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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花郎他今天后悔了吗 正文 第174章

    吴箐和殷莳坐在敞轩里,临水喂鱼。

    “宇极说,到了休沐日想找跻云,总是找不到人。后来揪着跻云问了,才知道他旬日里是要来看你的。”

    吴箐叹气。

    “是。每次时间都赶。”殷莳道,“总怕他误了关城门的时间。有一次真的误了,就住在城门外的车马店里了。活该。”

    殷莳也不避讳这个事:“我和沈家不可能不来往,这是我姑姑、姑父、表弟,姑姑姑父愿意庇护我,我十分感激。但离了就是离了,我这里不能做他的外宅。”

    吴箐的心原本有点偏向了沈缇,这么一说又生起气来:“就是!”

    她喂着鱼出了一会儿神儿,忽然道:“其实来之前我一直想着,以后你怎么办呢,总得寻个出路的。”

    殷莳问:“现在呢?”

    吴箐道:“我哪里想得到你日子过得这样好。这可比我在家里舒服太多了。换作是我,都不想回去。”

    吴箐道:“你其实,只差一个孩子。”

    丈夫不一定是自己一个人的丈夫,但孩子肯定是自己的孩子。

    所以女人们之间的共识认为孩子才是下半辈子的依靠。

    吴箐遗憾殷莳没有在离开沈家之前生下孩子来。虽然女人不能带走孩子,但亲生的就是亲生的,未来她的孩子长大了也得认她养她。尤其这个事里,她不是过错方,是受害者。

    人美好的期盼,永远是话本子里那种孩子长大后为我平反迎我回家的大团圆结局。

    “若有孩子,大概也不会是眼前局面。”殷莳说。

    她若生出嫡子,以她对沈大人的了解,沈大人为着这孩子,很可能就要硬刚冯翊了。

    不要小看一个大家长对嫡孙的重视。为着嫡孙,捎带着要护住他的亲娘。

    否则当祖父的未来怎么跟孙子解释他娘哪里去了。

    幸亏没生孩子,才能麻利抽身。

    破了原本破不了的婚姻之局。

    江辰和沈缇坐在水边石桌对弈,与吴箐、殷莳隔水相望。

    沈缇道:“宇极,用心些。”

    江辰这棋走得,落花流水的,没有样子。

    江辰道:“做做样子就行了,你叫我怎么定得下心来下棋。”‘

    他又问:“你怎定得下心来。”

    沈缇道:“不然呢。”

    江辰道:“接她回家。”

    “沈家把她赶出来,又把她接回去。”沈缇问,“她这一辈子,怎么擡得起头。”

    江辰叹气。

    如今天气转暖,春日里正是京城宴席频繁的时候。这种宴席承载着许多的社交任务,其中一项非常重要的,便是相亲结亲。

    恪靖侯的妹妹硬不肯留在沈家,大归了。

    侍讲学士沈缇如今无妻无妾,上门说亲的人络绎不绝。

    京城现在多了许多宗室,女眷们也来了,许多的郡主、郡君、县主、县君们。

    本朝的规矩防宗室也防驸马。王爷们在地方上不得干涉军政。驸马仕途也有天花板。

    沈缇这样有前途的人,皇帝既然点了他做太子的老师,意思就很明显了。公主们只能叹叹气。

    郡主县主们却是可以真的想一想的。

    但沈家都拒了。

    便有几个郡主请托到了她们皇伯父那里。

    结果只得了皇帝一句:“别闹。”

    沈跻云若能压,恪靖侯的妹妹早扶正了。

    所谓皇帝赐婚,是两家谈好结亲,皇帝给做个脸,锦上添花的东西。

    不是皇帝压着一方的头逼人家硬娶硬嫁。

    臣子不是奴仆,奴仆才会被主人配婚。

    臣子是士,对臣子这么做是在侮辱整个士人阶层,是把臣当了奴。

    臣子的婚姻,是父命之命媒妁之言。

    但随着一个人能力和地位的提高,父母之命能占多大比例有待商榷。

    很显然沈跻云这里,父母已经不能在婚姻上越过他去,直接做主。

    江辰落下一子,问:“那你们俩怎么办呢。”

    沈缇道:“我还是要娶妻的。”

    江辰吃惊。

    沈缇吃掉他一片子。

    江辰问:“你不要弟妹了?”

