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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文求生指南 卷二 白骑士综合症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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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霍玉兰第二个找到的人是曲听。

    曲听的公寓很好找,毕竟这么多年他就没有搬过家,哪怕这间公寓现在已经配不上他科技新贵的身份。

    这是当初霍玉兰和他一起找的房子,离他实习的公司很近,离学校也不远。

    这些年里不乏给曲听送房子的人,他自己也早已经有能力在江城买房,但他始终没有搬过家。

    彻底进入十月之后,这几天有些降温,霍玉兰为了躲避牧引风的眼线,基本上都是昼伏夜出。

    她在深夜昏暗的楼道里靠着墙站立,她不知道今天曲听会多晚回来,但肯定不会早就是了。

    曲听……总是非常擅长维护人际关系,就像一条长着八条爪子的章鱼,在江城的各大科技公司之间反复横跳,哪一头他都不想放下。

    这就导致他的社交非常频繁,看似是个高冷高深的斯文败类,实际上是因为当年穷怕了,也卑微怕了,现在被人捧在手心里顶在脑袋上,自然不想放过任何充实自己,擡高自己的机会。

    霍玉兰是理解的。

    毕竟曲听出生在那样的家庭中,他真的是一只从鸡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

    可是霍玉兰又是不理解的,因为大多数的时候霍玉兰也会在生活中缺钱,缺少各种各样的机遇。

    可是霍玉兰从来都没有把这些名或者利放在心上过,在这个世界上,无论你想要什么东西,只要你认真地努力过了,即便结果不尽如人意或者方向不对,再换一条路就是了。

    总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金钱看似是这世界上最难得到的,但只要你四肢健全,哪怕是头脑不够聪明,其实也是这世上最容易得到的。

    不过霍玉兰到底没有生在曲听那样的家庭之中,所以她尊重曲听所有的选择。

    可是霍玉兰能够容忍曲听和他的家人总是想要的太多,但是她不能容忍两个人都已经分手了,他还要通过这种和其他前男友聚在一起的方式,打扰霍玉兰现在的生活。

    夜里一点半,楼道里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曲听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敷衍着电话对面的人:“李总,这件事情真的不好办啊,容我再好好想想,总不能窃取人家现成的成果……”

    曲听走到了楼道门口,看到了站在那里的人影。

    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再次出现了幻觉,说话迟疑了片刻,没等说完最后一个字,就挂掉了电话。

    确切地说是手一松,手机掉在地上自动挂断了。

    他站在楼梯口,并没有急着去捡手机,而是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因为喝了酒,还跟人唱了一晚上的歌,现在嗓子有一些嘶哑,在这昏暗的楼道里面笑起来,声音低低沉沉的,很是有些瘆人。

    他擡手勾下了自己鼻梁上的眼镜,使劲掐了掐鼻梁。

    而后觉得自己清醒了一些,低头捡起了手机,结果再擡头看去的时候,那个人影居然还在。

    曲听愣在了楼梯口。

    过去的这些年里,他有多少次午夜梦回,有多少次因为醉酒而出现过这样的幻觉?

    曲听已经记不清了。

    因此一时之间他就愣在那里,甚至不敢上前一步,怕惊散了这个有些过于美丽和荒谬的“梦”。

    霍玉兰见他不过来,把帽檐往上擡了擡,偏了偏头对他说:“我有些话想对你说所以才过来的。”

    曲听张了张嘴,却像一条搁浅多时而干渴的鱼,喉咙挤不出一丁点声音。

    他在刚才扫过来的第一眼,其实就已经认出了那身影是霍玉兰。

    虽然霍玉兰在这里等他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个夏天,可是没人能忘记,那年青涩又青春的他们,在这个小小的公寓里面有过怎样刻骨铭心愉快的记忆。

