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吃她的小饼干就算了,居然还扒拉她的小白狗,过分!
霍玉兰愤而下楼,电梯门打开之后,就看到牧元蔓坐在平时霍玉兰坐的那一侧沙发上。
听到电梯开门的声音连头都没有侧过来,而是指挥着迅速占领了屋子,把刘虎和两个保安给挤到门边上的黑衣大汉,让他们把整个别墅的供电设备切断了。
霍玉兰走到牧元蔓的对面,并没有像小媳妇初见婆母那样,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尊称,然后拘谨地等着对方反应。
而是直接大马金刀地坐在了牧元蔓的对面,向后一靠,那姿势比牧元蔓还要霸气。
牧元蔓今天穿了一身非常笔挺的西装,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加上她那张和牧引风相似度极高的脸,高冷肃杀,实在很难不让人从内心深处产生惧怕。
只不过霍玉兰和牧引风在一起,牧引风什么样子她都看过了,对这张看似建模般冰冷无情,实际上红起来哭起来都像是要碎了一样的脸,已经没有了什么敬畏之心。
不过霍玉兰还是看着牧元蔓微微愣了愣。
那天晚上霍玉兰虽然猜出了牧元蔓的身份,但是也没敢仔细盯着牧元蔓的脸看,今天这么仔细一看……了不得呀。
如果牧引风老了之后长成这样子的话,那还真是让人期待。
清晨的阳光已经非常厉害,虽然已经进入十月,但秋老虎依旧十分凶猛。
落地窗旁边的窗帘半拉着,牧元蔓和霍玉兰一起对坐在窗帘遮蔽出来的阴影里面。
黑衣大汉将所有的电源切断,并且拿出了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仪器,对着监控开始一顿鼓捣,最终对着牧元蔓的方向点了点头。
牧元蔓这才换了一个姿势,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霍玉兰的眉梢微微挑了挑,这个姿势她还挺熟悉的……
只能说牧元蔓和牧引风不愧是母子。
虽然牧引风从内心深处没有办法接受牧元蔓的各种观点,毕竟他是牧元蔓亲手带大,亲手塑造出来的。
他们有很多地方都很像。
霍玉兰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对着和牧引风这样高度相似的牧元蔓,她真的很难升起什么警惕和敌意。
而因为霍玉兰长时间不开口,只是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看,牧元蔓也难得地在谈判之中主动开口。
她伸手轻轻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对霍玉兰说:“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式取代了我的儿媳妇,我竟然没有查到任何的踪迹。”
“但是我劝你趁早把我的儿媳妇还回来,否则下次跟你说话的人就是我的律师。”
霍玉兰实在是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你戴的是老花镜吗?”
这句话没有任何的侮辱意味,只是单纯好奇而已。
眼睛方面的某些疾病是会遗传的,霍玉兰没有看过牧引风戴眼镜,她正在透过牧元蔓这张脸,t想象牧引风戴眼镜的样子。
有点想呲溜。
牧元蔓明显愣了一下,她很显然把霍玉兰的这句话当成了侮辱。
她轻轻哼了一声,向后靠在沙发上面,看着霍玉兰说:“你的依仗无非就是牧引风在帮你掩盖事实。”
“但是你最好不要对他的期待太高,他从小生性懦弱愚蠢,并不能成为谁的保护伞。”
霍玉兰本来对牧元蔓没有什么敌意,可是她一开口就在说牧引风的不是,霍玉兰微微皱着眉说:“可我觉得他聪明、英俊、温柔、善良,不知道有多可爱!”
牧元蔓失笑出声。
她的身体再度前倾,看着霍玉兰说:“在我面前就不需要装了,你不就是喜欢他站不起来的样子,不就是喜欢他有精神疾病吗?”
“你们这些人……”牧元蔓说起这句话,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个她爱而不得的男人,声音中带上一些愤恨。
“想要什么我会不知道吗?”
“但我劝你死了那条心吧,我绝对不允许我的儿子成为满足你私欲的工具。”
牧元蔓情绪上的变化只有非常短暂的时间,快到难以捕捉,很快就恢复了那一副高高在上,所向披靡的霸总模样。
牧元蔓的音调抑扬顿挫,如果说牧引风的嗓子像一把大提琴,那牧元蔓就是首席。
“你如果想要获得救赎的快感,我名下有很多慈善机构,我可以安排你到里面工作,甚至给你一个机构都可以。”
“我希望你能见好就收,尽快离开我的儿子。”
来了,霍玉兰有点忍俊不禁。
这个“给你xxx离开我儿子”的梗真的是虽迟但到。
霍玉兰憋笑憋得实在是太明显了,牧元蔓一辈子所向披靡,叱咤风云,很少被人冒犯成这样。
她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霍玉兰笑眯眯地说:“流程是不是有点不对?让我离开你儿子的话,不应该给我一张支票吗?然后让我自己填数字?”
