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夜空上挂了一轮皎洁满月,晚风轻柔拂过树梢,树叶的影子在地面上摇曳。
萧雪雎听到推门声,擡眼看去,沈望春站在门口,他披着一身如水的月色,神色狼狈,眼眸暗淡,脸色苍白,仿佛是跋涉了千万里,终于来到她的面前。
萧雪雎问他:“怎么过来了?”
沈望春没有说话,他擡步缓缓走来,到了萧雪雎的床边,然后蹲下身,仰头看着床上的萧雪雎,就像是仰望夜空那轮至高的明月。
他沉默地看她,痛苦地看她,好似要将她永久地印在他漆黑的双眸里。
他久久都没回应她。
要如何才能追上天上的月亮?
萧雪雎垂眸,迎着他的目光,她以为他是又醉了,可是并没有在他身上闻到任何酒气。
寝宫中安静得可怕,那缕轻薄月光掠过他的发尾,倏忽不见,许久之后,沈望春歪了歪头,向萧雪雎叫道:“汪。”
萧雪雎愣住,她对上那双湿润的眼睛,心脏好似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她缓缓伸出手,落在他的头顶。
他呆呆地看她,眼睛里饱含泪水,汇成晶莹的水珠,从他的眼角滑落,晕湿了脚下猩红的地毯。
他清醒的时候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萧雪雎见到那泪珠,猛地回过神儿来,她这样做着实不太妥当。
沈望春见她收回手,却是颇为失落,萧雪雎恍惚看到他脑袋上面有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耷拉下来。
她轻叹一声,干脆下了床,在沈望春的身边坐下,这样他也不必总仰着头看她了。
沈望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萧雪雎看,当看到萧雪雎在他的身边坐下时,暗淡的眼眸里再次出现光彩,萧雪雎想,他的尾巴若是还在,此时一定疯狂摇起来。
她低声问道:“沈望春,你到底想要什么?”
沈望春没有回答她,他仿佛仍旧是在瞿昙境里,他是窝在萧雪雎怀中的小狗。
他又汪了几声,可是萧雪雎不再摸他的头了,也不会像在瞿昙境那样,将他抱住。于是他桀桀怪笑起来,然后执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腕寻找曾经自己留下的痕迹,可他注定什么也找不到。
就像他在她的漫长人生里,无论怎样,最后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
萧雪雎坐在那里,任由他摆弄自己的手腕。
很久之后,沈望春擡起头来,满目哀伤地问她:“为什么没有了呢?”
“什么?”萧雪雎问他。
沈望春却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其实他还想问问她,这一次,她能记住他吗?
可是记住了能怎样,记不住又怎么样?
只要他记得要恨她就够了。
萧雪雎、萧雪雎、萧雪雎……
沈望春低下头,再一次咬住她的手腕,只是这回,他的牙齿在那里磨了很久,始终没有刺破她的皮肤。
萧雪雎垂眸,看着他的头顶,发冠上的玉石映着月光,像是初春时没有来得及融化的霜雪。
她静静坐在沈望春的身边,他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皮肤上,他叼住一块皮肉,一会儿轻一会儿重地咬着。
是有一点疼,但对萧雪雎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沈望春咬了一会儿,又伸出舌头,小心地舔一舔。
萧雪雎无奈地看他,依稀听到外面晚风吹动檐下铃铛的声音,有流星划过天空,远处的湖面上升起袅袅的白烟。
漫漫长夜终将过去,黎明到来,明媚春光洒满大地,只是魔界的白昼要晚一些到来。
随着晨曦的光透过薄薄的窗纱照射进来,沈望春终于醒来,他睁开眼,随即意识到眼前的景象过于熟悉了。
一转头,看到他身边正在打坐的萧雪雎,沈望春吓得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果然是又回了这座寝宫。
沈望春有些烦躁地揉了揉额角,他实在低估自己了,都这样了居然还能破开结界出来,看得出来,自己的确是很有潜力。
不过昨晚自己都做了什么?
又把萧雪雎给吓哭了吗?
沈望春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他看着萧雪雎,她手脚俱全,能喘气,活得好好的。
他摸着下巴,深沉地想,看来自己还是不够残暴。
如果萧雪雎知道他现在在想些什么,大概会挽起衣袖,让他好好看一看他昨晚在她手腕上留下的牙印。
微小的尘埃在金色的光束中浮游,一支简单的木簪挽起她乌黑的长发,沈望春仿佛嗅到了一股茉莉花的清香。
萧雪雎睁开眼,看到的便是沈望春那张正在出神儿的脸。
见到萧雪雎在看自己,沈望春立即转过头去,轻哼了一声。
萧雪雎见惯了他这副模样,直接问他:“昨晚怎么回事?”
这是第二次了,上一次好像也是一个月圆夜。
沈望春对她装傻道:“什么怎么回事?”
萧雪雎平静道:“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怎么回事跟她萧雪雎又有什么关系!
沈望春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怼回去,只是不知为何,对着萧雪雎的那双眼睛,这话如何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恼怒道:“本座梦游不行吗?”
“梦游?”萧雪雎问,她明显不相信沈望春的这番说辞。
沈望春嗯了一声,莫名心虚地避开萧雪雎的眼睛,看着窗外随风摇晃的柳枝。
金翎台即将要建成,至后来那几方阵法,沈望春其实已有些力不从心,不过他想着自己连那结界都能破开,布下这阵法也不成问题。
这期间有魔族混进幽冥宫,被沈望春抓个正着,然后就被做成花肥了。
他出了幽冥宫,到望乡城找出几个总想惹事的魔族,当着众魔族的面,将他们全都杀掉,手段极其血腥且残忍,就连平日里嗜杀成性的魔族,看着这一幕也是后背发凉。
沈望春甚少出手,以至于这些魔族们都忘了这位魔君是从幽冥狱里出来的,他折磨的手段定不会少。
这是沈望春第一次用这样残酷的手段,算是杀鸡儆猴,希望这些没脑子的魔族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能消停点。
只是稍微有点不巧,好像把刚从修真界回来的林砚也给吓到了。
但转念一想,这哪里是不巧了,这分明是时机正好,巧得不能再巧了。
沈望春看着人群中面色惨白的林砚,嘴角微微扬起,待回了幽冥宫,林砚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萧雪雎,到那时候,萧雪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沈望春认为这应该是一件很值得期待的事,只是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不知怎的被悬在了半空,四周一片虚无,找不到着陆的地方。
他看着林砚,几度想要开口,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他早就入了魔道,成为魔族,魔族杀个人,再正常不过了,不是么?
他本来就是想让萧雪雎怕他、怨他、恨他,要她听到他的名字,就能想起他,要她再也忘不了他。
曾经的他没有做到,现在可以了。
明明该是很圆满的故事,可他的心仍旧悬在那里,无法降落。
林砚已经按照萧雪雎的嘱咐将莫言思等人送到一个既安全又隐蔽的地方,那里与世隔绝,灵气浓郁,十分适合修炼,林砚想着,他师姐去那里养伤或许会更好一点。
魔界的条件对正道修真者来说不可谓不艰苦,而且这里的魔君,最近精神状态好像也不太稳定,他师姐留在这里,他多少有些不放心。
他知道这位魔君救了他师姐的性命,若他师姐想要报答,日后总会有机会的,他试着对萧雪雎委婉地提了一下:“师姐,你要是还不放心的话,要不跟我一起去看看?”
沈望春闻言看了林砚一眼,林砚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在场的人都能听明白。
自己人还在这里呢,他就想帮那个莫言思挖墙脚?当他是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