    这个随意靠在门上等待他的人影,那时候也是和现在一模一样的姿势,但是每天晚上,她手里都会拿着一个很小的手电筒,为他照亮这一点点狭窄陡峭的阶梯。

    她怕他喝多了会摔倒。

    曲听在家中并不是老大,而是最容易被忽略的那一个。

    母亲的责问永远比温柔要多,父亲也总是重视最大的和最小的那一个。

    没人知道,那一点点光亮,是曲听走出自卑地狱的唯一一道光。

    那是他第一次拥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会等待他回家的人。

    他以为这一切都会一直持续下去,那个温柔美丽的人影会永远在他奔赴酒局和向上爬的欢场之后,站在门口等他回家,他只要看到那个人影就能洗净所有的疲惫和强撑。

    但是……曲听的手指紧紧地收拢,手里面的眼镜也被他攥得有些变形。

    他压抑着自己的激动走上前,清了清嗓子之后,正要说上一句类似于“好久不见”的感慨。

    霍玉兰却已经没有了耐心,干脆利落地单刀直入:“换一个城市生活吧,你的专业素质过硬,这么多年在江城也已经彻底打开了出路,我想你肯定给自己留了无数条退路。”

    “你聪明,英俊,拥有别人难以企及的优秀能力。”

    “你会在其他的城市生活得很好。”

    “我从来没有对你提过任何要求,这是我唯一的要求。”霍玉兰看着,等待他的回答。

    曲听慢慢地把眼镜戴上,昏暗的楼道里,头顶安装的声控灯很快就灭掉了。

    在一片黑暗中,他哑声开口问:“为什么?”

    “我并不害怕你现在那个男朋友的打压,虽然这段时间他给其他的公司施加压力,让他们围剿我,可是……那些公司表面上压迫我,背地里都在挖我。”

    曲听的语调中透着些自傲。

    “我不觉得他能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就像我不觉得你会和那个人在一起太久一样。”

    “玉兰……”曲听张开嘴,轻轻念了一声这个名字。

    这么多年的满腔酸涩和委屈,就要对着她尽数倾吐。

    这是曲听曾经最常做的事情,他所有的卑微阴暗,所有的不可言说,都只对霍玉兰一个人展示。

    他觉得这是偏爱,可是和曾经一样倒苦水的行为,却不会让眼前的人感觉到高兴。

    曾经认真倾听的那个人,早就不想再听他说任何一句废话。

    “你最好听我的话。”

    霍玉兰的语调之中不带任何的威胁意味,说出去的话,却让曲听被酒气熏透点燃的身体,逐渐冷却。

    “我虽然现在身份不是霍玉兰,可是我依旧能够登上曾经的社交软件。”

    “当年你父母重新盖房子的钱,你弟弟娶媳妇的钱,你哥哥在老家开店的钱……你不妨去查一查都是怎么来的。”

    霍玉兰从靠在墙上的姿势改为站直,走到曲听的面前,重重地跺了一下脚。

    楼顶上的声控灯再度亮起,如同照妖镜一般将曲听微微扭曲和愕然的神色,映照得分毫毕现。

    霍玉兰又对他说:“你现在这么厉害,你应该知道敲诈勒索的数额,也伴随着不同级别的刑期吧?”

    “你父母年纪大了,弟弟结婚这么多年应该生二胎了吧?”

    “哥哥可是你一家人甚至全村的骄傲,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别逼我亲手把你家人全部都送进去。

    后面这一句话霍玉兰当然只是在心里面轻轻说了一遍。

    可是曲听却已经面目抽搐,嘴角颤抖得不像样子。

    曲听或许真的不怕牧引风的压迫,因为技术型的人才永远不会没有饭吃。

    因为牧引风根本没有办法第一时间戳到曲听的痛点,牧引风又不是什么真正的穷凶极恶之徒,他很少接触这种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他还不能深刻地领会到,什么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但是霍玉兰能。

    她精准地掐住了曲听的七寸。

    他的家人是他最大的耻辱,给予他的大部分都是痛苦,但也是他根本无法割舍的心头烂肉。

    被压迫长大的小孩都有一点自虐的倾向。

    他现在每次风风光光地回家,为家里人花的每一分钱,为家里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在补足他受到忽视和斥责的干瘪的童年。

