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挽月有些懵,丁兆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口中的那个“她”指的是自己吗?
她看向云落影,眼中满是困惑,云落影知道她想要问什么,只是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他对乔挽月说:“待我们从这里出去,我再与你详细地说。”
丁兆拍起手来,他现在总算明白过来云落影为何要这样护着这个小姑娘了,甚至在刚才与自己的斗法过程中,他都没有看倒在地上的云朗一眼,这实在不像是一个父亲对他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孩子该有的态度,现在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丁兆的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后面去了,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就这么随便地一提,就将真相给牵扯出来。
刚才可差点把人给放走了,丁兆摇着头,有些不满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云楼主你说说你,你明明知道云朗不是你的孩子,还要跟丁某演这一出戏,有意思吗?”
云落影嗤笑了一声,道:“当然有意思,看着蠢人自作聪明难道不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吗?”
丁兆自然知道云落影是在嘲讽自己,他不在意地笑了笑,对云落影说:“云楼主,看在你亲自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里的份上,丁某不怪你了。”
“不过,令爱长得是真让丁某喜欢,”丁兆笑得两只眼睛眯得几乎只剩下一条缝了,“叫你一声岳父,你要是答应了,丁某保证接下里让你们二位过得舒舒服服,绝不受半点苦头,等到日后开启了仙境,丁某邀请你一同前去啊。”
乔挽月如今要是还没听明白他们两个人话里的意思,那她就是脑子不好使了,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得知自己的身世,她甚至想过这一生可能都没有父母缘分,找不到他们的。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的亲生父亲竟是这位明月楼的楼主云落影?
乔挽月一时间也说不清自己这个心情,震惊肯定是有的,震惊过后,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无措与空虚,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如果她真的是云落影的孩子,那她的母亲现在就已经不在了,乔挽月心中涌上一股悲伤。
云落影是在什么时候确定自己的身份的呢?是在年前的那一次见面当中吗?若真是这样,那当时的一切还挺有戏剧性的,自己被明月楼的剑修们扣住,硬是要自己等着他前来,他来时,见到自己后就突然变了态度。
算了,还是把眼下这一关给过了再说。
明决也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脸上的神色晦暗莫名,这个发展确实是他没有想到的,他娘子的生父竟然会是云落影,那之前一路上云落影种种异常的举动如今也能说明白了。
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感觉自己的身份快要瞒不住了。
明决垂下眸,心中还不太好决断,不过不管怎么样,得先把他们从这个地方带出去,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张面具,他将面具戴在脸上,准备等一个合适时机再出手。
大殿之中那股带着异香的血腥味已经消散,包围在四周的魔修们垂涎欲滴地看着乔挽月,恨不得在乔挽月的身上再插一刀,让他们在好好地闻一闻那个味道。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只是听说过暮族,只知道他们的血肉有助于自己修炼,从来不曾亲眼见到过,今日闻到这股异香,甚至不用其他人来做更多的解释,他们就相信传说是真的,既然如此,那传说中的仙境也必然都是真的了。
他们看向乔挽月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满汉全席,只恨不得现在就将她撕碎,吞入腹中,不过碍于丁兆在场,即便他们想要做些什么,也只能暂时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全部都给压下去。
丁兆擡起手,围在乔挽月与云落影身边的魔修们向外侧微微退开了一些,而丁兆向前走了两步,他笑了起来,对云落影道:“云楼主,放弃吧,你看我们这里有这么多人,等一会儿蒋奇他们也会过来,现在束手就擒,丁某我还愿意尊称您一声岳父,到时候多帮你们说说情。”
云落影皱着眉看着一脸欢天喜地,好像下一刻就要出去点鞭炮庆祝的丁兆,对他说:“算是我求你了,无极君。”
丁兆笑了笑,语气温柔地向云落影问道:“云楼主要求丁某什么?既然已经到了现在,只要云楼主你的条件别太过分,我看在令爱的份上,都会答应你。”
丁兆一边说,还一边对乔挽月眨了下眼睛。
乔挽月呼了一口气,看向别处,这里的魔修数量太多,想要强攻确实是不大容易的,只能看看能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其他的出口,刚才他们是怎么被送到这个地方来的,有没有办法再将他们原路送回去
云落影冷冷说道:“求你别来恶心我了。”
丁兆听着云落影这番嫌弃的话也不生气,他笑嘻嘻地上前了一步,“我就不,岳父岳父岳父岳父!”
