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这几乎就是在逼着如日中天的庄飞退圈,还要远走他乡。
庄飞故作凌厉和深沉的姿态终于有些维持不住了,但是还没等他说什么缓和的话,牧引风就已经对外面喊了一声:“莫宁。”
莫宁从外面进来,直接推着牧引风从屋子里出去,根本就没有给庄飞任何说话的机会。
庄飞独自留在屋子里面色青青红红,最后停留在一个有些狰狞的表情上面。
他当然不肯也不会受到牧引风的威胁,真的甘心放弃现在自己努力打拼出来的一切。
因此他并没有听牧引风的话,在72小时之内宣布退圈并且远走他乡。
他甚至还自诩“先发制人”地买了些水军,又联系了一些比较熟悉的经常合作的媒体,让一些营销号放出“天才歌手遭人潜规则,坚决不从后对方放话要毁了他”这种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谣言。
庄飞身为一个新生代迅速崛起的歌手,因为歌曲的传唱度相对来说比较高,还是有很大一批粉丝的。
这些粉丝整天哥哥哥哥的喊着,把庄飞的每一张专辑的销量都冲得很好看,每一个参加的综艺节目都刷屏,更是把他所有参加的活动影视剧等等等等都无条件地支持。
这给了庄飞一种错觉。
他错觉自己已经站在了巅峰,是一个身披星光,轻易不可以撼动的人物。
再加上他手里已经有了相当可观的积蓄,并且成立了自己的娱乐公司甚至还签了一些小艺人。
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承受不起风浪的那种类型。
他准备迎接牧引风的挑战。
而且他的手中,还掌握着一个“绝杀”,如果牧引风一定要步步紧逼,他就要“鱼死网破”。
72个小时过去,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网上连一个新冒出来黑他的水军都没有。
等到第四天,原本战战兢兢地在家中等待暴风雨的庄飞出去录节目,还没等到录制的地方,手机差点被人给打爆了。
网上爆出了一些年代久远的模糊视频。
视频里还很青涩的,二十岁左右的庄飞手里抱着吉他,腿边放着一瓶酒,嘴里叼着一根烟,在一个屋子里面吞云吐雾。
他的表情迷醉边弹边唱,一口烟一口酒的,半长发遮盖住迷离的双眼,那么青春又那么糜烂。
但这本来也没有什么,这只是一幕年代久远的监控画面。
就算当红歌手抽烟又能怎么样呢?人之常情,广大国民倒是不至于连一个人私底下抽根烟也要“出警”。
只是有损形象是必然的,他的团队甚至瞬间就商量出了好几种应对方式。
让他在录制综艺的时候帮自己“洗白”一下。
最好的办法就是非常坦诚地承认自己有一段时间创作,沉迷烟酒的刺激,并且因此身体变得不太好,然后劝阻一下粉丝们千万不要和自己学习。
这种真诚的道歉,还有知错就改的行为可以有效地博取好感度。
说不定这个风波过去之后还能收获一波粉丝。
但是无论团队的预设多么美好,在庄飞自己本人看到这一部分监控画面的时候,却是瞳孔骤然收缩,浑身僵死在了车子里面。
保姆车停在录制场地,但是庄飞却始终没有下车。
他手脚冰凉,连骨头缝里都散发出了冷意。
他僵着手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嘟嘟的声音响了好久,对方才总算是“大发慈悲”地接通了。
只不过接通电话的不是他想要找的那个人,而是莫宁。
莫宁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电话,接通之后顿了顿,语调轻快地说:“庄大明星,这只是开始。”
“牧总从来不说空话,那天为什么就是不听劝呢?”
