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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花郎他今天后悔了吗 正文 第182章

    又到了休沐日,沈缇来到了西郊。

    殷莳已经跑完了马,在练箭了。这个时代娱乐太少,车马太慢,每多一项运动,生活便更充实一分。

    沈缇一直也不知道殷莳的所谓“骑马”是跑快马,究其原因,是因为他和他的随人出城不像赵禁城那样是快马飞驰的。

    他是正常的骑速,这个速度来到西郊的时候,殷莳每次都已经跑完马回来,换回衣服了。

    但他今天看到了殷莳射箭。

    殷莳还穿着骑装。两只袖子扎了护腕,腰肢勒得一束,张弓搭箭,竟能射中箭靶。

    听见他来,殷莳回头笑着打招呼:“跻云来了。”

    沈缇下马,道:“怎么还买了弓箭?”

    殷莳道:“闲的时候打发时间,万一有盗匪,还可以射盗匪呢。”

    “京城哪来的盗匪,若有,金吾卫统领都得挂印。”沈缇笑道,“不过准备些也好,或许有些小毛贼,能远攻就远攻,不必近战,伤了自己人。”

    殷莳道:“正是。”

    殷莳把弓递给他:“你试试?”

    沈缇接过来,张弓搭箭,也是一箭中靶。

    殷莳鼓掌。

    沈缇道:“太久没练,生疏了。”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原本就有“射”。

    他道:“年少时就想在家里立个靶子的,母亲只一直不许。后来大了事多,也就忘记了。”

    “都这样。”殷莳说,“你先玩,我先去换衣服。”

    她先进去了。

    沈缇又射了几箭,赞道:“这弓不错。”

    但他说完话,忽然怔住。

    没看错,内造的印记。内造之物,这弓竟是内造之物?

    他又抽出箭来看,果然箭杆上也有印记,亦是内造之物。

    箭壶也精致,不是普通能买到的大路货。

    沈缇问:“这弓箭哪里来的?”

    何米堆道:“别人送的。”

    沈缇问:“什么人?”

    何米堆圆滑,道:“娘子的朋友,我们也不晓得。学士问娘子吧。”

    但他眼神避开,沈缇如何看不出来。

    人只有心虚的时候才会避开眼神。

    沈缇进去了。

    殷莳已经换好衣服在煮茶等他。

    沈缇问:“弓箭是内造之物,什么人送的?”

    殷莳瞧了他一眼:“怎么,我还要事事都向你汇报?”

    沈缇坐在榻几对面:“是认识了什么人?”

    殷莳承认:“是。”

    沈缇:“男子?”

    殷莳:“是。”

    沈缇沉默不语。

    殷莳分了茶推过去:“尝尝这个茶,新茶。”

    沈缇擡起眼:“我想……”

    殷莳注视着他。

    沈缇终于说出了心中想法:“我想娶你。”

    殷莳凝住。

    沈缇道:“我想把你重新娶回去,三媒六聘,八擡大轿,中门迎接。”

    殷莳笑了:“父母之命呢?”

    “如今便是父亲,也不能再左右我。”沈缇道,“我惟在等你愿意。”

    “莳娘,可愿再嫁我?”

    “这一次,不是假夫妻。”

    “不愿意。”殷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也在沈缇的预料之中。原本就没想过这么快与她说的,现在与她说,必然是要被拒绝。

    只是他没想到殷莳独居西郊,竟能认识什么男人。

    不管因何原因,她接受了对方的礼物,就是对对方敞开了第一道大门。

    沈缇危机感重重,才不得不提前说了。

    “净是些妄想。”殷莳道,“你醒醒。跻云,我们已经结束了。有些事是没法走回头路的。”

    “如今冯氏的事已经彻底了结,我也离开了沈家,你现在清清爽爽,又仕途光明,正该回归正轨,结一门好亲。像吴姐姐那样的。”

    “就算你想,姑父也不会想。”

    “你错了。”沈缇道,“莳娘,你以为父亲还会强迫我,他不会。”

    “你不懂官场的事,我知道你以为我还和从前一样。实际上从我升为学士的时候,父亲就已经不会再强迫我遵从他的意志。这一点,父亲很明白。”

    “如今,我是太子老师。纵然父亲仍然希望我另娶高门,但他也不会强迫我,只会希望我。”

    因为权势这东西,分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

    冯翊的权势是看得见的。是由职务带来的权力和由该权力生成的可与别人进行交换的利益。

    但还有一种权势是无形的,便是对皇帝的影响力。

    为何翰林明明职级低微,却被称为清贵呢?便是因为他们离皇帝太近了,他们的工作便是备咨询,不断地向皇帝输出影响力。

    当沈缇超越众人,成为了侍讲学士,又进一步成为太子老师后,以沈大人这样精明的人,绝不会做出强压于他,损害他威信,减弱他在帝王心中影响力的事。

    和对皇帝影响力比起来,婚姻与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沈大人当然知道哪个划算。

    “听起来,的确是姑父会做的选择。”殷莳道,“但这些,跟我都没有关系。”

    “跻云。你这么了解我,该当知道,我所求与旁人不一样。”

    “我幸得与你做姐弟,跻云,难道不做夫妻,你以后就不管我了吗?”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况,哪怕黄泉碧落,我都不会不管你。”沈缇道,“你明白的。”

    殷莳欣慰:“正是啊。”

    “跻云,我在向前走了,一开始或者会很难受,接受它,很快就明白,也就是那样。”

    沈缇垂下眼:“他是谁?能告诉我吗?”

