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
228
噌————
随着一声突兀的火柴摩擦声,烛火的光亮重新照亮房间。
菲力亚帕伯爵夫人静静站在窗边,昏黄的烛光像一层半透明的暖黄色薄纱从她的头顶落下。
能隐约看清她的五官,却看不太清她此时的表情。
她没有说话,她那只会罗兰语的贴身女仆也不敢说话。
直到谢尔比将手中的蜡烛递给她,用手势示意她可以重新把房间中的灯点亮,女仆这才回过神,赶忙去点灯了。
“…………”
“您一定要看吗?”
伯爵夫人微微擡头,之前语气中的烦躁却随着黑暗一同散去,似乎又变回了众人熟悉的优雅贵妇人。
“这是我的私人物品,不管是在罗兰还是在马黎,您都不能因为一个故事擅自搜查我的房间。”她的声音十分柔和,说出的话却并没有语调那么客气,“如果您坚持这样失礼的行为,我也只能请您离开了。”
“让您感到冒犯是我的错,我向您道歉。”
面对伯爵夫人的逐客令,利昂娜只是不紧不慢地朝对方行了一礼,直起身后脸色依然带着公式化的微笑:“我可以现在就走。但既然您对我的故事不是很满意,那我也只能去请教一下船上的其他人了。”
伯爵夫人闻言却是笑出了声:“我以为您早就跟其他人说过了。”
“您可是我的第一位听众,夫人。”金发的小绅士目光诚恳道,“欺骗女士可不是一位绅士该做的,我可不会跟您说谎。”
伯爵夫人:“那您到底想要什么?”
利昂娜没有立刻回话,只是扫了眼自己弄出地一片狼藉,又看看忙着点灯的女仆,这才把视线转回伯爵夫人身上。
“您确定要在这里直接说吗?”她放低声音,意有所指地提醒道,“我是没有关系……您要是也没问题就可以。”
伯爵夫人盯着面前的马黎绅士沉默片刻,最后还是选择妥协。
她先用罗兰语嘱咐女仆收拾了一下客厅,便带着利昂娜走进自己的卧室。
***
伯爵夫人卧室中的家具与老伯爵卧室中的布局确实很相似。
大件的家具,比如床和衣柜,以及衣帽间的位置都是一模一样的。只是房间中的墙纸图案略有不同,以及伯爵夫人的房间明显多了一个比较占地方的梳妆台,就放置在距离通往甲板的那道门附近。
等卧室的门彻底合上,先一步走到梳妆台前的伯爵夫人也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屋中的另一人。
“我以为我们这几天相处得很愉快……现在看来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她的手搭在梳妆台上,却不急着打开抽屉,只用一种似有如无的幽怨眼神看向对面的青年:“我实在想不通,弗鲁门阁下。我应该没有得罪过您,给我找麻烦也无法给您带来好处,您又为什么要如此坚持呢?”