    “那些事……”曲听有些急迫地开口,但是很快又死死闭上了嘴。

    曲听想说“我不知道”。

    可灯光让他的神色无所遁形,也让霍玉兰平静通透的眼睛,像一把丈量人心的尺子,一台最精密的人形测谎仪。

    曲听当年和家里说他交了女朋友,骄傲地说是学校的校花,是白富美。

    那是他人生中除了成绩之外,第一次有和家中炫耀的东西。

    在他妈妈的追问下,他把霍玉兰的号码给了他妈妈。

    他一开始确实不知道家里会向霍玉兰要钱。

    但是他后来不是t没有感觉到家里对他态度的转变,偶尔在电话之中对他女朋友的夸赞。

    还有……家里越过越好的日子。

    当年的霍玉兰带着很多补课的学生,没有人在和霍玉兰接触过会不喜欢她,因此她还没毕业,就已经被一个比较著名的教育机构挖过去实习了。

    而且那个时候的补课风很大,霍玉兰的一节课有时候是曲听一个月的实习工资。

    那时候他们两个人的生活开销,也基本上都是霍玉兰负担。

    曲听并没有觉得那一切是理所当然,他那么努力地赚钱钻营,就是希望以后能够回报这一切。

    可是霍玉兰并不肯等待他成长。

    曲听对过去的事情哑口无言,就算他现在有能力将一切偿还给霍玉兰,也于事无补了。

    他还在江城给她买了房子,哪怕她一次都没有去过。

    可是他在她的面前,永远是没有底气的。

    但凡还有一点羞耻心,他都不敢提起过去,只好转移话题。

    “你是为了那个……牧氏企业的继承人,才要驱逐我吗?”

    霍玉兰点头:“对,你有点碍事了。”

    “呵。”曲听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看着霍玉兰的眼神几乎悲切,就连镜片也遮挡不住他眼中的泪水。

    “你还真是绝情啊……”

    霍玉兰对这个评价不置可否,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说她绝情。

    只有小王子说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霍玉兰转身离开,曲听站在又一次熄灭的灯光下,突然慌张得像个被剥夺了舞台的小丑。

    他快步走向楼梯口,一把抓住了霍玉兰的手臂。

    声嘶力竭地低喊:“霍玉兰!”

    霍玉兰站定,看了一下自己被抓着的手臂,又擡眼看向曲听。

    曲听想说“我还爱你。”

    “我一直爱你。”

    可曲听被她冰冷漠然的眼神堵住了所有话。

    霍玉兰看了他片刻,轻轻挣了一下,转身上前说:“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悄悄转移你所有的资源。”

    说完之后就像是下了审判的判官,毫不留情地离去。

    曲听也会听话照做的,他最怕成为家中的耻辱。

    如果是因为他的女朋友让他一家人都进了监狱,曲听终其一生都会在羞耻和自卑之中煎熬。

    霍玉兰出了楼道的门,向上擡了擡帽檐,感觉到了空气之中潮湿的水气。

    好像要下雨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她裹紧了自己的衣服,又压低帽檐,将口罩重新戴上,步入了萧瑟的夜色之中。

    她忍不住思念她的小王子。

    秋风透过身体,她想念两个人躲在被子里耳鬓厮磨的温暖。

    而此时此刻,这么深的夜里,被霍玉兰思念的人,却没有休息。

    他的腿经过缝合和包扎,虽然已经不流血了,可是躺在医院的床上,他在止痛药的药力过去之后,并没有叫护士。

    而是清晰地感受着这种疼痛。

    把这些天的一切从头到尾都又想了一遍。

    病房的门被慌张地推开。

    牧元蔓向来优雅的身影,有些踉跄地冲进来。

    她昨天晚上就已经接到了消息,可是牧引风大概是真的不想见她,出事之后就在疗养院那边加了一倍的人手看着她。

    牧元蔓亲手为他搜罗的雇佣兵,现在他用来对付自己。

    费了一些力气才脱身,一冲进病房就对着牧引风大吼大叫:“你是彻底疯了吗!”

    “不过一个女人,你竟然为了她差点真的伤到腿上的动脉!”