    “是甲或者是是乙,对你有什么区别吗?”殷莳道,“总之是个我看得入眼的人。”

    沈缇擡起眼,什么样的人她能看得入眼呢。

    她又曾否将他看入眼过?

    这一天沈缇连午饭都没有用便离开了。

    殷莳也不强留他。

    她送他到了大门外。

    何米堆六娘他们已经收拾了箭靶,回去干活。门前空阔干净。

    殷莳道:“你每个旬日都过来,时间都浪费在我这里了。下次别来了。”

    “总该留出自己的时间,文会雅集,与三五好友走动一二。”

    “跻云,你这样是走不出来的。”

    沈缇却牵着马,看她许久,道:“我为什么要走出来。”

    殷莳哑然。

    沈缇翻身上马,离去。

    他骑得很快,马跑了起来。

    平陌几个人在后面追:“学士!慢些,学士!”

    沈缇终于放慢了速度。

    “平陌。”沈缇问,“我想知道她在与谁来往。”

    平陌欲言又止,最后只道:“是。”

    殷莳这里,葵儿告诉她:“宝金哥把我叫出去,让我跟娘子说,娘子让他办的事已经在办了,只是需要订做,要等些日子,还得找机会给娘子送过来。”

    殷莳道:“知道了。”

    过了两日,赵禁城人没来,却派了四民来。

    四民道:“因马上端午了,我们大人到端午结束前都抽不开身,没法过来看望娘子。大人遣小人问问娘子,要不要看龙舟,他给安排个地方,必不与其他人冲撞。”

    “不必了。”殷莳道,“告诉你家大人,这等热闹的地方不必想着我。我还是喜欢安静的日子。你家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

    四民回去复命。

    赵禁城点点头。

    又是一年端午,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端午,如今虽还有些宁王余孽在流窜,伪太子尚未捉到,但朝堂局势已经稳定,必要大办。

    赵禁城就职羽林卫统领以来接手的最大一次宫外活动。

    羽林卫的职责太重了。他忙得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

    终于到了端午正日子,赛龙舟热火朝天。

    沈缇依旧伴随帝驾。

    沈大人的座次往前挪了。

    赵禁城要掌控现场,拱卫皇帝的人身安全。

    这一次与前年相比,多了许多新贵和宗室。

    沈夫人依然和相熟的人家女眷一起,因今年她家人更少了,只有她,不免凄凉。

    在这热闹中,竟还遇到了冯洛仪。

    冯洛仪和自家嫂嫂在一起。跟着的还有赵大娘。

    虽然赵禁城说了,让赵大娘不必跟冯洛仪凑一起,但那样的话赵大娘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人能往一块凑了。

    看来看去,还是得冯洛仪。便又凑到了一起去。

    冯洛仪与沈夫人相遇。

    她嫂嫂先打招呼:“沈夫人。”

    沈夫人与她相互行礼问候:“侯夫人。”

    又与冯洛仪打招呼:“洛娘。”

    冯洛仪执晚辈礼:“伯母。”

    如今尘埃落定,舆论也控制住了,各自保住名声,仿佛回到了从前不曾有过这些经历的时候。

    直到两拨人交错而过,沈夫人都还有种恍惚如梦的感受。

    可回过神,自家那伶俐活泼讨喜的儿媳已经不在身边了。

    沈夫人忽地难过了起来。

    河岸这一侧人流巨大,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金吾卫一队一队的,常能看到,维持治安和秩序。

    又有叫卖声吆喝声说笑声吵架声。

    诸王之乱平定后,京城迅速地恢复到了安稳繁盛的状态。

    那些破产了小户平民或殷实之家,卖出去的房宅里已经住进了新的人家,重又有了炊烟。

    散落的田产又一次流动,多数的田产向少数的大户手中集中。

    今日的繁荣依旧,却已不是昨日的人。

    某间酒楼三层的包厢里,有人从窗子里向外观察。

    平民与皇帝之间隔着宽阔的河道,河对岸,除了官员便全是羽林卫。

    旌旗密集。

    便是重弓也很难射到那么远的距离。

    除非上床弩。床弩那么大的东西又怎么能在这么热闹的地方支起来不惊动别人。

    总之端午不是个好时机。

    许久,房中人叹气:“去回禀主人。还得从长计议。”

    终于一天的热闹结束,皇帝的御驾平安回宫。

    赵禁城肩上担子卸下,长长吐出一口气。

    冯翊过来与他打招呼:“卫章,辛苦了。”

    赵禁城点点头:“分内事。”

    但他知道很多人看着他。

    看他这个昔日王府校尉能不能胜任羽林卫统领这个位子。

    掌不掌得动六千人的队伍,能否控住大场面。

    这个位置,到底坐不坐得稳。

    如今看,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