乔挽月:“……”
怎么觉得他们吵起架来真的好幼稚啊。
看着云落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丁兆变本加厉,喊岳父的时候还拖长了尾音,见云落影的表情越来越阴沉,丁兆觉得也差不多膈应够了,瞬间变脸,吩咐四周的魔修道:“将他们拿下。”
云落影回头看了一眼乔挽月,对她说:“小心些,别让自己再受伤了。”
现在乔挽月大概明白云落影为什么会这样叮嘱自己了,只是这么多人来围攻他们想要一点伤都不受,好像不太可能,乔挽月道:“我尽量。”
云落影也知道眼下的情况对他们很不利,如果不是丁兆这个傻逼突然脑抽看上了乔挽月,他们此时早就从图山离开。
云落影手中长剑半空中划过一道凛冽剑光,那雪白的光亮一瞬间将整个大殿照亮,脚下人影重重,魔修尖细的笑声不绝于耳。
“云楼主,这个时候就别抵抗了,你说你要是多带点手下前来,我们现在还能打一打,但只有你们两个人,还要护着这个小姑娘不受伤,让丁某我觉得我们这就是在欺负人,”丁兆继续好言相劝道,“放弃吧,你也不希望令爱受伤不是吗?”
说完他顿了一顿,紧接着又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说实话,你要相信,我对令爱绝对是真心的,令爱受伤我也会心疼的。”
云落影嗤笑一声,这些魔修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只要能够增进他们的修为,他们便会不计后果地去做,至于死多少人,死的又是谁,他们从来不会在意,旁人的痛苦对他们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他们无法与常人共情,又哪里来的真心,他口中的心疼也不过是因为暮族的血肉对他们而言都是大补的东西,如果就这么白白浪费,实在不好。
云落影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乔挽月落入这些个魔修的手上,不然的话他是真没脸去见他九泉之下的夫人了,若是早能预料到这一幕,他又怎么会一个人来到这里。
或许刚才就不该请求那些暮族的残魂们帮忙,哎,他们帮忙之前稍微为他们如今的族长考虑一下。
丁兆扫了一眼在一边干看着的魔修们,沉声道:“都动手啊,还等什么你们?”
魔修们一拥而上,乔挽月手中的渡雪剑在黑暗中携着凛冽的剑意,数道残影在这些魔修间穿梭,明决本想上前帮他们一把,只是看乔挽月如今这个架势,她怕是要领悟到新的剑意,明决耐着性子停在原地,等乔挽月领悟结束。
乔挽月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身边的魔修们动作突然间变得十分缓慢,每一个动作在她的眼中好似都被分解开来,她当年意识到自己很难突破后,曾在乔家后面乔老家主修炼的那座山洞里一待便是半年,领悟碎星剑的剑意,只是半年之后,她依旧没有办法达到乔老家主的境界,此时此刻,她终于开始感受到碎星二字赋予在这套剑法中的真正含义,星辰万钧,都落于渡雪剑上,长剑划过虚空中,冥冥中她仿佛听到无数暮族残魂们在请求她来带他们回家。
四周的魔修一时被乔挽月的气势吓到,随后才反应过来,这只不过是一个修炼到第四重的小姑娘,他们这么多人,完全没必要害怕,她手中的剑便是耍的再快又如何。
然而心里虽是这样想着,可一对上乔挽月那双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双眸,还是有些踌躇,乔挽月可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长剑携着罡风从她手中猛地划过,围上来的魔修们瞬间倒下去一片。
丁兆看得有些入神,半晌后开口感叹道:“小姑娘长得是真不错,舞起剑来也好看。”
说完,他将手中的鞭子凌空一挥,向乔挽月冲去,他的修为要远高于乔挽月,直接对她境界压制,乔挽月多半也是扛不住的。
云落影岂会袖手旁观,飞身而上,拦下丁兆,丁兆皱着眉头,觉得眼前的云落影真是碍眼,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威胁开口对云落影道:“岳父大人,放弃吧,我也不要你们的命,我只是想要你手中的钥匙,和令爱的一点血肉,为什么连这么一点小小的请求都不愿意答应我呢?”