    “你知道动脉如果被刺破的话,你死的速度连阎王都来不及画叉吗?!”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这么懦弱这么愚蠢?!”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

    牧元蔓自从打算和牧引风修复关系之后,基本上在他面前都是轻声细语地说话,时刻保持优雅温婉。

    可是这一次她从接到消息到真正地来到自己儿子面前,足足用了一天一夜。

    牧元蔓已经被担忧和焦躁彻底填满,胸腔的怒火被彻底点燃,她又开始凶相毕露,恢复到从前两个人的相处模式。

    但是牧元蔓劈头盖脸地咆哮了一通,却发现牧引风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坐在病床上面,腿的上方支着一张小桌子,正在处理公司的事情,全程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过来。

    牧元蔓突然就觉得自己非常可悲。

    她做这些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人家都说虎父无犬子,她自认是人中龙凤,却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柔软的一戳就死给你看的虫子?!

    牧元蔓像一头困兽一样,绕着牧引风的床边走来走去。

    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透露着牧元蔓心中的愤怒和恐惧。

    她已经失去了他的丈夫,她真的不能再失去自己的儿子了。

    如果不是怕他以后被那个患有“白骑士”的女人害了,她不会出手,会一辈子都做一个幡然悔悟的母亲,慢慢祈求着牧引风的心软。

    她知道她的儿子总有一天会心软的。

    可是她没想到,区区几个月的时间,那个女人就让她的儿子这么死心塌地。

    只是得到她离开的消息,就自残到差点救不回来。

    牧元蔓本想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

    可是如今看来……牧引风根本没有办法离开那个女人。

    牧元蔓走动的声音渐渐地变慢……也是,她自己也领会过白骑士的厉害,连她都栽了,她这个蠢儿子又怎么能抵抗得住呢。

    不能强拆,那就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办法了。

    牧元蔓身居高位已久,人一旦被金钱和势力浸泡的时间久了,就会丧失对社会规则最基本的尊重。

    因此她打算帮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把那个不知死活招惹他儿子的女人囚禁起来。

    爆炸那件事情牧元蔓查过,虽然她不知道霍玉兰为什么没死,但是那场爆炸是霍玉兰导致的。

    霍玉兰至少会顾及着她姐妹一家,这就是最好的把柄。

    就像当初拿捏她的白骑士一样。

    牧元蔓的计划在脑中悄悄成形,最后站在牧引风的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你就这点能耐吗?除了自伤自毁,连个女人都留不住?”

    “你喜欢的人我不会说什么,但是作为你的母亲,我不允许她这样伤害你。”

    “白骑士的病症我研究过很久,并没有治愈的可能。”

    “你要是真喜欢那个霍玉兰,就想办法找到她,你不是打造过锁链和手铐吗?用那个把她锁起来,她才能永远属于你!”

    牧引风总算擡起眼睛,侧头看向了牧元蔓。

    他的神色极其苍白,苍白到连嘴唇都泛青。

    眼神极其阴郁,像极了……当年他亲生父亲出车祸死后,他再也站不起来的那时候。

    牧元蔓心疼得不行。

    上前伸手,想要去撩一下遮盖了牧引风半张脸的头发,可是他却偏开头,躲避了牧元蔓的触碰。

    牧元蔓浑身僵硬了片刻。

    看着她的儿子,心中却默默叹气。

    其实在把霍玉兰弄走之前,牧元蔓就已经想到了或许她儿子的心意这一次没那么容易更改。

    牧引风确实从小被拿了喜欢的东西就闷不吭声地放弃。

    可是上一次她不过见了那个霍玉兰一面,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的儿子就怒气冲冲地跑来质问。

    这种对一个人在乎到疯魔的程度,是从来没有出现在牧引风身上的。

    只是牧元蔓没有料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完完全全继承了那个男人的窝囊废本事。

    出了事,除了自伤就是自毁。

    还好一切都还有机会调整。

    此刻她考虑再三,打消了把那个女人彻底送走的念头,对牧引风放软了语气说:“小风,别怪妈妈总是看着你,总是要查你。”

    “妈妈一眼没看到,你就差点……小风,听妈妈的,妈妈对白骑士综合症非常了解。”

