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霍玉兰已经许久没有被人叫过本名了,她人都已经化成灰了,这个世界上也已经没有任何亲属活着,不可能有人叫出她的名字。
那一瞬间霍玉兰的惊愕毫不作伪,擡起头看过去,看清了拉着她的人是谁的时候,霍玉兰的瞳孔剧烈地舒张。
在这一刻,她甚至怀疑面前的这个久违的人,是穿透了她的身体看透了她的灵魂。
“我就说你不可能死,你只是……只是为了甩了我们!”
“真狠,”面前男人的声音清越得像是生吞了一只百灵鸟。
他看着霍玉兰,额角的青筋暴起,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痛苦,还有无法隐藏的惊喜。
“我以为你只会对别人这么狠,原来你对自己也这么狠。还弄出了骨灰来……看我们一群人为你的骨灰争来争去是不是特别痛快?!”
“那天来加群的人是不是你?玉兰是树,我就说这世上怎么还会有人叫这个名字!”
面前的男人长得简直像是杂志上面抠下来的人物,一头乌黑的长发利落地扎在脑后。
很少有男人会留这么长的头发,如果硬件设施不够的话,这种头发会让人显得非常没有精神,打理不好还会显得邋遢。
可是这个男人的骨相无疑是非常优越的,他的一头长发束在脑后,半点没有弱化他英挺的五官。
他简直像是那种从古战场上穿越出来,为了融入现代社会不得不穿上西装的飒爽将军。
他的歌红人更红,全都仰仗他这一副无比优越的长相,有多少人买专辑就是为了那里面一张等身海报。
霍玉兰身边的那个小助理已经看人看傻了。
因为面前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红透半边天的当红小生、新晋歌手——庄飞。
现在江城的大街小巷上,不至于处处能听到,但是走上几条街,总有几个人几家店会放他的歌。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纯黑西装,身上的肌肉却鼓囊囊的,像要爆出来一般,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光是站在那里,压迫感和攻击力就非常强。
他也是霍玉兰的前男友之一,庄飞这个艺名还是霍玉兰取的。
他本名叫庄梁俊,曾经在酒吧做驻唱养地下乐队,穷得叮当乱响的,是这座城市之中无数怀揣音乐梦想还不肯认清现实的穷鬼之一。
霍玉兰不是他的伯乐,只是在他人生低谷的时候每一天都去听他的歌曲的小粉丝之一。
搞音乐的人,尤其是庄飞这样的性格,本来绝不可能和自己的粉丝有任何纠葛。
但是霍玉兰风雨无阻地去听他唱歌,从不打扰从不要签名,上班打卡一样来听歌,听完就走,唯一一次和庄飞接触,是给他介绍了签约出歌的经纪人。
而后来庄飞得知,那个经纪人是霍玉兰倾尽所有的家当和积蓄请来的大佛。
庄飞最开始出唱片的钱里面有一半是霍玉兰的。
庄飞主动走下“神坛”去约的霍玉兰,他那时候是一个对音乐无比执着而又满怀热忱的少年人。
他从小到大从不缺少女人,可是这世上除了他死了的亲妈,没有人像霍玉兰对他一样像献祭那般好。
她的眼睛永远追随着你,哪怕你站在台上把拍子唱错了,嗓子唱破音了她也会为你欢呼。
在她的眼里你站在这世界的中心,你知道她为你能放弃一切,倾尽所有。
而且她的模样并不难看,甚至是中上等,温柔沉静,干净得像是一捧秋水。
没有任何男人能拒绝这样的女人。
他们相识半年以后,庄飞毫不意外地陷进去了。
他曾经以为他得到了灵魂的伴侣,得到了这世上所谓的爱情。
他在霍玉兰的鼓励和帮助之下,签约了公司,出了唱片,从此一炮而红。
他不是那种人红了之后,就要甩掉素人女朋友的人渣。
他甚至开始筹备着向她求婚,他觉得自己依靠实力就能够红起来,一个歌手,他有嗓子就可以了,不需要出卖色相去圈粉。
但是他太单纯了,娱乐公司对他的包装并不限于唱歌而已,他不得不开始渐渐地走到人前受万众瞩目。
开始去接触其他的那些他从来没有涉及过的领域。
他开始变得忙碌,但是他会竭力挤出一切可能挤出的时间陪伴霍玉兰。
从未想过跟她分开,只想着自己疯狂赚钱开一个属于自己的公司,这样他就能够放下那些没有意义的活t动,推掉那些和音乐无关的工作。
但是先提出分开的是霍玉兰,是在他风光正盛的时候,她提出了分手。
庄飞当时差点疯了。
或者说一直到今天,他都觉得自己还没从那场虚妄的噩梦里面醒过来。
她的眼中明明只有自己,她倾尽所有,把全部身家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她怎么能丢弃她的一切,她的世界?
