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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小姐与女仆先生 正文 光辉之下

    光辉之下

    077

    听到这话,拉斯福德顿时像条失去力气的鱼,只能惊恐地瞪着双眼,在“砧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是啊,他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位可不仅是位伯爵之子,也是王国大公主玛格丽特殿下的绯闻情人……

    大公主殿下可跟眼前这个有名无实的家伙不同,那是位真正掌握实权的王室成员,即使离开庞纳七年,影响力丝毫没有减弱。

    且不说回庞纳的第一天便赶走国王的情妇,就这短短两个月内,数名莱博党议员陆续被爆出丑闻。有的退出议会,有的直接被抓紧大牢,连带着庞纳治安所也跟着一起加班……这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巧合。

    “你有什么隐情,现在说出来还来得及。”

    头顶上方传来那人冷淡的嗓音:“大公主殿下的手段你应该听说过,你可以试试引起她的兴趣会招来怎样的后果。”

    拉斯福德的眼珠乱转着,可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最可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本·琼斯那混蛋在笔记中写了多少秘密,这让他连招认的范围都很难判定……

    思考了半天,拉斯福德督察作出了一个堪称他人生中最英明的决定——在对方拿出切实证据前咬死不认。

    “我确实住在百乐街47号,可我不知道您说的电报是什么……也许是有人假借了我的住址。”他咬牙坚持道,“如果您对此有疑问我可以接受调查,前提是您手上也有相应的证据!”

    利昂娜在心中“啧”了声,心说这家伙居然也没那么好骗。

    没能诈出其他信息,但凭那张支票和安德鲁写下的笔记,她也能有理由向上提起那件被定案三年的投毒案……总算是有点收获。

    而纽克里斯这边的三起杀人案,因为凶手主动投案自首,后续的审讯和取证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不过因为三起案子成因错综复杂,其中牵扯到一件结案的旧案和一位地方治安官的死,已经不是地方法院能接手的案子了。

    凶手沃克小姐必须被押往庞纳治安所,等待新案旧案审理结束后再接受审判。

    在此之前,案子里的一些细节还需要证实。

    首先要证实那三页笔记是来自前警员安德鲁·本杰明。

    这不算难。虽然治安所的档案室和证物室都在两年前遭到破坏,但纽克里斯的两位探长都是在本地工作了很多年的老人,前下属的字迹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

    另一方面,由于克利夫兰医生写的那封“自白书”时并非自愿,放到法庭上有可能会被视为无效证据。

    利昂娜与波文商量后,最后决定申请开棺验尸。

    “按照克利夫兰医生的描述,奥尔德里奇警司的头部应该是被某种重物击中,导致颅骨出现骨折,且伤口与房梁坍塌导致的伤痕不一样。”波文向沃克小姐和神父解释道,“我认为这是个很好的突破口。就算奥尔德里奇警司现在已经是一具白骨,我们依然能根据他头骨上的伤痕看出他死因有异常。如果运气好,也许可以以此为依据,说服法官和陪审团相信克利夫兰医生留下的‘自白书’上并没有说谎。”

    路德神父还在因伦理上的问题犹豫,沃克小姐却已经点头答应了。

    此时的沃克小姐已经被关进看守室,双手也按照规矩戴上手铐。

    可她并没有因身处牢狱而精神颓废,镜片后迸发出的视线依旧坚定。

    “如果这样能证明祖父的死是他杀,我同意开棺。”隔着牢房的小窗,她看向还在犹豫的神父,劝说道,“我不想让祖父死得不明不白。如果是祖父站在这里,他也会赞成我的决定。”

    路德神父默默做了个祈祷的手势,终究还是同意了。

    在巴顿警司及一众治安所警员的见证下,时隔两年多,奥尔德里奇警司的墓被一点点t挖开。

    负责挖墓的人也是本地的居民。他们怀抱着敬意,对着老警司的棺材默哀一分钟才将最上层的棺材盖掀开,小心翼翼地将其中的头骨取出。

    尸检由隔壁镇赶过来的医师负责。

    他接过从下方递来的头骨,仔细观察一番后肯定了波文之前的推测。

    “颅骨骨折,形状基本呈圆形。”验尸官得出结论,“横梁坍塌无法造成这样的伤口。是被铁锤之类的东西敲击导致的,应该还不止一次。”

    波文将验尸官所说的话完整记录下来,并重新填写验尸单,就此推翻克利夫兰医生在两年前填写的死亡证明。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所有人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着自己的工作。

    而看守所内,在真凶落网之后,查尔斯少校和霍华德太太也相继得到释放。

    霍华德太太确实是出于自卫,且有沃克小姐的证词在前,本·琼斯失血过多主要是她造成的。经过多方考虑,治安所还是决定把人放了。

    但查尔斯少校除了作伪证,还在治安所中公然袭击治安官,即使有情可原也确实犯了法。不过他交了一笔不小的罚金,在巴顿警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许可下,还是获得了假释的机会。

    两人的手铐被依次解开,警员把他们送到治安所后门,说了声“你们可以离开了”,便转身去忙自己的事。

    站在治安所的后门,相对而立的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我……”

    “那个……”

    长久的沉默后两人又十分默契地同时开口,顿时让气氛陷入新一轮的尴尬。

    “……我想说,谢谢。”最后是霍华德太太率先打破沉默,向查尔斯少校行了一礼,“你是因为我才……我想我必须向你道声谢……”

    “不不,你千万别这么说!”