“你现在悬崖勒马也没有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最好趁新闻没有彻底爆炸,赶紧卷包跑吧。”
莫宁说完之后就已经挂了电话,透过偌大的玻璃窗,看向了会议室里面端坐在轮椅里面,面容肃冷,君王一样的牧引风。
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牧引风没有和莫宁说出事情的全部前因后果,但是根据莫宁在他身边多年对他的了解,和这段时间的事情各种猜测。
也能猜测出这一系列事情的最终的原因是什么。
他的老板……真的是爱惨了那个冒牌货。
不过对于牧引风来说,要绞杀一个歌手,尤其是在对方有很多黑料落在自己手上的时候,实在是太简单了。
第四天,网上又爆出了一段关于庄飞的久远的录像。
庄飞好几次试图找牧引风通话,但是从头到尾只打通了那一次,对方根本没有任何要跟他协商的意思。
庄飞还是没有像莫宁说的一样,卷包就跑。
毕竟……他是真的放不下现在的这一切。
而且他自大自傲,刻入骨髓的性格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改变的。
他当初在酒吧驻唱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这种孤芳自赏的性格,也不是完全没有其他的出路。
但是他太傲了,也太要脸了。
就连之后和“伯乐”接洽的一系列事情,谈起钱这一类,都是霍玉兰做的。
他只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音乐才子罢了。
但是后来这“折翼的倔鸟”,开始钻营,开始沉醉在这世界的纸醉金迷里面。
当他一伸手就能够碰到“天花板”,稍微做一些事情,就能得到从前仰断了脖子也够不到的成就。
他很难守住底线。
而正是因为这种性格的原因,也正是因为他曾经被霍玉兰无微不至地宠着捧着,他自大到极致。
而且这么多年都侥幸没有掉下来。
他必然不会“畏惧风雨”,到这个时候还存着侥幸的心理。
或许牧引风只是拿到了这段录像,并不知道背后的事情。
或许……或许……
可惜他的白骑士早就离他而去,他直面的是体型庞大到扇动翅膀就能弄死他的“恶龙”。
因此第五天,关于他的新闻爆炸,有人将那久远的录像按帧扒过,发现他身后的一面镜子里有一群人影。
并且根据各种技术手段处理过之后,这些人影全部都和娱乐圈的一些人对上了号。
但如果仅仅只是聚会抽烟喝酒倒也没什么。
可是这些人里面其中有一个因为吸.毒进去了。
而当天第二批视频放出来,正是这些人横躺竖卧在沙发上地板上,刚刚吸完刺激的东西,全部都处于精神状态不正常的样子。
网上瞬间炸开了花,庄飞彻底完了。
他的手机,公司的手机,全都被打爆。
而且还有司法机关强制勒令他必须出面配合调查。
他在自己的公寓被带走的时候,门口全部都是各种新闻媒体,闪光灯下面t庄飞形容狼狈,半长发盖住了大部分的脸。
他在媒体的最后面,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
正是那天牧引风和他见面的时候开的车。
庄飞眼球暴突一般,霎时间血红,他挣脱开众人,朝着那辆车的方向冲过去。
但是车子很快开走了。
他反倒是被各路媒体拍到了凶狠狼狈的照片。
这几天新闻的热烈程度可谓是空前绝后,因为涉及的人物不仅仅是庄飞,还有娱乐圈里面的很多明星,甚至有一个影帝一个视后。
相对来说庄飞在里面算是比较小的人物了。
这群人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全部祭天。
而因为这件事,庄飞手上积攒多年的那些钱,用来赔他身上的各种代言,还有参与的还未上映或者已经上映的各类综艺和影视后,到最后根本剩不下什么。
牧引风帮他计算得特别精准。
他一个空荡荡赤.条条的假王子,被白骑士送上了“王座”。
如今从那不该属于他的“王座”上下来,自然也该是浑身上下不挂一丝才好。
其实庄飞还是里面最轻微的一个,他只吸了一点,且只吸了一次“麻”。
而且是被那些老前辈们带着,甚至是胁迫着的。
这是进入他们的资源“圈子”唯一的渠道,那就是彻底变成自己。
但是关乎每一个人生死的视频,就连庄飞都不知道是谁录的。
