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李钺这一番话,青萍提心吊胆了一整天,一边怕李钺真的给白马寺写信,一边又怕谢文钊真的会出家。
青萍心里对谢文钊并没有多少好感,反而因为孟弗嫁入宣平侯府后一直被谢文钊冷落而不喜欢谢文钊,只是青萍又清楚,孟弗是宣平侯夫人,她与宣平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谢文钊出了事,夫人也不会好过。
只是夫人似乎是过去压抑得太久,现在爆发出来,做事全凭自己的心意,不考虑后果。
理智上青萍清楚夫人这样做很不好,可情感上她希望夫人能开心一点,而且……虽然夫人骂了侯爷,惹了老夫人,但好像也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青萍是真的有点看不懂这个世道了。
又过两日,李钺的月事总算是结束了,然一想到以后的每个月都要忍受这么一遭,陛下就觉得一定是自己从前作孽太多,才会有此一遭。
谢文钊那个矫情劲儿过去了,就没再没提要出家当和尚的事,至于那天晚上被花小菱逼迫的事,他也没对任何人提起过,毕竟这事说出去着实不大光彩,即便他都生出要去当和尚的念头了,但他还是要脸的,若是让旁人知道自己曾被一个小小女子逼迫得狼狈逃窜,他还有什么面目去见人?
谢文钊是真的不想再见到花小菱,然他又不敢去老夫人面前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好在至少在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他都不用见到花小菱。
谢文钊一直觉得孙玉怜是侯府里最懂他的人,他也知道孙玉怜对他的情深,为了不让孙玉怜越陷越深,他其实总是在有意避免与孙玉怜产生过多的接触。
当年孙玉怜的父亲犯了事惹怒先皇,自己丢了性命不算,连带着府中女眷被发配为官妓,而孙玉怜的父亲是老侯爷的至交好友,幼年时候谢文钊还与孙玉怜玩过几年,勉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所以谢文钊到处打点,将她赎回家,想着日后再为她谋条出路。
谢文钊半点没有动过要纳孙玉怜为妾的心思,在与孟弗成亲后,他因孟瑜的事一直郁郁寡欢,经常会一个人在花园里凉亭里借酒消愁,某天晚上被孙玉怜看到了,过来陪着他一起喝,到最后两个人都喝醉,不知怎么的一起回了谢文钊的屋子里睡下,等到第二天早上下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两个衣衫不整地躺在一起,谢文钊清楚地知道那天晚上他与孙玉怜两人间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旁人不一定会这么认为,孙玉怜倒也没有逼迫他负责,只是谢文钊偶然听孙玉怜身边的丫鬟说,孙玉怜存了死志,谢文钊不得不将她收入府中,让她成为自己的二姨娘。
那时候他就对孙玉怜说过,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只能让她安稳地度过余生。
他后院里里确实有很多女人,可除了曲寒烟外,都不是他想要的,而曲寒烟,也只是他想念孟瑜时的一点慰藉。
谢文钊病好了点以后,就按之前定下的规矩去了孙玉怜那里,他对孙玉怜是有些怜惜之情的,加上孙玉怜那句要当尼姑的话终究还是触动了他,他想若是让府中的下人知道他在花小菱那里待了九天,却冷落了孙玉怜,孙玉怜在府中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而且孙玉怜为人又敏感,肯定会多想。
另外,谢文钊不想让花小菱太嚣张太舒坦,他要让花小菱和府中的下人都知道,他是迫不得已才去玲珑馆的,他对花小菱没有一丁点的好感。
这些话不能明着说出来,只能由旁人自己领会,为了突出自己对花小菱的厌恶,过去那九天谢文钊都是要等到老夫人派去的人催了几催,才会动身前往玲珑馆,而现在每日天还没完全暗下,他就主动去往孙玉怜所在的秋香馆,偶尔还会让下人给孙玉怜送去些首饰,或者几匹珍贵布料,这一番对比之下,府中上下的确能发现谢文钊对花小菱的不喜。
花小菱脑子不大聪明,但这事谢文钊表现得这么明显,下人们还在背后偷偷议论,她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她不理解,这凭什么啊!她为了谢文钊又是读书识字,又是学武弹琴的,谢文钊凭什么对她不假辞色,对孙玉怜就变了副面孔!