霍玉兰每一次在小说和电视剧里面看到这种情况,都会忍不住想,如果有一个人给她支票的话……她绝对填个九亿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
一下把对方掏成一个空瓤子,看对方还敢不敢搞这种乱七八糟的。
“再说了,”霍玉兰脸上的笑意瞬间收得干干净净,看着牧元蔓眼神堪称犀利地问她,“是谁告诉了你,我患有……从人身上获得救赎感的毛病?”
牧元蔓没有真的被拘禁这件事霍玉兰上一次就确定了。
牧元蔓会把她的人安排在牧引风身边的这件事,霍玉兰也觉得非常寻常。
她的控制欲那么强,肯定会无时无刻都关注自己儿子的动向。
可是牧引风绝对不可能把霍玉兰的病症,对身边任何人透露。
牧元蔓再怎么手眼通天,还能每天把牧引风的脑袋扒开看吗?
霍玉兰有一种不太好的猜测,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牧元蔓听到霍玉兰这么说,还真的对她带过来的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个人很快递来了一个文件袋。
牧元蔓把文件袋递给了霍玉兰。
霍玉兰把文件袋打开,那上面是关于她过去所有的资料,还有她的那些男朋友们……
霍玉兰的眼皮微微一跳,把文件袋放在腿上看向了牧元蔓。
“是薛竟原找你了吗?”那几个人当中,除了薛竟原之外没有人擅长使用这种阳奉阴违的鬼祟手段。
他一边找牧引风谈判,一边又越过牧引风去找牧元蔓,他总是机关算尽太聪明。
“是谁找我不重要,这些人都是你最完美的‘作品’,如果你想让这些作品好好留存的话,我劝你现在就收手。”
牧元蔓没有把这些人称为前男友,而是称为‘作品’,是因为她患的白骑士综合症,这种病症有一种非常深刻的,比霍玉兰对自己还要深刻的认知。
他们救赎了人之后,往往对自己救赎的那个人,有着超乎寻常的感情。
这种感情不是亲情爱情和友情,而是创作者和救赎者对自己的完美‘作品’,有维护欲望的感情。
这种感情有的时候甚至会超出人类的其他感情。
而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在白骑士综合症轻度和中度的患者身上。
最严重的白骑士综合症,会极端到亲手毁掉自己的‘作品’,再将对方打成一滩烂泥之后重新塑造。
在塑造和毁去的过程之中反复获取救赎感,那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牧元蔓是一个非常狡猾的商人,她根本一分钱都没想掏,她擅长用最小的损失获取最大的利益。
在做好了一系列的背景调查之后,精准地抓住了霍玉兰的弱点,今天来这里也根本就不是谈判而是胁迫。
利用这些“作品”,胁迫霍玉兰离开牧引风。
只不过牧元蔓通过对霍玉兰过去的调查,对她的了解到底只是浮于表面。
她根本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作品”。
她之所以在和那些人分开的时候没有做什么极端的事情,是因为她觉得不至于,没有必要。
他们走到最后的那一步,有一部分是霍玉兰亲手诱导的结果。
她不可能产生什么怨恨情绪,也把自己的感情处理得干干净净。
在爱和恨都没有的情况之下,还出手伤人或者摧毁对方,那不是变态吗?
如果霍玉兰真的在乎,牧引风已经把庄飞弄进监狱好几天了,她又怎么可能会不闻不问呢。
霍玉兰低头看着这些资料,一时间心中有些晦涩不明。
而她的这种表情和行为,看在牧元蔓的眼中就是动摇。
牧元蔓向后轻轻地靠在沙发上面,放软了声音说道:“这个世界上有非常多的值得拯救的人对不对?”
“如果你只是想要挑拣模样比较好的,我可以帮你挑。光是站不起来有什么意思呢?我的机构里面收容了一个因为拍戏而伤到了脊柱导致全身瘫痪的大明星。”
“无论是长相还是条件都非常符合你的要求吧?”
“我就只有一个儿子,我作为一个母亲……不想让我儿子变成这样的‘作品’,你也有过非常爱你的父亲和母亲,想必你能够理解吧?”