“大概是我这个人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如果遇到想不通的事就喜欢深究到底。”
利昂娜的表情一如既往地真诚:“恕我直言,夫人,是您最先找到我,并给我展示了那张您亲手伪造的剪贴信。从那一刻起,我就被您牵扯进来了。”
伯爵夫人挑了下眉,轻笑道:“那封信不是‘尼克拉·赞诺’写的吗?他可是亲口承认了。”
“他没有。”利昂娜不急不缓地反驳道,“您当时说出的第一句是‘保罗’,他并没有回答。之后您又问‘你就是给我写信的人?’,他才说了‘是’……可这个写信并没有特别代指船上收到的那封信,‘尼克拉·赞诺’也没有亲口承认自己就是‘保罗’。”
不等伯爵夫人再辩解,她继续道:“比起这个,我以为您会更好奇为什么给菲力亚帕伯爵做尸检前没有通知您这件事。”
见伯爵夫人面露不解,她还贴心地补充道:“‘尼克拉·赞诺’的侧颈上有五颗形状特别的痣,马罗尼先生认出他是一位十几年前曾见过一面的故人……”
伯爵夫人沉默片刻,忽地露出恍然的神色。
“……果然,什么人都靠不住。”
她好笑地摇摇头,擡手打开了梳妆台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根长约三十厘米的发针。
不过她没有把发针递给小弗鲁门先生,而是牢牢握在手里。之后她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根卷烟,随手用火柴点燃。
“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两根纤细的手指夹着卷烟,女人的另一只手握着长度堪比匕首的帽针,抱臂斜靠在梳妆台边:“不过我要事先提醒你一句,你手里的那东西能不能算证据还是两码事。光凭我手中持有的股份,大罗兰航运公司就会绝对站在我这边……”
她这么说着,隔着烟雾对利昂娜露出一个笑:“……所以,想好你要提的要求再开口,小先生。看在我确实利用过你的份上我愿意给你一些补偿,但也请不要太过分。”
直到此时此刻,利昂娜才觉得自己看到了真正的瓦莱里娅·菲力亚帕伯爵夫人,也终于意识到,那位会对着妻子歇斯底里大吼的老人嘴里说的也许并不是假话。
就像伯爵夫人非常了解自己的丈夫一样,她的丈夫也很了解自己这位妻子,这才会在看到那封剪贴信时说出那样一番不近人情的话。
当时利昂娜并不了解这对夫妇,对两人的第一印象完全来自对方的言语动作。
比起蛮横无理、口出脏话的老伯爵,举止得体的伯爵夫人在任何人眼中都比前者更像一个思维正常的人,就算是利昂娜也没有在一开始就察觉到那封信有什么问题。
可一切在“尼克拉·赞诺”真正被抓住后改变了。
用剪贴信向伯爵夫人送出“情书”的“保罗”可以是一个疯子,可以是伯爵夫人的追求者,可他能写出那封“情书”的前提便是他会罗兰语。
但据马罗尼先生和他的秘书描述,“尼克拉·赞诺”虽然会一些罗兰语,但说得非常差劲。不但发音不准还只会蹦词,连一句完整的句子都没说出来过。
这点从他之后与伯爵夫人用意图恩诺语交流也能看出来,他并不擅长罗兰语。
另一方面,既然他一见到伯爵夫人就直接用意图恩诺语与其交流,那他也该知道伯爵夫人会意图恩诺语,为什么还要坚持用自己不擅长的罗兰语给伯爵夫人写“情书”?
几个不正常的关键点浮现出来后,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尼克拉·赞诺”并不是写出那封剪贴信的“保罗”。
而除了他,整艘船上能与伯爵夫人和“保罗”都扯得上关系的,只有那位来自“保罗侦探事务所”的私家侦探了。
私家侦探是巴拉本王太后派来调查伯爵夫人的。
不管从他想要跨越栏杆却失败了的举动还是他上船的目的看,他没有能力、也没有动机潜入伯爵夫人的房间,并留下那样一封信。
那答案就只有一个了——信是伯爵夫人自己伪造的。
她最开始想要利用那封信找的人不是“尼克拉·赞诺”,而是想要知道保罗侦探事务所的私家侦探有没有跟踪自己一起上了这艘船。
她知道如果私家侦探一起上了船,对方必定会t千方百计试图靠近自己,那问题就好办了。
用一封不会暴露字迹的剪贴信借口,让他人去寻找那所谓的、试图靠近自己的“跟踪狂”就好……在这点上,利昂娜可以说是完完全全被利用了。
“我没想要向您索取什么,我只想要知道真相。”利昂娜站在卧室门口,平静看向对面的女人,“就像我刚刚说的,如果想不通一件事我就会忍不住想要刨根问底……这就是我站在您面前的全部原因。”
“知道得太多可不是好事,弗鲁门阁下。”
伯爵夫人声音冷淡道:“你是个聪明人,更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利昂娜:“我只剩下几个疑问无法想通,问完我就离开,并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在您面前。”
伯爵夫人与她对视数秒,最终再次吐出一口白烟。
“给你十分钟。”她说道,“我不想再在这件事上浪费更多的时间了。”
利昂娜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微微颔首后提出第一个问题:“那位‘尼克拉·赞诺’的真实姓名是什么?”
