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力亚帕伯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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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兰的菲力亚帕伯爵夫人——利昂娜确实前不久刚听到过这个名字。
几个月前,在“黑星大盗”首次现身庞纳城时,担任《神灯》主演的莫里蒂女士就提到过她的名字,并点名她曾经也是被黑星大盗光顾过的人之一。
可那其实只是菲力亚帕伯爵夫人传奇人生中的一角,她本人也许都不是那么在意。
“黑星大盗”重新现身旧大陆并迅速扬名也只是近几年的事,而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打出名号,也是因为他选定的那些目标都是旧大陆上非常有名的人。
最先是塔里默的国王,然后是被称作帕鲁本最强硬的主战派将领克里斯将军,还有被誉为全西陆最美丽的女人、卡里根王国的拉蕾西亚王后……而最重量级的一起作案,是他还曾洗劫过圣教教皇的私库。
而能与这些人一起并列被“黑星大盗”光顾过,可见罗兰的菲力亚帕伯爵夫人有多么出名。
就算利昂娜一向对贵族们的八卦新闻不感兴趣,还是不可避免地从报纸上得知一个大概。
关于菲利亚帕伯爵夫人的真实出身一直没有一个准确的定论。
有人说她出自罗兰乡下的一个普通家庭,有人说她出生于意图诺恩或者拉西卡雅,后来为了追逐名利和富贵的生活才来到罗兰……总之,当人们第一次认识她时,她已经成为知名画家阿道夫·赫兹的情人,没过一年就征服了这位曾经声称“不会踏进婚姻坟墓”的男人,成为名副其实的赫兹夫人。
当时阿道夫·赫兹是罗兰最有名的画家之一。他擅长古典油画,创作过很多以神话或教经故事为主题的画作,在罗兰的上流阶级广受欢迎,也因此经常受邀参加各种贵族们举办的沙龙。
两人确定关系后,画家在参加沙龙时便自然而然带上了自己的妻子,让年仅十七岁的“赫兹夫人”很快融入罗兰的艺术圈——之后很多小报分析,她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与数位上层阶级的绅士产生了微妙的联系。
又过了三年,她的丈夫,阿道夫·赫兹因发t现自己其中一位情妇与其他男人有染,愤怒之下与之发起决斗,却被对方一枪打中肺部身亡。
因为双方都在决斗前签了免责文书,所以对方并不需要负法律责任,当天就被释放。
这件事对当时的“赫兹夫人”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甚至因为悲伤过度在葬礼中哭晕两次,这让很多参加葬礼的人都深深记住了这位“赫兹夫人”——其中就包括她现在的丈夫,路易斯·德·菲力亚帕伯爵。
这位年纪比赫兹夫人大三十岁的罗兰伯爵深深被那身穿黑色丧服、倒伏在丈夫棺木上的女人吸引了。那美丽而脆弱的身影开始频繁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爱上了对方。
可赫兹夫人并非无人问津的花朵。
阿道夫·赫兹没有父母兄弟,也没有子嗣,却留下了一笔惊人的财富。他的遗作更是在拍卖会上拍出了惊人的高价,这让其财产的唯一继承人赫兹夫人成为一位名副其实的有钱人。
有财有貌,还手握大量人脉的寡妇谁不喜欢?
