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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花郎他今天后悔了吗 正文 第190章

    五月十九,是休沐日前的最后一天,这天放班回来,大家都觉得懒骨头犯了。

    官员个个在计划明日里怎么睡个好觉,又与什么人有约,怎样愉快地过好一旬才一天的休沐日。

    沈夫人与沈大人说:“跻云明日是不是还要去西郊?”

    沈大人道:“你去问他呀。”

    气得沈夫人拧他:“你是不是他爹!”

    沈大人道:“我是他爹我也不能绑着他。”

    沈夫人絮叨了片刻,沈大人却在想别的。

    他忽然道:“你说,莳娘怎么就看不上跻云呢?”

    沈夫人道:“胡说,怎么会看不上。”

    沈大人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跻云从没在西郊留宿过。”

    沈夫人叹道:“自然是因为莳娘伤心了。”

    沈大人不再多说。

    深觉得沈夫人还没有他更了解这个侄女。

    你若只以“男人”、“女人”的角度去揣测她,必然是大错特错的。

    只是他想不通,便说为着趋利避害自请了下堂,但对殷莳来说,和曾经的丈夫沈缇保持来往对她来说是毫无损失,甚至有利可图。

    以殷莳的性子,明明该走更有利可图的那条路。

    偏她却和沈缇切割得明白。

    可以做朋友,做姐弟,做亲戚,就是不肯做夫妻。

    沈大人原是看沈缇笑话的。

    只是看着看着,不知怎地,竟有点替沈缇不甘心起来。

    终究是亲父子。不管平时怎么批评儿子,说到底心里还是以这个儿子为骄傲的。

    怎地在殷氏莳娘那里就支棱不起来呢?

    颇让人心塞。

    沈缇傍晚过来给父母请安、用饭。

    自从殷莳离开,冯洛仪也离开后,沈家又经常是一家三口一起用饭了。

    这样,三口人聚在一起,还可以把沈当抱出来亲近一下。

    饭后,沈大人抱着孙子,听妻子问:“明天有什么安排啊?”

    儿子道:“和往常一样。”

    就把妻子给憋回去了。

    十分好笑。

    在这个事上,的确他们夫妻是亏欠了沈缇的。

    但沈大人就可以轻轻易易地迈过这个坎。曾经流放边陲百夷瘴疠之地,又在官场里混了这么多年的人,心理素质怎可能不强大。

    沈夫人不行,从此在沈缇面前就弱势了起来。不敢以母亲的身份压他,有事都是商量的口吻。

    之前想给他提个通房,也被沈缇直接给拒了。

    殷氏冯氏都走了,不知道在给谁守身,真真可笑。

    正想着,忽然听见妻子一句:“可你,也得有自己的日子过啊。”

    沈大人就知道不好。

    果不其然,沈缇下一句:“我本来是有的。”

    房间里就安静了一瞬。

    沈大人把沈当放到地上:“松哥儿,去找祖母。”

    “祖母祖母!”沈当踮着脚朝着沈夫人扑过去。

    沈夫人忙蹲下抱他:“心肝儿!慢点。”

    沈缇揉揉沈当的头,对沈夫人道:“母亲照顾好松哥儿就行,其他的事不必操心。”

    他走了。

    沈缇如今一直都住在书房里。

    从璟荣院调了几个丫头来服侍,倒不至于累死竹枝。

    只是有时月夜里会走出寝室,站在廊下望月,回头看着廊道,会想起来第一次在这里拉住她,偷袭了她的唇。

    那时候多么美好。

    可她原来是不愿的。

    只是妥协而已。

    沈缇就寝,平躺着望着帐顶。

    其实那句“和往常一样”纯是为了噎沈夫人,他躺在床上,问自己:明天还去吗?

    要不然,不去了吧。

    不去了?

    天亮时分睁开眼。

    不去?

    不去怎行?