可是她就是那么决绝,决绝到庄飞根本就不敢相信。
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此刻,现在。
他才明白,他、包括那个群里的所有人,都只是她霍玉兰的救赎游戏罢了。
她经诊断患有比较罕见的白马骑士综合症,和她父母的死有所关联,随着年龄增长而加重。
薛竟原甚至自学了心理学,一直接触霍玉兰的心理医师,想方设法地想“治好”她。
而她把自己的身份做成“死亡”也要摆脱他们!
可是那又怎么样,被他抓住了吧!
庄飞死死地抓着霍玉兰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神复杂且惊心,眼中弥漫的血丝是他这么多年来都无法放下,并且随着她的“死亡”不断扩散的执念。
但是霍玉兰已经在他的连声质问之中迅速冷静下来。
她惊愕过后,做出了神色迷惑的样子,挣扎了一下说道:“这位……这位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请你放开我!”
霍玉兰这身体虽然和原先有五六分相像,再加上人的气质很难改变,再一化妆,估摸着能让人混淆。
但是她已经不是原本的她了。
她人都已经化为了骨灰,庄飞只是一个普通人又不是跳大神的,根本不可能穿透她的灵魂把她给认出来。
因此霍玉兰只要直接否认到底就行了,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庄飞当然不肯放人,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霍玉兰,斜飞的眉目像刀剑一样刻骨森然,他不承认自己认错人。
霍玉兰一直剧烈地挣扎,挣扎不脱,就回头对一直在发呆的助理低吼。
“小雯,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叫保安啊,这个人有病!”
“来人啊,救命啊!光天化日有人耍流氓有没有人管!”
大晚上的肯定不是什么光天化日,但是这大堂里面也有很多酒店的工作人员。
原本以为这两个人是认识的,所以才一直围观没有过来,直到霍玉兰开始求救,他们终于快步赶了过来。
庄飞是被活活拉开的,霍玉兰一直像是很害怕的样子,抱着自己的手臂发着抖向后退。
“按住他,恐怕精神上有什么问题,嘴里一直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我说了我不是,他还是不肯放开我!”
霍玉兰和酒店的安保人员说着,一副被吓坏的样子。
就是心里忍不住骂起了娘。
她就说她不来什么酒会吧,江城一共就那么大,出门撞鬼的概率实在是……太高!
不过这时候绝对不能怂,霍玉兰当时甩了庄飞费了好大的力气呢。
他非常非常大男子主义,自以为是,自说自话,霍玉兰喜欢他低谷的时候自傲自矜的样子。
那让他想起折断了翅膀依旧傲立枝头的鸟儿,她将鸟儿的翅膀治疗包扎后,却发现他是一只鹰。
放不飞,还要啄人眼。
霍玉兰半点也不喜欢具有攻击性的“野生动物”。
比起缠人的老男人薛竟原,更不想和庄飞有任何的接触和纠缠。
“你们放开我,我认识她!”庄飞红着眼睛,挣扎之中连西装的领口都乱了。
他一直死死地盯着霍玉兰,但是眼神之中已经产生了很明显的摇摆。
霍玉兰的一口否认,还有霍玉兰装出一副楚楚可怜,和从前大相径庭的样子,让庄飞迟疑了。
而庄飞说到底是一个公众人物,虽然这酒店的私密等级很高,可万一有人泄露出当红歌手在酒店内骚扰女顾客,这个新闻过于爆炸会让狗仔像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一哄而上。
因此庄飞也迅速冷静了下来,工作人员从电梯里面出来围在他身边。
可是他的眼睛始终不肯离开霍玉兰。
而正在这时,大厅的转门被推动,霍玉兰回头一看,立刻就哭了。
“老公!”
