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这实在是有点像恐怖片了。
牧引风被吓得不轻,霍玉兰一凑近,甚至能看到他的冷汗遍布面颊。
霍玉兰认真地看着他,丝毫不意外他会回来,却意外他为什么会急成这样。
不是把背叛的妻子饿死十几次的灭世男主吗?不该是这个反应。
可这个反应又真的在霍玉兰的预料之中。
她就说长成这样的人,连睫毛都是白的,哪里来的一副黑心肠?
不过牧引风很快镇定下来,他像是从噩梦之中被捞出来一般。
湿漉的掌心紧紧攥着轮椅的扶手,瞪着还对他温和笑着的霍玉兰片刻,低头看她圈在自己肩膀一侧的那只视频里的手。
霍玉兰的反应很快,立刻躲开了。
把那只手背到身后,和牧引风拉开一些距离,贴到门口旁边,“咔哒”一声,按下了灯的开关。
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白炽灯的光亮总是让牧引风难以适应,下意识想要躲避。
但是牧引风这次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紧抿着嘴唇,眉头都皱了起来。
他的半长发都散落下来,像专门打理过一样,卷曲地搭叠在侧脸,又因为汗水有几根贴附在侧脸上。
他此刻的眼神那么凌厉,神情那么严肃,面上还带着一点不知道因为愤怒还是焦急而晕开的薄红,可是他看上去却那么脆弱,像是下一刻就要碎了一般。
他这样好看的人,要是真碎了也会变成一堆闪闪亮亮的粉色宝石吧?
霍玉兰从变成了慕方懿开始,看到了剧情的那一刻,就没觉得牧引风多么危险。
系统让她跑,她跑什么啊?
他的懦弱显而易见,灭世十七次,说得多么可怕?
十七次,都是因为他一个背叛他的炮灰妻子死去,自我毁灭达成的。
在今天,不,就在今夜他跑回来之前的十五分钟,霍玉兰还在觉得他一下午都没有打电话来询问,至少是他因为对自己的病情足够冷漠,足够狠心,才导致了前面那些次的穿越者死亡。
但是此刻看来,似乎也不是那样。
他确实没管没问,却这么急慌慌地跑回来……他在矛盾和人性之中挣扎了一下午吗?
他甚至善良得很好拿捏,他对一个背叛他的女人都这么关心,被咬伤都要亲自跑回来。
恐怕之前那些饿死的人t……不是他故意让人不给饭吃,而是这别墅里面一群业务稀松漏洞百出的人没老板的命令不敢送饭。
而牧引风……他此刻的眼神看似凌厉,因为怒视眼睑都带上了一点猩红。
这么“可怕”的一双眼睛,猩红在白炽灯下竭力瞪大的生理反应,而那宝石一样的瞳仁,含着水意,也掩盖不住他要像霍玉兰刚穿越的那天晚上一样,因发病而涣散开。
为了急着回来,连药都没吃?
霍玉兰几乎可以断定,恐怕那些穿越者死的时候,牧引风自己都在发病后的浑噩之中挣扎,哪还能顾得上她们?
他没有在那些穿越者饿死之前死掉,恐怕不是他不想死,而是他的男主光环让他多撑了一阵子才死去灭世吧?
这可真是一个美丽而多重的误会。
霍玉兰只是稍微试探一下,他就已经丢盔卸甲,露出了内里玫瑰花一样娇嫩又脆弱,轻微腐烂后一抖都会掉叶子的真实。
她看着牧引风的眼神越加动容。
脆弱善良的玫瑰小王子,他确实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和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这时候牧引风操纵轮椅,气势汹汹地朝着她过来。
到了霍玉兰的身边,没控制住刹车,撞在了霍玉兰的腿上。
这一点力度不足以把人撞翻,牧引风很快停下了。
而霍玉兰却“哎呦”一声,直接跌倒在地上。
小王子……哦,是牧引风微微张了下嘴唇,似乎想说什么,而后又闭上了。
他从轮椅上弯腰,拉扯霍玉兰的左手臂,也就是视频里面那只没有拿手机,还摸狗头的手臂。
霍玉兰这次很顺从地就起来了。
牧引风抓到近前,这才看清——没有他想象之中那种鲜血淋漓的咬痕和撕扯痕迹。
他没意识到他的表情是怎样一松,连脊背都微微弯折了一些。
可是他看上去依旧那么冰冷苍白,低头的这个角度神情阴鸷而冷漠,他冰凉的手指抓了一下霍玉兰的手臂,就像是厌恶一样甩开了霍玉兰的手。
恐怕就是这副拒人千里的模样,让人误解他花茎上的尖刺带毒不敢靠近吧?