霍玉兰的视线从那些资料上移开,她擡起头看向牧元蔓说:“别这么说。”
“你既然查到了我的过去,就应该知道我的父母都是因我而死。”
霍玉兰不怎么客气地说:“你才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私欲,活活把你儿子搞成了精神分裂,你哪来的自信和我的父母相比?”
“和这天下的父母相比呢?”
牧元蔓的脸色微微一变,霍玉兰伸手直接把那些资料扬了。
“哗啦”一声,在纸张翩然而下之间,两个人隔着茶几对峙,眼中都是寸步不让。
霍玉兰说:“我与这些人确实交往过,但是人这一辈子谁还没谈过几个对象呢?牧总不会就只谈过一个吧?”
就只谈过一个的牧元蔓:“……”
最后一页纸张落在地上,飘到了牧元蔓的脚边。
那一张是关于霍玉兰心理分析的报告。
但很显然那上面的分析没有一个字是准确的。
霍玉兰说:“谈过也不代表我从此以后就变成了他们的创造者,牧总别说是想毁了他们,你就是把他们的祖坟都挖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专门挑着你儿子不在家的时间找过来,又是断电又是处理监控的,不就是怕他知道杀回来跟你吵架吗?”
“现在我也劝你赶紧就走吧,要不然我马上就给他打电话,把他找回来跟你吵架。”
霍玉兰说着就把手机拿出来,真的作势要拨号。
霍玉兰一边低头戳着手机,一边头也不擡地说:“而且牧总你这一招真的过时了,连张支票都不愿意给,就想让我走?”
“我也不怕你的律师,你尽管找。”
霍玉兰是真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她人都已经死了,就算是拉她去做DNA她也是“慕方懿”。
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没发明出来能够识别灵魂的机器吧?
牧元蔓的面色终于变得有些狠辣,她看着霍玉兰,如果眼神能化为实质的话,已经把她给扒皮抽筋了。
“你如果想要支票也不是不行。”牧元蔓说,“想要多少你自己填,不过我劝你填一个能够兑现出来的数额,否则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霍玉兰想说就你聪明,就你是奸商?
还把她当傻子,霍玉兰曾经也是和人一起办过公司的人,当然知道填多了不能兑换。
更知道钱不能乱t要,容易被人反咬一口,需要签一系列的赠与合同之类的。
但是她懒得和牧元蔓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霍玉兰假借着威胁的借口,发送出去一条消息,却不是给牧引风的。
她一点都不害怕牧元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勇敢,叫我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无师无友还没有医保。
她有一种六无人员的彪悍。
她擡起头看向牧元蔓,有些顽皮地说:“牧总既然把我查得那么仔细,就应该知道我这个人和别人不一样,我不要钱也不要房子,不要工作也不要什么公司,我就喜欢牧引风这个人。”
“我和他是真爱呢。”这句话是霍玉兰自己根据影视剧加的台词。
牧元蔓的表情真的非常精彩,霍玉兰也是看她脸色很好,唇色也很好,不见有什么身体方面的疾病,才敢这么气人的。
果然牧元蔓的自制能力非常强,值得所有总裁将其当成标杆。
她很快收回了那些或胁迫或引诱的表情,向后靠着沙发眯着眼睛看向霍玉兰。
“我挺喜欢你的。”这一句是实话。
很少有人能在牧元蔓的面前,表现得这么坦然,这么应对自如甚至是隐隐压牧元蔓一头。
尤其是在牧元蔓看来,面前的这个人,比她小了太多,分明还只是个小女孩。
一个小女孩无论有没有背景,拥有这样超强的心理素质,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牧元蔓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未必有几分她在面对这种情况时的淡然。
更何况她还有心理疾病。
谁料牧元蔓说完,霍玉兰嘴欠接了一句:“喜欢我也白扯,我不搞母子盖饭。”
牧元蔓是一个和其他年纪比较大的群体不太一样的人,她因为工作等等需要,常年泡在网上,对于时尚前沿的一些网络用词虽然不热衷,但是都得搞懂。
因为她的合作对象,通常都是一些才刚刚进入家族企业的年轻人。
因此霍玉兰嘴欠的这一句话,牧元蔓一下子就听懂了。
她的嘴角微微抿了一下,被霍玉兰彻底激怒了。
愤怒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句话的本身,而是因为对方对她这个“牧引风的母亲”的态度。
因此牧元蔓陡然坐直,看向了旁边的几个黑衣大汉。
大汉们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接收到牧元蔓的眼神之后,一下子就冲了上来,把霍玉兰的手机从抢走到把她按在沙发上只用了五秒钟。
“敬酒不吃吃罚酒,年轻人太牙尖嘴利没有好处。”
“你连个亲属都没有,还敢跟人这么叫板?”牧元蔓从沙发上站起来,高跟鞋敲击在地上,缓缓走到霍玉兰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我可以把你关到死,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霍玉兰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慌张,虽然脸都被挤变形了,可是她竟然在沙发上呵呵呵地笑起来。
接着整个人都像是开了震动,按着她的两个大汉都感觉要按不住人了。
霍玉兰被两个人抓起来,脚都不沾地了,头发被搞乱,她像个小疯子一样看着牧元蔓说:“你是不是就这点能耐?这么多年了就只会把人关起来这一招?”