霍玉兰立刻穿着高跟鞋跑过去,在牧引风一进入大厅后,就立刻弯腰把他给抱住了。
她基本上是干打雷不下雨,但是瑟瑟发抖的样子比较真实。
毕竟霍玉兰是真的害怕,害怕庄飞再缠上来。
“我遇到了一个神经病!”霍玉兰提高了一些声音说,“拉着我不放手,我好害怕!”
牧引风问清了事情的缘由之后,隔着大厅和现在已经坐在沙发上面的庄飞对视。
牧引风的神情特别冷,坐在轮椅上,苍白的肤色在大厅的冷光之下,活活像一座冰雕一般。
他坐在轮椅里面,就像一个睥睨天下的君王。
他身边的助理迅速跑过来,凑到他的耳朵边上说了两句什么。
他就操纵着轮椅朝着庄飞的方向过去。
而庄飞那边也接到了电话,挂掉电话之后,他再一次深深地看了霍玉兰一眼,这一眼里面,已经没有了执拗和疯狂的色彩。
而是剩下了一片燃烧过后的狼藉和黑灰。
他真的认错人了。
他刚才问了宴会的主办方,今天办生日宴的是他的一个朋友,他的朋友看了监控和前台的请帖之后告诉他,这个女人是江城牧氏企业继承人的妻子。
名叫慕方懿。
父亲是慕景龙,就是景龙地产的老板。
庄飞闭了闭眼睛,从沙发上起身,对着霍玉兰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慕小姐。”
“或者我该称呼你为牧夫人。”
庄飞又对着牧引风道:“对不起,是我唐突了牧夫人。实在是牧夫人长得太像我一个朋友……”
“你是哪来的?”牧引风并没有理会庄飞的道歉,而是问,“是谁家的小辈?”
牧引风一连问了两个问题,看似是在为庄飞,实则正眼都没看他。
是因为他觉得面前这个人根本不配跟他说话。
他只需要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谁家的小辈,要直接找对方的老子问一问,到底是怎么教的孩子。
要是不会教,最好送走,要不然牧引风愿意从他的父辈先教教他们怎么做人做事。
牧引风的声音并不高,甚至还是坐在轮椅上面的,自下而上地看人。
可是他的气场足足有两米。
他的手肘撑在轮椅的扶手上,十指交叉在一起,身体向轮椅的靠背紧紧靠着,这是一个谈判和攻击的姿势。
庄飞也是个大明星了,在他诚恳地道歉过后对方依然并不给任何的脸面的事情,他也很少遇见。
傲骨不允许他更加卑躬屈膝,可是牧引风已经开始让身边的人报警了。
庄飞的面皮绷得紧紧的,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牧引风只要坐在那里,就像一堵水泼进火烧不透的城墙,没有任何能够钻的缝隙可言。
霍玉兰站在牧引风身后,嘴角实在是忍不住翘了翘,忍不住凑近一点说了句:“老公好帅。”
牧引风难得没有脸红,看着庄飞的眼神并不多么锋利,但是他瞳色本就浅淡,不带任何的感情,透着无机质的,公事公办的——我现在派人去挖你祖坟的冰冷。
小助理一副“我靠惊天大瓜”的表情,真的拨通了报警电话。
而电梯这时候“叮”了一声,是主办方,今夜生日会的贵公子本人,终于下来了。
一进大厅就赶紧说:“哈哈哈,本来宴会上想介绍你们认识一下的,没想到这就先认识了哈哈!”
