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小姐的证词
120
海德小姐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跑到大街上,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向路过的人求救。
等回过神后,整个房子都被治安所的人封锁。而她全身的衣服已然半湿,身上披着一件不知从哪儿来的披肩。
室内很嘈杂,除了她所有人都在走动,都在说话……可她却无法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唯一清晰的声音是从室外传来的雨声。
伴随着强风,散落的雨滴不停拍打着玻璃窗,一下又一下,仿佛没有尽头……
“…………小……”
“……小姐?”
汤普森警司反复呼唤着坐在对面的报案人,最后只能在她面前用力击了下掌。
“艾丝苔尔·海德小姐!”
海德小姐那双浅棕色的眼睛缓缓眨了下,好似刚刚才发现对面有人般擡起头。
一滴水顺着她的发丝划过脸颊,最后于下颌线滴落,在灰色的布料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圆形印记。
“请问,您是?”
她拢了下身上的披肩,看向对面的陌生男人时带着明显的戒备。
“我是治安所的约翰·汤普森警司,这里是我管辖的辖区。”汤普森警司亮出自己的警徽,简单明了地解释道,“我们接到了您的报案,还有几个问题需要向您询问……”
他观察了一下女人苍白的脸色,犹豫了一下才问道:“可以吗?”
海德小姐现在的状态其实并不好。
不知道是淋了雨的原因还是其他,不单是脑子和舌头,她感觉全身都很僵硬。
可长期的肌肉反应已经帮她先一步点头应下:“您、请说……”
看着女人现在的状态,汤普森警司也不由在心中叹息。
只是现场的情况不允许他心软,轻咳一声,警司从手边拿出一封信。
“首先,我们搜查了整个屋子,这是放在您书桌上的……”他点点信封上的火漆印,“请问这是属于您的吗?”
带有怀特伯爵家徽记的火漆印章被举到面前,海德小姐这才恢复了一点神智。
“……是,这是我的。”
“希望您不介意解释一下这封信的来历。”
“这是……弗鲁门阁下给我的。”
“您与怀特伯爵相熟?”
“只有过两面之缘。”海德小姐抓住披在身上的披肩,“我的叔父曾经是怀特伯爵的家庭医生。他不久前去世了,我在收拾遗物的时候看到他有一封打算寄给伯爵阁下的信,转交信件的时候我们见过一次……”
一问一答中,她的语言能力也在慢慢恢复,说话开始变得流畅起来。
汤普森警司耐心听她解释完,这才问道:“那这封信,我们能打开检查一下吗?”
海德小姐:“……请便。”
汤普森警司正等着这句话。
他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一目十行地看完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由于报案人的状况还很糟糕,汤普森警司还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开始问询,对面的女人却率先开口了。
“我……看到肯德尔太太后就,没有注意寻找其他地方……但这么长时间,我好像没听到孩子的哭声……”海德小姐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请问……肯德尔太太的孩子……”
对上她恐惧却带着希冀的眼神,汤普森警司在不忍的同时也无法说谎。
“他死了,就在摇篮里。”他说道,“您没看到也好,场面不太好看……”
海德小姐也没提出要去看,只呆愣了数秒后才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那……肯德尔先生呢?”
“我们还没找到他。根据现场的情况看,他目前是嫌疑最大的嫌疑人。”汤普森警司的神色突然变得很严肃,“这也是我想要问您的问题,海德小姐。我知道您现在不好受,但为了尽快抓住凶手,我们需要您的配合。”
他的手指点了点手中的信:“首先,您能解释一下怀特伯爵为什么会给您这样一封信吗?”
海德小姐深吸一口气,擡手抹了把脸。
“很抱歉,这个问题能暂时推后吗?”她说道,“其他事我都可以配合……但与肯德尔太太相关的问题,我想见到这封信中的‘巴顿警司’再说。”
***
此时的庞纳治安所中,巴顿警司正在审问《每日晨报》的主编。
昨天他跑到印刷厂查询5月22日的晨报是什么时候定版的。印刷厂的厂长亲自接待了他,并一口咬定是22日凌晨定的版,之后就开始左顾言它推说不知。
巴顿警司太明白这些人之间的弯弯绕绕,耐心等到晚上工人们下班,用三枚银币就问清楚了真正的时间线。
一名工人表示,他清楚记得《每日晨报》的人来在21号下午6点准时送来了排版好的样刊。当时正是交班的时间,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就算《每日晨报》是那种只有四页纸的小报,要做好排版也需要至少一两个小时。
交际花索菲亚是在当天下午5点多遇袭,再加上这个时代传递消息的方式十分有限……就算那凶手心理素质再好,刚袭击完人就写了封信投给报社,这时间都对不上。
种种证据摆到面前,治安所当即认定那封信一定是假的,并认为《每日晨报》的主编拥有重大嫌疑。
可《晨报》的主编在面对这些证据时却咬死不认。
他表示那封信是在21日交际花索菲亚被袭击前就送到了《晨报》的办公楼,所以他们才有时间排版送到印刷厂。
这便与他们之前的说法相悖了。
之前治安所质问《晨报》为什么不在收到信后及时上报治安所,他们给出的回答是当时天色太晚,报社距离治安所等t等原因,现在却改口变成在前天下午5点前收到了信……
巴顿警司:“前天的天气可不错,七点多快八点才天黑,你们为什么不把信送到治安所?”