他或许因为情节不够严重而轻判,但是时间过去太多年了,他已经找不到自己当初“被迫”的证据。
下面就是众星陨落的时间。
各种代言解约,官方媒体的各种批判,各家粉丝的哀嚎和攻击……
而在这样热闹得堪比过年的时刻,牧引风依旧按时定点回家。
陪自己的老婆吃饭。
他这些天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霍玉兰也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但是牧引风再也没有故意断药,甚至还恢复了关于腿部的训练。
她快要过生日了。
不是慕方懿的生日,是……霍玉兰的生日。
九月末,马上步入十月。
根据资料来看,霍玉兰的生日,是十月二十二日。
她从小只过阳历生日,不过阴历。
而这一天,也是当年的霍玉兰爸妈进入山中,一起跌落山崖的时间。
因此她这么多年,故意不过生日,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在祭祀父母。
多残忍。
一个小女孩在生日这天开开心心地和爸爸妈妈去山里玩。
却因为一场意外,从此失去了一切,就连生日似乎也变成了罪恶。
可是牧引风想告诉她,不是的。
想告诉她不要这样继续下去。
她生日的这一天,依旧是一个极其珍贵的日子,如果她的爸爸妈妈还活着,肯定不会希望自己的小公主如此自苦自责。
而牧引风天天在加紧训练自己的双腿,他希望能在霍玉兰生日的那一天对她坦白所有的事情。
并且亲口告诉她,她从今以后,还有他一直有他。
他会照顾她,她不必再做白骑士,可以重新做回小公主。
他有能力照顾她。
而说这些话的时候,牧引风至少不能坐在轮椅上面。
他这段时间了解过霍玉兰所有的一切,所有的过往。
但是牧引风越是了解就越是心疼,也更加爱她。
她那么善良,聪明,那么坚强温柔。
她没有病。
她只是一个困在了父母死去那天,那年、那个时空里面,到现在也无法醒过来的小公主罢了。
她在惊变后自愧自责,自伤自害,用拯救别人的方式,想要填平的是对自己父母的愧疚,想要赎罪补偿的,是她自认害死父母的罪。
她有什么病?
她只是……和自己一样,在那场过于惨烈的意外之中,因为无法自赎,醒不过来罢了。
因此他一边迅速解决着霍玉兰的几个前男友。
一边又在艰难却充满期待地复健。
两个人每天睡在一起,相拥相贴,美好得令人心碎。
霍玉兰这一段时间每天待在家里,遛遛狗骑骑马,坚决不出门。
一出门就要碰见鬼,她决定以后都不出去了。
她懒散地待在别墅里面,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数着时间,等待着牧引风回家。
只要到了时间,牧引风总是会风雨无阻地出现在门口。
从未食言。
霍玉兰从没体会过这样的“恋爱”,她总是想对牧引风更好一点。
因为她仿佛在两个人的关系当中,渐渐变成了被照顾的那一个。
可是明明牧引风才是需要照顾的那一个啊。
因此霍玉兰白天找家庭医生学一些复建按摩的手法,晚上挥汗如雨地帮着牧引风按摩。
趴在他的腿上,无比期待地说:“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站起来就好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抱着单纯的希望牧引风变好的期待说的。
他这么好的一个人,就应该四角齐全,不该有任何残缺。
哪怕他彻底恢复不再需要她,霍玉兰也希望他尽快好起来。
“你有没有去好好做检查?做心理咨询?”
“要不然我给你介绍一个心理咨询所吧,虽然不是很专业但是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
一个可以令人死而复活的地方。
结果两个人一对,霍玉兰竟然发现牧引风也在那个sos心理咨询所做咨询!
霍玉兰也不敢说自己在那里做咨询,只说:“我有个朋友就是在那里!”
不过很快她想到什么,说道:“你做咨询可以,可别在她那买那些没有用的保健品啊!坑得要死!”
牧引风:“……”说晚了,已经买过好几次了,十几万都砸在里面了。
看牧引风的表情霍玉兰就知道他已经上当了!
“你怎么这么傻啊,不能她说什么你都信啊!”
霍玉兰耳提面命道:“以后可不能再买了知道吗?”