“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一家人都是一家人!”
“那个那个那个……那个小姑娘快把电话挂了,这个时候就不要麻烦人家警察叔叔了。”
贵公子走动间香风浮动,整个人就是一只开了屏的花孔雀,连西装都是暗纹浮动的。
他快步走到了牧引风的身边,在轮椅上轻轻拍了一下说:“牧总大人有大量,这位牧总应该见过,大明星嘛。”
“是我现在手上一个项目的代言人。给个面子,给个面子……”
霍玉兰本来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她还挺享受着她的玫瑰小王子维护她的样子。
牧引风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不至于因为这么一点点的误会把庄飞封杀了或者怎么样。
但至少能让庄飞知道什么叫害怕,让他畏惧也清楚一下明星和资本之间还有些许差距。
至少让他不敢轻易地再撞上来了。
但是这个“花蝴蝶花孔雀”一下来,霍玉兰的视线就定住了。
定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的动作而转动,不由自主。
不是因t为她对这个花蝴蝶一见钟情。
而是这个人霍玉兰竟然也认识。
她就说江城实在太小,不宜出门吧!
这个人分明是二姐的哥哥!就是二姐那个不学无术不干正事儿,整天交际花一样到处乱转,还要抢二姐继承权的废物哥哥。
而霍玉兰始终盯着他挪不开眼睛,是因为这位哥哥和二姐长得一模一样,是一对龙凤胎来着。
霍玉兰在煤气爆炸死之前没有任何的亲人,只有几个在心理咨询所里面认识的姐妹。
她们虽然平时并不热络,可是会定时聚会,哪怕聚会也没有什么正经的事情,有的时候甚至长达几个小时都只是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但是她们相处起来又非常舒适。
霍玉兰曾经以为……她重新拥有了几个家人。
可是后来一切都被她给搞砸了,几个姐妹……都是因为她才会死。
霍玉兰虽然知道她们会在其他世界里面重新拥有一次生的机会,可是霍玉兰连忙都帮不上,除了给老五家送一点东西之外,其他的几个姐妹家里条件好得要命,也根本轮不上她来管。
这份无处宣泄的愧疚积压在心里,现在看到和二姐长着一张脸的二姐哥哥,霍玉兰不光没有当初想要在群里帮二姐干掉他的杀心,甚至有种“移情”的感慨。
因此她一时间无法挪开视线,好想念那些小姐妹们啊。
霍玉兰眸光水盈盈地看着“花孔雀”,知道他的名字叫顾樟,二姐叫顾红枫。
顾樟一下来,整个人绕着场中裹着香风飞了几圈,之前凝滞的气氛就变得好多了。
顾樟的交际手段非常了得,整个江城里面能和牧引风说得上话的人屈指可数。
牧引风没什么朋友之所以还给顾樟面子,来参加他这个乌七八糟的生日会,是因为顾樟曾经在牧元蔓完全掌控牧引风的时候,在牧引风的某个非常不起眼但是对他来说意义重大的项目上伸出过援手。
而顾樟凑近牧引风,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
牧引风冷淡的视线重新扫过庄飞,开口声音并不带轻蔑,却让庄飞有种被人扒了皮的羞耻愤怒。
“不是谁家的孩子,是个唱歌儿的?”