    沈缇把吃掉的那些子放回盒中,擡眼微笑:“胡说。”

    他的视线转过去,看向水对面,两个女子穿着鲜亮的春衫,沐在春光里。

    “我,”他说,“要把她娶回去。”

    “三媒六聘,八擡大轿。”

    “以红绸相牵,由中门而入。”

    “金杆挑盖,匏瓜为卺。”

    “宇极,你不知道。”沈缇遥遥凝望殷莳,嘴角含笑,“我一想到,我要亲手做这每一件事,便常心悸。”

    江辰嘴巴张大,半天合不拢。

    他和沈缇是一起坐过牢的过命交情,沈缇所想,终于也有个人可以知道。

    江辰终于闭上嘴,吞下口水,道:“也是,若非这样,实在对不起弟妹受这一场屈。”

    他问:“你准备何时呢?”

    “随时。”沈缇收回目光,叹息,“如今所差,惟她一句‘我愿意’。”

    可这一句,实在很难。

    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得到。

    “没关系。”他说,“我可以等。”

    自然不能回去得太晚。江辰可以在外面留宿,吴箐不可以。

    且她坐的还是马车,不像沈缇和随人们可以骑快马飞奔。

    他们下午日光还亮的时候便得回去了。

    吴箐依依不舍:“下次我带衣服来,和你一起骑马。”

    殷莳道:“好。”

    但殷莳知道,她也只是说说。未必有下次了。

    因为年轻媳妇出门是要和婆婆报备的,去哪里,见谁,做什么,都要报备清楚,婆婆许了,才能出门。

    尤其吴箐并不掌家,她大嫂管家,她进出二门的动静,都被大嫂掌握着。

    所以朋友们才需要相互下帖子,帮助对方出门。

    吴箐在路上挑开车窗帘子,好几次看到丈夫江辰骑马在前面和沈缇并辔而行,却频频回头看她,似有话说。

    憋了一路,终于进城,和沈缇分道扬镳,回了自己家。

    先去婆母那里报备一下回来了,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小院。

    唉,人比人气死人,和殷莳那四进带园子的宅子一比,真让人想叹气。好想让江辰外放啊,好想跟着出去去外面看看。

    只翰林们紧靠着权力的中心,谁愿意外放呢,都想天天在皇帝面前露脸。

    一回到院子里,江辰迫不及待把吴箐拽到屋里。

    把吴箐吓了一跳:“天还亮着呢……”

    江辰带上槅扇门道:“你猜跻云与我说什么!”

    他把沈缇的想法告诉了吴箐。

    吴箐面色怪异极了。

    “怎了?”江辰笑道,“是不是被跻云惊到了?”

    文人骨子里都有点浪漫,江辰是很被沈缇的想法打动的。

    吴箐却吞吐:“可能……有点难。”

    江辰微怔:“为何这么说?”

    吴箐道:“殷妹妹想的和他想的不一样呢。”

    “我和沈家,是姑表亲。”殷莳说,“姑表亲,代代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这份血缘,足够了。

    按照这时代的人对家族、亲族的理念。她只要不离开京城,就是沈大人必须得担起来的责任。

    毕竟是体面人家。

    “跻云不管和谁生孩子,都有殷家血脉,都是我的侄子。”

    “他现在一时还放不下,不必着急,慢慢来。”

    “人是很难将一件事坚持太久的。”

    “尤其是感情。”

    “时间能解决一切。”

    “待他娶了新妻子,我便只是他姐姐,是他孩子的姑母。”

    江辰瞪着吴箐。

    吴箐无辜看着江辰。

    “这,”江辰站起来叉腰踱步,“啊这……”

    怪不得沈缇说,惟差她一句“我愿意”。

    跻云啊,还能如愿吗?

    温度一天天地高起来。

    早朝结束,皇帝又在文华殿接见了官员,听奏事务。处理了一堆奏折。

    待忙完,告一段落,看着外面大好春光,心痒痒起来。

    唤了羽林卫统领赵禁城进来:“卫章,我们跑马去!”