牧引风见霍玉兰没受伤,操纵轮椅要去开门。
霍玉兰在地上坐着,擡脚挡住了他的轮椅轮子。
牧引风愤怒地看过来,霍玉兰却又笑起来,把手臂举到了牧引风面前,翻转手腕给他看。
“没有咬到手臂,但是‘杀马特’含了一下我的手腕,这里被它的牙齿刮了一点点皮。”
牧引风闻言低头看,霍玉兰的手腕上果然有一点点刮伤。
都快愈合了,只擦破了一点油皮而已。
是白天在狗笼子上面刮的。
可是牧引风看了之后却很严肃地对霍玉兰说:“穿衣服,莫宁在外面等着,他会带你去打狂犬病疫苗。”
牧引风没有告诉霍玉兰那些獒犬是淘汰后的斗狗,很危险。
他命令霍玉兰穿衣服,然后有些强硬地拉开门,把霍玉兰的小腿撞到一边,迅速出去了。
霍玉兰都快笑出声了,她真的觉得牧引风好可爱。
她在牧引风身后说:“我不认识莫宁,要打针我害怕,我晕针,老公你跟我去吧!”
牧引风自然是头也没回,径直操纵轮椅一直到走廊的尽头,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需要吃药。
牧引风僵硬的快要失控的手指,拉开屋子里的抽屉拿出几个药瓶。
哆嗦着倒出他平时吃的那些药。
然后就着冰开水,一股脑地吃下。
嘴里有两片没有咽下去,他就直接闭着眼睛咀嚼。
满口的苦涩总算是唤回了他濒临失控的些许神志。
然后他就趴在桌子边上,等待药效。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牧引风接到了莫宁的电话。
“老板,还需要多久?”莫宁的声音从听筒里面传来,牧引风短时间内都有些迷茫。
比药物作用先上来的副作用,让他有种自己和世界隔了一层膜,无法触及到任何真实的感觉一样。
他花了一会儿时间去分辨现在的状况。
这才想起“慕方懿”说,要他和她一起去,她晕针。
牧引风皱着眉,这才开口说:“联系下防疫中心,有人被狗咬了,是……注射过药物的淘汰斗狗,你说明一下,普通剂量的免疫球蛋白恐怕不行。”
牧引风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很飘。
“我马上带人下去。”
他进卫生间稍微整理了自己,换掉汗湿的衣物,凌乱的头发用一根皮筋,胡乱地在头顶上扎了一下。
这才操纵轮椅开门,又去敲“慕方懿”的房门。
霍玉兰开门,穿戴整齐,似乎就在等牧引风。
她穿的还是那天的白裙子,已经洗过了,还随便挽了下头发。
一开门她笑眯眯地正想说一句“老公你跟我去吗?”
就看到了牧引风头顶上的小揪揪。
某种难以启齿的,很私人的性癖被戳中,霍玉兰不受控制地伸手,在牧引风的脑袋上揪了一下。
她喜欢这样的小揪揪,不能是太大的,必须是小小的。
她妈妈小时候很喜欢揪她,小时候她头发稀薄,扎起来就一点点。
她妈妈揪完就笑,她也揪。
她妈妈……
霍玉兰拒绝想下去,只是盯着牧引风的小揪揪看个没完。
牧引风吃过药,虽然感知还有些错位,但是至少有些理智回归了。
他看着霍玉兰说:“不是去参加晚宴,你为什么穿成这样?”
曳地的礼服怎么在医院打针,别墅里走走还好,医院里到处都是病菌。
霍玉兰好整以暇地靠着门,问道:“那你为什么穿得像是要去结婚?”
