫人是为了她的探花郎儿子。

    当然,沈夫人本人是个温和宽厚的人,她心中无大恶。所以只要摸清她的利益诉求究竟是什么就可以了。

    她想要的是什么呢?

    那当然是,儿子在妻子那里能得到尊敬和爱重,儿子在妾室那里能得到释放和满足。

    她想要的是儿子妻妾和睦,坐享齐人之福。

    在这之外,把这份“福利”肥水不流外人田地给了娘家,这是顺手之事。

    对自己曾经十分满意的儿媳人选施以援手,略加照顾。殷莳不知道这怜悯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多深?

    但对自己的血缘侄女拉拔、培养、关照——这,就需要殷莳来经营了。

    古代的婚姻啊,丈夫其实没有婆婆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