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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命贤妻她摆烂了 正文 第31章

所属书籍: 薄命贤妻她摆烂了

    第31章

    林老爷张口欲言,祁寰瞥眼看他,两道目光又冷又硬。

    打了个寒噤,林老爷垂头丧气地回了前院。

    他在院子里来回不停地走动,嘴里恨恨不休地嘟囔着。

    林家仆役、清客都远远躲着,远远瞧着林老爷闷头进了账房,不由舒口气。

    账房吴相公,不得不将像个随时都会炸的炮仗一样的林老爷,迎进房间。

    “东翁,先喝口茶静静心。”

    林老爷哪还有喝茶的心情,他死死抓着吴相公的胳膊,痛心疾首,“为了方便收盐、卖盐,盐场库房里一直放着大笔的银子。那死丫头就是拿的这笔银子做本金,少数也得翻个一、两倍,全让她败了。”

    吴相公胳膊被抓的生疼,咬牙强忍着,“东翁,事已至此,只能认了。”

    旁观者清,吴相公比林老爷想的深。

    大小姐在盐场闹出那么大阵仗,事情办妥之前,盐场上上下下瞒得滴水不漏。事成之后,大小姐大手笔散财,难得她一个女娃娃,行事这般豪爽,盐场的人心在她那边。

    “不行,这事没完,”林老爷听不进吴相公的劝告,“吴相公,你带人去盐场查账,我要让他们把银子都吐出来。掘地三尺地查,一只耗子都不能放过。”

    吴相公冷汗涔涔,又不得不应。送走林老爷,苦思冥想许久,写了一封信,让心腹小童送入后院。

    他这是不得已,不想卷进他们父女斗法,希望大小姐保他全须全尾地走出盐场。

    林老爷盛怒之下做出的举动,林幼荀随他去,盐场的人会让他清醒。

    ……

    林幼荀亲自送宝善堂的杜大夫出门。

    杜大夫医术精湛,是城中有名的大夫。林幼荀很爱惜自己,稍有头疼脑热,就请杜大夫,杜大夫尽心尽责。

    投桃报李,林家商号天南海北行商,得了难得的道地药材,林幼荀就让人送到宝善堂,交给杜大夫,配了药,她只取一半。另一半留给杜大夫。

    经年累月,杜大人待自小看着长大的林幼荀,颇有些看自家子弟的温情。

    “大小姐,看你气色不错,我也就放心了。”杜大夫抚着银白长须,笑呵呵,“老夫为大小姐备的贺礼,需要另换一样了。”

    “杜大夫,哪有准备了礼物又不送的。”林幼荀伸手,“让我看看是什么?”

    杜大夫接过药童手上的药箱,拿出一个瓷瓶,瓶口用红布裹着的木塞塞着,递给林幼荀。

    “这瓶药丸子,疏肝解郁、安神定志,大小姐拿着送人吧。”

    这老大夫,见的人经的事多了,既有医者的仁心,又洞明世事。

    打眼一看,杜大夫就知道林家这位大小姐,用不着吃解郁的药丸子。

    林幼荀含笑接在手里。

    “大小姐,姑爷虽说受的是皮外伤,这几天也要注意静养。我留的那罐膏药,气味是有些刺鼻,用来活血化瘀、消肿止痛是上好的。大小姐,记得给姑爷一日多敷几次。”

    杜大夫临走之前,一番殷殷嘱咐。

    祁寰挨的这一砸,是为她受的,林幼荀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受了伤要静养,以免横生事端,暂时回不了祁家,连外出访友、游玩都不行。