云落影嘲讽道:“长得挺丑,想得倒是挺美。”
“我丑吗?”这还是丁兆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丑的,不过他这好多年都被关在万魔窟的下面,也不知道如今修真界是以什么为美,他顺着云落影的话继续道,“我心灵还是美的,令爱只要愿意多了解了解丁某,丁某相信,令爱一定会喜欢上丁某的。”
云落影冷笑道:“心灵美不美暂时看不出来,脸皮倒是挺厚的。”
乔挽月扬起手中渡雪剑,划出一道道白练,像是有无数星辰在半空中破碎,此等盛大瑰丽的景象足以让人目眩神迷,雪白剑芒穿过茫茫魔修,向着丁兆袭去,丁兆没有防备,直到那剑芒到了眼前,才连忙闪身躲避,头发都被削去一缕去。
乔挽月有些失望地垂下眸,手中的渡雪剑挽出数朵剑花,横空一划,魔修们又倒下一片去。
“好,好啊,”丁兆看着自己被削去的那缕头发,点了点头,怒极反笑,他道,“我确实小瞧了你们,不过没关系,蒋奇他们马上就要来了,云楼主你修为确实不错,可你到那个时候还能应付得过来吗?既然不想让我叫你一声岳父,那云楼主对不起了,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后果只能你自己承担了。”
话音落下,他将手中的长鞭猛地向云落影飞去,带着飒飒风声,仿佛能将云层都撕裂,云落影不曾躲避,迎面而上,两道白光交缠在一起。
大殿外面传来轰隆的响声,无数的魔修正在向这边赶来,随着宫殿大门被开启,外面的魔修如同潮水一般向这里涌来,云落影看到这一幕,心一沉,如果这样的下去话,他可能只有将无相殿后面的秘境开启,但那样的话,他们多年的心血都将付诸东流,云落影不能这样做。
眼看着魔修们要将他们全部淹没,那些如同蚊蝇般的令人厌恶声音愈加靠近,然而下一刻,只见一道盛大的银光猛地从半空中劈落,直接在大殿的地面上辟出深深裂缝,被银光劈中的魔修们化为一团白光,随后无声消散,丁兆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切。
他擡起头来,半空中的银光散尽之后,一白衣银面人从天而降,丁兆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这人是谁?
云落影倒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他们尊上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等云落影开口,乔挽月先开了口。
“前辈,您怎么来了?”乔挽月问道。
云落影一时有些茫然,想不明白他的小姑娘怎么会认识了这位尊上的,他有些惊讶地看了乔挽月一眼,乔挽月看着银面人,眼睛中带着浅浅笑意。
明决同她对视了一眼,又将目光轻轻错开,他道:“路过。”
乔挽月心想那这路的也太巧了。
云落影眨了眨眼,没想到乔挽月与尊上竟然是认识的,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说过。
算了算了,反正他们尊上成亲他也没听到过风声。
他们的这个小姑娘果然厉害,竟然还能入得尊上的眼,日后若是有机会能跟着尊上修炼,必然能收获不少。
只是如今尊上已经成了亲,恐怕没时间再带旁人来修炼了。
现在尊上来了,他也能彻底放下心来,这些个魔修加在一起可能都扛不住尊上一剑。
丁兆没认出眼前的这个银面人是谁,可这个时候他绝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然的话这些个魔修肯定是转头就跑,马上落败,他定了定神,开口道:“你们竟然还真能叫个帮手过来,不过那又怎么样?你们不会天真地以为你们三个人是我们这么多人的对手吧?蒋奇马上就到,识相点的话赶快束手就擒吧。”
银面人不为所动,丁兆心中有些发虚,这个人就是给他一种很可怕的感觉,几乎让他生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来,打他从万魔窟中出来,就再没人给他这么重的压迫感。
但这个时候他若是露了怯,其他魔修们定然溃散而逃,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赌一把了。
明决侧头看了眼乔挽月,对她道:“到后面去,照顾好自己。”
乔挽月点头应下,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声:“前辈小心。”
