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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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然后呢?那个‘赞诺先生’是真的不见了?”
位于C甲板、利昂娜的房间内,威廉·伍斯特一脸兴奋地直拍桌子,急声催促道:“你快把我急坏了,利昂!接着说啊!”
坐在他对面的利昂娜喝了口茶润嗓子,对上他那双亮闪闪的眼睛时也十分无奈:“之后我就跟你们一起回来了啊。”
她对这艘船的了解必然没有船员多,找人这种工作还是要船上的人去做。
威廉有些遗憾地叹口气,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摸着下巴分析道:“你说,那位‘赞诺先生’会不会是什么专门饲养毒蜘蛛的高手?有人听说了他的能力,高价请他来刺杀菲力亚帕伯爵?”
利昂娜被他的话逗笑,却也乐得听他继续说下去,于是在旁鼓励道:“这听上去有点意思,你再说说。”
“假如,我只是说假如啊!我之前看过的书上说过,塔兰图拉蛛虽然有毒,但其实是一种性格相对温和的蜘蛛,也是可以驯化的……那么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那位‘赞诺先生’就饲养了这么一只毒蜘蛛做宠物,就像东陆上有些人会把眼镜蛇当做宠物、还能用笛声操纵它们一样……也许‘赞诺先生’与毒蜘蛛也有相同的羁绊!”
一旦开始,威廉·伍斯特的幻想就停不下来了,越说越兴奋:“然后有人听说了他的事迹,就请他和他的蜘蛛登上‘爱丝塔斯城堡号’上,专门来刺杀某个人——毕竟带一只蜘蛛上船总比带一条蛇容易吧?”
利昂娜:“那为什么不带毒药?那应该更容易吧?”
威廉·伍斯特沉吟一阵,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因为凶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伯爵阁下,最好是能伪装成一起意外!事实也是如此,如果不是有人偷窥了‘赞诺先生’的床帐内部,提前发现过那只蜘蛛,我们现在一定会以为蜘蛛是不小心随货物一起上船的呢!”
利昂娜仿佛被他说服般点了点头,又继续道:“那么最重要的,那位‘赞诺先生’要怎样才能让毒蜘蛛在那么多人中咬到指定的目标呢?他可是一位三等舱的乘客,理论上是不允许进入太阳剧场的。”
这次威廉·伍斯特思考的时间更长了一点,最后一拍手:“也许是用食物或者特殊的味道?就像吸引蚂蚁一样,他在菲力亚帕伯爵进入剧场前在他身上弄了点东西,然后悄悄把蜘蛛放走,它就会自己找过去……”
“……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波文忍无可忍地从抄写中擡起头,打断未来剧作家的幻想,又看向自己的雇主:“要我说,事实可能根本没有那么复杂。菲力亚帕伯爵本来就有严重的糖尿病,甚至到了需要截肢的地步,那他同时患有心衰也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说起正经的,利昂娜便也抛下听故事的心态,手臂搭着椅背转身问道:“你是说菲力亚帕伯爵的家庭医生没有说谎,他确实有心脏方面的疾病?”
“多半是有的,这是一种很常见的并发症。再加上他昨天刚刚受到刺激,不管是毒素的原因还是精神的原因,因此突发心脏病都算合理。”波文摇摇头,再次埋头抄写起来,“不过要确认他的心脏是否有问题还是需要做更详细的尸检才能确定。”
“那为什么不立刻尸检?是船上医务室的工具不够?”威廉·伍斯特再次开始自己的阴谋论,“还是伯爵的家属不同意?”
波文:“罗兰那边的规矩我不知道,但在马黎,如无特殊情况,尸体都是在确认死亡的两天后、尸僵完全结束才能做解剖[*1]……那时候我们都到新大陆了。”
而作为乘客,等到了地方后他们也没有资格再留下来。
威廉·伍斯特还要去自己的外公家中,利昂娜和波文则是要立刻前往马希侦探事务所……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这起发生在船上的小插曲并不能让他们停下脚步。
“……可如果菲力亚帕伯爵是自然死亡,那位‘赞诺先生’又为什么会消失了呢?”威廉·伍斯特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如果这件事与他无关,他为什么要藏起来啊?”
“也许是他听说了伯爵死亡的消息,以为是自己的蜘蛛毒死了他,也有可能是他单纯在一大早出去t遛了个弯,船员去找他的时候恰好不在罢了。到中午应该就有答案了吧。”
利昂娜打开怀表看了眼时间,起身道:“不说这个了……我想去一趟壁球室活动一下身体,你要一起吗?”
“不了……我感觉我有了点灵感……”
威廉·伍斯特也跟着站起来,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没错,我想我知道我写的剧本缺少什么了……剧情太平淡,应该增加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转折……我知道该怎么写了!”
话音未落,棕发的青年连招呼都没打就冲出了门,速度之快令利昂娜连连咋舌。
波文见她把门关上后又折返回来,好奇问道:“您不是要去壁球室吗?”