“知道了。”牧引风乖巧地说。
霍玉兰继续给牧引风按摩,但是和每一天都一样,按着按着,两个人就开始叠叠乐。
牧引风虽然腿用不上力,但是腰力还是很不错的。
他们面对面相拥,头发纠缠在一起,汗水溶落在一处,肌肤摩擦带来的愉悦,比这世上任何一种成瘾的东西还要令人欲罢不能。
不过这样一连几天的纵欲,霍玉兰倒是没什么,牧引风有一点吃不消。
不是不能起立的那种吃不消,是觉不够睡。
他之所以先找庄飞动手,其实是因为庄飞是个公众人物,事情闹得比较大所有人都能看到,这是杀鸡儆猴。
而他答应霍玉兰晚上不能太晚回来,连最近的一些需要出差的项目都暂时搁置了。
他不能在这个紧要的关口之上离开她。
就像她也不会在自己发病,甚至是故意发病受到伤害的时候离开自己那样。
不过这样一来牧引风的工作时间就必须挤压向前,他一天比一天提前走,甚至有一天两个人才做完不久,夜里三点,牧引风洗完澡楼下就传来车子接他的动静。
霍玉兰再迟钝也意识到这些天他有点过于忙。
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牧引风穿得西装笔挺,知道他要去工作。
也知道他是因为晚上按时回来,必须把工作推向前。
但是霍玉兰动了动,体贴的话到了喉咙口,却最终还是没有吐出那句“你以后不用按时回来”。
她无意识地在牧引风面前,展露自己的任性和私心。
她甚至看了他半天开口说道:“你不会是个时间管理大师吧?从我床上爬起来,还要去下一趴?”
牧引风现在基本上已经能够随时随地跟上霍玉兰的脑回路。
毕竟霍玉兰正经的时候实在是不多。
他爱极了她这样和他调侃玩笑。
他们之间朋友一样的说笑时,甚至互损打闹时,牧引风总能觉得自己那些童年的意难平,得到了安慰。
他对着镜子打领带的手一顿,顶着一头刚刚洗完吹完,还没有造型的蓬松浪漫的白色卷发,回头看向霍玉兰说:“你难道忘了我是个残疾人吗?”
“每天都要……交公粮,有几粒你难道不清楚吗?”
他难得说这样一句荤话,说完没等霍玉兰怎么样,他先脸红个透彻。
换成霍玉兰在床上愣了片刻,然后哈哈笑起来。
抱着枕头在床上一边笑一边滚,一边砸着床说:“完了完了,你现在是彻底学会了!居然连这种话都会说了!”
牧引风的嘴角一直带着压也压不下去的笑。
不过临出门之前还t是提出了一个非常好的解决办法。
“我明天会让莫宁买一只录音笔,我会从早到晚带着,每天晚上回来,你可以听,不会有时间断层,你就能知道我一天都在做什么。”
“我让人在办公室里面安监控,”牧引风说,“休息室也安。”
“但是会议室那边是公司公共的监控,不录声音的。”
“以后晚上专门让人整理好给你。”
霍玉兰的笑声止住,坐起来抱着个枕头看着他说:“那倒是不必吧……我又不是什么偷窥狂。”
牧引风看着霍玉兰眼睛不动了。
霍玉兰片刻反应过来之后又开始笑:“没有说你是偷窥狂啦,你喜欢看我就看呗……哈哈哈,你不是要去工作吗,赶紧去吧。”
“不过以后可不要这么早就走,你还是要睡觉的。明天晚上我不缠你搞了哈哈哈。”
牧引风最后操纵轮椅到床边,探身亲吻霍玉兰的眉眼和双唇。
温柔缠绵至极。
霍玉兰要送他,她喜欢送他,也喜欢等他。
就像小时候等着爸爸妈妈从学校里接她,或是等着爸爸妈妈下班回来一样。
他们都会给她带来“惊喜”。
牧引风也会带。
经常是一些特色小吃,送了几次奢侈品之后,发现霍玉兰不爱那些东西,就只带各种能入口的小吃。
搜罗了整个江城,实际上这几天,也开始往里面混霍玉兰小时候喜欢的一些食物。
有些厂家都已经黄了很难找,但是对牧引风来说,就算重启一个生产线也没什么难度。
不过牧引风做得不明显,好几个零食里面混入一个。
既让霍玉兰觉得惊喜,回念过去,又不会让她产生怀疑,或者睹物伤心。
牧引风给她的一切,都像他这个人,他的吻一样。
温柔,缠绵,浪漫,悠远。
像源头活水,潺潺不绝。
霍玉兰沉浸在这种刻意营造的氛围之中,每一天都在期待之中度过。
她觉得这一切,过于美丽,像一场不堪细看的美梦。
她不可抑制地沉浸其中。
而牧引风走后,她继续睡觉,就连梦里做的也是回到童年的美梦。
只不过这次她的童年有些新奇之处,隔壁院子中多了一个白发红眼,会躲在落地窗窗帘后面看她的小男孩。
霍玉兰睡着时嘴角都是带着笑意的。
而牧引风从别墅出门,却不是去公司。
他去见人。
这些天的发酵已经差不多了,庄飞彻底废了。
尤其是牧引风专门交代,一定要把庄飞那一头半长发给剃了。
他现在是个寸头的秃子。
牧引风看到手机上看守所里面传出来的照片,心里舒服多了。