    “你先把她关起来,我前些年接触过一个国外的心理咨询师,或许能用催眠的方式,覆盖对方曾经的心理创伤。”

    “只要创伤不存在,白骑士综合症自然也会慢慢消失的。”

    “当年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你父亲已经没了,你要是真的喜欢那个女孩儿,你们还有机会。”

    这当然是假的。

    当年牧元蔓什么办法都试过了,覆盖心理创伤这一招催眠,是建立在摧毁对方人格的基础上的。

    她稍微尝试了一下,那个懦弱的男人就差点跳楼自杀。

    现在她对牧引风说这样的话,也是逼不得已,毕竟那个无父无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霍玉兰,招惹了她的儿子。

    她不能伤害自己的儿子,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子自我伤害,那就只能牺牲别人了。

    牧引风保持着侧头的姿势看着牧元蔓,自始至终什么都没有说。

    牧元蔓见他的脸色实在t是太差了,精神状态也实在太差了。

    生怕他今天晚上还会做出什么自我伤害的事情,心中一着急,说道:“我会帮你一起找她,我们把她抓回来,妈妈帮你把她变‘正常’,让她好好跟你在一起,好不好?”

    “你一定会找到她的。”

    牧引风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些变化。

    他的嘴角快速地瘪了一下,而后强行压抑住,眼泪却顺着眼睛涌出来。

    像一个摔倒在地上的小孩,委屈无比地看着自己能依赖的大人。

    牧元蔓浑身一抖,这是她连做梦也不敢梦到的场景。

    她的儿子……这是在依赖她吗?

    而实际上牧引风是在怀疑她。

    牧引风已经脱离了昨晚那种冲动的状态,在医院里用上了强制安定之后,他的精神状态也恢复到了正常。

    霍玉兰之前并没有表达出任何想要离开的意思,还默默允许自己把她的东西都放回了原位。

    就算是没有承诺什么,也不至于突然之间就不告而别。

    她之前的那些男朋友,就算是要分手,也都是清清楚楚分开的。

    这次她不清不楚地离开,牧引风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牧元蔓。

    所以他在恢复神智的第一时间,就抽调了所有的人手去围堵牧元蔓,不让她从疗养院里面出来看自己。

    说来可悲,牧引风从来没有感受过牧元蔓的爱。

    可是他确实知道牧元蔓是爱他的。

    这种畸形又扭曲的爱意是牧引风逼迫她露出马脚的唯一方式。

    果然她口不择言,说了那句,“你一定会找到她的”。

    霍玉兰已经离开了两天一夜,如果是坐飞机的话估计现在人已经在国外了。

    可是牧元蔓那么细致,那么运筹帷幄的一个人,说出了这句话,基本上就已经能够佐证,霍玉兰的离开与她有关系。

    别墅旁边的路上有蒙着车牌的车子,那是牧引风追查不到霍玉兰去处的原因。

    想必罪魁祸首就是牧元蔓。

    牧引风不知道她们两个到底有过怎样的交谈,牧元蔓对霍玉兰说了什么才让她选择离开。

    可是他此刻的眼泪,切切实实。

    却不是因为软弱,也不是因为依赖牧元蔓,而是在痛苦难过。

    因为再一次被他的至亲伤害而难过。

    为什么有人会对他的孩子这么狠心呢?

    从小到大,他喜欢的东西连一丁点都不肯给他留下……

    操控他的一切,安排他的所有,一定要让他削骨剃肉,将自己强行塞进模具里面,长成对方期待的样子。

    牧元蔓慢慢地靠近床边,伸过手把牧引风揽进了怀里。

    牧引风有些不适地僵硬了身体,可是他并没有躲避。

    他真的找不到霍玉兰。

    试过好多种办法,可霍玉兰就像是飞鸟入林,鱼入大海,没有任何踪迹。

    牧引风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霍玉兰没有离开江城。

    他只能先和牧元蔓虚与委蛇,才能获知霍玉兰的下落。

    而牧元蔓还沉浸在自己的儿子终于对自己展露了亲情的狂喜之中。

    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她会帮助牧引风抓住对方,还向牧引风传授了怎么才能更好地将对方囚禁的办法。