挣扎的过程中,霍玉兰的脚尖在地上点了两下,跟跳芭蕾舞似的。
“我当然相信你有能力把我给关到死,但牧总觉得我怕死吗?”
“你把我关起来用不了两天,牧引风用他那不好使的膝盖都能想到这事是你干的。”
牧元蔓冷笑了一声,稍微擡了擡手,几个大汉就拖拽着霍玉兰朝着门外走。
刘虎急得满头冒汗,但是他们的手机全部都被收走了,而且还被人看管着根本就不敢找“外援”。
霍玉兰被人拖着,嘴还不老实,一直不停歇故意气牧元蔓。
“你应该知道他前段时间定制了一把测谎仪电椅,就是为了测试我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他。”
“但你不知道的是昨天我让他坐上那把电椅,我说要把他电成外焦里嫩的牛排,但是他竟然毫不犹豫地就坐上去了!”
牧元蔓听到这里,终于掩饰不住眉眼之中的愤怒转过了头,死盯着霍玉兰说:“你在对我炫耀?”
霍玉兰撇了撇嘴说:“这还不明显吗,我当然在炫耀。”
“你把他的亲生父亲囚禁到死,你们之间的母子感情因此破裂,你为了挽回他,不惜退位让贤住进了疗养院。”
“你说你要是把他心爱的女人给弄死了,你这个儿子还能有吗?”
牧元蔓美丽的脸上简直霜雪覆盖。
但是她竟然片刻之后又笑了。
“你果然有点能耐。”
“不过你也别太乐观,我之所以在这个时机过来,你以为是因为什么?我完全可以伪装成是你被识破之后跑掉了。”
“你和牧引风才认识几天?你大概不知道他不光懦弱愚蠢,还非常擅长妥协。”
“他只要认定你是自己跑掉了,无论他再怎么爱你,用不了多久就会放弃。”
“从小就是这样,无论他有多么喜欢那个玩具,只要我拿走,他就会忘记。”
“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你儿子喜欢的玩具你为什么要拿走呢?”
霍玉兰是真的有一些为牧引风打抱不平,这也是她对牧元蔓一点都不客气的原因。
“你是什么魔鬼吗?自己的亲生儿子你为什么要折磨他?”
牧元蔓冷笑一声说:“什么叫我折磨他?如果没有我亲手塑造,他怎么可能做得了牧家的家主?”
“他那种天真又软弱的性格,在现在这个社会当中,根本就生存不下去,会被人扒皮吃肉生吞活剥!”
牧元蔓用一副“我都是为他好”的嘴脸,把一切都粉饰得漂亮极了。
霍玉兰的神色却微微扭曲片刻说:“你作为他的母亲,作为一个年幼的孩子唯一可以依赖的人,因为怕他被别人生吞活剥,所以你就提前动手把他给撕碎。”
“撕碎之后你又随心所欲地把他胡乱拼凑在一起,不在乎他的心理问题,不在乎他的喜怒哀乐,然后让他坐上你以为别人求而不得的位置,你到底有没有把你的儿子当成一个人啊?”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挺伟大呀?”
“你竟然觉得我和牧引风在一起会伤害他,这么叭叭跑来耀武扬威地收拾我。”
“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这些年都干了什么,我就是把牧引风甩了八百个来回,也比不上你这个亲妈亲手把他的心掏出来踩碎痛吧?”
霍玉兰的脸色彻底沉下来。
牧元蔓也因为她这一系列的指责,脸色冰冷如刀。
两个人站在门口对峙着,从牧元蔓进门到现在这么久,双方终于图穷匕见。
气氛凝滞,像不断绷紧的弦一样,空气肃杀而锋锐。
但是牧元蔓一辈子独断专行刚愎自用,她怎么可能因为霍玉兰三言两语的指责就幡然悔悟,从此以后做一个温柔知心的好妈妈?