装个屁的深情,还一直留长发,这个发型实在是很配庄飞。
有种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的完美气质。
牧引风把手机放在自己的腿上,在自己公司的办公桌后面等着。
屋子里透着昏暗的光线,凌晨四点,外面的天色蒙蒙亮,但是大楼里面的员工还没有上班。
只有保安得到消息提前开了门,现在正在底下拿着手电装模作样地巡逻。
没多久,一辆灰色的轿车驶入了地下停车场。
电梯上行到顶楼三十二层。
“叮”一声打开,莫宁揉了一下眼睛,上前道,“薛总这边请。”
牧引风今天提前从家里走了好几个小时,就是来见霍玉兰的前男友里面,最难搞的薛竟原。
两个“总”虽然不是一个级别,可薛竟原因为年纪颇长一些,气度更加的沉稳,也更加的棘手。
所以牧引风对他比对庄飞更警惕。
那个玉兰受害群,他是组织者。
也是他霸占着霍玉兰的骨灰不放,集结这些人要搞什么测试。
办公室的门打开,薛竟原迈步进来。
两个人的眼神在办公室中交会,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然后还没等握手,分别打了个哈欠……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莫宁强行压抑着自己打哈欠的欲望,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出去。
表情难以言喻。
谁家好人半夜四点见面啊?
牧引风对着办公桌的对面一个椅子上伸了下手,示意薛竟原坐下。
对庄飞的时候他步步紧逼,但是对薛竟原这样的老油条,牧引风知道上来就威胁是没有用的。
他们涉及的领域也不太一样,牧引风想要全面压制住薛竟原,短时间内是办不到的。
不过所有的人都有弱点,薛竟原的弱点是太贪了。
他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肯放手,这也是牧引风抓住他把柄的主要原因。
但是这张底牌在一开始不能亮出来。
薛竟原应该早就料到了牧引风会找他。
只是他没有料到牧引风竟然在半夜三更找他。
接到约见电话的时候半夜2点多,他从居住的地方开车来牧引风公司,要一个多小时。
“不知道牧总这个时间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别跟我来打官腔推推拉拉那一套了。”
牧引风直接把交叉的十指放在办公桌上,倾身道:“关于我妻子的事情,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薛竟原贪。
这样的人说难对付,其实也好解决。
利诱或者威逼,利诱先上,对方意动了再先礼后兵。
牧引风手里压着一个任谁窥见一丝,都会红眼睛的好项目。
这项目遮遮掩掩的,到如今也没有开始对接,更没有招标,其实有些其他的原因。
不过就连慕景龙都惦记得睡不着觉,抛出来给薛竟原这样一辈子都不可能摸到边的人,他自然是被天上掉下来的巨大的馅饼砸懵了。
“牧总是说……要邀请我参与江城原始森林周边的建设项目?”
薛竟原虽然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但收缩的瞳孔出卖了他的震惊和意动。
“是啊,这是项目资料,薛总可以看一看。”
牧引风把资料推给薛竟原,薛竟原越看神色越凝重。
这真的是一个堪称肥肉,不,比肥肉还要夸张的项目。
真做下来的话,只是分一个边角,他现在的身价都能翻上两倍。
薛竟原其实一直都想转行,只是如今江城的地产要么被一些大拿把持,要么已经饱和。
他只能赚一些“快钱”,狗业虽然能起家,但是国内很多大品牌的狗粮和狗狗的各类玩具和用品已经有了非常多的成熟品牌。
想要把产业彻底品牌化,需要的时间太漫长了,也太艰难了。
而牧引风邀请他加入的这个项目,基本就是跟着飞升的。
但是薛竟原根本不相信这种好事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看着牧引风所以也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道:“我和牧总萍水相逢,甚至还有一些……误会,牧总为什么会想到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来合作?”