伯爵夫人手中夹着烟,有些意外地看向她:“这个重要吗?我以为你知道他的身份就够了。”
“对我来说很重要。”利昂娜坚持道,“我为了追踪他两天都没吃好饭。如果不是巧合,他很有可能会一直在锅炉房藏到明天船靠岸……这样一位优秀的对手我想记住他的名字。”
伯爵夫人不是很能理解她的这种执着,但这对她来说并不重要,随口答道:“多纳托·帕拉佐诺。”
“他是意图恩诺人?”
“没错。”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来往的?”
“从他的妻子和孩子生了病开始。”
伯爵夫人嗤笑一声:“跟我那两个‘聪明’的丈夫不同,多纳托·帕拉佐诺是个货真价实的情种。为了给他的妻子和儿子治病,他心甘情愿为我卖命……”
利昂娜:“……他的妻子,就是‘罗赛’?”
“是啊。大胆、美丽又充满活力的罗赛,没有男人会拒绝她……”
伯爵夫人说着说着又笑了。
只是这次与之前的笑都不同,是一种更生动的笑容,也更充满恶意。
“就是你想得那样,弗鲁门阁下,‘罗赛’就是我第一任丈夫的情妇。”
“一开始他们只是模特和雇主的关系,但后来就慢慢变了……不过阿道夫实在是个自大的人,他甚至都没调查一下自己的情妇,也不知道她其实在意图恩诺有一个未婚夫,直到与对方碰上才恼羞成怒。”她的声音是轻快的、充满怀念的,但唯独没有对亡夫的追念,“不过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向情敌提起决斗,即使最后死在对方的枪口下,也算是让自己的人生添加了一点艺术家的气质……”
利昂娜始终注意着女人的表情,确信自己并没有漏掉任何细节,这才继续问道:“所以……您与那位‘罗赛’女士的未婚夫,也就是多纳托·帕拉佐诺(尼克拉·赞诺)在那时候就认识了吗?”
伯爵夫人轻笑着摇头。
“我说过,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她咬着重音,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减少,“他也没有反驳……这些您可都看到了,不是吗?”
见面是第一次,那书信呢?
伯爵夫人还是赫兹夫人的时候就已经跻入罗兰的上流圈子,就算去找人或者联系人也不需要亲自出马。
利昂娜点点头,倒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继续问道:“那艾琳娜的死呢?”
如果伯爵夫人说的是真的,多纳托·帕拉佐诺(尼克拉·赞诺)是个对妻子忠心不二的情种,那之前对他的推论就会被完全推翻。
如果他不是伯爵夫人的疯狂追随者,那他杀死女仆艾琳娜的动机就只有一个……
“我说过,我从来不会给勒索者一枚铜币。谁敢威胁我,我都会悉数奉还。”
伯爵夫人将剩下一半的卷烟按灭在梳妆台上,窗外的光从她身后射入室内,又被她的身体挡住,留下一道纤细的剪影。
随着她伸出手臂、逐渐站直的动作,利昂娜好似看到一只正在舒展步足、准备捕猎的蜘蛛。
“忘恩负义的胆小鬼。”
烛光与自然光交织造成的阴影落在女人的脸上,反而让她的笑更加明晰:“我帮她杀了她最恨的人,她却反过来用这个要挟我……我当然要给她相应的教训。”
利昂娜看着女人那张因恶意变得格外美艳的脸,不由沉默下来。
“还有其他问题吗?”见对面的青年不再提问,伯爵夫人反而耐心问道,“我以为你还有很多问题要问。”
利昂娜原本确实还有很多问题。
最主要的一个当然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亲手杀死自己的丈夫……可话到嘴边,她却觉得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要知道,从威廉目击到女仆艾琳娜威胁她,到女仆被掐死在老伯爵的房间,中间只隔了不超过四小时……能在如此短时间内下定决心,直接解决掉威胁她的人,已经足够让利昂娜看出她对人命的轻视。
那她的丈夫呢?