牧引风眼中的攻击稍稍减缓,但是很快,他又皱眉,像是小心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你的生日会,未免也太乌七八糟了。”
“是是是,”顾樟说,“你也知道我喜欢交朋友,各行各业的人都来了一些,谁也不知道以后谁要走哪条路,条条大路通罗马,大家相互交换一下信息,说不定以后都能用得着呢哈哈哈……”
“来来来,既然来了就上去好好热闹一番。”
牧引风余光中看到了霍玉兰始终在盯着顾樟看,皱眉的一部分原因是这个。
但是他又不好表现出什么,原本都已经想走了,可是被顾樟推着轮椅朝着电梯的方向去了。
庄飞被这么晾在了大厅里面,顾樟活像一只八爪鱼,一边推着牧引风一边还能给庄飞发消息安抚他。
手指头在屏幕上飞快点动,还低头凑到牧引风耳边叽叽咕咕道:“他啊,有个特别爱的女朋友,炸死了,看谁都像他女朋友,精神都不太好了……”
“牧太太吧,幸会幸会,今天实在是让牧太太看笑话了哈哈哈!不过小庄没什么坏心,就是因为女朋友去世,心如死灰的,打击太大有点缓不过来……”
霍玉兰没什么表情,更别提触动。
她和庄飞在一起时是最好的也是最冲动的十八九岁,二十二岁分手,庄飞要是真的对她那么深情,怎么到现在还好好的?
心都死了,还能随便拉着人叫霍玉兰呢,可怕得很。
“牧太太今天这一身是上岸的人鱼公主?正好正好,我手上有两颗品质还算可以的蓝宝石,正好给引风也弄两对袖扣,你们夫妻俩搭配一下,我从小就觉得王子就应该跟小美人鱼在一起!”
顾樟哈哈笑着,自然地让身,让霍玉兰先进电梯。
霍玉兰看着顾樟这八面玲珑的样子,想到自己的二姐一直想要买凶杀她这个哥哥,有点明白其中的原因。
人际关系的交往非常复杂,二姐这个top癌,什么事情都想要做到最好,而人在某一些地方太过执着,自然就会忽略人际关系。
兄妹两个人其实是非常互补的,但是一山不容二虎,任谁做了一大堆事情,被对方嘻嘻哈哈说说笑笑就抢走了功劳也会不开心。
可是霍玉兰现在已经失去了她的二姐,对着这个二姐的哥哥很难生起什么恶感。
他一说话,她没忍住笑了一下。
牧引风从电梯的轿厢上看她低头微笑的样子,手指微微收拢,攥紧了扶手。
而这时候站在大厅之中,本来因为想要回去录歌,今天只是稍微露个面的庄飞,竟然没有离开。
他那么好面子,刚才被那个白毛男人轻飘飘的几句话说得简直想杀人,可是他看着进门后对着顾樟笑得低头的“牧太太”,深吸一口气,迈步跟了上来。
他还是无法相信,这个女人竟然不是霍玉兰。
这世上长得相像的人有很多庄飞当然知道,娱乐圈里面这种事情就屡见不鲜,甚至会刻意地去筛选和某一个当红演员长得比较像的新人签约。
但是真的接触多了就会知道,看得多了也更会了解,会有很多不同之处的。
无论长相有多么相像,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精气神言行举止,都是没有办法模仿的。
还有眼神。
庄飞深爱霍玉兰,他这一辈子没有那么爱过一个人。
也再也不会那么爱一个人。
他认识霍玉兰的眼神。
而眼睛是灵魂的出口。
庄飞没有和顾樟还有那个牧总坐一个电梯,而是上了旁边的电梯重新上楼回到了宴会。
他听顾樟解释了这个女人的身份,说她的爸爸也在宴会上。
他要亲眼看看。
霍玉兰还不知道“小尾巴”跟上来了,更不知道她只是对着二姐的哥哥顾樟笑了一下,牧引风就很介意。
不得不说,顾樟真的很会说话,三个人在电梯里搞出了十几个人的效果。
霍玉兰被他逗笑了两回,牧引风始终没有表情,但是瞪着电梯的轿厢,看到了上面的黑影。
他闭了闭眼睛。
他不能介意这种事情。
牧引风在心中告诫自己,这只是非常非常……非常正常的社交。
他要控制自己。
他要相信她。
她已经用行动证明了她的爱意,一直怀疑和反复地测试,会摧毁亲密关系,这是心理学上说的。
他想要持久地拥有亲密爱人,就要克制自己的阴暗和病态。
他微微勾了下唇,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但是电梯轿厢上反射出来的脸,却无比阴鸷。