因此牧元蔓半晌之后又冷笑了一声,擡起双手给霍玉兰鼓了鼓掌。
“精彩。”
“我真的很喜欢你。”牧元蔓说,“像你这样的小姑娘现在真的不多见。”
如果这个小姑娘没有白骑士综合症,牧元蔓真的不介意将错就错,让她留在自己儿子的身边。
说不定还能辅助一下自己那个软弱天真的儿子。
可是她偏偏有白骑士综合症。
牧元蔓一辈子深受其害,太清楚那种病症最终会导致的后果。
患有白骑士综合症的人,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会让你感觉到这世间所有的美好全部都倾向你一个人。
而一旦他们离开你的时候,哪怕你跪地哀求以头抢地以死相逼也没有用。
白骑士不会为他拯救的人而停留。
强留的结果……也只能是不死不休。
而被那样毫无保留的爱意,无微不至刻骨铭心地爱过,在对方离开的时候你的爱意也会被全部带走。
你这一辈子再也无法爱上任何人。
牧元蔓绝不肯让牧引风重蹈自己的覆辙,就算她儿子真的不认她……她也不能放任。
因此很快牧元蔓继续让人拖拽着霍玉兰朝着大门的方向走。
她的脚步是有一些急的,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每一天都会盯着家里的监控。
她带来的人和那些设备,对监控能做的手脚也只有一两个小时的时间。
而霍玉兰一通长篇大论,根本没有办法撼动心如磐石的人。
她看似彻底落了下风,被人拖着像死狗一样朝着门口拽去。
她会面临拘禁,会不会遭受虐待也未可知。
但是她却感觉非常轻松,甚至想借两个大哥坚实的t臂膀打悠悠。
牧元蔓回头看一眼,发现了霍玉兰面上的神情,心里正想着她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死活。
正这么想着,却突然间听到了一阵狗叫的声音。
“汪!汪汪汪汪汪!”
“呜呜呜——汪!”
牧元蔓顺着叫声的来源看过去,瞳孔陡然睁大。
接下来就精彩了,好几条半人来高的大狗,朝着众人的方向狂奔过来——
就连那几个训练有素的黑衣大汉的面上都出现了片刻的凝滞,在狗扑到跟前之前,迅速松开了霍玉兰,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掏武器。
当然,牧元蔓又不是什么黑白通吃,她只是个纯粹的商人。
因此这些黑衣大汉手忙脚乱掏出来的都是电击棒一类的东西。
而牧元蔓迅速被那些大汉围在中间,几个人迅速朝着门口的方向撤退,但是两条腿的人肯定跑不过四条腿的狗。
尤其还是斗狗。
这群斗狗在牧元蔓来之前刚刚被霍玉兰遛过,早上吃的东西消化得差不多了,中午那顿还没吃呢。
朝着一群人扑过去的姿态尤其凶狠。
而猝不及防被松开的霍玉兰跌坐在地上,索性就坐在那盘膝没站起来。
所有猛兽一类的动物,发起攻击的时候都会挑拣着看似最强壮的那些猎物。
所以站着甚至跑起来的那一群人才是最大的目标。
你不跑狗也不追啊。
牧元蔓那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恐惧。
她瞬间就想到了刚才霍玉兰假装打电话,在手机上戳戳戳的样子。
那是料定了自己会强行带她出来,提前让人放狗呢!
好机灵,好可恶!
牧元蔓当然认得这些狗……都是当初她派人从各处搜罗来送礼,最后没送出去要安乐死的那一批。
而因为牧引风生平第一次求她,牧元蔓答应让牧引风把这些狗都养着。
果然对畜生不能有什么恻隐之心!
人狗大战再次在这个院子里面展开。
上一次还是霍玉兰刚刚穿越的时候,原身那个什么情人杰瑞来找她的那天。
牧元蔓被一群人围在正中间,一时半会儿伤不着,但是周围帮她挡着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斗狗的战斗力非常强悍,它们被专门训练过,越是疼,战斗力就越是强。
霍玉兰就坐在院子正中间,隔着一群人和牧元蔓对视。
她的表情非常淡定,大老远就对着牧元蔓喊道:“给你查资料的人还是不尽职,没查到我这个人的真实性格啊!”
牧元蔓彻底恼羞成怒,但她被一群人给拉扯着,穿着高跟鞋又非常不习惯,在砖地上崴了脚跌坐在地上。
虽然很快被人给重新拉了起来,可是她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牧元蔓咬牙切齿地对着霍玉兰的方向喊道:“一群小畜生!”