利昂娜只见过那位老伯爵一面,就碰到了他嘶吼着威胁妻子的一幕,可见平时并没有少说那些话。
而且菲力亚帕伯爵已经太老了,时间取走了他的健康和得体的教养,连最重要的人脉也已经在之前的几年中被妻子全部接手……就像他之前说的,他把所有东西都给了妻子,也因此,他对伯爵夫人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
而她还年轻,多年积累的气质和地位让她有了身份更加高贵的追求者,她还可以再上一层。
曾经能够帮助她爬到高处的缆绳如今变成了绊脚绳,那解决到对方不也是理所应当吗?
想到这,利昂娜只感到遍体生寒。
她想起女高音莫里蒂小姐对这位伯爵夫人的评价——一个不择手段向上爬的人——现在看来,这条评价可以说是非常贴切。
于是,在再次开口时,她问出了一个与案子完全无关的问题。
“您爱过任何人吗?”
利昂娜听到自己如此问道:“父母、亲人、丈夫、情人、朋友……您没有任何您觉得重要的人吗?”
年轻人天真的问题换来了女人的大笑,几乎要笑出眼泪。
她眼前划过很多张脸,却都没有停留太久。
也许很久以前有过,但对现在的她来说早已不重要。
她两手空空地来到罗兰,最后却能爬到现在的位置,无非最开始时把“美貌”这张牌利用到极致。
世界上所有的资源都是有限的,不是自己的就会是他人的。
想要获得更好的生活,那就该像动物一样厮杀争抢。
诚实、善良、富有同情心——那些被上层人赞扬的美德不过是他们约束下等人的手段。
看看她自己,从没遵守过那些枷锁的自己能够爬到如今的高度,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您真是个可爱的人,弗鲁门阁下,我都要开始喜欢你了。”
伯爵夫人笑够了,这才转头看着面前的青年。
“我当然爱过,我爱过的人太多了。”
“谁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谁能给我想要的东西,我就爱谁。”
她弯着眼睛坦然道:“可如果他们变成妨碍我的人,我也不会放过他们——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弗鲁门阁下。”
“…………”
“这也是你让他在我门上安放毒针的原因吗?”
利昂娜的声音陡然变沉:“可你有没有想过,那道门不仅我会去开,我的朋友、船上的船员,甚至是没有站稳的无辜路人都有可能触碰到……这些人在你眼中都是妨碍你的人吗?”
“……毒针?”
这话让伯爵夫人愣了下,继而很快摇摇头:“不,我从没让人在你的门把上安过毒针。”
伯爵夫人的话传进利昂娜的耳中,大脑突然出现一瞬的嗡鸣。
不是?
是她在说谎?
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还有什么必要说谎?
利昂娜紧紧盯着伯爵夫人的脸,想要从那上面找到一点心虚的证据……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什么都没找到……
错了……又错了…………
可到底是哪一步错了?
如果不是多纳托·帕拉佐诺(尼克拉·赞诺)为了不让她查下去做的,还有谁…t…这艘船上还有谁会对她抱有那么大的恨意……
脑中的警报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响,当一个名字突然浮现在脑海时,她再也无法克制那股冲动,一句话没说便打开门冲了出去。一把抓住守在门口的谢尔比,几乎是将人拎出了套房。
被留在房中的伯爵夫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的下一步动作。
不管小弗鲁门先生手中的那种药剂是真是假,是否能当成证据,只要把凶器扔掉就可以解决。
之前没有扔掉是因为担心无缘无故丢失一根帽针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可事情发展到现在,留着它带来的隐患已经比留下它更大了。
在任何时候都要权衡利弊,将手中的牌利用到极致——这是她的人生信条,是她成功走到现在的核心,自始至终都是。
窗外的小雨还在下,女人却没有丝毫犹豫地打开通往室外甲板的门,踏出门的同时擡起手,就要将帽针扔进大海——
————啪
一只手从侧面抓住她的右手腕,惊慌下那根帽针也脱手掉到了地上。
伯爵夫人不由向右看去,这才注意到本该放置在不远处甲板上的挡板已经被人挪开,而抓着自己手腕的是一个留着络腮胡的陌生男人,他身后似乎还有几人的身影。
「你们是什么人?」在短暂的惊慌后她向对方厉声喝道,「快放开我!」
不需要她说男人也很快放开了她,快步朝甲板边缘扑去,在帽针顺着甲板滑入大海前将其捞到手中。
「大家都看到了……既然伯爵夫人想要扔了这支帽针,那我收下也不算是盗窃!」
中年男人,也就是私家侦探——雷内·维萨里狼狈地从甲板上爬起身,举着帽针朝甲板上的另外几人喊道。
伯爵夫人顺着他喊话的方向再次向右看去,终于看清了所有来人。
她的继子阿尔弗雷德,以及船主马罗尼先生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您的卧室后,是有一间浴室的……」
最后马罗尼先生率先打破寂静,对半个身子被雨水淋湿的伯爵夫人道:「我们都听到了……」
***
无暇再管套房内发生的事,利昂娜在把谢尔比拎出房后就将人拖到角落。
“你那位朋友,E018……他的房间号是多少?”