    “你只要捏住她在乎的人,再给她用一些会让身体没有力气的药物,她就像是被拔了尖牙的兽类,再没有办法伤害到你了。”

    “对付白骑士只有这一种办法,只有这一种办法能够将他们留在身边。”

    “小风,你和我果然很像。”

    “连喜欢的人都是一副模样。”

    ……

    牧元蔓抱着牧引风说了很多话,甚至有些胡言乱语。

    她也不是不渴求亲情,只是天性使然,指挥生杀掠夺的人永远得不到她真正想要的。

    牧引风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忍着被毒蛇爬满全身的恶寒,只在最后的时候轻轻地“嗯”了一声。

    用以回应牧元蔓说的所有的话,包括她所谓的计划。

    牧元蔓第二天又让人拿了一些白骑士的案例过来,佐证自己说的不是假话。

    牧引风认真地翻阅那些案例,垂着眼睛久久地盯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对拿了一堆文件让他签字的莫宁说:“回家帮我把小白狗抱过来。”

    霍玉兰在路边也碰到了一只小白狗。

    想到了家里的那一只不知道怎么样了。

    从再次抱起那只小狗起,霍玉兰就不会再把那只小狗还回去了。

    她正在一个会所的门口等人,这里是酒吧一条街,很多高级会所在此聚集。

    是一些精神小伙还有真正的富二代们扎堆聚集的地方,堪称是鱼龙混杂。

    这里出现的小白狗大概率是流浪狗。

    霍玉兰忍不住买了一根香肠过来,蹲下来投喂那只小白狗。

    结果小白狗从暗处出来之后,霍玉兰才发现它……是有主的。

    因为它虽然是一只白狗,可是它染了一条骚粉色的尾巴,还穿着一件骚粉色的小裤衩。

    脖子上挂着叮叮当当的铃铛,铃铛上还有一个小狗牌。

    霍玉兰的视力还算好,小狗凑近时就看到那小狗牌上刻着它主人的电话号码。

    而霍玉兰买的那根香肠,小白狗闻了闻就有些嫌弃地躲开了。

    霍玉兰给它的主人打了一个电话之后,看到一个胖胖的阿姨跑了出来,抱起小白狗一口一个儿子,一边亲吻小狗的额头一边走了。

    霍玉兰又等到很晚。

    这几天她的作息完全颠倒了。

    但是为了堵她的这些前男友们,实在是……也没有别的办法。

    今天晚上,她等的是姚泽。

    姚泽虽然继承了家业,现在在江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公子。

    可是他曾经是一个不见天日的私生子,因此他并没有富二代身上那些高高在上的习气。

    就算是和他们一起玩一起闹,也不会搞什么特殊。

    他的车子很好认,车牌号这个东西轻易是不会换的。

    霍玉兰等在车边上,以为自己最后会碰到一个像曲听一样,醉醺醺的男人。

    但是不到十点,姚泽就从会员制的私人会所出来,神志清醒,闲庭信步。

    耳边挂着一个蓝牙耳机,他双手插兜,说话的声音响彻停车场。

    “不玩了玩了,我老妈喊我回家呢,本少爷最近要动心忍性做一个二十四孝好儿子,老爷子中风啦!”

    自己的亲爹中风了,但是姚泽却说得像是喜从天降。

    很快电话挂断,他走到车边上开门,余光中看到了霍玉兰的身影,见鬼一样一下子跳出两步远。

    “哦吼!”