面对治安官的质问,主编干脆一摊手:“我们都别装了,警司先生。首先,王国法律没有规定公民遇到什么线索都必须上报给治安所。其次,如果我提前告诉治安所,你们会让我把这个新闻刊登到报纸上吗?”
王国法律确实没有那样的条例……巴顿警司被他的态度气个倒仰,却又拿这人没办法。
双方谁都不让着谁,场面一时就这样僵住了。
正在此时,一位警员带着一封信找到巴顿警司,审讯不得不临时叫停。
展开那封被拆开的信,巴顿警司立刻认出那熟悉的笔迹。
也是这时他才知道,今早报上来的那起凶杀案中还有一位小弗鲁门先生的熟人。
……真是哪里都少不了他!
巴顿警司在心中抱怨一句,却也不得不亲自走一趟。
***
当他到达目的地时,信中的海德小姐已经把除了肯德尔太太外的所有情况都说完了。
按照她对昨夜的描述,汤普森警司基本可以确定她昨晚是服用了有助于睡眠的药物——其中最有嫌疑的自然是肯德尔先生递给她的那杯酒。
海德小姐从餐桌上的数瓶空酒瓶中指认出她喝过的那瓶,只可惜里面已经没有剩余的酒了。
显然在她昨晚上楼后,肯德尔夫妇又喝了不少酒。
见到巴顿警司到了,汤普森警司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起身向海德小姐介绍了一下彼此。
为了方便他们谈话,他还把二楼的空间让给两人,自己则去检查尸体。
跟着警司进入单独的房间后,海德小姐率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非常感谢您能亲自来一趟。”她先对治安官表达了谢意,这才说道,“有关肯德尔太太的私事……虽说她已经去世,但这事关她的隐私,我还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并对她进行品评。您是弗鲁门阁下信任的人,我也更相信您……我希望,我们接下来说到的内容不会出现在任何报纸上。”
巴顿警司刚被报社的人气个半死,这时保证得也很爽快:“我保证,有关肯德尔太太的隐私我们只会用在破案上,不会外传。但首先我还是很好奇,弗鲁门阁下的性格我很了解,他不会无缘无故写下那样一封信,还是在这种时间点上……其中与您有关系吗?”
海德小姐交握的双手不自在地动了动,最后抿唇点了下头。
“其实,最开始是因为我的一点胡思乱想。就在报纸上报出‘巴洛克街凶杀案’后,肯德尔太太就不太对劲,打扫和做饭时都出了差错……”
“之后有一天,我回来时听到肯德尔先生与她大吵了一架,他们的关系在那之后就越来越差,后来甚至还动手打了她……”
她将房东一家这些天的反常和自己的担心一一告诉巴顿警司,又补充道:“而且昨天她看到晨报上的报道后非常惊慌……不,她几乎是崩溃了,还向我诉说了很多过去的事……”
巴顿警司仔细听着,却越听越心惊。
“您是说,安妮·肯德尔曾经也是……她还亲口承认自己曾与凯瑟琳·尼尔有过交情?”他急切问道,“那她有没有说过,她是否在前些天去拜访过对方?”
海德小姐摇摇头:“她说她因为害怕被丈夫发现曾经的身份,结婚后就再也没跟对方联系。”
这样的话巴顿警司当然不会全信。
那位被袭击的交际花可是说过,她会注意到死者凯瑟琳,就是因为她当时正在与另一个女人起了肢体冲突。
听两人争吵的内容,她推测另外一人应该曾经也做过妓|女,只是后来嫁了人并生下了一个孩子——这些特征都能与今天的死者肯德尔太太对上。
具体是否是她,还需要让那位交际花前来辨认……
巴顿警司默默将这一条记到本子上,继续询问道:“但按您之前说的,昨天肯德尔先生的心情突然变好了?”
“没错……他说芒福德先生愿意让他参与新航线的生意,能赚一大笔钱……”海德小姐向他解释了一遍昨晚的经历,不禁有些懊悔,“圣母在上,现在想来他当时的表现真是太奇怪了,我应该注意到的……”
巴顿警司倒不觉得她当时注意到异常有什么用。
别说海德小姐,就算是巴顿警司这种见过不少凶杀现场的人在真正看到尸体前,也想不到会有人能突然对自己的妻儿下那样的毒手……
“该担责任的应是凶手,请您不要因此自责。”
他安慰了一下面前的年轻女士,又转而道:“您刚刚提到的那位‘芒福德先生’,是肯德尔的雇主吗?”
“是的。他是一位贸易商,也是我朋友的未婚夫……”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打断两人的对话,很快,一名警员面色凝重地走进来。
“……总警司让我过来传个消息,找到嫌犯了。”
警员凑到巴顿警司的耳边,小声道:“刚刚收到铁路那边的报案。今天北线铁路出了一场事故,一辆从莱兹来的货运火车在快进入庞纳城时撞死了一个想要跨越铁轨的人……火车司机在尸体附近找到了那人留下的遗物,正是嫌犯迪克·肯德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