一把将人抵在角落,她的声音里没有一点温度:“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突然被抵到墙上,谢尔比的疑惑完全压过了惊讶。
但见小弗鲁门先生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开始变得危险起来,他赶紧定定神,解释道:“我确实不知道……我们在船上只有过两次接触,这两次您都见到了。第一次是在餐厅,第二次是他自己找上我,之后我也一直在您身边……”
利昂娜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心中的愤怒还是无处发泄,最后只能一拳砸在墙壁上。
“…………”
“也许我的室友会知道。”
见她如此焦躁,谢尔比仔细回想了一下后说道:“与我同屋的史密斯先生策划过好几次三等舱的活动,他也许会知道他的具体舱室。”
利昂娜闻言也没有啰唆,率先转身往楼下走,谢尔比也急忙跟上。
“……可以问一下您为什么要找他吗?”下楼的过程中谢尔比在她身侧问道,“他上次说的那些应该只是虚张声势,您不用太当真……”
“那个安插在我门把上的毒针不是伯爵夫人做的。”
利昂娜脚步不停,语速也跟着加快:“这艘船上除了伯爵夫人,与我发生摩擦过就只有你那位‘同僚’了。”
跟在她身侧的那人似乎顿了一下,又很快跟上,这次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两人根本来不及先回去换衣服,无视了一路上的目光,一路快步来到谢尔比的房间。
此时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九点,史密斯父子四人早已用完晚饭,都已经在房间准备休息。
看到谢尔比穿着一身格外体面的衣服回来,身边还跟着一位穿着更加体面的小绅士,他们虽然心有疑虑却还是很热情地打起招呼。
“晚上好,琼斯先生。”史密斯先生瞥了眼明显心情不佳的小弗鲁门先生,小声询问道,“你今天也不回来睡了是吗?”
这个还真不一定……
谢尔比没有回答史密斯先生的问题,而是把E018的详细体貌体征甚至是口音都描述一番,询问他是否在三等舱中见过这样的少年。
“你是说伊劳埃吧?他不久前还来过呢,说是你有点东西要拿却腾不开时间,他帮你送去。”
史密斯先生的次子从上铺探出一个脑袋:“怎么?你没见到他?”
谢尔比和站在门口的利昂娜顿时心中一紧,前者更是立刻回到自己的床铺,翻出自己的行李。
他们身后的史密斯先生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立刻训斥起自己的儿子:“你怎么能让陌生人进房间?!”
“伊劳埃又不是陌生人啊,他们是朋友!”史密斯家的次子不服气地嚷道,“他之前就与琼斯先生一起在甲板聊天,我都看到了!而且他拿东西的时候我也一直盯着,只是拿了一双袜子也没拿钱……”
父子二人还在因为“不该让陌生人进屋”的事争吵,谢尔比已经把自己的行李翻了一遍,手在摸到最隐蔽的暗兜时突然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之前放在暗兜的药剂和注射器不见了。
“怎么了?”利昂娜就站在他身后,见状小声问道,“你找到什么了?”
“…………”
谢尔比没有说话,只从暗兜中掏出一张纸条,将其展开。
【我在船尾甲板等你——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