“况且地产开发……不是我的本行。”
“放弃霍玉兰。”牧引风直接道。
“她现在是我的妻子,我希望你从今往后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把她的骨灰给我。”
薛竟原闻言瞬间表情一变,从桌子旁边霍然站起来,看似温和沉稳的面貌也跟着一变,攻击性十足。
“牧总信了那种借尸还魂的荒谬说法?”薛竟原问。
“什么借尸还魂?只是冒名顶替。”
“我妻子慕方懿携款逃到了国外,霍玉兰是被她抓来顶替的受害者,你也知道两个人长得很像。”
“但无论她是霍玉兰还是慕方懿,她现在都是我的妻子。”
“牧总!”
“她是我的女朋友。”
“在她……变成你的妻子之前,她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已经准备结婚了!”
“哦,是吗?”
“难道不是前男友吗?”
“她从来都没有答应过你的求婚。”
“牧总,我想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薛竟原说,“霍玉兰是我的未婚妻,我甚至已经为她准备好了婚纱,只等她点头,我们就会结婚。”
“我劝牧总不要夺人所爱……”
“夺人所爱?”
牧引风神情有些奇怪地看着薛竟原。
对方好歹也算长得人模狗样,但是牧引风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不要脸的混蛋呢?
“先不论她爱不爱你,确定你真的爱她吗?”
“当然!”薛竟原说,“我们在一起整整五年,一直都很好,她只是病了才会离开我!”
“在她成为你的妻子之前,她一直在进行治疗,我在等着她恢复。”
“她没有病。”牧引风说,“有病的是你!”
“你们在一起五年?”
“你知t道她喜欢什么颜色吗?”
“白色。”薛竟原虽然非常愤怒,根本不想再和牧引风说任何一句话,但是他还是迅速回答。
并且微微扬了扬下巴,宣示主权的意味非常明显。
牧引风却自下而上看着他,说:“确实。”
“在一起五年,果然和其他的不一样。”
“牧总如果觉得我像庄飞一样傻,就打错算盘了。”薛竟原满含敌意地说。
牧引风却用手撑着头,顿了片刻,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晚上真的不能弄太久,睡眠不足导致他最近面对这些人时思维容易变得混乱。
牧引风撑着手臂问:“你知道她喜欢白色,那你知道她为什么喜欢白色吗?”
薛竟原嘴唇动了动没说话,眉头却皱得更深。
“牧总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牧总已经知道霍玉兰被迫顶替你的妻子,就应该放她自由。”
牧引风不理会薛竟原的话,继续说:“因为她父母死的那天,她穿着白色的公主裙。”
“她没有病。”
“她只是被困在了那一天,到现在也没有办法摆脱心里的阴影。”
牧引风的声音很和缓,但是语调却变得无比冷漠强硬:“我不许你再说她有病。”
“牧总以为随便查一些她的过往,就算是很了解她了吗?”
“我和她在一起五年,我……”
“和她在一起五年,但是除去应付酒局,创业的初期各自跑出路,为了打开市场出长差,长期两地分居……”
“除去这些时间,你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有多久?恐怕还没有庄飞多吧?”
“嗤”薛竟原嗤笑。
“她和我一起创业,一起规划未来的时候,牧总恐怕还在听妈妈的话。”
圈子里面的人,基本上都知道牧引风是个“妈宝。”
这个妈宝的称号在牧引风“自立门户”之前确实属实,那时候的牧引风从精神到身体都被牧元蔓控制着。
多年以来,他都在隐忍,伺机反抗。
薛竟原算是一下子戳到了牧引风的肺管子上。
牧引风表情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薛竟原犹自不知死活地说:“牧总,恕我直言,你要好好感谢你妈妈,好好感谢你投了个好胎。”
“否则你一辈子也达不到这个地步,更不配站在这里跟我说什么让我放弃我未婚妻的话。”
薛竟原自诩草根逆袭,向来不把任何富二代什么的放在眼里。
他总觉得这些人都是承荫受庇护的废物,只会叼着奶嘴咩咩叫,一旦失去背后的支撑,根本没有办法独立行走。
“牧总,我想我没有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霍玉兰有没有病,你且看着,等她玩够了你,玩腻了你,自然就会回到我身边。”
薛竟原说完了就走。
人都已经走到门口了。
牧引风把那股怒火压下去,淡淡开口说:“她和你一起创业,陪着你整整五年。”
“这五年她的青春,她的感情,她所有的一切都倾覆在你身上。”
“可是你做了什么?”