    查尔斯少校急忙拦住女人的动作,憔悴的脸上露出些许愧疚:“这都是我欠你的。我做这些也是为了减轻我心中的内疚,是我对不起你……”

    “…………”

    “不,你不需要感到内疚。那天你走后我想了很久,那不是你的错……我其实……也没有资格责怪你……”

    霍华德太太的眼中慢慢晕染上水汽,忍不住捂住嘴,哽咽着摇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该把他的死怪到你身上……我、我当时昏了头,我不该那么说你们……”

    查尔斯少校见状立刻手足无措起来,似是想要继续安慰,可余光瞥见某个身影后眼神顿时变了,当即上前一步把霍华德太太挡到身后。

    “……弗鲁门阁下!”少校的声音里带上明显的愠怒,“偷听可不是绅士该做的,请您自重!”

    利昂娜举着双手从不远处的树影中走出,对上他愤怒的眼神不禁叹息一声。

    “事先声明,我可没打算偷听……我只是来还东西的,可你们那样的气氛我总觉得打断不太合适。”

    她这么说着,从衣兜里拿出一枚黄铜纽扣,举到两人面前:“这是从本·琼斯那里搜到的证物之一。但鉴于它跟本案无关,我想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好。”

    细细密密的刀痕在扁平的纽扣上勾勒出一个特别的图案,也许在平时还不是那么醒目,可在晌午的阳光下却显得如此清晰。

    那是两只依偎在一起的鸽子——与查尔斯少校袖口上的扣子一模一样。

    看清她手中的纽扣,查尔斯少校脸色大变,当即一把夺走。

    “我看到这枚扣子的时候就觉得它十分眼熟,但我想那并不属于你。”

    利昂娜的视线越过少校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女人。

    “帕特里克·凯尔,您的弟弟,按照档案上的记录,过去是与查尔斯少校隶属同一个部队。”她看着女人愈发惨白的脸,又瞥了眼愣在原地的陆军少校,“他回家后不久后就自杀了。不是因为他无法适应现在的生活,而是本·琼斯发现他的秘密。”

    她指向查尔斯少校紧握在手里的扣子:“两只鸽子——那是同性恋人的暗语,本·琼斯就是以此对他进行勒索……”

    “够了!”

    查尔斯少校厉声打断她,高大的身形似乎无法站稳般踉跄了下。

    “够了……弗鲁门阁下,不要再说了……”他用从未有过的、几乎是乞求的语气说道,“求求您,不要再说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您想要告发只告发我就好,不要再打扰死者的安宁……”

    “不!那不是他的!”

    霍华德太太从后面走出,手足无措地向利昂娜解释着:“这、这扣子是我的!上面的鸽子……那都是我画着玩的!我并不知道鸽子还有这种含义啊!”

    利昂娜静静等她说完,在两人或是乞求或是痛苦的目光中再次叹口气。

    “你们误会了。既然我选择把它物归原主,就没有想要告发谁的意思。”她带着无奈看向对面的两人,“也许因为我不是个那么虔诚的国教徒吧……就算吾主说过男人喜欢上男人是错误,我还是觉得仅仅是鸡女干罪倒也不至于该被送上绞刑架……”

    “我们没有!”

    查尔斯少校再次打断她的话,只是这次脸上的表情是类似被侮辱的羞愤。

    “我们……从没做过、违背教经的行为!”他紧握着拳头,一字一顿地强调道,“从来都没有!”

    利昂娜愣了下,反而笑起来。

    “那你在紧张什么?这样我就更没有理由举报你了啊。”

    她按了按帽檐,挡住过于耀眼的阳光:“但临走前,我也有一句话送给你,少校。霍华德太太说的没错,你不该因为帕特里克·凯尔的死感到愧疚。我相信你把自己的配枪送给他完全出于好意,他如果下定决心自杀,不管有没有那把枪他都会去做。”

    “真正造成那场悲剧的人已经死了,你们也该往前看,不要再沉溺于过去才好。”

    她这样轻声说道,仿佛劝解也仿佛是自语。

    再次捏着帽檐朝两人颔首示意,小弗鲁门先生转过身,擡步向小山丘上的教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