银面人嗯了一声,手中长剑在虚空中那么轻轻的一划,霎时间地动山摇,恍若山河倾倒,星辰坠落,伴随着一声声的哀嚎,大殿中修为稍低一些的魔修们化作一团白光,消散于此间,剩下的那些也都受了重伤。
丁兆的伤势格外严重些,这简直有些可笑,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出手,就再没有反抗的力气,他趴伏在地上,忽然间好像明白这个银面人是谁了,这修真界当中,能做到这一步的怕是只有天阙峰上的那位,他不禁怀疑起来,即便他们有朝一日真的找到了传说中的仙境,修炼个百年千年,恐怕也不会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
这个人究竟有多强?传说中曾言他能一己之力撼动整个修真界,丁兆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夸张的说法,如今看来可能是真的。
“尊尊尊尊……尊上?”丁兆话已说不清楚,他的脑子转的飞快,自己该如何做才能从这位的手底下活命。
银面人缓缓向他走来,地面上拉长的影子渐渐蔓延到丁兆的身上,好似他整个人正在缓缓被拉下深渊。
“尊上您误会了,”丁兆结结巴巴道,“我绝没有想伤害云楼主的意思,只是觉得云楼主的千金长得非常漂亮,想要同她交个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丁兆竟然觉得自己说完这话后,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一瞬,随后,他听到银面人轻声问道:“是么?”
“是……是吧。”
“很好。”
丁兆不明白银面人此时说的很好是什么意思,他小心翼翼地擡起头,只见门口涌来了无数的魔修,他们是之前同丁兆约定好的,只是一看到大殿中的场景,没有任何犹豫,转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道:“不好!打不过啊!快跑啊!”
“跑啊!跑啊!”
这些魔修像是潮水一般迅速退去,不久后连一个影子都看不到了。
倒在地上的丁兆:“……”
虽然说我们魔修不是什么好人,但要不要跑得这么快,好歹来意思意思一下啊。
云落影带着乔挽月走过来,向银面人问道:“尊上,您打算怎么处置这个人?”
银面人侧头问云落影:“你有话要问他?”
“是。”云落影点头道,他想要知道当年他夫人的死与此人究竟有没有关系。
银面人道:“那交给你了。”
“多谢尊上。”云落影拱手道。
乔挽月望着银面人,眸中闪过一丝沉思,她倒是没有想过这位曾在自己面前自称是无名之辈的前辈原来就是天辰宗的那位尊上,他们这些绝顶的高手都这样谦虚的吗?
她抿了抿唇,正要开口,耳边再次想起那些属于暮族残魂的声音,他们在呼唤她,要她带他们离开。
乔挽月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她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云落影见她此时的样子,大概明白是她的血惊动了更多在图山里沉睡的暮族残魂,他取出一枚玉佩送到乔挽月的手上,对她道:“把它放进那道门后面的水池中,那些声音可以暂时歇止。”
只是那里除了暮族之人,其他人都无法踏足。
乔挽月将玉佩收下,擡头看了银面人一眼,似乎有话想要对他说,不过此时她脑海中的那些声音更加紧迫,她得必须得先将玉佩送过去。
乔挽月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的另一侧,云落影一边准备对丁兆进行搜魂,一边在明决的耳边叭叭个不停,“尊上,我跟你说件事啊,我找到我与染儿的那个孩子了,就是这位小乔道友,我是真没想到,真没想到能这么快找到她,她这些年过得比我曾经以为的要好很多,我是真的很高兴,只是不知道她高不高兴突然多了我这么个父亲。”
明决嗯了一声,对云落影说:“本座也没想到。”
“而且她还成了亲,”说到这里,云落影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到现在都还没见过她那夫君长得什么样呢?只听属下说了几嘴,一言难尽,哎……”
等到云落影抱怨完,就听着明决学着他的样子,也重重叹了一口气,明决的情绪向来不外露,这好像还是云落影第一次听到他叹气,觉得稀奇,问道:“尊上,你怎么也叹气啊?”
明决侧头看了他一眼,十分深沉道:“你应该很快就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