当然小畜生里面也包括霍玉兰。
霍玉兰笑起来,双手放在自己的嘴边上拢成一个喇叭的形状,对着正疯狂咬人的几条狗喊道:“白毛风!杀马特!正面冲!”
霍玉兰假装在指挥,牧元蔓和那一群人闻言表情更加惊恐忌惮。
霍玉兰又对着其中一只全身漆黑的长毛狗喊道:“这条狗我一直都没起名字,我现在终于知道它应该叫什么了!”
“老巫婆,上!”
而这个时候一群人终于退到了大门的边上,可是大门竟然是锁着的。
“哎呀这可怎么办!大门是电动的,你把电断了!”霍玉兰幸灾乐祸地喊。
牧元蔓:“……”
她要是真有什么心脏病一类的,摊上这样的儿媳妇,估计这一会已经送去医院急诊了。
一群人十分狼狈地被堵到贴着大门,有两个大汉托着牧元蔓朝着铁门上面爬。
而那些狗遭受了电棍最大的电伏袭击,在地上稍微躺一会儿就能重新爬起来冲锋。
毕竟它们的皮毛特别厚。
“扫地僧从侧面攻击!”
霍玉兰假装在指挥,让那些人更加忌惮,看着霍玉兰的眼神也逐渐惊恐。
但其实……霍玉兰根本就指挥不了。
她虽然和这些狗都有接触,在喂养的时候也会摸一摸,但平时根本不会把它们全部都一起放出来。
而且这些都是被人用过药物的斗狗,根本不认主。
霍玉兰也只敢在它们吃饱的时候才摸一摸,牵出来遛一遛。
也就是说,放狗之前,霍玉兰根本就不知道这些狗会不会攻击她。
这才是她的疯狂之处,牧元蔓想要把她给关死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行不通。
因为霍玉兰做事情根本就不计什么后果。
而现在几个月以来的喂养确实给了她“护身符”,那些斗狗就算从她身边跑过去也不会撕咬她。
看上去真的像是她在指挥一样。
好几个人都爬上了大门,当然也有好几个人被撕咬了大腿屁股和手臂,哎哎叫着,手里拿着电棍在地上垂死挣扎。
血腥在正午的阳光下弥散,霍玉兰不可能真的让狗把这些人给咬死。
他回头对着刘虎喊道:“还缩头缩脑看什么,拿家伙什来抓狗啊!”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几条狗分别被霍玉兰早早就为防止发生意外,从兰原狗场买来的专业的抓狗网给逮住了。
牧元蔓坐在大门上面,看着院子里面的这一幕,眼角不住地抽搐,额头都因为切齿,鼓起了细细的青筋。
她看着霍玉兰根本不敢去靠近那些被抓住之后的狗,也已经确定,这个小姑娘……根本就指挥不了这些斗狗。
她是个疯子,自己控制不了还敢放狗,也不怕自己被狗撕了!
保安们把鲜血淋漓的狗给送回去,霍玉兰又让人打了救护电话,别墅的电也重新通了。
牧元蔓一只脚穿着高跟鞋,另一只脚的鞋不翼而飞,她骑在通了电的一侧大门上面,被电动大门带着慢慢地朝旁边送。
场面一时之间十分难以言喻。
牧元蔓看着霍玉兰的眼神比此刻的场面还要复杂。
但是很显然,两个人之间的强势和地位一下子就来了一个天翻地覆的转变。
现在牧元蔓丢盔弃甲,再怎么绷着脸皮,也维持不住气势了。
霍玉兰走到大门下面,自下而上对着牧元蔓伸出手道:“下来吧亲爱的妈妈,这回咱们两个可以好好聊一聊了。”
“谁是你妈妈?!”牧元蔓恼羞成怒地喊了一声,擡脚踢霍玉兰,却差一点从大门上栽下来。
她到底是年纪大了,实在经不起这么折腾。
最后还是霍玉兰和两个保安把她给扶下来的。
因为别墅里面已经通了电,牧元蔓不肯再进屋子,于是霍玉兰就主动和她上了停在别墅外面的车。
牧元蔓现在甚至只要让人开车就能把霍玉兰给带走。
可是经历过这一遭,牧元蔓也非常清楚,霍玉兰不是她带走就能解决的。
而霍玉兰本身对牧元蔓所有的气都来自她对牧引风不好,牧元蔓对霍玉兰的不认同,也因为她料定霍玉兰以后会伤害牧引风。
归根结底都是牧引风。
她们在经历了鸡飞狗跳之后,总算是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牧元蔓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说了今天的第三次:“我真的挺喜欢你的,可是你们真的不合适。”
“你不了解小风,他不是你表面看上去那么……”
牧元蔓轻轻叹了口气,整理了半天头发还是有点狼狈。
她看上去竟然有些脆弱,而美人脆弱,当然也是赏心悦目的。
霍玉兰靠在座椅上,侧头看着牧元蔓和牧引风高度相似的脸,有点想自己的玫瑰王子了。