“还……把头发梳得这么好看。”
牧引风有些不解地看向霍玉兰,又低头看了下自己。
这就是他平时穿的西装,甚至和裤子都不是一套,裤子不方便,没来得及换。
他的头发也是太乱太翘,他天生自然卷,和……和那个男人一样。
没时间用发蜡,随便扎一下,很奇怪吗?
但是他对上霍玉兰不掩惊艳的眼神,也莫名有些拘谨。
他攥了一下轮椅扶手,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霍玉兰很“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道:“穿这件,是因为衣柜里面的衣服我都不喜欢了。”
“你又不给我买,也不许我出去买,不如你把衣服借我两件?”
牧引风当然不借。
眼神冷酷地看着她。
霍玉兰最后撇嘴道:“这裙子……好吧,你等我一下。”
她转身进屋,找了把锋利点的水果刀,把裙子下半截拖地的地方割断。
剩下不规则的裙角,正好到脚踝,这才又施施然出来。
“这样总行了吧?老公?”
霍玉兰倾身去看牧引风,两个人一起上了电梯。
轿厢里面,电梯下行,霍玉兰先是盯着牧引风的小揪揪,忍不住又伸手戳了一下。
然后两个人在电梯墙壁上视线相对。
一个冷若冰霜,一个笑容满面。
“老公你真好,这么晚还陪我出去。”
牧引风闭上眼睛,纤白的睫毛盖住了粉宝石镶嵌的眼睛,似乎霍玉兰是什么不忍猝睹的脏东西。
霍玉兰就靠在电梯轿厢上咯咯地笑。
真好玩。
她又戳牧引风的小揪揪。
他偏头躲开,她就追过去。
好在电梯下行的时间短暂,很快牧引风操纵轮椅,一阵风一样风驰电掣地冲出来。
霍玉兰在后面道:“老公你小心点,电动轮椅不能开那么快,翻了怎么办嘛!”
等到两个人终于折腾上车,已经是夜里快十点钟了。
莫宁看到两个人一追一逃,笑笑闹闹地从主楼里面出来,表情活像是见了鬼。
等到两个人到了车边上,莫宁才发现见鬼的恐怕是他老板,那脸色简直能冻死人,阴沉着转到了车门边,一撑手臂就上去了,而后“砰”地将门一关。
隔绝了一句“老公等等我呀。”
但是有什么用呢?
莫宁上车前,慕方懿从后车门的另一侧上车,莫宁坐进驾驶位,就看到慕方懿笑嘻嘻对着老板说:“你怎么腿不好使还跑那么快,讨厌~”
这一声讨厌,真可谓是九曲十八弯。
莫宁抖落一身恶寒,看着牧引风闭着眼自带屏蔽气场,却屏蔽不了身边人说他讨厌的同时,还砸了他胳膊一下。
牧引风身体细微地倾斜了一些,然后睁开眼对着莫宁说:“走吧,快点开。”
牧引风怀疑慕方懿的狂犬病已经发作了。
这一路上,他简直要被挤到角落里面,平时他一个人坐在后面,把哪怕消瘦也像是能占满座位的气势也收了起来,整个人还要抵抗药物的副作用,怎是沧桑二字能描述的?
