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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小姐与女仆先生 正文 金杯中的乌头

    金杯中的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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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思绪被打断,利昂娜此时的心情并不美妙。

    不过看着谢尔比手中的那些东西,到底也没立刻把人赶走,侧身让人进来了。

    之后两人也没有说话。

    利昂娜回到写字台那边继续画她的座位图,谢尔比则是安安静静地泡茶,谁也没有打扰谁的意思。

    座位图很快就画好了……这些人的名字利昂娜一直记得很清楚,默写下来本就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只是还是与之前一样的问题,这些人中并没有与佛玫兰侯爵或者首相布莱恩相关的人。

    难道真的与在场的这些人没有关系?男管家霍顿是在此之前就收到了命令或是胁迫,往酒里下了毒?

    可站在幕后的那人真的能如此放心?在进行这么危险的行动时真的不需要派人监视?

    谢恩·霍顿可是在伯爵府中工作了二十多年,一生中一大半的时光都在帕克丝庄园中度过……尤其是在家人都在瘟疫中去世后,帕克丝庄园也算是他的家了。

    他真的会为了一个二十多年没有见过面、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背叛自己的雇主,亲手把自己照顾长大的孩子毒死?

    更重要的,首相布莱恩那时才只担任一年的王国首相。

    难道一个新任的首相就值得他如此恐惧,恐惧到用自己的死亡掩盖真相……

    另一边,红茶也泡好了。

    谢尔比掐着时间加入适量的牛奶和白糖,奶与茶碰撞出的味道很快在屋内散开。

    利昂娜闻到味道,大脑还在回忆当时的场景,左手却已经习惯性地擡起,手指立刻勾到茶杯的把手。

    等她再次回过神时,温度和甜度都刚刚好的茶已经一路温暖到了胃部,恰好抚慰了之前口中喝咖啡留下的苦味。

    “……是味道不合您的口味吗?”

    见利昂娜一直看着手中的茶没有说话,站在一旁的谢尔比这样问道:“是不是糖加的有点多了?”

    “…………”

    “不,刚刚好。”

    利昂娜突然叹息一声,之前一直紧绷着的脊背也松弛下来,整个上身都靠到椅背上,擡手将整杯茶都喝掉了。

    “我只是在想,人果然是更喜欢自己平时习惯喝的东西。咖啡实在不太适合我。”她把杯子放到谢尔比手中的茶托上,话锋忽地一转,“你知道佛玫兰侯爵吗?”

    谢尔比不太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老实答道:“您是指佛玫兰郡最大的领主,阿仕顿·布莱恩阁下?”

    利昂娜点点头:“我对这个人并不熟悉,只听说他是一个花花公子,不光是在马黎国内,在罗兰也有不少情妇,而且现在基本定居在罗兰那边……”

    佛玫兰郡在马黎的北端,与南边的怀特郡距离很远,且一直没有什么往来。这让她对这个家族的了解也局限在“这是与布莱恩首相有关的家族”,对现任侯爵本人倒是并不了解。

    “除了您说的这些,阿仕顿·布莱恩阁下的事我也并不是太了解。‘基金会’下派给我的任务并没有过与他有关的。”谢尔比在利昂娜的目光中摇摇头,补充道,“我知道他在男女关系上做过一些荒唐事,不过他到底是一位侯爵,又是首相大人的堂弟,只要没做过威胁到王国利益的事‘基金会’就不会对他展开调查。”

    这点利昂娜倒是没有太意外,只是t有些遗憾地再次叹息一声。

    她拒绝了谢尔比想要再倒一杯茶的举动,朝一旁的椅子指了指,示意他坐下。

    “…………”

    “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一些我家发生过的事……三年前的狩猎季,我家的男管家谢恩·霍顿在酒中下毒,杀死了我的父亲和兄长。”见谢尔比跟着点点头,利昂娜干脆继续说道,“虽然这个案子当年已经由庞纳治安所调查清楚,投毒的凶手也在认罪后自杀,可我一直不认为霍顿是真正的凶手……”

    说到这里,谢尔比已经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他并不是在意外利昂娜认为那个案子有蹊跷——之前在机械飞艇上,他无意中戳穿了“利昂哈特·弗鲁门”的假身份后,还是他把纽克里斯纵火案的疑点告诉她的……

    他只是没想到,利昂娜居然会如此直接地与他谈起这件事。

    “……从你告诉我纽克里斯的那条线索后,我就顺着找到了当年那个警员藏起来的证据——一张没有寄出去的废弃支票。”

    “支票的支出方正是已经自杀的男管家霍顿,收款方却是一个在当年就已经死掉的人,也就是道格拉斯夫人那个早逝的儿子,乔治·欧尼尔。”

    “我后来来到道格拉斯夫人离开马黎前最后居住的那个镇子,知道三年前确实有一段时间邮递员看到了好几封寄给‘乔治·欧尼尔’的信,只是那些信都是由当时还是欧尼尔夫人的道格拉斯夫人接收的。因为这个,我开始认定道格拉斯夫人会是一个知情者。是她在三年前伪装成自己死去的儿子与霍顿通信……也许也是她,在信中用什么威胁了霍顿,才让他做出那种事……”