    怎能让她一个人在西郊。

    且不知道为什么,从睁开眼那一刻,沈缇就觉得心脏难受。

    冥冥中好像有声音在告诉他,有什么很糟很糟的事正在发生。

    他无论如何是躺不下去了,早早地便起身。

    婢女们都惊讶:“学士起这样早?今天休沐呢,不必早起的。”

    便平时休沐日沈缇都要出门,也不必这样早。

    长川才刚打着哈欠过来,还以为他等会才会起呢,谁知道他已经起了。

    “去告诉平陌。”沈缇道:“赶紧吃早饭,待会就走。”

    婢女们给了长川一个饼,长川叼着饼跑着去了。

    平陌倒是起了,他一贯早起,早早地就得准备东西安排事情。

    长川含着一口饼,传达了沈缇的吩咐。

    平陌叹气。

    学士上一个休沐日与四娘子定是不欢而散了。他都看得出来。

    回去的路上,学士忧心忡忡。

    没人比平陌更清楚为什么。

    官员可以优先通行,出城很顺利。

    甚至骑速都比平时快一些。

    仿佛被什么赶着似的。

    大家只能踢马跟上。

    眼瞅着,前头就是岔路口,下了官道,拐过一片遮挡视线的树林,便是少……便是四娘子单门独户的宅子。

    殷莳也醒了。

    五月中下旬,还远没到要用冰的温度。但男人的身体热力太大了,把她热醒了。

    “醒了?”抱着她的男人道,“我今天还得回宫里去。”

    昨夜体力消耗太大,殷莳太困了,还不想起,迷糊道:“去吧,给我带上门。”

    男人粗粝的掌心抚着她,其实心中微有疑惑,但又怕说出来是误会惹她不快,便没说。

    只道:“还有时间。

    他把她翻过去,提起了她的腰。

    “困~”

    “没关系,你睡你的。”

    ……

    赵禁城穿戴整齐,从内室里出来。

    葵儿绷着脸站起来。

    赵禁城道:“她醒了,你进去吧。”

    赵禁城武人劲腰,夺命如刀,殷莳怎么还睡得成。

    肚子也饿了,想想干脆起来先吃早饭,再睡回笼觉。

    隐隐觉得有什么事好像忘记了。

    直到洗漱完,葵儿给她梳头,在她耳朵边说:“可别在路上遇上。”

    殷莳脑子昏沉沉都还没反应过来。

    葵儿急得跺脚:“学士!今天是二十!”

    殷莳这下彻底醒了。

    昨晚还想着提醒赵禁城今天早点走呢。后来累得全忘了。

    “他走了吗?”她问。

    “该走了吧。”葵儿说,“学士一般也不会这么早。”

    殷莳想想,释然,无所谓地笑笑。

    接过梳子,自己梳头:“去把床收拾一下。”

    葵儿去了,撩开半边帐子,进了拔步床里,却忽然呆住。

    “娘子。”帐子里问,“换、换一下床单吧?”

    “嗯。”殷莳道,“换吧。”

    很快葵儿抱着床单低头跑出来,到外面把床单塞给蒲儿:“叫她们去洗。”

    她自己又回去给殷莳重新铺床。

    只是脑瓜子嗡嗡的——

    昨天赵统领和娘子自然是做了那个事了。

    可怎么床单污成了这样,被褥乱成了这样?

    葵儿从进了沈家就是在屋里伺候的。

    沈家丫头多,分工更细。通常早上她只管伺候殷莳梳洗就行了,不用管床铺。

    但那不表示她没见过殷莳和沈缇同床共枕后的床铺。

    整齐,干净。

    两个被窝——即便掀开了,也是两个整整齐齐的被窝。

    那时候年纪小,也不那么懂,因日日如此,便一直没察觉有什么不对。

    直到现在。

    见识了完全不一样的,忽然就意识到了从前的不对。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这样呢?

    葵儿铺着干净的新床单,眼泪都掉下来了。

    原来娘子在沈家,一直守着活寡,受着这样的委屈啊!