花小菱觉得这很不公平,她自认自己比任何一个姨娘都要努力,不该得到这种结果的,她先是跑到李钺面前哭诉一番,李钺听了两句让她滚。于是她又滚到老夫人面前,想请老夫人来为她做主,老夫人虽然在三个姨娘里最喜欢花小菱,可这点喜欢比起她对抱孙子的渴望差得就是十万八千里,所以她根本没理会花小菱的哭诉,还把花小菱给训斥了一顿。
回到玲珑馆里的花小菱终于明白过来,这件事求谁都没用,弹琴写诗也没用,撒娇卖痴也没用,对着谢文钊只能用拳头说话。
她就不信她拿不下谢文钊了。
老夫人见谢文钊这次识趣,心中多少放心了些,谢文钊那句要去当和尚的话还是把她给吓到了,现在看他给孙玉怜又送首饰又送布料的,应该是打消了要做和尚的念头的,只盼孙玉怜的肚子能争点气,早日怀上孩子。
老夫人这几日被府上的账折磨得不轻,谢文钊给孙玉怜送东西又是一笔很大的支出,想起那日谢文钊信誓旦旦地说这些不是他想要的,老夫人真想把账本砸到他的脸上让他好好看看,他到底想不想要,好在这两天谢文钊还算听话,老夫人才没把他叫到眼前再训一顿。
老夫人依旧会派下人每日去霁雪院打听孟弗都做了什么,她知道自己听了很可能会难受,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之后的发展也果然如老夫人的预料,听完丫鬟的回禀后,她就感觉自己这是吃了一盆胡椒炒麻椒,人彻底麻木了,孟弗怎么可以这么逍遥自在?她凭什么可以这么无牵无挂!
因为孟弗没有动侯府的银子,所以老夫人也没法说她哪里不好,她终于意识到这件事的可怕之处了,自己不会要一直管到死的那天吧?要了老命了!
她开始后悔自己当日把管家权从孟弗的手上收回来了。
孟弗的快乐本来该属于她的!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是不可能主动向孟弗低头的。
曲寒烟深思熟虑了好几天,仍是拉不下脸去讨好孟弗,她干脆换了个思路,既然谢文钊是为了那个求而不得的心上人要去当和尚,那她为什么不再努力努力让谢文钊爱上自己?像爱他那个心上人一样爱上自己,曲寒烟莫名觉得这件事应该比讨好夫人要容易些。
她在青楼学过许多笼络男人的手段,能逛青楼的男人大多数都是贱皮子,对他越是冷淡,他便越想要得到你,此前曲寒烟在谢文钊面前就是这么表现的,但是谢文钊想要得到她却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曲寒烟意识到,要让谢文钊爱上她,就必须让谢文钊认识到她不同于那个女人的另外一面。
曲寒烟立刻展开行动,但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见谢文钊一面简直比登天还要难,派丫鬟去请人,也总被谢文钊身边的小厮给敷衍回来。
曲寒烟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打听到谢文钊下午可能会去花园,立刻带上自己的各种家伙事,勘察地点,最后选定了一座建在假山上的小亭子,这是侯府花园里地势最高的地方,只要谢文钊来了这里,就一定会注意到她。
因那天晚上被李钺给罚惨了,她现在看到琴都还有点反胃,而且她是为了让谢文钊看到不一样的她,所以这一次她准备了一套大红的舞衣,裙摆和袖口还系了许多金色的小铃铛,动起来的时候玲玲响个不停。
曲寒烟很满意,就是亭子有点小,她稍微有点施展不开,而且四周有遮挡,到时谢文钊恐怕无法全面欣赏到她的舞姿,曲寒烟干脆让下人们把亭子四周的护栏拆下,她在这里走了两圈,好确定自己每个动作的范围,她练习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夫人出现在花园里,曲寒烟眯了眯眼,又看到花小菱跑在夫人的后面,曲寒烟忍不住皱了皱眉,花小菱是疯了不成,大夏天在这里跑步,她脑子多半出问题了。
曲寒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继续自己的练习,凉风习习,她身上的红色纱裙随风飘舞,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这一幕的确很赏心悦目。
曲寒烟跳到假山边缘处,这里是能让下面的人看得最清楚的地方,她踮起脚旋转跳跃,她转得很快,跳得也很高,身上红裙犹如一朵大红的牡丹绽放,她对自己的舞技很有信心,一点都不怕会掉下去。但是她没想到的是,不久后花小菱会路过假山,这本也没什么,问题出在花小菱跑步还要喊个口号,她一点都没注意到假山上还有曲寒烟和几个下人,于是曲寒烟就听到她口中嘟囔道:“一二三四五,侯爷属于我!六七□□十,侯爷按家里!”
曲寒烟被花小菱的口号震慑住了,一瞬间完全忘记自己现在是在假山上转圈,她没注意脚下,踩到了裙子,脚下一崴,竟是直直从假山上掉了下来。
“啊——”
曲寒烟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紧闭双眼,除了发出一声喊叫什么也思考不了。
她整个人被对死亡的恐惧包裹,她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离自己如此接近,她还这么年轻,难道就要这么香消玉殒了吗?上天为何如待她?