而霍玉兰因为“缅怀故人”和顾樟打得火热,没注意到牧引风这一点点小变化。
更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电梯到了楼上后,身后也跟着一个“尾巴”。
进入了宴会大厅之后,热闹喧天的氛围随着顾樟这只开屏的孔雀上了台,达到了一个巅峰。
真的是五花八门什么人都有,大家都举着酒杯穿梭在宴会之间,这里是暧昧滋生的培养皿,也是利益和权势共赢的温床。
牧引风也有一些生意上面的伙伴很快迎上来,他拉着霍玉兰的手,大方地将她介绍给和自己比较熟悉的,算得上是朋友的人。
那些人的眼神大多有一点奇怪,但是隐藏得比较好,态度非常客气地和霍玉兰打招呼。
圈子就那么大,他们自然也听说了前段时间牧家闹出来的“笑话”,知道“慕方懿”养了小情人,还被牧引风给抓住了。
不过吃瓜的心思再重,也要碍于牧引风并不好说话,不敢表现。
再者说夫妻之间的事情关起门来谁又知道怎么样呢?
他们当中也有很多人是商业联姻各玩各的。
总之大家面上体面就好了。
霍玉兰晚上还没有吃东西,牧引风被人拉着说话的时候她到餐桌上面拿了两块小蛋糕。
牧引风很快就回来,两个人到一个角落里面分吃小蛋糕。
别的夫妻是不是貌合神离霍玉兰不知道,但是他们两个却是真的爱意浓稠,比手里的蛋糕还要甜蜜。
牧引风控制住了自己扭曲的嫉妒心。
他真的不想把妻子锁在家中,他希望她能和正常的太太一样,有社交,甚至去攀比一些穿戴,吃吃喝喝做做美容。
而不是像那个可怜的,被牧t元蔓囚禁起来的男人,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在牧元蔓上班的时候,站在楼顶上纠结着要用什么姿势跳下去。
“这个还挺甜的,有一股青柠的香味儿,你尝尝?”
“嗯,”牧引风刚才面对庄飞的时候,气势上简直像是在血脉上把对方压制得擡不起头,可是面对霍玉兰,就软绵得像是霍玉兰手里的小蛋糕。
喂到嘴边就张嘴,场中有很多人悄悄地看过来。
因为他们首先没怎么见过牧氏企业的继承人参加宴会,其次没见过牧氏企业继承人吃东西。
有很多人都暗自吐槽他恐怕是个新型仿生机器人。
因为牧引风的样貌实在是太特殊,越是大太阳越要打黑伞。
而且他长得过于英俊精致,因为基因病的原因,连毛发都是白色,看上去简直毫无瑕疵,不像是个会吃东西的正常人。
见他坐在轮椅里面乖乖地张嘴被投喂,谁都忍不住想看几眼。
霍玉兰说真的有点嘚瑟,主要是这种别人都和牧引风说不上话,牧引风全程只看着她的感觉,极大程度地满足了霍玉兰的“独占欲”。
这种感觉通常和救赎一个人时对方的“专属认可”是挂钩的。
总要对方也非你不可,才能获得最大程度的救赎乐趣。
霍玉兰把一小块蛋糕吃完,把手指上面沾染了一点奶油涂在了牧引风的鼻子上面。
牧引风连躲都没有躲一下,唇角勾了勾,眼中满是纵容。
他的眼睛任谁看了都是冷冰冰的,可是除了霍玉兰没有人知道,这双淡粉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溢满的情愫像烧起来的火焰般迷人。
霍玉兰又伸手给他抹掉,然后凑到唇边把手指含住,说道:“果然,这样更好吃。”
牧引风的耳朵微微红了,轻轻压住霍玉兰的手腕低声说:“不卫生,我来得匆忙,只做了造型并没有洗澡。”
“我不嫌。”霍玉兰说,“更甜了,还有你的香味儿。”
牧引风往四周看了看才放下心,在场内演奏的乐声下,他们无论说什么都没有人能听到。
但他还是不好意思,却也只是微微低头,没有再抗拒霍玉兰做任何的事情。
他们倒不至于在这么多人的状况下做过度亲密的举动,连拥抱一下都没有。
但是他们凑在一起的样子,就是亲密到任谁看了都觉得没人能插进去。
霍玉兰伸手给牧引风整理了一下头发说。
“你刚才在楼下的样子真的好帅,我爱你老公。”
牧引风任由她的手指在自己做好的造型上搞破坏,没接话,但是片刻后问:“你……觉得顾樟这个人怎么样?”