很快,就在阿道夫·赫兹死亡后的半年内,他的遗孀就收到了上百封情书,几乎每天都有路过她窗台、向她深情表白的年轻人。
菲力亚帕伯爵深知时间不等人的道理,葬礼后在其身边陪伴了一个月便立刻展开了攻势。
对于一位伯爵的疯狂追求,赫兹夫人一开始表现得十分抗拒。
她曾数次在公开场合说明自己依然忘不了亡夫,根本不想再婚等等……这种对丈夫忠贞不渝的爱情感动了很多罗兰的贵族夫人,并对其大加赞赏。
可没过多久,赫兹夫人在某次舞会中遇到了来自珀托古埃塞王国的卢比奥侯爵,并很快与之坠入爱河。
那时距离阿道夫·赫兹的死已经过去一年多,她本人的名字也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可谁也没想到她会凭借这样的大新闻高调回归。
之后的说法就很多了。
有人说两人从始至终都是情人;有人说他们曾经在一次前往意图诺恩的旅行中路过了某个小教堂,并在那里秘密结婚了,所谓的“赫兹夫人”早就成为“卢比奥侯爵夫人”;还有人说罗兰的菲力亚帕伯爵始终没有放弃对“赫兹夫人”的追求……而因为他的执著,刚刚称帝的罗兰皇帝也对那位魅力超群的“赫兹夫人”产生兴趣,两人也有过一段地下情云云。
总而言之,在之后三年里,有关“赫兹夫人”的各种小道消息在旧大陆贵族圈中传得沸沸扬扬,多到让人完全无法分辨其真伪。
但人们能够确定的是,三年后的某一天,赫兹夫人终于被菲力亚帕伯爵执着的爱意打动,并答应了他的求婚。
而与此同时,那位来自珀托古埃塞的侯爵阁下突然在旅馆房间中开枪自杀,直接将这段持续数年的绯闻推向高潮。
“赫兹夫人”成为“菲力亚帕伯爵夫人”,可她的形象也在那位侯爵开枪自杀的同时发生转变。
在罗兰,她不再是那个深爱亡夫而不肯改嫁的贞洁烈妇,而是一个拥有高超手段,把无数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爱情骗子”。
毕竟比起年老且在早年瞎了一只眼的菲力亚帕伯爵,年轻帅气、但在不久前刚刚破产的卢比奥侯爵只有金钱上比不过前者。
于是,当伯爵夫妇返回罗兰,菲力亚帕伯爵夫人也开始以贵族身份频繁出现在交际圈中后,罗兰中的小报便开始对她的事迹大加报道。
很多人开始分析她的出身,两段婚姻,以及那些聚集在她身边的男人,最后得出结论——这就是一个把男人当成跳板的高级交际花。
如果是在四年前,这种名声也许会给年轻的伯爵夫人在社交界中带来致命性的打击。
可经过这些年的经营,二十五岁的菲力亚帕伯爵夫人已经成为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
传闻当菲力亚帕伯爵举行婚礼时,连罗兰的皇帝都穿着便装秘密参加了婚礼,并在当天夜里在宫中喝个烂醉——这也间接证实之前的谣言,罗兰的皇帝居然也是伯爵夫人的裙下臣之一。
这一消息无疑给伯爵夫人带来了更大的名声,却也增加了更多难听的传言。
不但是赫兹先生去世后那段时间的三角绯闻再次被翻了出来,伯爵夫人在上一段婚姻存续期间与很多男士交往甚密的消息也逐渐传开。
各种各样、有名或无名的男人都纷纷站出来,声称自己与伯爵夫人在某时某地有过一段情。
这可是连皇帝陛下都求之不得的女人,与她产生关联就约等于与皇帝有了关系——大概是怀抱着这种想法,菲力亚帕伯爵夫人的“情夫数量”在短短几年便从几人扩展到成百上千人,庞大到难以统计。
发展到后来,连罗兰首都的乞丐都会讲述自己曾与□□难耐的“赫兹夫人”在马厩草垛中一度春宵的故事。
当然,利昂娜听到这些传闻时也只是当故事听。
短短四年多的时间里与近千人上床,平均下来,那位伯爵夫人每两天就要睡一个不同的男人才能到达这个数目。
别说她当时已经是个有身份的贵妇人,就是红灯区的妓|女都不一定会这么频繁地接客,如此离谱的传言也只有酒馆中的醉鬼才会相信。
只是她从没想过“故事”中的人物居然能在现实碰上……就像童话中的小美人鱼突然出现在面前,免不了让人产生好奇。
“……等等,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买得这班邮轮的船票吧?”
利昂娜回过神,颇有些无语地看向身边晃着酒杯的男人,小声道:“就为了见这位伯爵夫人一面?”
“这不是赶巧了吗?”威廉·伍斯特“哈哈”笑了两声,同样压低声音道,“我最近正好在写一部戏剧,可有一段总是找不到灵感……都说现实是最好的舞台,能近距离与这位女士接触一下,说不定会有不小的收获。”
“你现在是个剧作家?我以为你会去大学深造呢。”
“还不算,但上大学也不影响创作啊,这可是个非常有趣的工作……”威廉·伍斯特放下酒杯,整理了一下前襟和领结,又朝利昂娜使了个眼色,“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见识一下?你就不好奇那些传闻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要说完全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不过在此之前,利昂娜还是问出了最开始产生的疑问:“但你之前说的,‘等这趟航行结束,她也许还会成为巴拉本的拉肯公爵夫人’是什么意思?”
威廉·伍斯特似是没想到她的消息这么不灵通,愣了下才笑道:“你真是一点都不关心这些花边新闻啊……这么大的新闻,我两个月前还在马黎的时候就看到报道了!”