    殷莳和离,虽是自请下堂,但当时那个情况,冯氏兄妹仗势欺人,葵儿的心里,并不完全当她是自愿。

    最重要的是,那个时候沈缇并不在。

    葵儿心里一直觉得,学士若在,或许就不一样了。

    后面木已成舟,覆水难收,只能这样到了。但沈缇每个休沐日都来,待殷莳如从前。葵儿的心,自然而然地还是偏向沈缇。

    一直不乐意接受赵禁城。

    她错了,她以后再也不向着学士了!

    四民备好了马在门口等着赵禁城。因来之前就知道今日还是要进宫的。

    没想到会留下。

    意外之喜。

    关伯似有不安,一直念叨:“怎么还不出来,早点回去吧,早点回去。”

    四民蹲在台阶上直乐:“关伯,你念叨什么呢?还赶我们不成?”

    男人晨起是什么状态,心心念念许久的美人终于在怀,那是不可能醒来就提裤子走人的。

    耐心点。

    关伯有点心不在焉。

    时不时地,总是朝官道方向看一眼两眼。

    终于赵禁城出来了,眸子精亮,神清气爽。四民一看嘴角就翘起来了。

    赵禁城问:“吃了没?”

    四民道:“吃过了。”

    关伯道:“吃过了,吃过了,好了,早点回去吧。”

    四民奇怪地看了关伯一眼。

    赵禁城却似乎明白,点头:“好,这就走。”

    不使她尴尬。

    关伯忽然脸色一变。

    “来不及了。”他叹气。

    四民更莫名:“什么来不及了?”

    忽然想起关伯是上过战场的老兵,他能听马蹄声。

    他下意识地转头望过去。

    没一会儿,真的听到了马蹄声。

    一行人转过树林,出现在了视野里。

    四民一拍脑门!

    今天休沐日!

    沈缇想着,马上到了,待看到她的院墙、檐角,就踏实了吧。

    今晨为何一直心神不宁呢。

    谁知道,转过树林,视野开阔起来。前方的确出现了殷莳的宅邸,可大门有人有马。

    平陌脸色都变了。

    沈缇的心脏,忽地像是被捏住。

    羽林卫统领赵禁城和他的仆人都是背对着门口站立。

    马拴在台阶下。

    他来得这么早吗?

    沈缇奔驰过去,下马。

    赵禁城走下台阶,看着他:“学士。”

    空气仿佛有些粘稠僵滞。

    平陌看着沈缇背影,张张嘴,没敢说话。

    沈缇翻身下马,也看着赵禁城。

    有什么不对。

    不对。

    不对的。

    他不是刚来。

    沈缇的心沉了下去。

    真相呼之欲出。

    总得有人说出来,毕竟都是成年人,藏着掖着不是事。

    赵禁城道:“她应该还没梳洗完,学士要不然先到正堂等等?”

    四民咳了一声。

    赵禁城回头看看大门,确信以殷莳的能力,能处理得了沈缇沈跻云。

    她都从沈家全身而退了。

    赵禁城道:“我今日还得进宫,先行一步,改日再叙。”

    四民眼观鼻鼻观心地牵了马来,赵禁城与沈缇错肩而过,主仆二人上马离去。

    沈缇望向大门。

    关伯缩在了门后,假装自己不存在。

    沈缇才迈出一步,便被平陌一把拽住了手臂。

    “学士。”平陌半求半哄,“要不然回去吧。先回去吧。”

    沈缇终于说话,平静地道:“总得叫我死心吧。”

    那种死了一样的平静,平陌见过一回,记忆犹新。便是殷莳和离,冯家逼婚那一回。

    他说不出话,松开了手。

    沈缇挣出了手臂,走进了大门。

    “唉。”这回,轮到平陌蹲在台阶上。

    关伯出来,蹲旁边。

    平陌捂着头顶,问:“是不是真的……?”

    关伯没吭声。

    平陌便懂了。

    “唉!”

    可是怪谁呢?

    怪谁呢?

    都已经和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