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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藤树 正文 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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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书房里是有一道小门通往卧室的,他借着那一点台灯的光,把她抱进房里去。

    书房门外面站着焦虑的常实,阿四正从楼梯上走过来,他朝常实瞪了瞪眼睛,向他低声正色道:“你竟敢在这里听壁脚!”

    说着话,他自己猫下腰来,也向书房的门缝里窥了窥,同时问道:“里头怎么样了?”

    常实把头搁在阿四头顶上,又向里面张了一眼,担忧地问道:“是不是要圆房了?”

    阿四借着那一点光正苦于看不清,向上面那颗头抱怨道:“你探了半天什么也不知道啊?”

    常实焦灼的一只手扶着门框直起身来,念叨着:“要圆房我得去准备准备。”

    “大少爷圆房你准备什么?”

    “你懂什么?”常实朝阿四呲了呲牙,絮叨着要下楼去,临走一回身把阿四拽出来道:“别看了,抱房里去了。”

    方惟虽有一点听到外面嘁嘁喳喳的说话声,但被佟诚毅抱上床去的那一刻就被他淹没了,她的清明断断续续。他解她衣服,她有一瞬寒冷但马上被他缚在胸前又觉出滚烫来。他含混的梦呓般叫着她名字,她在一片昏暗里看不清他的脸却知道是他,被他的气息包裹着全心托付给他。

    她这天坐了快十个小时的船,在江面上飘着,此时又像是回到了船上,被他这巨浪颠簸着摇晃着;有时又似乎化作一簇浪花被他撞碎在礁石上,是四散飞扬的晶莹水珠。她混沌着耳边是他渐沉的呼吸声,伸手去抱他,触到他背上蒙蒙的汗意。

    他们都是不太会说爱的人,只有心贴着心时,才是说尽了爱的时刻。

    半夜里外头刮起了北风,呼呼的拍着窗户。方惟倒不是被这风声吵醒,而是被热醒的。她被他贴身圈在怀里,实在热得透不过气来,她从前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的身体是这样滚烫的。她听他呼吸均匀,一只手小心撑在他胸前想从他怀里挣出来,却被他不动声色的揽了回去。她朝他脸上看着,他仍闭着眼睛,她又尝试着伸出一只手臂在被面上摸索着,听到他在她耳边含糊的声音:“找什么?”

    “衣服。”

    他动了动,把她手臂拉进被子里,整个人贴过来凑在她耳后慵懒的声音说:“我做你的衣服。”

    她刚刚争取的一点距离又被他填满了,只好再推他:“好热!你松开些。”

    “不能。”他仍闭着眼睛。

    这个人执拗起来,方惟是毫无对策。只好坚持的又伸出一只手就近在枕边找着,摸到一角衣袖,似乎是一件衬衫,应该是他的,也无妨,聊胜于无吧。她着力去扯,却被他一伸手压住了。

    “这个我要留着,你不许碰。”他有一点鼻音,睁开眼睛带着暧昧声调与她耳语:“哪天你要再敢离开我,我就拿这个出来要挟你。”他说着擡手把那件衬衫收进枕下去,继而枕在上面。

    好在是一片暗夜里,她通红的脸他也看不清。她坚韧的两手撑着要与他分开些,但丝毫不影响他又向她这边挪了挪。

    最后她只好放弃了,妥协着说:“你起来去给我找件衣服。”

    他却并不为所动:“快天亮了,就别兴师动众了。”整个人纠缠上来。

    “你前面叫人打水不是已经……”

    “已经什么?”他故意问着她,见她接不下去,含着笑意把她搂紧,哄孩子般哄她:“别动,要着凉的。春宵苦短,我们再睡一会儿。”

    她在一片温热里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恍惚的找到心安处,被他抱出蒙蒙睡意来。

    他却渐睡渐醒,天色阴寒,他隐隐听到外头走廊里有了脚步声,房里仍是半明半暗的夜晚光景。

    他低头看怀里的人,温香气息萦绕着他,是他无尽长夜里心头暗自描摹的失而复得。

    他凝神看她睡颜,说起来他是第二次抱着她睡了,从今后他再也松不开手了。从前他总觉得上天是亏待他的,爱别离求不得,他茕茕孑立得而复失;直到这一刻,他才感激,独自饮尽的那些漫漫寒夜都值得,为了她多少孤寂都值得。

    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安排,他眷恋的轻轻松开她,把她笼在棉被里。她露出玲珑的肩头他终是忍不住低头去吻了吻。起身披衣出了房门,他下楼去找到常实,站在走廊拐角处,严词吩咐他说:“昨晚的事不准外传,知道的人都去告诉一声,不守规矩的立时开出去不用。”

    “嗳!知道了。”常实点头答应着。

    佟诚毅说这些话时本是面色严肃的,为了保护她,他不得不这样做。此时他又忽然缓和了,犹豫了一下,向常实道:“去问问张嫂,新婚夜一早要替新妇准备些什么?看还来不来得及?”

