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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小姐与女仆先生 正文 王宫中

    王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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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纳城,艾安萨王宫内。

    一众人听完侍者传回的报告后纷纷陷入思索,继而小声商讨起来。

    “真能确定,那个跟在他身边的新男仆不是那个调查员假扮的?他在易容这方面可是有非比寻常的天赋……”

    “就算他能换张脸,那也不可能凭空多出一个母亲……”

    “……也许是障眼法……”

    “说到底,他有什么必要这么做?他们的关系有那么好?现在从新大陆回马黎的船票可不好弄,她真的愿意花这么大的心思保一个快死了的人?”

    “没错,那人只有三个月的药剂,按理记录来说他活不到这个月的20号……”

    “…………”

    “你们真是一点都抓不到重点!”

    一t人听着他们的讨论,忍不住站起身,拔高声音道:“问题根本不在S033是不是已经死了,而是他手里的那三管药剂是不是真的被毁掉!”

    议论的声音因为这句话骤然被打断。

    趁着全场变安静的间隙,之前站在一旁汇报的侍者低头说道:“我们在船上就检查了怀特伯爵和他身边所有随行人员的行李,并没有任何发现……”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也许他是贴身放在身上,也有可能是交给了其他人!”站起来的男人激动道,“我真不敢相信你们居然连身都不搜就放过他!”

    他的话太激烈,立刻引起周围人的不满,有人当即面露厌恶地反驳道:“那你想怎么样?在码头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一位伯爵搜身?”

    另一人嗤笑道:“算了吧,就算当时他们真搜身了,按照匹诺克阁下的说法,怀特伯爵也一定是在上船前偷偷把药剂邮寄到了其他地方,甚至是给了新大陆的政府也说不定。”

    “我、我没有这么说!”

    “你没说,可你刚刚那些话就是这个意思————”

    咔嚓——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争论的双方不由同时闭嘴。

    所有人几乎同时向发出声音的大门转头,等看清门外那两人的身影,人们纷纷慌乱地站起身。

    “陛下……”

    “公主殿下……”

    此起彼伏的问好声中,站在门口的玛格丽特公主保持着端庄的站姿,并没有立刻踏进门。

    她饶有兴致的目光从现场所有人身上一一扫过,这才与坐在最里面的亚历克斯亲王对上视线,微微颔首致意。

    “看来诸位的消息比我都灵通,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怀特伯爵已经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叛国贼了。”大公主殿下笑着看向站在自己身边、面色不佳的年轻国王,“这件事陛下您知道吗?”

    乌尔里克二世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回视过去,只对着现场一众人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当初你们坚持要把怀特伯爵驱逐出庞纳城……好,我答应了,所以他才会在第一次议会刚刚结束就去新大陆散心。现在你们又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说他通敌叛国……”年轻的国王发出一声冷笑,“你们是真的看他很不顺眼啊。”

    尽管乌尔里克二世的年纪并不大,之前表现出的执政能力也实在不算出色,但国王毕竟是国王,乌尔里克一世不过才去世十年,他的影响力至今还影响着一代人的记忆。再加上另外两名王室成员也在场,就算有人心中腹诽也不敢当面去顶撞国王。

    场面再度安静下来,室内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直面国王的怒火,只有坐在最里面的亚历克斯亲王还保持着正常的坐姿,视线看向窗外。

    他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在放置在膝头的书面上,原本不算重的声音却在此时显得格外清晰,也让现场的气氛更加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那让人心烦意乱的敲击声终于消失,老亲王投射到窗外的视线也收了回来。

    短短几秒钟,他的样子变得异常疲惫,放置在书面上的手用力暗了暗眉头,这才重重叹了口气。

    “今天就先到这里,都回去吧。让监视人先不要放松,等20号看看那边有没有出情况再说。”

    老亲王的一句话终于让现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行礼告辞后,一个个脚步生风地往外走。

    不过短短一分钟,原本聚集了十几人的房间顿时只剩下寥寥五人。

    等亚历克斯亲王的侍者以及乌尔里克二世的贴身侍卫都离开后,整个房间中就只剩下王国内地位最高的三个人。

    “其实我不太明白……一个调查员死了,你们也派出了足够的人手去查,现在事实摆在面前却还是不能说服你们……”

    “我不明白,叔父,我不明白他们到底想听到一个怎样的答案才会满足。”

    玛格丽特公主摇摇头,面露好奇道:“是那个调查员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吗?还有我刚刚在门外听到有人提到什么‘药剂’……是他身上带着的重要物品遗失了,所以他们怀疑是怀特伯爵私吞了?”

    此话一出,亚历克斯亲王倒是没有太大反应,站在公主身边的乌尔里克二世反而心虚地偏过头。

    “你说的两点都没错。那位调查员的身份确实有些特殊,而且确实有个重要的东西遗失了。”坐在轮椅上的老亲王这么说道,“我知道你与怀特伯爵私下的关系很好,也因为上次的事为他感到不平。但他确实在没有经过我们的允许前就将那人的尸体火化了,我们没有看到尸体,这人就不一定真的死了。”

    玛格丽特公主依然端着笑脸,只是那双向上弯起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一丝温度。

    “这点他第一封信上已经做出了解释,是那人的尸体出现了不正常的状态。整个人的皮肤都变得透明,血管变成显眼的蓝色……如果利昂不按照当地医生给出的建议立刻火化,说不定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她轻柔的声音顿了顿,继而露出一个更大的笑:“我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让一个人在死后出现那种奇怪的状态。那位调查员生前是真的生了什么怪病吗?还是说,这跟你们口中的‘药剂’有关?”