莫宁简单总结了一下,后车座上仿佛坐了一个老板和一条正在对着老板可劲儿撒欢的“大狗”。
强行闭目养神t的牧引风,一脸的生无可恋,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已经亲自把他“囚禁”的人,从家里带出来了。
就为了手上破了一点皮深夜去打狂犬病疫苗。
霍玉兰闹了一会儿,进了市区后就不再乱动了,而是靠着另一侧的车窗朝着外面看。
市区里她总来,街道都很熟悉,一些店铺也比较熟悉,这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霍玉兰不闹牧引风了,反倒是他睁开了眼,状似不经意地朝着霍玉兰看了一眼。
然后两个人的视线,就在车窗倒影上撞在了一起。
霍玉兰眼中堆满了笑意。
牧引风像只被烧着的兔子,迅速收回视线,转开了头。
但是霍玉兰凑了过来,靠在座椅上低低笑。
牧引风抿唇,擡起手臂撑在车窗上,攥拳顶住自己的太阳穴。
头很晕,和行车没有关系,是药物作用。
但是还没等他消停一分钟,突然感觉自己的腿被掐了一下。
牧引风:“……”
透过他额角处凌乱搭着的白发,能看到一根非常细小的鼓起的青筋。
那只手似乎因为没有得到他的反应而更加肆无忌惮,还掐住了他腿上的肉,拧了半圈。
牧引风没忍住抽了一口气:“嘶……”
然后睁眼对上了霍玉兰探究的视线。
“你做什么?”他压低一些声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压低,总之他不想让莫宁听到他们两个人之间怎么回事。
霍玉兰也压低,凑近了一些问牧引风:“我试试。”
“试什么?”牧引风和霍玉兰一起低头,看向了牧引风的大腿侧面,霍玉兰一只手还在上面掐着呢。
牧引风擡手就把她的手拍开。
但是打掉了一只,还有另一只。
另一只摸上来又掐又捏。
牧引风哪遇见过这种情况,“啪啪”两下,把霍玉兰的手都打掉了,自己被激得又粉了。
霍玉兰的眼中没有半点异常的情绪,没有羞辱也没有狎昵,只是非常认真地问:“你的腿有知觉?”
系统给她的剧情里面,只有牧引风因为一场车祸腿不能动,怎么治疗也治疗不好,后来在女主角的陪伴下历经几年站了起来,可谓是感天动地。
世界剧情很多时候不可能是所有,只是那个角色,那个人的一部分罢了。
因此霍玉兰自然不知道牧引风的腿是心因性的。
原著剧情进行到后期时男主角在女主角的鼓励和陪伴下站起来,霍玉兰还以为是他妈的科学奇迹。
毕竟小说里经常出现科学奇迹。
霍玉兰说着又伸手去捏了一下他的小腿:“这里有吗?”
牧引风:“……”不光有,长时间没有人碰过,这样被触碰还很敏感,痒得他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霍玉兰又换了位置,微微撑在他腿边上,捏了下他脚腕问:“这里也有吗?”
牧引风抓住霍玉兰的胳膊用力擡,想让她站起来,霍玉兰的手臂却突然失去支撑,一下子趴在了他腿上。
而这时候听到后面的争执,实在是管不住自己眼睛的莫宁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差点没把车开到绿化带上去。
霍玉兰很快擡头,看着牧引风眼带询问。
牧引风感觉到了车子的震动,朝着前面后视镜看了一眼和莫宁对视,眼神带着警告,莫宁立刻抿唇转开视线,不敢乱看了。
牧引风低头对上了一道圆圆溜溜清清亮亮的求知视线,里面没有怜悯和感叹,而且他觉得自己要是不回答,她很可能会做出脱了他鞋子挠他脚心,问他这里有没有知觉的事情。
因此牧引风近乎是忍辱负重地点头道:“有的。起来!”
霍玉兰起身坐回去,靠在座椅上侧头看着牧引风。
牧引风浑身上下都像是装了报警器,汗毛都在大声尖叫,防备着身边的人。
但是霍玉兰什么都没有再做,她本来也不是趁机耍流氓。
她只是需要全面了解一下她的玫瑰小王子。
车子平缓地在路上疾驰,没多久就到了防疫站。
一行人下车进大厅,牧引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口罩戴上了。
夜里这里大部分的区域没开灯,只有药房和值班室亮着。
莫宁挂号取药,霍玉兰推着牧引风等待注射。
等莫宁拿着药回来,值班医生也兑好了药,对着坐在轮椅里面戴着口罩的牧引风看了好几眼,以为他这样的发色是哪个男团明星受伤来看病。
对着牧引风一扬下巴,对着他身边的霍玉兰说:“扎胳膊,给他脱衣服啊?”