    林幼荀怕祁寰闷,将客院的花厅做了书房,不仅从自己闺房拣了些合适的,还从前院林老爷附庸风雅的藏书楼中抱了许多书。

    那一砚台砸在祁寰的左侧肩背,杜大夫看诊时,他神色淡淡的,只说无碍。

    林幼荀记得杜大夫临走时的嘱咐。

    她洗净手,抱着那罐药膏走进花厅。

    祁寰坐在窗前,他已换下见杜大夫时穿的道袍,换了一身便服,天青色葛布直裰,头上的方巾也摘了下来,只带着束发的网巾。他坐姿笔挺,专注地翻看手中书卷。

    林幼荀有些诧异,虽然抱来的书多,主要是让他随便翻翻解闷的。倒是没想到有他喜欢的。

    故意放重脚步,祁寰没擡头。

    林幼荀走到他身边,大大方方看向他手中的书。

    纸上的笔迹极为眼熟,林幼荀眨了眨眼,那是她的字啊。

    林幼荀忍不住心慌,生怕自己写了什么不该写的,落在他手上。定睛细看,原来是她早些年写的盐号日志,很平常的工作日记。

    不懂盐商的人看了,甚至会觉得枯燥乏味。

    祁寰竟看得津津有味。

    “这本日志颇无趣,不知怎么夹带进来,夫君换本有趣的吧。若没有合心的,夫君列张单子,我让人去书肆买。”林幼荀放下手中膏药罐,笑说。

    “这本最有趣。”祁寰说的一本正经。

    自己写的,有趣无趣自个还不清楚吗,林幼荀才不信,她故意追问,“那夫君说说哪里有趣?”

    祁寰信手翻起一页,“譬如这日,夫人辰正(早上八点)就开始理账,直到申末(下午五点)。而这日……”

    他又翻开一页,“夫人巳正(早上十点)才见等候的掌柜,到了午正(中午十二点)就没再记了。”

    “夫人哪天繁忙,哪天清闲,倒能猜个大概。”

    林幼荀轻咳一声,一天上一个时辰的班,确是清闲。

    她大约有点印象,那天她夜里熬夜看话本了,起得晚了。她又不用打卡,白天补个回笼觉再正常不过。

    对上祁寰笑谑的眼,林幼荀难得有些窘,满纸林家盐号的机密他不看,反倒算她工作的时间。

    这人将来进了官场,恐怕不是个容易侍候的上司。

    “夫君,背上疼的厉害吗?”林幼荀转换话题。

    祁寰看向她手里的膏药罐,轻轻蹙眉。

    林幼荀敏锐地捕捉到他微妙的神情变化,眼睛一眯。

    “夫君,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林幼荀揭开药罐上的盖子,霎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古怪味道窜入鼻孔,她强忍着不打喷嚏,“膏药也一样,虽然味道不好闻,却能活血化瘀,早日恢复。”

    药罐里的膏药黑乎乎的,祁寰迅速移开视线,“只是磕碰一下,无碍,夫人不用担心。”

    “我不信。”他越是抗拒,林幼荀越想给他敷。

    “伤在我身上,我最清楚,夫人要怎么样才信?”祁寰很是无奈。

    “让我看看。”林幼荀脱口而出。

    杜大夫看诊时,林幼荀等在外间厅上,她还没有看过祁寰的伤处。

    话一出口,林幼荀觉得她这话说的有些歧义,但敷膏药时也要看啊,她便坦然起来。

    祁寰暗叹一声。

    见他实在抗拒,林幼荀虽感遗憾,还是决定不勉强他。

    “那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

    林幼荀要走时,手腕一紧,祁寰拉住了她。

    他一言不发,修长手指解开纽绊,衣袍滑落到腰间,对着目瞪口呆的林幼荀低声唤,“夫人?”

    林幼荀连忙扭头,将眼神从他起起伏伏的胸膛转到他的后背。

    左肩背上有一块拳头大的淤青,比她想象中要严重。

    林幼荀伸出指尖,轻轻地按了按。

    祁寰漆黑得眼神更深了一层,身体颤了颤。

    林幼荀猜他疼的厉害。

    这本来要砸在她身上的,林幼荀收起嬉闹,认真按照杜大夫的嘱咐,用干净的竹筷挑起一坨膏药,迅速摊在左手拿着的牛皮纸上,涂抹均匀,贴在祁寰背上伤处。

    林幼荀安静地涂抹,祁寰沉默地任她施为,花厅里满是刺鼻的膏药味,却萦绕着微妙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安谧。

    ……

    林老爷派账房吴相公去盐场查账,吴相公明知不可,不得不从。

    吴相公一行人刚到码头,还没到盐场,就被数个打着赤膊的精壮汉子“请”到了一处宅子里。

    “小谭。”

    吴相公用往日的称呼叫谭念七,一个汉子“噌”地抽出悬在腰上的砍刀,怒目而视。

    “谭总催,”吴相公很识时务,换了称呼,“我来之前,向大小姐报了信,你不要误会。”

    谭念七瞪一眼一众汉子,然后向吴相公深深拱腰行礼,“吴相公,兄弟们一腔血勇,但没有弯弯肠子,今日冒犯了你,我向吴相公赔罪。”

    吴相公侧身没有受他的礼。

    谭念七在通州城里最大的酒楼,摆筵席,宴请吴相公。

    吴相公连林家盐号的门都没进,就在觥筹交错中答应明天启程回扬州。

    宾主尽欢。

    宴散时,吴相公拉住谭念七,乘着醉意问:“谭总催,我若是一意孤行,非要进盐号呢?”