    像是并不在乎对面的人到底有什么反应,利昂娜只是半低着头,用陈述的语气继续说道:“而前天晚上,道格拉斯夫人把她知道的事都跟我说了。我的思路并没有错,当时确实有人伪装成了‘乔治·欧尼尔’与霍顿通信,只是那人并不是道格拉斯夫人本人,而是一个租住在相同的房子里的租客……”

    “而道格拉斯夫人,曾经在那个人身上看到了佛玫兰侯爵家的徽记。”

    话音落下,谢尔比的呼吸也跟着暂停一瞬。

    他视线下移,眼睫快速眨动两下,很快就想到了那个相同的嫌疑人。

    “……您怀疑,是布莱恩首相……”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确定,“可据我所知,他并不是一个会做这种事的人……”

    “为什么?”

    利昂娜没有生气,只是擡起头,用那种冷静到毫无感情的语调问道:“很多人都说过,包括你,你们都说我父亲做过很多不利于王国的事……你觉得他不会因为那些事对他下手?”

    “…………”

    “如果仅仅是那些,我并不觉得布莱恩首相会对你们一家下手。”顶着利昂娜那让人看不透的表情,谢尔比还是坚持道,“恕我直言,您的父亲在议院的话语权并不大。他当时在上议院就一直在被排挤,莱博党人更不会在乎他说什么,即使有很多想法也注定无法实现……”

    “那如果是他知道了什么秘密呢?”

    利昂娜淡淡打断他的话:“之前你也说过,那个曾在纽克里斯治安所工作过的警员是这么说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不好吗?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会比较幸运……别说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还记得当年的怀特伯爵吗?那样厉害的大人物,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还是会……”

    她一字不差地复述了谢尔比在飞艇上说过的话,停顿片刻,再次擡眼看向对面:“如果我的父亲是知道了一个不该知道的秘密,你觉得他会用下毒的方式除掉知情者吗?”

    这次谢尔比没有再反驳,两人相对沉默了许久。

    “……当时,你们中的是什么毒?”长久的沉默后,谢尔比再次发问道,“您有想过从毒药的来源调查吗?”

    “霍顿死后,治安所的人在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不少乌头。”

    利昂娜双手交叉置于腹部,同时肩膀已经靠上椅背:“当然,搜查出乌头的人是哈蒙·米切尔森。”

    “我想……您与您家人中毒后的症状应该与乌头中毒很像。”

    “一模一样。”她看着自己交叠在一起的手指点了点手背,擡头道,“后来波文说我能活下来,除了及时洗胃,也是由于我当时只抿了一小口酒,摄入的毒素并没有到致死量,所以在二十四小时后就基本恢复了……这也很符合乌头中毒的特性。”

    对话到这里,谢尔比也明白利昂娜这是打算让自己帮助她完整梳理案件经过。

    有时候把话说出来会比在心中思考更有效率,尤其是在有一个人做反馈的时候,更容易让人理清思路。

    她已经独自困在原地太久了,却偏偏无法与旁人交流……现在她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让她无所顾忌地开口,并能给予她一个新角度的人。

    波文与她的视角太过相似,他们同样被困在原地太久,跟他说并不能得到她想要的,而自己恰好就是那个合适的人。

    这是真的信任他,还是觉得他是一个知道了也无所谓的陌生人?

    谢尔比在心中苦笑一声,第一次感觉到想得太多也并不都是好事。

    但他也没想把这项工作推出去,继续顺着对面那人的意思问下去:“那您一定特地去很了解过乌头的特性,它是那种服下便会立刻发作的毒药?”

    “是的,这种毒发作的速度会很迅速,十分钟之内就会有反应。”

    “当时只有你们一家三人的酒中被投了毒,是吗?”

    “我们当时使用的是同一只金杯。那是马黎狩猎季的一项传统,最后一天的晚宴上,主人家会用一只仪式用的巨大金杯盛上混有猎物血液的酒,与在座的所有客人一起传递分享这杯酒。”利昂娜解释道,“其实按照传统,那杯酒应该在我父亲喝完后从他的右手边开始传递,不过当时坐在他右手边的是维尔薇特公主殿下,她在听说酒里加了猎物的血后拒绝去喝那杯酒,所以酒杯变为从左手边开始传递。”

    这个确实是谢尔比不知道的细节:“所以,理论上所有人都有可能会喝到那杯毒酒?那为什么当时只有你们中毒了?”

    “……因为当时有人在传递酒杯的期间说话,耽误了时间。”

    说到这里,利昂娜的声音变得有些沉:“利昂哈特的身体并不适宜饮酒,我当时本想找借口跳过他,可偏偏有人站出来反对……为了避免麻烦,利昂这才不得不喝下那只杯子中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