牧引风一怔,霍玉兰笑了起来。
对着医生说:“是我被狗咬了。”
说着举起了自己破了一点点皮的手。
医生倒也见多识广没有大惊小怪,直接调转对象,对着霍玉兰露出来的手臂一扎。
“三天、七天、十四天、和第二十八天再过来注射。”日期写在收据上,医生递给了霍玉兰。
霍玉兰接过来,一行人又朝外走,牧引风的面色不太好,他发现自己被骗了。
慕方懿根本不晕针。
自己貌似被耍了。
牧引风头晕得厉害,他晃了晃脑袋,现在顾忌不上去计较什么,胃部烧灼得厉害,还有点恶心。
这是药物副作用。
他被莫宁率先扶着上车。
结果等两个人弄好了,莫宁给牧引风喝了一口水缓解。
一回头,竟发现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慕方懿,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已经没影了。
莫宁四外看了看,这一处街道上灯火阑珊,只有隔着一条马路的高中学校的那些教室里面还亮着灯。
根本没有慕方懿的半个影子。
莫宁立刻看向牧引风:“老板,人跑了!”
牧引风靠着座椅上,闻言朝着莫宁看了一眼。
有些迟钝地意识到了他在说什么后,面色先是空茫一片,而后渐渐地如同阴云遮盖住了太阳,阴翳一点点地弥散在了脸上,甚至是那双浅粉色的眼睛也蒙上了阴翳一般。
“恐怕她是故意的,就是找机会跑呢,我这就叫人来搜!”莫宁掏出手机,打电话给牧引风另一栋别墅里面的保安队。
那里的保安才是真正训练有素的,那才是牧引风从小到大真正居住的地方。
那些人曾经是牧元蔓给牧引风养的,一些是退伍兵,一些甚至是国外的雇佣兵,那些人没有那么好打发,都签了长久年限或者终身合同,效忠的也是牧氏企业继承人,不是牧元蔓个人。
牧引风上一次抓慕方懿的时候,动用过他们一次,上午发出的命令,下午人就送到了牧引风现在的别墅中。
牧引风靠在座位上,他开口很想说“算了”。
他应该说“算了”。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吃药了,药效作用正好,他不该放任自己心里的魔鬼。
慕方懿这几天这么努力地伪装,讨好,已经够了。
可是牧引风控制不住地手抖,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感觉到有什么将要失控,像是有一把野火一样从他的心底烧了起来。
她为什么跑,肯定是想去找那个杰瑞吧。
牧引风很确认自己不爱慕方懿,但是他无法忍受她再次欺骗自己,把自己变得像个傻子一样!
他还信了她的鬼话,陪她来打针!
牧引风被自己蠢得想笑。
他就真的笑起来,声音那么好听,却像是将要断弦的大提琴,凄绝又紧绷。
吞下去的药似乎化为了一把尖刀在腹腔之中胡乱翻搅,他痛得近乎干呕,却把自己不当人一样钉在座位上,任凭面色惨白到青灰。
理智被搅成灰烬。
他猩红着眼睛想,果然所有人都讨厌他,亲近他也是为了骗他。
他衣着光鲜,身份也算高贵,可是他一个朋友都没有。
独特的外形让他在童年时备受排挤,再怎么漂亮也没有用,那些有钱的小孩会因为嫉妒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联合起来排挤他,说他带有病毒,说他是不能见光的吸血鬼,会咬人,会把他推到阳光下。
大一些时他的心理就出现了问题,他不能正确解决问题,和人打架也不知轻重差点失手杀了人,自那之后他就不去学校待在家里,只有考试才会去。
在二十岁的某次聚会后,他听到了一个才在他面前说他独特性格也好玩的人,转头就对别人说他脾气怪怪的,是因为猎奇才认识他,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试图去交朋友。
大学的时候,他终于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接触社会,但是后来接触的那些富二代们,他们一起喝酒后胡混做的那些事情,他一个也不喜欢。
叫了他几次就不去了。
后来他出国了。
白发在国外一众金发之中依旧鹤立鸡群。