“你在察觉了她想离开你之后,不顾你们之间所有的情谊,让她自己净身出户,如果没有她那几个小姐妹的帮扶,她在最开始的时候,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这就是你所说的爱吗?”
薛竟原站在门边,手按在把手上,极其细微地抖了一下。
牧引风说:“你的爱还真是廉价,他妈一分钱都不值!”
牧引风几乎从没有这样骂过人,但是他今天骂了,实在是太生气。
他极其厌恶别人说霍玉兰有病。
更厌恶说这话的人是薛竟原。
这个人享用了霍玉兰提供的一切,情感青春和所有。
但是他竟然在得知霍玉兰的心理创伤之后,选择断掉她所有的一切生存资源,逼迫她回到自己的身边。
牧引风说:“你知道她喜欢白色,却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白色。”
“你不在乎她爱吃什么,只逼她吃你喜欢的。”
“你不在乎她所有生活习惯,只给你想给的。她一度是你用来炫耀‘作品’的人形娃娃,像你驯养的那些狗一样!”
“你甚至切断她交朋友的渠道,不允许她平时闲着的时候出门,导致她现在都不能正常地提出自己的诉求,甚至不愿意出门逛街!”
“你对她精神囚禁,生活暴力了那么多年,竟然还不肯放过她。”
“你把她的心理创伤当成疾病,不愿意去直面向来完美的她这样的‘残缺’,就用极端的手段逼着她‘痊愈’。”
“甚至还拉拢了所谓的被她辜负的人,一起对她的心理创伤进行指责和强制压迫。”
“你甚至没有把她当成一个拥有独立自主思想的人来看待!”
“你装什么深情,不过是习惯了她的照顾和迁就,喜欢她的随叫随到和奉献一切罢了!”
“这样的人太难找了是吧?漂亮,聪明,能和你一起‘上战场’,拿得出手,还能给你暖床!”
“这是你对你的合作伙伴说的话,还记得吗薛竟原!”
牧引风“啪”地一砸桌子,竟然在愤怒之下从桌子边上站起来了!
薛竟原正这时候转头,看到牧引风站起来,眼睛遽然瞪大。
薛竟原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没料到牧引风竟然连这个都能知道。
那是他一次喝醉后的醉话。
“你大概不知道,她当时就在门后面。”牧引风轻飘地说出这一句,薛竟原的神色先是空白了片刻,而后表情堪称狰狞。
“她那样都没有怪你,她之所以离开你的身边,和任何的情情爱爱都无关,而是为了逃命!”
“你根本就是生活之中的‘暴君’,只要有一丁点的不如意,都会把怒火想方设法地发泄在你最亲密的人身上!”
“她做了你那么多年的出气筒,她只是累了想离开,可你做了什么?”
“薛竟原,你竟然敢说你爱她?”
“玉兰受害者联盟……呵呵。”
薛竟原瞪着牧引风,霍玉兰听到过他说那样的醉话?那是当年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
薛竟原神色微微扭曲,他算是知道为什么霍玉兰一定要和他分手,甚至愿意一分钱都不要。
牧引风看着他,薛竟原撕碎沉稳的外皮暴露出凶狠的神色,证明他根本毫无悔改决心。
牧引风看着他,嘴角弧度讽刺:“兰原狗业……呵。”
“你也配用她的名字命名?当初你只会训狗的时候,拉下脸活跃爱心人士投资的分明是她。”
“我知道你悄悄施舍了一点股份,弄成了她的名字,可是你扪心自问,你给她的东西,是不是比喂狗还吝啬?”