“我觉得是你过于关注了。”利昂娜不肯承认是自己消息落后一步,“两个月前的新闻那么多,漏掉一两个也很正常吧?而且有关菲力亚帕伯爵夫人的传言都传得那么不合常理了,你还真的相信?”
“那可不一样,这次的消息可是有可靠的来源!”
像是看什么都不懂的乡巴佬般,作为八卦达人的威廉·伍斯特带着些“怜悯”看了眼小弗鲁门先生,再次讲述起自己所知的“可靠情报”。
大概是从五年前开始,罗兰的社交界就传出菲力亚帕伯爵夫妇开始出现感情问题。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伯爵夫人,自从菲力亚帕伯爵在五年前因病截肢后整个人就变得十分暴躁。
他变得像一个普通的老年男人一样,开始疑神疑鬼,总觉得自己的妻子一直在外面与情人厮混,这才经常忽视了自己。
后来他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一些传言,不但开始认为自己那需要截肢的疾病是妻子造成的,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长子与妻子有了私情,对待妻子时便更加不客气。
可此时的伯爵夫人也不再是过去那个事事只能依靠丈夫的女人。
在菲力亚帕伯爵因病不能外出社交的五年里,伯爵夫人几乎代替了他的位置,参加出席各种各样的社交活动。不但与罗兰国内的上层人士相处关系良好,还结识了很多外国的贵族,算是脱离了丈夫,有了自己的社交网。
回头再看看这个又老又残疾、还对着自己骂骂咧咧的丈夫,伯爵夫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t色。
两人从结婚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年,始终没有孩子,情感破裂后毫无障碍地开始分居。
之后便像是其他罗兰贵族那样,两人都有各自的情人,彼此相安无事——这在罗兰以及整个西陆的上流圈中都是很常规的模式,可最近却出了一个特别的变数。
从去年开始,位于罗兰北部的巴拉本王国与罗兰帝国间的交往变得频繁起来。
为表诚意,巴拉本王国的国王派自己亲弟弟——拉肯公爵来到罗兰进行友好访问。
拉肯公爵刚来到罗兰就被其繁华的首都迷住了,并开始频繁出现在罗兰的社交界。
不可避免地,他结识了在享誉社交界的菲力亚帕伯爵夫人,并与很多人一样,在数次交流后对伯爵夫人产生了超越友情的情感。
但与其他追求者不同,拉肯公爵年轻气盛,又身居高位,不满于只做伯爵夫人的情夫之一,而是想要成为她法律意义上真正的丈夫。
这件事他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说起过,还说如有必要,他可以与菲力亚帕伯爵决斗。
这可把巴拉本王国的国王吓坏了,连夜派人把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弟弟带回国,并派大使向罗兰皇帝声明那是弟弟喝醉后的醉话。
但这并不能阻拦拉肯公爵对伯爵夫人的爱。在与兄长和母亲争辩了几个月后,他还是毅然决然回到罗兰,继续对伯爵夫人展开攻势。
按照罗兰现在的法律,女人光凭无法生育这点就可以和男人离婚。
而菲力亚帕伯爵夫人已经嫁了两次人,这么多年也一直有情夫却始终没怀孕过,这足以说明她在生育方面有障碍,满足罗兰人离婚的条件——根据这条推论,拉肯公爵始终觉得自己是有希望的。
也许是其炽烈的爱意感染了罗兰皇帝,皇帝不但没有斥责拉肯公爵,反而给巴拉本国王写了一封信,赞扬拉肯公爵有一颗“诚挚的心”,并表示“谁都有资格追求爱情”……
听到这里,利昂娜不禁痛苦地闭上眼。
这就是她为什么不喜欢听旧大陆上那些贵族圈新闻……实在是又乱又没有逻辑,还很喜欢把一些事美化为“追逐爱情”,仿佛那边真的是遍地恋爱脑,谁都可以为爱情抛弃一切似的……
好在故事已经到了结尾,站在她身边的威廉·伍斯特也开始对整件事进行总结:“……目前的情况是,菲力亚帕伯爵夫人听说自己那位画家亡夫——阿道夫·赫兹曾经的情妇当年跑到了新大陆,并生下了赫兹的私生子。现在那位情妇已经病危,便向她求助,请她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帮帮自己的孩子……”
利昂娜在脑中理了一圈这几人的关系,内心震撼:“伯爵夫人……答应了?”