    谭念七微笑,“吴相公,看这天色,明天怕是有雨,雨大浪高,您最好换一条船。”

    第二天,船夫一寸寸地检查了船,在船底找到一个只差一点就钻透的洞。

    吴相公惊出一身冷汗。

    盐场里这些人,个个都是刀头舔血的主,他们现在只认大小姐,不认林老爷。

    吴相公深深叹气,东翁不肯听他的劝,以后,还不定闹出什么事。

    吴相公没有回林家,住进了自己置下的一处小宅子,让身边一个机灵的小学徒去回了话。

    “什么?吴相公一到通州码头就病了,他连盐号都没进就回来了?”林老爷暴怒,“病了就让他养着,他干不了有的是人能干。”

    让林老爷失望的是,一听要去通州查账,林家的账房一个比一个头摇的快、摇的坚决。

    林老爷终于感觉到恐惧。

    “老爷,那些人都是咱家的下人,你要他们生,他们就生,你要他们死,他们就不能活。你怎么倒怕起他们来了?”

    林老爷又气又急,嘴上出了一圈燎泡,去外宅看儿子时,让莲香套出了话。

    莲香坐进林老爷怀里,几句话说得林老爷恢复了胆气。

    “你这话说的没错,可我现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林老爷猛地一砸桌子,“府里那些人,我也信不过了。”

    莲香眼珠子咕噜一转,“老爷,我有个表兄,人很是能干。最重要的是,他只听老爷的话。”

    “好,就让你表兄过去。”

    ……

    花厅里,林幼荀听完,冷笑,“还不死心,随他去吧。”

    祁寰自贴了膏药,命人在花厅里支了床,白日在花厅看书,晚上睡在花厅。

    到底是替她受伤,林幼荀白日里在花厅陪他。

    这天,徽州会馆传出一个消息,说朝中有重臣上疏,要重整盐法,要恢复纳粟支盐的“开中法”旧策。

    对于徽州盐商,这是天大的坏消息。

    虽然祖籍是山西天成卫,但林幼荀从未去过天成卫。山西的本家与他们这一支,也断了联系。

    若恢复“开中法”旧策,林家需要重新打通边镇的关节。

    林幼荀也有些忧心忡忡。

    “朝中有大臣上疏是真,眼下盐法败坏,忧国之士想要恢复‘开中’旧策也是真。”祁寰叹了一声,“可是,做不到。”

    他说的笃定。

    “真的?”林幼荀似信非信,“听说汪家都犯了愁。”

    “有些事,有利于社稷,有利于朝廷,可却做不到。”祁寰提笔在纸上写了个难字。

    墨色淋漓,力透纸背。

    这几天,林幼荀理账,祁寰看她以往写的日志,以及以往听林老爷诉说的家族荣耀,他大略知道林家的家族史。

    “夫人祖上是山西天成卫人?”

    林幼荀点头,“是。”

    “夫人祖上从一介小商贾,发迹为大盐商,乃是‘开中法’的受益者。后来为什么‘开中法’败坏了呢?”

    “是因为人坏了‘法’。”

    祁寰娓娓道来,先从本朝开国太.祖皇帝首行“开中法”讲起。太.祖皇帝时,只有民间普通商贾有资格纳粮支盐,勋臣重戚绝不许染指。

    有位驸马不信邪,指使家奴运粮换盐,太.祖皇帝知道了,砍了驸马的人头。

    “开国初,只因指使家奴贩盐,驸马人头落地。如今如何,夫人应比我清楚。”

    祁寰虽语调平淡,但他在讲述中引经据典,甚至说到朝中三法司判处和皇帝的旨意,他竟能将涉及到的奏疏和诏书一一背出。

    在他平淡如水的讲述中,林幼荀竟然感受到了刀光剑影的残酷争夺。

    她听得心惊肉跳,却欲罢不能。

    可祁寰戛然而止,不肯再讲了。

    林幼荀追故事追到一半,心里猫抓一样难受,不由自主地抱着他的手臂摇,“如今盐法败坏,这我知道,可是从太.祖皇帝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呢?”

    祁寰垂眸,藏青衣袖上她的手玉一样白。

    那一世,他们常年天各两方,从来不曾这样相处过。

    “夫人,”祁寰指了指左背,“这里痒,我想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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