    霍玉兰和姚泽在停车场里面面相觑,姚泽张了两次嘴之后,发出了一声感叹:“天爷。”

    他真的没想到……霍玉兰这辈子还会来找他。

    随即姚泽很快想到了什么,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说道:“姑奶奶我可没有任何跟你旧情复燃诉求,更没有破坏你现在的美好姻缘的意思。”

    “我只是……”

    “把车门打开。”霍玉兰打断了姚泽的话。

    姚泽乖乖掏出了钥匙,车灯瞬间亮起,霍玉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着上去,从车里看着姚泽。

    姚泽犹豫了片刻才快速走到车旁拉开车门上了车。

    狭窄的车厢让气氛变得有些诡异,主要是姚泽想看霍玉兰,又一点不敢盯着她看,生怕引起什么误会。

    “我只是想确认你还活着。”姚泽把刚才那一句话补全。

    霍玉兰点头。

    她对姚泽的态度还算好,因为她知道姚泽说的话就和他做的事情是一样的,没有其他的目的。

    “你……还好吗?”姚泽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你有什么难处的话,我可以帮你。”

    “你怎么会找我呢?”

    姚泽说这句话的时候,手里紧紧地捏着钥匙,掌心很快起了一层的薄汗。

    他是真的愿意帮助霍玉兰,也是那群人里唯一一个只是为了确认霍玉兰是不是好好活着的人。

    其实在霍玉兰空窗的那段时间里面,他偷偷送过好多次东西,送过很多次钱,但是都被拒绝了。

    姚泽对霍玉兰的决绝感到绝望,但是他也忍不住因为她来找自己而感到雀跃惊喜。

    霍玉兰说:“我确实遇到了点麻烦,需要你帮个忙。”

    “是那个姓牧的欺负你了吗?”

    姚泽赶紧问,然后又说:“我查到他可能有一些精神方面的问题,从小被他妈妈压迫出来的,精神病发病的时候会打人吧?”

    姚泽开了车顶棚的灯,微微凑近一些看着霍玉兰,试图透过她的口罩,看到一个被家暴过后的可怜女人。

    可惜霍玉兰拉开口罩之后,一张玉做的脸蛋还是那么莹润美丽,让人见了就会心生柔软。

    只是黑眼圈有点明显。

    姚泽脑子一抽问道t:“他不让你睡觉吗?”

    霍玉兰:“……”

    “你都这把年纪了,能不能长点脑子?”

    姚泽被说得面红耳赤,他身高腿长,身形高大,坐在这个跑车里面其实有一些局促。

    再加上被霍玉兰这么一骂,脸红脖子粗地缩着肩膀,好像一个智力不怎么健全的帅哥。

    片刻之后,姚泽拍了拍脸蛋,越拍越红,压抑不住激动说:“你需要帮忙我当然是万死不辞!”

    很快他又意识到这种说法有点可笑。

    轻笑了一声说:“你当时在和我一起被绑架的时候,替我挡过一棍子你还记得吗?”

    “那个时候有大米粥撒在了地上,你的头沾了很多大米粥,我还以为你脑浆被打出来了。”

    “我当时具象化地见识了什么叫肝脑涂地,从那之后就在学成语……”

    霍玉兰噗嗤一声笑了,无语地看着姚泽说:“看来你学有所成?”

    姚泽也笑了。

    笑得有些想哭。

    他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体会过这种和霍玉兰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刻。

    她勇敢、善良、美丽。

    姚泽爱她,但是也辜负了她。

    他很清楚自己没资格再祈求什么,一直都希望她只要能过得好就行了。

    可是霍玉兰似乎天生就吸引像他这样背信弃义的王八蛋,谈的对象除了凤凰男就是他妈的老狗.逼。

    姚泽不止一次隐晦地告诉过霍玉兰,找对象不要扶贫。

    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不要指望着你陪他走过低谷,对方就会带你一起攀上高峰。

    在男人的认知之中,尤其是最开始没钱没本事的男人,心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爱。

    全都是欲。

    对世俗和金钱的欲望,对名利和权势的欲望,甚至会掩盖掉人性,又哪里来的养分供养爱情?

    可是女孩子们总是过于天真,总觉得患难见真情。

    姚泽在学成语的时候,不知道在哪本书还是哪篇文章中看到过一句话——这世上真正的情种,每一个都出在大富之家。

    大部分的人只会将你付出的一切当作理所当然,然后踩着你往上爬。

    他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姚泽看着她都着急,现在霍玉兰干脆找上了精神病。

    他实在是……哎。

    “我也不需要你万死不辞,”霍玉兰说,“你不是和薛竟原在一个群里吗?想办法明天晚上把他约出来。”

    “然后?”姚泽问。

    “想办法把他拖住一个小时吧。我要去一趟他家里。”

    “你……不会还喜欢薛竟原吧?”那老王八蛋到底有哪里好?