    这次连亚历克斯亲王都不说话了,沉默再次在这间不算大的会议室中蔓延开来。

    “别问了,玛格姐姐……”

    最后还是年轻的国王率先打破沉默,艰难开口道:“别问了……这对你不好……”

    他不开口还没事,一开口,大公主殿下凌厉的视线立刻扫了过来。

    “我只是不明白,陛下。一个在那场灾难中幸存的孩子怎么会成为一名‘基金会’的调查员?”玛格丽特的声线陡然变沉,将一根金发针拍到桌上,“不如您来告诉我,现在还有多少像他这样的人在为‘基金会’工作?”

    面对长姐突如其来的逼问,乌尔里克二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立刻习惯性地向在场的另一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

    “他是最后一个。”

    “别说现在的‘基金会’中,与他同一批的其他孩子都死了。”

    “我不会强迫任何人成为调查员,更何况他那样的身体本来应该到死都不能走出救济所……可他又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他主动找到我,说他愿意用自己的劳动换取自由。我很欣赏他,所以破例让他加入了‘基金会’。”

    亚历克斯亲王对上侄女的视线,没有避让,只用平静的语气陈述事实:“维持他生命的‘药剂’并不便宜,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公平的交易……

    玛格丽特的思绪突然被拉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当她还很小,父亲还在世时,他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如果没有马黎的军队驻扎在这里,那些人怎么可能活得像如今这么好?说不定早就被周边的部族吞没了。”

    “我们为他们维持了秩序,所以他们愿意把东西以低廉的价格卖给我们,这就是交易。”

    当时父亲是这样教她的,她也是这样相信的……但随着时间流逝,随着年纪增大,再次看到父亲那样说时,她却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就像眼前的叔父一样,他们说出的话也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

    可为了解释自我行为的正当性,他们还是会一遍一遍地重复相同的话……

    真不知道那是想要说服别人,还是在说服自己。

    玛格丽特其实非常希望会是后者——如果是后者,她还能说服自己他们没有真的那样冷血——可不管是现实还是理智分析都在告诉她,天真的幻想只要想想就好了,相信他人的良心只会害了自己。

    于是,她在叔父的注视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继而缓缓点头。

    “我明白您的顾虑了。您是害怕那孩子借机假死逃走,毕竟他知道得太多……”她说道,“可我还是相信利昂。不说别的,他们才认识多久,连一年都不到吧?如果她不知道这些就不可能隐瞒,如果知道,作为一个马黎贵族,他也不可能会为了一个才见过几次面的人犯下叛国的大罪。”

    她没有揪着之前的话题,轮椅上的老人也跟着露出“欣慰”的神色,不过对调查t利昂哈特·弗鲁门的事他也并没有让步。

    “我知道你跟他的关系,可这件事关系太大了,就算我说不追究,其他人也不会松口。”老亲王放缓语气道,“不过你放心,只要他说的都是真的,我们自然会解除对他的监视,不会因为一点怀疑就往他身上泼脏水。”

    玛格丽特公主从一开始就只是想要这么一句承诺。

    现在听叔父松口,她也没有继续坚持,笑着答应了。

    室内的气氛松弛下来,站在一旁的乌尔里克二世也跟着笑起来。

    之后三人的话题总算不再那么紧张。

    玛格丽特公主说了几个最近贵族间的八卦,听得乌尔里克二世津津有味,甚至时不时还要评论几句。亚历克斯亲王虽然年纪大了,表面上似乎并不在意,但他没有打断侄子侄女的谈话已经表明他其实对这种事也很感兴趣。

    “说起来……我好像有一阵没看到夏洛蒂了。”

    又聊完一个话题,玛格丽特像是想起什么般看向自己的弟弟:“我听说她之前又生病了,是到现在都没好?”

    亚历克斯亲王并不住在王宫,平时就算不忙也不会关心王后的去向,此时听到侄女这么说还有些惊讶。

    “夏洛蒂公主生病了?病得严重吗?有没有请医生?”他皱眉看向自己的侄子,“距离创世节只有一个多月了,之后的活动安排可不少……”

    乌尔里克二世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赶紧摇摇头:“没事的,其实也不算什么病……”

    顶着两人的视线,年轻的国王咽了口口水,强撑着笑解释道:“夏洛蒂就是……有些想家了。她之前给帕鲁本那边写了封信,说是想请她的母亲过来,或者她回一趟帕鲁本……这实在不合规矩,我拦下那封信后跟她说明过,之后她就有些不高兴……”

    玛格丽特公主听到一半就皱起眉头:“她年纪还小,孤身嫁到异国本来就没有太多安全感,您还私自扣押她的信件,这只会让她更加不安。”

    “我没有扣押她的信,只是提醒一下,那封信我帮她寄出去了。”乌尔里克二世为自己争辩道,“但这种事帕鲁本大公也不会同意啊,在回信中明确拒绝了……”

    “那您就更该照顾一下她的情绪。”

    很难得的,亚历克斯亲王也对国王陛下面露不赞同,委婉劝说道:“她是您的妻子,您该更体谅她一些,好好跟她解释清楚这之间的问题。”

    面对长姐和叔父同时投来的谴责目光,年轻国王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微微点了下头。

    “我知道了,之后我会多陪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