    赵禁城字卫章,道:“是,臣这便……”

    皇帝摆手:“不去校场,去城外。”

    赵禁城道:“……陛下如今不是做王爷的时候了。”

    皇帝不开心:“要不然累死我。你看看那奏折多得。过完年之后到现在我一天没歇过。”

    臣子们还有休沐,信王自做了皇帝之后几乎天天加班,案牍劳形,励精图治。

    向北捂着嘴笑。

    向北和赵统领都是潜邸旧人,伴着信王长大的。如今信王是皇帝了,在别人面前都得端着,在他们面前自在许多。

    赵禁城问:“要摆仪仗吗?”

    “当然不。”皇帝道,“这不是给御史们找理由诤我吗?可不能给他们扬名的机会。我们悄悄出去。”

    一队羽林卫换了便服,悄悄从西华门出了宫,从西城门出了京城。

    为何是西边呢?因出了西城门,城外一片开阔,视野的尽头是山。

    西山有避暑行宫,有官员们的别院。

    西山另一面,有皇家的猎场,正是皇帝的跑马之地。

    天气好,最好的运动就是跑马。

    殷莳也出来骑马。

    她就在门前空阔地上跑,连续几个木障,都成功跳过去了。

    男人们喝彩。

    葵儿就跳不过去,因为她只敢骑小马。小马还有点小,虽然给她跳的也是矮一些的木障,可依然没跳过去,把葵儿给摔下来了。

    大家都笑。

    六娘赶紧过去:“有没有受伤?”

    他只有一只手,也不敢扶大姑娘,急得团团转。男人们更笑了。

    把葵儿气哭了。

    还是殷莳骑马跑回来,跳下马来把她扶了起来。

    还好只是摔了个屁墩,没受伤。

    但男人们笑得揶揄,葵儿羞恼,回宅子里去了。

    六娘满脸通红。

    殷莳含笑。

    看看天气,实在好,殷莳日日只在门前空地,虽也有百米宽阔,但终究有尽头。

    殷莳心痒,唤道:“米堆!我们往那边跑跑!”

    “那边”说的是官道的反方向。当然跑官道会更痛快,但官道人多,只有两匹成马,只能带一个随从,暂时先不往那边去。

    何米堆应了,利落上马,道:“娘子,你路不熟,你跟着我啊。落后两个马身合适。”

    殷莳答应了:“好!”

    关伯嘱咐:“米堆,看着点娘子,别太快。”

    米堆应了:“放心!”

    殷莳便跟着何米堆跑开了。

    的确后世俱乐部里学的东西,和这时代把马当作交通工具甚至战斗工具还是不一样的。殷莳还有很多东西要跟何米堆学。

    两个人跑这一趟实在痛快。

    回来的时候放慢了速度,何米堆道:“再等等,等孩儿们长大了,脊梁骨硬了,咱们往西山那边跑去,跑官道,那才叫一个痛快。”

    何米堆爱马,成日里抱着小马喊“我的孩儿”、“我的心肝”。

    殷莳也开心:“好。”

    “咦?”何米堆忽然道,“怎么回事?什么人?”

    殷莳望去。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自家的宅子,家门口,来了一群男人,正在和关伯他们说着什么。

    俱都是黑衣劲装,高头健马。

    殷莳一踢马腹,飞骑过去。

    “关伯!”她在门前勒马,“怎么回事?”

    男人们听见马蹄的时候便已经转身看向这边。

    春光里,一个年轻女子控着骏马,腰肢一束,明艳照人。

    她的目光投向了黑衣男人们的首领,和他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一群人里谁是首领,其实是一件很突出的事。哪怕大家穿的都是一样的,依然是那么显眼。

    男人三十出头年纪,猿臂蜂腰,浑身都是力量感。

    和殷莳平时能见到的男人完全不一样。

    不,其实殷莳根本见不到几个男人。

    殷莳也觉得应该是因为自己从穿越以来,能见到的男人实在太少的缘故。以至于乍然看到一个全在自己审美上的男人,有点移不开眼睛。

    那些帐子里的气息和躁动。

    不是只有男人才会有。

    女人也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