牧引风压抑住了自己不正常的嫉妒心,却也还是决定直接问出来,免得心中存着介意,到最后反而容易发酵堆积成不可挽回的别的什么。
“什么怎么样?”霍玉兰疑惑。
牧引风看了一眼在舞池那边搂着一个人跳舞的顾樟,看着霍玉兰说:“就……八面玲珑,很有趣吧?”
霍玉兰何其敏锐?
她立刻就意识到了事情不简单,因为牧引风的眼神有点躲闪,她很快笑了起来。
她实在忍不住,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没有前仰后合,最后她的手指搭在了牧引风的轮椅扶手上,笑声仍然不可抑制,说道:“你在想什么呀……”
“我怎么可能哈哈哈,我要再上一次测谎仪,你才能信吗?”
“我回去就上好不好?”
牧引风神色一松,他厌恶自己的卑劣心理,但是他确实被霍玉兰的说法轻易地抚平了心中的暗澜。
其实最开始上测谎仪的这件事,也根本就不是测谎仪的结果。
那是测谎仪也是电椅,就连正规的审讯也不能算作证据,只能算是辅助调查的手段。
可是那终究还是电椅。
在牧引风故意告诉她最大电量可以致死的前提之下,她还是选择回答问题。
这件事的本身,是牧引风相信她,并且愿意剥开鲜血淋漓的厚重外壳接受她。
而她竟然愿意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再证明一次,牧引风只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得令人讨厌。
他垂头有些羞愧,伸出手有些笨拙地学着霍玉兰的样子,给她别了下头发。
两个人相视而笑,身处如此热闹的聚会,他们在这充斥着音乐和人声的一隅,眼中只剩下彼此。
“回家吧?”牧引风主动说。
“好。”霍玉兰欣然答应。
他们的手落下,交叠在轮椅的扶手上,又自然地牵在一起。
“咔嚓”轻微的声线被喧闹彻底淹没。
红酒塔的后面,光鲜亮丽的大明星放下手机。
殊不知这样在光线晦暗的角落中“美人相对”的一幕,被定格了下来。
传送到了一个五人小群里面。
拿了一杯红酒一饮而尽的庄飞,刚毅的面颊上透出了些许红润,他的眼睛彻底烧红。
他还是觉得像。
太像了。
或者说根本就是。
她看着那个坐在轮椅的男人的样子,她的举止神态,就连摆弄他长发的样子,都是那么熟悉。
她的手指要先在额前跳跃,最后深入,再一点点顺到发尾,恋恋不舍地循环往复。
霍玉兰喜欢男人留长发。
这女人显然也喜欢,她的手全程放在那个牧总的脑袋超过十次。
从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总是这样手欠。
还抱怨他发丝太硬,不够柔软。
那个牧总有基因病,白得像个鬼,毛孔都看不到,发丝一定是柔软的很好摸吧?
呵。
庄飞又拿了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眼尾猩红地看退了一个要和他搭话的女孩。
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图片发送成功。
庄飞不知道喝了多少杯红酒,目送着那个女人和牧氏企业的继承人在顾樟假意的抱怨下离开。
他在群里发送——你们看看,告诉我我没有疯!这是不是霍玉兰!
——这是!对不对?!
——@全体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