“哦,那是我随便说的。如果不打断他,他不知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金发的小绅士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走到衣柜旁把放在里面的箱子拖了出来,从中翻出一套半旧的衣服,走到浴室换好。
在全身镜前站定,她仔细把自己的头发塞进一顶边缘有些毛糙的圆顶帽中,确认那十分亮眼的颜色全都被帽子遮住,这才满意地直起身。
“我要出去一趟,午饭你自己解决。”
***
另一边的三等舱中,谢尔比第三次注意到守在门口的船员在往里看,心中不免生出一些烦躁。
他看看包里的药瓶和注射器,现在实在不是拿出来的好时候,只能暂时把它们塞回行李的暗袋,擡头时恰好与一位熟人对上视线。
“哎呀!好难得碰到你在房间里……”
站在门口的少年,也就是E018朝他露齿一笑:“去甲板上逛逛呗,这里多闷啊!”
自从两人上次碰头后已经过去了三天,这段时间谢尔比前两天在帮利昂娜查那个“保罗”的不明人士,之后的一天更是几乎陪着那位在上层甲板待了一整天,两人竟是一直都没再见过面。
而上一次因为小弗鲁门先生的突然打断,声称自己是来送药的E018也还没有把药交给他……
虽然之前谢尔比已经从医生那里预支了三个月的药,但这种关乎性命的药当然是多存一些比较好。
想到这里,他也顺势站起身,跟着E018走出房间。
可有些意外的,当他们走到甲板上、确认四周没有人注意这边后,E018并没有提“药”的事,反而率先问道:“你昨天为什么去了头等舱?”
谢尔比被他的问题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可看到那张原本总是挂着笑的脸此时一反常态地板起,心中也升起一丝警惕。
“当然是为了我的任务。”他不动声色地看回去,“这不关你的事。”
“这当然关我的事,你离你的目标太近了。”
一向活泼的少年突然靠近他,压低声音道:“我一直在看着你,包括你这两天都做了什么……S033,你真的在执行你应做的任务吗?”
对方的突然靠近让谢尔比习惯性地蹙起眉,同时向旁边挪了半步。
“关你的事?”谢尔比重复着他的话,看向少年的目光也变得犀利起来,“你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E018:“我以为你已经猜到了。”
谢尔比没有立刻回答,只用冷淡的眼神注视对方片刻,又摇摇头:“我从没听说过让低级调查员监视高级调查员的先例。”
少年闻言却是冷笑一声。
“以前确实没有,可你不一样啊……”他轻声道,“你真以为审查那么快就结束了吗?”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接了这项任务这么久,该说出点真东西了。”
他双手都搭到栏杆上,身体却再次向谢尔比的方向靠:“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的一无所获已经引起‘那位’的不满,要是这次再不说出点有用的东西,那只能证明你是个无用之人,针对你的审查也会继续……”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三等舱和二等舱的乘客大多都准备去食堂吃午饭了。偌大的船尾甲板上除了他们,只有几位为今晚舞会准备曲目的乐手正在排练,以及零星几个躺在甲板上晒太阳的酒鬼。
嘹亮的风笛声伴随着海浪声传入耳中,让谢尔比感到愈加烦躁。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诱导你的监视对象说谎?这同样不是一位优秀调查员该做的。”
他有些不耐地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身边的少年:“我的任务该如何做,还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说罢,他也不想再浪费时间,松开栏杆就打算绕过对方往回走。
“你就这么袒护他?!”
E018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呼吸似乎都因为愤怒变急促了一些:“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偏袒他?你是要为他选择背叛吗——”
“注意你的言辞,E018!”
谢尔比觉得他实在很莫名其妙,回过头后语气也不是很好:“他是马黎的怀特伯爵,更是一位品行高洁的绅士!从他继任伯爵之位后就一直在勤勤恳恳地工作,不但履行着符合他身份该承担的义务,还数次以身犯险,参与抓捕威胁民众的罪犯……”
似是连自己都觉得很荒谬,他发出一声短促的笑音。
“我从来没有袒护他,我对他的一切评价全部属实。任何人、只要不是心怀恶念的人,站在我的位置上也只会得出相同的结论。”
“我不会为了证明我是否‘有用’就去抹黑一位正派的绅士。如果我为了摆脱审查而说谎,那才是真正的背叛……”
他一把挣脱了少年的桎梏,冷淡道:“我也给你一句忠告,不要为了所谓的捷径走向歧路。”
E018似乎还想拉住他,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鼓掌声。
利昂娜的身影突然从起重机后转出,正带着满脸的笑意看向这边。
与上次那高调的穿着不同,此时的小弗鲁门先生穿着一套整洁却明显有些褪色的深灰色大衣,略长的裤腿遮住半双鞋,头顶的圆顶帽更是遮住了那头明亮的金发,一时还真让人认不出来。
“我以前一直以为‘基金会’的成员都是聪明人,看来哪里都有意外?”
她笑着走到明显有些僵硬的少年身边,单手按住对方的肩膀,在他的耳边小声道:“E018是吗?你的话很有意思,应该不介意我跟其他人分享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