    听他这么问,常实兜不住的嘴角笑意,擡头来回说:“我已问过了,旁的来不及,要紧的生血汤已经预备了,灶上温着呢,现在要么?”

    佟诚毅听完笑了,点头说:“拿来。”

    常实说着话转身去端汤,想起什么又回头来问:“大少爷,待会儿咱们要不要改称呼?”

    佟诚毅长身立在灯下,想了想摇头道:“不用,一切如常。”他先时有过失算着了道的经验,如今处处小心。

    等他端着汤回房里时,见方惟已醒了,在一片昏暗的晨光里拥被坐着。身上裹了一件他昨晚脱下来的细羊毛对襟绒线衣,藏青的颜色裹着她如包着白玉一般。

    他一手把汤放在床头柜上,一手揽过她肩头围坐在她身后,在她耳畔说:“怎么坐起来了,要着凉的。”同时越过她肩头去看她手里捏着那张发黄的字条,是她在汀州写给他的,他放在枕下,看了许多次,铅笔的笔记褪淡了,隐隐的糊成一片。

    “你看你对我多吝啬,只给我这几个字!”他幽幽的说着,吻着她耳后的一点温热。

    她心里是当时写这些话时对他的不忍和思念,微微侧过头由着他眷恋不舍,说:“那时有车子等我马上要走,只够写这几个字而已。”

    “嗯……”他含糊答应着,她一侧身,裹着的衣服领口错开缝儿,趁着她浑然不知,他含着笑专心去看她那片温润春光。

    她发现时擡手去捂被他按住,他带着促狭笑意说:“还怕我看么?我都……。”他缠绵的补充着:“嗯……我太太很美,美得摄人心魄。”

    她含羞推他又笼紧了领口,耳廓渐渐发红起来,佟诚毅笑了,低头贴在她滚烫的鬓边说:“先把汤喝了,要凉了。”说着把那碗生血汤端过来。

    方惟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汤色,有草药味道,问:“一大早喝汤?什么汤?”

    他先替她尝了一口,举着汤匙喂她说:“来,甜的。”

    她来不及问清楚,已经喂到嘴边来,只好喝下去。他才说:“生血汤,新媳妇都要喝的。”

    她瞪着眼睛看他,他含着笑。

    一碗汤喝完,他潦草的拿衣袖替她掩了掩嘴角,是他的人了没错,他满意的想着。

    她却赶着问他:“我衣服呢?”

    他才想起来,笑说:“我让常青拿去烘热了再拿进来,你先被子躲一会儿。”说着把她往被子里按,一边又说:“一会儿我叫个裁缝来,替你量一量尺寸多做几件家常衣服房里穿。”

    她坚韧的仍旧坐着,擡头说:“不用了,我明天要走,去苏州,不能留在这儿。”

    “什么?去哪儿?”他不禁皱了眉,没听清的样子。

    “去苏州,明天要走。”她看着他表情,也觉得抱歉,说:“我下午要去一趟沪南大学,然后去见一见陆师兄,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去看看清芳。明天一早要坐火车去苏州。”

    他听着她的时间安排,一时沉了脸,问道:“那我呢?”她把有限的时间都安排给了别人。

    “我晚上不是回来么?”她开解他说。

    “留给我的时间只在床上?”他沉吟着质问她

    什么话!她也放下脸来道:“你再胡说!”

    他本坐在她身后,这时靠在床头上去,生了气。

    方惟扭过身子来看他,觉得他生气的样子倒很可爱,又好言哄他:“苏州很近,等我事情落定了,就回来看你。”

    “我等不了!”他摇摇头不看她,仍是生气。

    方惟却笑了,说:“那你抽空来看我。”伸手去揽着他腰身,擡头同他商量。

    他终究禁不住她温柔,环上手臂抱住她,仍带着怨气:“你这样新婚夜一过就抛夫弃子而去,合适么?”

    方惟听着撑不住笑了,推他说:“谁抛夫弃子了?”

    “不是你嚒?孩子在隔壁,我在这儿,你却要去苏州,不是抛夫弃子是什么!”他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