但是那些恶意因为他过于优秀的相貌有所减少,却增加了另一种黏腻的恶t欲。
他依旧无法交朋友。
生意场上的“朋友”利同时视你如兄弟,利冲时恨不得笑着旁观你被扒皮。
唯一算朋友的一个,只有大他十岁的莫宁。
他被利益和牧元蔓的淫威所迫,有了一个妻子。
而就连这因为利益牵连起关系的人,也厌恶他到这种地步。
牧引风听到莫宁吩咐那些人:“在防疫站和正天大街交界处逃走的,斜对面是三中,嗯,对,抓住她,带回来……”
牧引风没有阻止,只是紧紧攥着拳头。浑身的肌肉开始渐渐僵死,他的眼前开始涣散,耳边也开始嗡嗡作响。
他才吃过药,恐怕要没用了,车里有好多黑影。
因此他没听到莫宁挂了电话后,还“咦”了一声。
很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高跟鞋的声音落在这寂静的街道上,就像是踩在人心上的鼓点。
很快这鼓点越发的、密集而急促,直接敲在了牧引风的耳边。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老板!”莫宁对着身后喊了一声,牧引风才微微一抖,从那种全身僵死和跟自己过不去的状态之中回了些许神。
他看向莫宁,莫宁神色复杂地指着他那一侧的车窗玻璃。
牧引风侧过头,清晰地从车窗中透过外面寥落的灯火,看到了一张带笑的脸。
看了片刻,他没有任何反应。
可是车里的那些黑影,却像是听到了驱魔铃的小鬼,登时魄散魂飞。
很快另一侧车门被打开,一股香气伴着一个人影钻了进来。
霍玉兰把一个被塑料袋包着的东西朝牧引风面前一送。
热气熏蒸了他的眼睛,融化了其中一点阴翳,露出了漂亮的粉红底色。
“你还没吃饭吧,给,双拼卷饼,可好吃了!三中门口这大姨的炒豆芽土豆丝绝对能称为江城一绝!只不过昼伏夜出,白天逮不到!”
莫宁从后视镜里看着后面,牧引风垂头看着还在冒着香气的,足有狗脑袋那么大的卷饼,看似根本无动于衷。
但是莫宁有点想吃,好香。
他晚上也没吃饭。
哦对,得赶紧打电话让那些人别来!
人没跑啊,那些人太特殊了,出动都容易引起警察注意。
莫宁咽了口口水,打开车门下车去打电话了。
而车里的牧引风对着个卷饼看似镇定,实则陷入了混乱。
霍玉兰凑近了他说:“吃啊,你别告诉我你不吃路边摊牧总。”
“不过商量个事儿牧总,给我弄个手机呗。”
“我跑一半才想告诉你我去买饼,可是我没有办法联系你。”
“平板不适合带出来……我真不跑,我不喜欢什么杰瑞汤姆。”
霍玉兰自然是故意的,掐准了牧引风的死穴,轻一下重一下让人紧张地提着心,却不至于真疼。
她深谙追求人的真理,你必然要不可捉摸才足够迷人。
“我以后就一心跟着你,成不成啊?”
霍玉兰说:“我想要你的同款手机和情侣手机号。”
她把饼喂到了牧引风的唇边,推了推,牧引风就真的本能地张开嘴,咬了一口。
霍玉兰在这里读了高中和大学,自然知道这饼确实好吃。
看到牧引风咀嚼,她笑着说:“我也没吃呢。”
然后自己就咬了一口。
等牧引风咽下,就再送到他唇边。
两个人诡异又和谐地,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起来。
牧引风在濒临发病和药物反应的缝隙之中夹着,紧绷又松懈,愤怒又平静,头晕又……
哦,不想吐了。
原来他胃部烧灼不是药物反应作祟……是饿了。
小王子呆愣愣地咀嚼,卷饼每次送到嘴边时他就看着霍玉兰乖乖张嘴,像是被送入冰天雪地后冻了一下,又放回温暖室内的玫瑰。
牧引风的吃相太优雅,可吃卷饼不张大嘴,每一口都掉土豆丝和豆芽,霍玉兰就伸手接着。
这些豆芽和土豆丝好像是冻僵的玫瑰花苞,外皮脆脆的,一碰就掉了。
霍玉兰看着他沾染了油后格外红亮润泽的双唇,和垂在身侧依旧攥着拳头僵硬的手掌。
霍玉兰捧着“碎裂的花瓣满手玫瑰香”,低头送到自己嘴边吃了。
好吧,他还是太脆弱,比不得从前追求的那些皮糙肉厚的人。
她以后不用这样的招式了。
霍玉兰嚼着土豆丝和豆芽,看着牧引风红红的嘴唇,眼神发暗。
她这么退让,以后肯定要狠狠地亲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