她对着脆弱的牧元蔓,也不再故意气她了。
“我曾经遇见过你这样的人……”牧元蔓说,“小风的父亲,和你是一样的病症。”
霍玉兰的眉梢微微一动,身体又侧过来一些,这是一个认真倾听的动作。
牧元蔓终于没有任何隐瞒,原原本本地把那天晚上对牧引风说过的真相又说了一遍。
霍玉兰对人家的爱恨纠葛没有任何置喙的意思。
因为牧元蔓很快说:“小风的心理疾病很严重,我知道是我当初逼得太紧了,可是后来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再去治疗就已经来不及了。”
“他看上去柔软懦弱,可是……属于他的另一半,我想你还没有见过。”
牧元蔓看着霍玉兰说:“你应该知道,他把你的其中一个前男友庄飞弄进了监狱里面。”
“但这只是你看到的表象。”
“他已经让人准备在监狱里毁了庄飞的嗓子和手,”牧元蔓说,“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霍玉兰神t情有些严肃,摇了摇头。
“因为小风觉得你是他的女人,而庄飞用他的嗓子蛊惑过你,说过爱你,用那双手抚摸过你,也背叛过你。”
“他不会允许庄飞好好地从监狱出来。”
“而薛竟原之所以去找我,也是因为小风在用尽一切办法摧毁他的公司。甚至不惜用一些……比较不合法的手段,试图栽赃陷害薛竟原。”
“那个公司还是你和薛竟原一起创立起来的。”
“而小风这样做,是因为你和薛竟原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他不光不会允许薛竟原继续风光,他甚至想要他死。”
霍玉兰动了动嘴唇,却没能说出什么。
牧元蔓看着霍玉兰说:“你现在之所以还没见识过小风的另一面,是因为你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你没有激发过他的另一个人格,你知道他曾经把慕方懿锁起来的事情吗?”
“他早就知道慕方懿有其他的情人,他一直对其置之不理,但是他突然把慕方懿锁起来的原因,是因为慕方懿和他提出离婚。”
“他不爱慕方懿,但是慕方懿要提出离婚,他就要把人锁在身边。”
“小风对自己的东西,有着难以理喻的掌控欲和占有欲。”
“我阻止你和小风在一起,实际上保护的人是你。”牧元蔓看着霍玉兰。
那神情竟然有一些苦口婆心。
“白骑士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小风却已经把你当成他此生最爱。”
“你终有一天要离开他,而那个时候……你会被他抓住,你知道他会做什么吗?”
“连我都没有办法想象。”
牧元蔓说完之后,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为他处理过太多类似的事情,庄飞的那件事情我也已经派人给截住了。”
“我只希望,我的小风能够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平安到老。”
“我不想让他锒铛入狱,我知道我从前做的事情很极端,可是我……不能拥有一个补偿的机会吗?”
牧元蔓将一个老母亲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操碎心的样子,演绎得淋漓尽致。
也将一个为了给自己儿子收拾残局,憔悴又可怜的女人克化得入木三分。
只可惜……她这演技虽然是炉火纯青,令人听了看了下意识地想要相信。
可是霍玉兰……她有一个四妹妹。
她的四妹白榆,是一个活体匹诺曹。
那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能把人说成鬼把鬼说成人的绝世撒谎高手。
相比白榆,牧元蔓还差点意思。
因此霍玉兰微微吸了口气,咬了咬嘴唇,然后实在是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我应该把这段话录下来让牧引风听一听,他妈妈为了拆散他的姻缘把他给抹黑成什么样子了!”
“我那么可爱的玫瑰小王子,必然不是像你说得那么邪恶。快停吧,你这个老巫婆。”
“我知道你很聪明,在你的行业中是顶尖人物,可是牧元蔓女士,你能不能不把我当成一个傻子?”