薛竟原已经找不到任何的话来反驳了。
他站在门口,保持着那个半扭身的姿势,看着牧引风扶着桌子坐下,眼中闪过阴狠的算计。
牧引风说:“狗贩子就好好做你的狗贩子,竟然还接触医疗器械?看来在你心里人和狗是一样的,都是可以驯化和随意对待的。”
“所以你觉得人和狗用一样材料制作的东西也没有关系……我看有病的恐怕是你吧。”
薛竟原额角的筋脉凸起,突突跳动,他投机取巧捞了一笔,确实就是医疗器械。
牧引风擡手看了一下手表,一个小时了现在是五点整。
他语调轻快地说:“你觉得我是靠着我妈妈才走到今天,这其实也没错。”
“不可否认人生来就不平等,但是我出生就拥有的一切,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靠我先辈的努力而得来的。”
“你如果不满意,觉得上天不公,你可以去死,然后重新投个好胎。”
“不过你如果不死,我会让你知道,我这个‘妈宝’,到底有什么本事。”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薛竞原一去公司,就会被带走接受相关调查。
五点十分,薛竟原被强制送出了牧氏企业的大楼。
五点半,牧引风买好了早餐,驱车朝着别墅的方向而去。
六点半,车子进入别墅区的林荫道,牧引风打了一下霍玉兰的电话,温声问她:“有没有吃饭?”。
“还没有,正要下楼呢……你吃了吗?”
六点三十五分,车子驶入了别墅,牧引风挂掉了电话,回家和霍玉兰一起吃早饭。
霍玉兰清早上从楼上洗漱好下来的时候是六点四十五分。
她看到坐在桌子旁边的牧引风,惊喜地两步并三步,从楼梯上蹦下来。
然后冲到牧引风t身边,从他的身后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你怎么又回来了!”
“和你一起吃早饭,”牧引风说,“今天凌晨的工作有点倒胃口,我一个人吃不下。”
霍玉兰美滋滋地在牧引风的脸上吧唧吧唧亲了好几口。
然后又搂着他说了一下自己之前做的梦。
“我们如果小时候就认识的话该多好……”
霍玉兰说:“你小的时候一定像一个娃娃一样漂亮!”
牧引风勾了勾唇,头抵在霍玉兰的肩膀部位,把她整个人抱在自己的轮椅上,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操纵着轮椅慢慢朝着餐桌边上驶去。
闷声道:“不是的,小的时候上过幼儿园,被里面的孩子们孤立,他们说我……有传染病。说我是兔子成精。”
他低着头,闷闷的声音让霍玉兰心疼坏了。
一顿饭都在控诉那些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
牧引风吃了早饭,又马不停蹄地准时去上班。
霍玉兰待在家里,美滋滋地溜了狗以后,收到了一份同城快递。
“我记得没买东西啊。”
霍玉兰把快递拆开,居然是一支录音笔。
非常小巧,整个只有拇指大小,形状还非常像个打火机。
她想到之前牧引风说的,要买个录音笔,记录他的一整天给自己听。
按照说明摆弄了一下,发现上面竟然有一段录音之后,抱着难以言喻的甜蜜心情,点开了录音。
“你今天找我过来,应该是已经确定了他就是霍玉兰吧?”庄飞桀骜又警惕的声音,从录音里面传来。
“没想到牧总这么通透,自己的妻子被人冒名顶替,你还能和那个人甜甜蜜蜜。”
“怎么,霍玉兰更好?”
……
“你以为霍玉兰爱你吗?她的甜言蜜语从来都是不要钱一样大放送!”
……
“牧总还没了解清楚吗,她只是爱死了这个拯救的过程,而我,我们!”
“都是她的试验品,是她的小白鼠!”
……
“一旦她失去兴趣,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也别以为你是什么例外,她现在还没对你玩腻罢了!”
“小王子?”
“她从前可是叫我亲爱的呢”
……
霍玉兰的呼吸顿住,人也维持着拿着录音笔的姿势僵着,甚至连嘴角的笑意都僵硬地定住。
可随着录音播放,她的面色却肉眼可见地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