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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花郎他今天后悔了吗 正文 第130章

    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便应该是过年了,偏这一年过得一点也不好。

    皇帝又病了,正旦日的大朝会都取消了。

    政事堂的相公们脸色非常难看。

    晚上的宫宴倒是如期举行,但是御座上空空,哪个臣子又能笑得出来。

    沈大人参加前朝的宫宴,沈夫人按品大妆也参加了后宫的宫宴。

    回来跟殷莳说:“贵妃、婕妤都笑得勉强。”

    皇帝活太久,不仅熬死了四位皇后,也熬死好几位贵妃。现在这位贵妃才四十多岁,掌管六宫宫务。

    婕妤也不是随便哪位婕妤,是去年才生了儿子的那位。

    沈夫人也叹气。

    便她再如何不管朝堂上的事,也晓得如今气氛低迷,让人害怕。

    只她做长辈的,反要镇定安慰晚辈:“没事,有你公爹呢,别怕。”

    她作为妻子,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丈夫。

    殷莳有时候也想,或许这样说不定幸福感更高。但这不会是她的选择。

    一个本该热闹的年节就这样过去。

    但这种低压气氛其实只波及到官员层面,并不影响老百姓。

    正月十五的灯节依然热闹。

    沈缇与殷莳手牵手去看了灯,他去猜灯谜,给她赢了一盏螃蟹灯。六条腿都能动,活灵活现。

    本是很愉快的一晚上,却在街市上碰到了一个人,与沈缇打招呼:“跻云!”

    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也带着妻子。殷莳注意到,他妻子很年轻,看起来也就十五六。

    沈缇与他见礼:“徐大人。”

    一个喊字,一个却是官场泛泛称呼。

    一个一脸热情,一个冷冷清清。

    沈缇甚至没有与他引见殷莳。不像见到别的同僚那样,会主动介绍“这是内子”。

    殷莳便也不动,看他淡淡敷衍,打发了那个人。

    等人走了,她问:“什么人呀?”

    沈缇道:“徐高鹏。”

    “谁?”殷莳觉得这名字好像听过,但想不起来。

    沈缇道:“洛娘的姐姐嫁给了他。”

    殷莳恍然大悟:“是他。”

    那个不肯收留冯洛仪的前姐夫。

    殷莳感叹:“单看人,也算相貌堂堂呢。”

    所以想看清一个人,还是得遇到事才能看得清。

    沈家和徐家,白云和泥塘。

    殷莳被沈缇牵着手,擡眼从侧后能看到他硬朗的下颌线。

    她也反思,她是不是对他太苛刻了?

    明明知道,他从小接受的教育里,爱、夫妻、婚姻的价值观就是那样子的。

    可她立刻又想到现在朝堂上风雨欲来的状态。

    她之所求,说不定真的能实现。

    若实现了,沈缇怎么样的价值观其实都跟她没有关系了。都是冯洛仪的事。

    不能动摇。

    正月十六晚上,天黑了,殷莳出门。

    与吴箐等几个友人汇合,各自都带了许多婢女和婆子,一起去走百病。

    昏昏的街上全是结伴成群的女子。这是妇女们的活动,男人们并不跟着。

    殷莳吴箐这等坐惯了车的官家女眷脚力有限,只慢慢悠悠地走。

    许多平民女子,平时就惯于用脚走路,便走得很快。据说有些人甚至能走好几个城门。

    令人咋舌。

    一直走到半夜,这活动才算结束。

    殷莳回到自家,都给她留着门呢。婢女们早有准备,在次间里给她换衣洗漱。

    洗漱完了,蹑手蹑脚地进入内室,凭着暗灯那一点点光,摸到床上。

    帐子里太黑,只能用手摸,结果床外侧躺着个人,给殷莳吓一跳。

    沈缇捉住她手:“别瞎摸。”

    又道:“回来啦,怎么样?”

    殷莳抱怨:“你怎么睡外边了?我出门之前不是特意嘱咐你今天你睡里面吗?”

    沈缇轻笑:“没事,你不回来我也睡不着。今天怎么样?可开心?”

    “很开心。”殷莳往里爬,“就是累,脚都疼了。吴姐姐最没用,就是她嚷嚷着要走百病,结果就她第一个喊脚疼走不动了。”

    沈缇举了她一把,把她举进到床里面放下。

    还挺有劲。

    殷莳说:“快睡吧。”

    沈缇却说:“你接着说,我想听。”

    殷莳打哈欠:“困了。”

    “那睡吧。”

    帐子里安静了。

    新年里衙门开印了,皇帝却仍不上朝。

    接连数日也没有臣子见过皇帝。政事堂的相公们求见,也见不到。相公们疑心大起,坚持要见皇帝。

    一群白胡子老头子要闯宫,内侍们拦着不让,老头子们大怒:“尔等阉人!敢隔绝内外!蒙蔽圣听!”