“是啊,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吧?更不可思议的是,伯爵夫人还说要把阿道夫·赫兹留下的财产都送给那个孩子。”
威廉·伍斯特摊手道:“前一阵整个罗兰都在讨论这件事,大家都在打赌她是真心想要帮助那个女人还是为了洗净自己的名声,或者是借此机会,与拉肯公爵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据说拉肯公爵已经在新大陆等她了,两人约定好会在新伦纳港会合。大概是听说这个传闻,菲力亚帕伯爵这次也跟来了,但应该在船舱内吧,现在还没看到他……”
听到这,利昂娜还是没忍住抽了抽嘴角,心中也只有一个想法。
罗兰人,是真的没别的正经事可做了吗?
连带着皇帝在内,这一天天都在做什么啊……
心里这么想着,利昂娜的脚步还是很诚实地跟上威廉,两人很快便来到了话题的女主角身边。
***
另一边,甲板之下的三等船舱内也不比头等舱热闹。
头等舱有高雅的鸡尾酒晚宴,三等舱的乘客也有自己庆祝启航的方式。
今天晚上,属于三等舱乘客的餐厅会举行一场舞会。
他们当然没有专业的音乐家来伴奏,可民间从不缺演奏家。
短短一下午,组织者走遍各个船舱,把携带乐器的乘客和会弹奏钢琴的人都聚集起来,还真弄出一个像模像样的乐队。
聚集在廉价三等舱中的人大多是为了去新大陆寻找新出路。
这些人心中都充满对新环境的期盼,听说有舞会大多都开心地答应下来。
毕竟都是阶级相同,一起离开故乡讨生活的人,这时候认识一下,等到了新环境后也能互相照应。
来自威奥拉岛的史密斯先生与他的三个儿子是移民潮中的一分子,也是舞会的积极响应者,可与他们同屋的另外两位室友似乎格外不合群。
住在3号床位的是个看上去就很孤僻的少年。
从进入房间后从没主动跟他们说过一句话,问一句答一句,实在让人提不起聊天的兴致。
而另一人就更古怪了,在他们父子四人进入房间前他就用床单大的布把自己的床铺围了起来。到现在大半天过去,他们都没见到那人长什么样。
史密斯先生的长子站在那床铺边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没好意思打扰对方,只好招呼起旁边坐在桌前看书的黑发少年:“琼斯先生,你真不打算参加今天的晚会吗?听说有很多姑娘,一定很有意思!”
“抱歉,我比较喜欢安静。”黑发少年擡头对他微微颔首,“祝你们玩得愉快。”
“哦、哦!你也是……祝你看书愉快?”
小史密斯先生挠挠后脑,对少年露出一个傻笑后便走出房间。
门外,史密斯家的次子看到兄长独自出来,了然地耸了下肩:“我就说他们肯定不会参加,你这是白费功夫。”
“那也要邀请一下,这是基本礼貌。”
“好吧好吧,你说得都对……”次子摊手道,“那个琼斯看起来还好,但你最好别招惹那个‘不知名先生’。”
“你又给别人起奇怪的外号了!”
“本来就是,大家都是男人,就他一上船就遮遮掩掩的,绝对不是好人!”
看着大哥和二哥争执起来,年纪最小的史密斯先生拽拽两位兄长的衣服,小声道:“其实……我今天从缝隙里看到那个人了……”
“什么?!”
他的两位兄长同时转过头,异口同声道:“他长什么样?/你怎么能偷看别人!”
最小的史密斯瑟缩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回答二哥的问题:“就……胡子很多,黑头发,感觉比父亲矮……”
“什么啊,谁要知道这个……”他的二哥失望道,“你就没看到点别的,是不是很凶神恶煞,里面藏着尸体啊骷髅什么的?”
“彼得!”
最年长的小史密斯先生赶紧喝止住弟弟:“太没礼貌了——”
“那、那倒没有……没有骷髅……但我看到他好像手里有只蜘蛛……”
不等兄长的呵斥说完,最小的史密斯这样说道:“一只浑身都是毛的蜘蛛,有巴掌那么大,我从来都没见过那种蜘蛛……有点吓人……”
这番话立刻让争执的大哥和二哥同时噤声,一起瞪着眼睛看向小弟。
“你、你说真的?一只巴掌大的蜘蛛?!”
见弟弟点头,史密斯家的次子赶忙抱起手臂:“这要是真的那也太可怕了……不行,我们必须告诉父亲!我可不想和那么可怕的东西一起住七天,它要是半夜爬出来可怎么办……”
兄弟三人的声音慢慢远去,直到背影完全消失在拐角,谢尔比才从门边直起身。
他轻轻关好门,若有所思地看向那被床单围起的床铺,没有多说什么,再次回到桌边看起手中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