其实这座假山还不到一丈高,这个高度应该摔不死人的,不过这么摔下来肯定是要在床上躺上一段时间的,说不定还会落下残疾,要是脸着地那就更可怕了。
此时的曲寒烟想不到这些,在下坠的短短的一瞬间里,她仿佛看到自己如花般的生命走向了终结。
可最终,她没有摔到地上,而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是梦吗?
是谢文钊救下了她吗?
曲寒烟竟有些不舍得睁眼,这个怀抱是如此温暖,如此有力量,这种英雄救美的桥段她向往了很多年,却从不敢想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她好怕自己一睁眼,这场梦就醒了。
随后耳边就传来花小菱那讨人厌的声音说:“她干嘛呢?她不会是吓晕过去了吧?”
曲寒烟心里暗骂了花小菱一声,发出一声低低的嘤咛,然后才缓缓睁开双眼。
她看到了夫人正垂头面无表情地看她。
曲寒烟吓了一跳,整个人瞬间清醒,但好像又没完全清醒,因为她在意识到自己是被夫人接住后做的第一件事是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一定是梦,她怎么能梦到自己被夫人抱在怀里这种离谱的剧情呢?
救命啊!
曲寒烟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建设,再次睁开眼睛,她看到的仍旧是夫人的那张脸,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建设得太过成功,这一次她好像听到了自己胸腔里心脏在砰砰跳动的声音,阳光很刺眼,夫人却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要美丽动人,拂过夫人发尾的清风带着浅浅的花香,令人沉醉。
李钺皱了皱眉,纵然他努力锻炼有一段时间,但孟弗的底子太薄,现在也没多大力气,他是用了点技巧才接住曲寒烟的,现在这么抱着也挺累人,这小姑娘怎么还不下去?一直赖在他身上是什么意思?眼睛闭上又睁开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碰瓷?
反正现在这个高度是真死不了人,李钺直接松手,哐当一声,曲寒烟整个人摔到地上,她整个人都懵了,看向李钺的目光里还透着几分委屈。
李钺搞不懂曲寒烟为什么要这么看着自己,这没摔到脑子啊,谢文钊都是从哪里找的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姨娘?
李钺懒得理她,带着青萍和花小菱两个小跟班回了霁雪院,开始练剑。
曲寒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也不准备为谢文钊跳舞了,磨磨蹭蹭地来到霁雪院,她来时李钺正在舞剑,曲寒烟一下子就被李钺吸引住了。
很奇怪,她在青楼阅过无数男人,可那些男人加在一起都没有这一刻的夫人让她心动。
剑光凛冽,剑气如虹,每一个动作干净利落,潇洒肆意,那斑驳日光轻轻盈盈地洒落在夫人的身上,说不出来的迷人。
曲寒烟刚被卖入青楼的那几年,常常会幻想,有一位受了重伤的江湖侠客闯入她的闺房,她救下侠客,让他留在自己的房间里养伤,他们日久生情,等侠客伤好以后就带她离开这个地方,行走江湖,做一对恩爱的侠侣。
可她等了很多年都没有等到过这样的一个侠客,而此刻,她似乎……在夫人的身上找到了她期待已久的那个侠客的影子。
夫人要是个男人该多好!
她赶紧擡手拍拍自己的脸颊,自己想什么呢?
李钺收了剑,接过青萍端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又看到有人把长巾递到眼前,他没想太多,直接接过来擦了擦脸上的汗。
把长巾放下的时候就看到曲寒烟站在自己面前,她一脸羞涩地问:“夫人,我给您跳个舞吧?”
李钺张口就问问:“你刚才摔坏脑袋了?”
不给谢文钊那个蠢货跳,给他跳什么呀!
……
皇宫里的孟弗得知太后生辰想要办一场宫宴,倒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只是到时来为太后贺寿的可不是只有那些命妇,还有许多皇室中人,从前孟弗在侯府的时候也参加过各种王公大臣的宴会,对他们也有些了解,但总怕还有疏漏的地方,需要与陛下再对照一下,万一到时认不出人了,多少要有些尴尬的。
结果与陛下见面后,孟弗发现,陛下的疏漏比自己还多,她其实完全没必要担心这个。
陛下非常理直气壮地说:“认不出来也没关系,他们肯定不敢问你的。”
孟弗心想这倒是。
李钺吃了半盘点心,忽然想起还有两人得跟孟弗说一说,他放下筷子,对孟弗道:“之前唐明启和季允给我上了折子,北疆最近没有战事,他们到时应该也会回来给太后祝寿。”
这两位是太后娘家的人,在北疆时跟在李钺身边好几年了,要是认不出来,确实不大能说得过去。
孟弗一边把名字记下,一边道:“我听人说起过唐将军,说他最是清廉正直,爱民如子。”
“嗯……”李钺停了一会儿,对孟弗说,“他大儿子是被他自己打死的。”
作者有话说:
“你觉得你算是爱民如子吗?”
唐明启:“嗯,怎么能不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