    之前挨过廷杖的两个猛老头撸了袖子,用笏板把内侍打得头破血流。

    这都是身穿紫袍的国朝宰执。内侍们不敢还手,顶着一头血狼狈鼠窜。

    相公们趁机冲进去,一路打一路冲。

    倒不打侍卫,只打阉人。

    一路冲到了皇帝的昭阳殿。却见此处并无侍卫环绕,可知皇帝不在此处。

    相公们揪住了一个少监暴打,质问皇帝在哪里。

    少监怕被打死——他一个阉人若是被一群宰相打死,根本没有人会为他喊冤。

    大穆朝立国一百多年了,已发生过三次阉人被暴怒的文臣围殴至死的事。死也就死了,白死。那都还是大权阉,他只不过是一个少监而已。

    少监便招了:“在、在清和殿。”

    清和殿原是给太后、太妃一类的老太太们礼佛的地方。

    本朝目前没有任何太后太妃了,已死光。皇帝把那个地方改为了炼丹的地方。

    相公们冲过去,果然那那里羽林卫随侍,皇帝应该就在里面。

    一群国家的最高执政者来势汹汹,年轻道士们不敢硬抗,缩在了羽林卫后面。

    羽林卫们心里直骂娘。

    因为他们其实也不敢硬抗。心情跟那少监也差不多。

    这群老头单从肉身战斗力来说当然没什么,随便一个羽林郎能干翻他们全部。

    可谁敢呢。

    但是皇帝的命令又不敢违背,只能拦着,当班的统领软语相劝:

    “陛下在里面呢。”

    “陛下无事。”

    “陛下真的无事。”

    “严相!严相!您相信卑职!”

    “陈相!您别硬闯!”

    “诸位相公!诸位!冷静!”

    但相公们疑心皇帝已经出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今日不见到皇帝是不罢休的。

    正嘈嘈杂杂,甚至有人想抢统领的腰刀的时候,清和殿的大门忽然大开。

    “当朕死了?”

    殿前瞬间安静了。

    皇帝出来了。

    虽然过了年就算进入村春季了,可现在毕竟还是在正月里,大家都还穿着冬装。皇帝却穿得很单薄,脸颊瘦得凹陷,却满面红光。

    一看就知道是嗑过灵丹了。

    “陛下!”老臣们痛心疾首,“陛下多日不朝,消息断绝,百官不安。臣等欲要陛见,更被阉人所阻,故才内外猜忌,冲击禁中。”

    又质问:“敢问陛下,多日不朝,可是圣体违和?可有召唤御医问诊?哪位御医?是何结果?”

    皇帝也不怒,淡淡地:“朕好着呢。只是忙于修行,暂停了早朝而已。尔等国臣之首,一惊一乍,如何作百官表率。”

    几位相公都跪下了,直谏:“帝王不朝,国岂能安?陛下,江湖术士焉可信?请陛下亲贤臣远奸佞,诛杀妖道,以正视听!”

    这都是皇帝听腻了的东西了,皇帝也不急也不躁,根本不跟宰相们吵,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三日后早朝。”

    转身进去了,道士们也赶忙进去,关上了大殿的门。

    羽林卫排排护卫。

    皇帝已经人老成精,四两拨千斤。

    不仅让他们连“请早立国储,以安民心”都来不及说,更不给他们死谏留名青史的机会。

    老臣们这一拳打进了棉花里,面面相觑。

    羽林卫统领来劝:“诸位都看到了,陛下无事。诸位相公起来吧,地上凉。”

    三日后,皇帝果然早朝了一回。也接见了臣子们,处理了积压的政务。

    而后,又飘然而去,数日不朝。

    对这样滑不溜手的皇帝,群臣束手无策。

    臣子都不知道,如今到了皇帝炼丹的关键时期了。

    术士向皇帝许诺,这一颗灵丹将让他金身不坏,立地成仙。

    这是皇帝做梦都想要的东西。正因如此,皇帝才油滑地避免和老臣们的正面冲突,以防这些年纪不如他老的老家伙们坏了他的好事。

    皇帝日日守着丹炉。

    正月底,那一炉仙丹终于炼成了。

    二月二龙擡头,天气转暖。

    皇帝虽然不朝,也不接见臣子,但翰林院在宫里的轮班还是如常的。

    这一日,正是沈缇入宫轮值。

    到了放班的时间,不见沈缇踪影。殷莳问了句:“翰林怎么还没回来?”

    沈缇若是去书房或者冯洛仪那里,都会遣长川来说一声的。今天长川也没来。

    婢女去二门上察看,回来道:“长川也在候着呢,翰林还没回府。”

    沈缇放班后若是和同僚或者朋友有饭局要晚归,也会遣身边人回来说一声的。

    今天却没有。

    怎么回事呢?殷莳微微蹙眉。

    她道:“去问问,大人回来了没有?若没回来,有没有口信?”

    婢女去了,过了片刻回来:“大人亦未回,也没有口信。”

    这种情况没有过。

    两父子都是体贴顾家之人,不回来都会使随人来知会一声的。

    殷莳的心脏忽然跳动了一下。

    因这两个月皇帝的事,沈缇都会与她说。她也一直关注着。

    “去,看看翰林的人今天是谁留在家里。叫他们去皇城门口看看去,找找咱家的人。”

    然而人还没有派出去,便有沈缇身边的随人匆忙赶回来报信了。

    殷莳如今掌家,自然会先报到她这里来。

    事关重大,门子也不及通禀,二门婆子直接领着人到璟荣院来了——

    “少夫人!宫闱有变!宫城已经落锁,禁出禁入。许多人都在里头出不来!”

    “翰林,翰林今天当值!”

    “也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