牧元蔓悲伤的表情开裂。
片刻后,她把那一副故作脆弱的老母亲样子彻底收了起来。
冷冰冰地看着霍玉兰说:“既然你不相信你不妨试一试啊。”
“你离开他试试,十天……不,只需要七天。”
“你只要在七天之内让他完全找不到你,收不到你的任何消息,他就算是挖地三尺也会把你找出来,抓住,锁起来。”
“你到时候就知道什么叫不见天日的日子。”
霍玉兰闻言微微收起了戏谑的神情,牧元蔓从进入别墅之后,说的每一句话霍玉兰都觉得像笑话。
唯独这一句,她无法反驳。
她没忘记,她之所以借尸还魂,是因为这个世界崩溃过十七次。
十七次,都是牧引风囚禁死了她的这个角色,然后世界崩溃毁灭。
牧元蔓见霍玉兰终于被她戳中了“弱点”,立刻乘胜追击道:“我们来打个赌吧,你离开他七天。”
“这七天我来试图帮你隐藏踪迹,七天之后我让他找到你,到时候他如果不把你抓起来囚禁,我从今以后再也不管你们的事情。”
“也不会再强迫牧引风做任何事情。”
霍玉兰对这个提议非常动心,她知道牧元蔓是蓄意禅位,牧引风其实还在牧元蔓的控制之中。
而牧引风自己未必不知道。
这种精神工作上的双重压迫,实际上一直都是极其不利于他的身心恢复的。
牧元蔓就像一朵笼罩在牧引风头顶的阴云,只有挥散,她的玫瑰才能真正晒到阳光。
但是霍玉兰这时候也没有丧失理智。
她勾唇笑了一下说:“我为什么要跟你打这个赌?”
“你非赌不可。”
牧元蔓说:“我知道你无亲无友无所顾忌……但是这两个人你不会完全不在乎吧?”
牧元蔓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调出了一张照片。
霍玉兰倾身一看,瞳仁不受控制地收缩——是老五的爸妈。
霍玉兰一直都设法让桃阿姨去送一些东西,并没有真正地出现在老五的爸妈面前。
她收回之前说给牧元蔓查资料那个人不尽心的话。
太他妈的尽心了。
差点把她的祖坟给刨了。
霍玉兰顾忌的神色被牧元蔓尽收眼底。
牧元蔓总算在这个小辈面前找回了一点场子,但是也不敢过于嚣张。
毕竟怕她真的掀棋盘。
于是她像一条毒蛇一样凑近,温和哄劝道:“怎么样成不成交?”
“你那么心疼你的小玫瑰,你就应该让他摆脱我的掌控才行。”
“只要你躲七天,我保证如果到时候他真的囚禁你,我会帮你脱身。”
霍玉兰近距离看着牧元蔓,突然说:“你离我远点,你和小王子长得太像了,我怕忍不住亲你。”
牧元蔓:“……”
霍玉兰看到她吃苍蝇一样的表情笑起来。
然后又微微收了一些笑意说:“你这个提议还有点意思,我也想知道他如果发现我跑掉了,会不会把我囚禁起来。”
这一句话是真的。
唯有这一句话是真的。
她也非常想知道,牧引风到底会怎么做。
不过霍玉兰继续说:“但是赌注就这一点的话没意思。”
“这样吧,只要他到了七天没有把我锁起来,你必须彻底放手公司所有的事情,不能再对牧引风今后的决策有任何的干涉,哪怕他要把公司捐出去。”
“牧总,敢吗?”
牧元蔓阴沉沉地盯着霍玉兰,半晌后笑了一声道:“有什么不敢?”
“那好,我们找人立个字据,我就和你赌。”
牧元蔓:“……”
这种赌博一样的字据并不具备法律效益,但是逼着牧元蔓这样一个女强人立下这种字据,如果有一天牧引风看见的话,牧元蔓还有什么脸再管公司的事?
霍玉兰最后和牧元蔓走了一趟,双方都认为达成了各自的目的。
然后霍玉兰又回到了别墅,用牧元蔓重新派过来的设备和人,对监控做了些手脚,重新收拾了行李。
其实她也不是完全受到牧元蔓的诱惑和胁迫才答应打这个赌。
她确实有一些自己的事需要处理。
她的“作品”,她就算是要毁要撕,也是她自己来。
她那天在心中答应牧引风,只要他走到她的面前,她就要和他试一试。
她不知道一个人能不能违逆“病态”,但是她想试一试。
这个试一试之中,包括她要先料理干净所有会阻碍他们的人。
霍玉兰提着行李离开别墅的时候,回头在心里道——小王子,你可别让我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