    唯一能看的就是长得还行……可是他已经老了呀!

    而且脑子也不太好,还不如神经病牧引风呢!

    至少神经病万一哪天咔嚓一下死了,霍玉兰现在可是名正言顺的牧家儿媳妇,钱不都是她的吗!

    姚泽的心理活动非常丰富,但是霍玉兰并不知道。

    她听到姚泽这么问,嗤笑一声说:“你什么时候见我吃过回头草?”

    姚泽的眼神遽然变化了一下,有一点难堪地别开了头。

    他十分清楚他对不起霍玉兰,他当初选择了联姻稳固自己的地位,就不可能再去要求他的喜欢和爱。

    可是喜欢和爱又是藏不住的,他这么多年单身,洁身自好。

    他这么多年一直给霍玉兰送东西,被拒绝后依然锲而不舍,看着霍玉兰谈了一个老王八蛋,就知道他们一定要分手。

    他无法控制自己期盼着霍玉兰……吃回头草。

    吃他这一棵。

    他的婚姻是一份商业合同,是一次摆在明面上的合作,没有任何的情感纠葛。他现在已经站稳了脚跟,随时可以和对方解约。

    而且他家的老头子马上就要死了,没有任何人能管得住他了。

    但是霍玉兰还是霍玉兰。

    她决绝起来,不给人任何幻想的余地。

    这句话看似是在说薛竟原,实际上也是在说他。

    姚泽有些狼狈地抹了一把脸,片刻后笑道:“我现在的脸皮厚成这样,也就只有你能扒下来了。”

    “我会拖住他的。”

    “无论你想干什么,我肯定会拖住他一个小时。”

    “用不用我派两个人帮你?”

    霍玉兰摇头:“不需要。”

    话说完了,霍玉兰就要开门离开。

    姚泽倾身想要挽留,可是他最了解霍玉兰,自然不会再做让彼此都难堪的事情。

    霍玉兰下车离开,姚泽坐在车里看着她走远。

    她当年离开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

    片刻后姚泽趴在方向盘上,就这么趴了半夜。

    他是在用最后的时间和这车子里窄小的空间,纪念他一生最爱的人。

    也是用这车里随着霍玉兰的气息彻底散去,来剥离自己最后的奢望。

    姚泽知道霍玉兰找薛竟原要干什么。

    她是要收拾他。

    她对那个神经病和对所有人都不一样。

    上一次姚泽看到她推着牧引风的时候,就知道他们那一池子五个王八蛋,全他妈的没戏了。

    姚泽见过她温柔知性,也见过她面对绑匪时无所畏惧。

    但是还真的从来没有在她身上见过那种……渴切。

    她看着那个神经病牧引风的眼神,带着热烈的占有欲。

    那是她和他们任何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过的神情。

    而他们只需要照照镜子,就会发现他们每一个人看霍玉兰的眼神,都和霍玉兰看那个神经病是一样的。

    姚泽知道霍玉兰的病。

    可是如果只是单纯地像从前一样获得救赎感,是不会有占有欲和渴望的。她总是表现得那么温柔又包容,像一抹月光,静静地落在你的身上,引人追逐和抓取。

    可月光如果具象化变成了一个拥有占有欲的人,就像天神下了凡尘。

    她那天的样子,像是随时都想亲吻轮椅上的人。

    姚泽当时看一眼就走了。

    看不下去。

    他妈的。

    他明天还得去约薛竟原那个老王八,希望他们家的老头子今天晚上可别死了,要不然明天很难抽出时间。

    姚泽启动了车子,擡起头后,他的额头上出现了一块滑稽的被方向盘硌出来的红痕。

    那是当年他欠下的,霍玉兰为他挡的那一根钢管。

    他总要还给她的。

    他至少要把这个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