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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命贤妻她摆烂了 正文 第55章(完结)

所属书籍: 薄命贤妻她摆烂了

    第55章(完结)

    汉唐以来,汉家王朝的屏障阴山、河套,已失落许久。

    本朝面对北虏的防线被迫一再南移,而到了大同、宣府,基本无险可守。为遏阻北虏南下,只好大修长城、多建城堡,以致年年向朝廷要钱粮。

    朝廷嫌弃边关烧钱费粮,可北虏一旦来犯,整个边疆火光四起,血光四溅。朝廷不得不捏着鼻子拨银子。

    朝廷给边镇解去的兵粮年年增长,可大同卫里地位最低的兵卒,寒天腊月,连一件御寒的棉袄都没有。

    银粮去了哪里?

    这里面的猫腻,边镇军将知道、朝廷知道,却没人敢挑破,没人能承担挑破的后果。

    “……前些年宫里有个‘九千岁’刘太监,跺跺脚,京城都要颤一颤,朝里那些眼孔朝天的翰林、御史都认他做干爹、干爷爷。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请旨要盘查边镇府库钱粮、年例银、军屯……结果,呵,逼反了宁夏军户,当地藩王趁势造反,皇上为了平息事态,给那刘太监按了个谋反的罪名,千刀万剐处死了……”

    “姑奶奶,您别看咱们边镇的军将平日里见了文官低三下四,那是没到份上,一旦动到他们的利益,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朝廷心里明镜似的。”

    世居大同,又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林千户对里面的弯弯绕绕太熟悉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幼荀。

    整个王朝的积弊,文臣中的内阁阁老、宦官“九千岁”太监都动不了,林幼荀很有自知之明,她才不去碰这个“炸弹”。

    至于将来……那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她也没有能力操这个心。

    她只做她能做的。

    “咱们林家的学塾办得怎么样了?选好塾师了吗?”

    林家私塾的银子是林幼荀出的,她很是上心,一一细问。

    “姑奶奶放心,学塾办好了,教书的先生也选好了,按姑奶奶您的吩咐,子弟启蒙最重德能,特意请了位开明博学的秀才公来教学。”

    林千户将林家的事务汇报完,挠了挠头,说起了另一桩事,“姑奶奶,按您的吩咐,今儿我还带了个摇煤球的工役,咱们大同卫缺水缺粮,就是不缺煤。”

    那东西乌漆嘛黑,腌臜,姑奶奶咋会想看摇煤球呢?

    “人带来了,快让他进来。”

    大同卫煤多,冬日里,除了极少富贵人家用得起炭,卫所城里绝大多数人家都是烧煤。

    天下大势林幼荀管不了,但她手里的银子怎么发挥最大的用处,林幼荀琢磨了又琢磨。

    她有一天听到厨娘抱怨煤球不好烧,好奇看了一眼,发现厨房用的煤球是圆圆的实心球,和她上辈子记忆中的蜂窝煤,完全不一样。

    她随口问了句怎么没有孔,结果,府中所有人都不明白她的意思,众口一词,煤球从来就没有孔。

    彼此无法理解,林幼荀无奈,只得让林千户找个会摇煤球的工役现场来摇制。

    林千户特意安排的这个工役很懂规矩,不多嘴,不乱看,老实利落地干自己的活。

    他双手托着一个荆条筛子,筛子里是晾晒半干的一寸见方的小煤块,不停地前后左右滚动筛子,直到筛子里方方的小煤块变成圆圆的煤球。

    “姑奶奶,您瞧,这就是摇好的煤球了。”

    亲眼看完整个过程,林幼荀确信,她记忆中的“煤球”与这时代的煤球,不一样。

    “为什么不能做成那种煤球……对,蜂窝煤①!煤球上有孔,像蜂窝,有孔透气,好烧,而且煤炉能日夜不灭,好烧好用。”林幼荀心底生出一种激动欣喜。

    林幼荀没有用过蜂窝煤,更没有亲手制作过,可她能说出甚至画出蜂窝煤的样子,已经足够了。

    能在血火烽烟的边疆活下来的人,林千户等人只要知道了原来世上的煤球还能做成这样,一定能把蜂窝煤和煤炉做出来。

    果然,仅仅一个月,林千户亲自送来了做得最满意的煤炉和蜂窝煤,煤炉是用黏土烧制的,蜂窝煤并不十分圆。

    与林幼荀记忆中的相比,显得粗陋。

    林千户却是喜气洋洋,不住口的夸着新做的煤炉和蜂窝煤多么方便。

    “……姑奶奶,现在我那卫所,每间屋子都放了一个,晚上也不熄,坐着茶壶,连小卒子都有热水喝,这日子和梦里一样……”

    林幼荀听得津津有味。

    “一定要注意通风,煤里‘有毒’。”林幼荀很是高兴,也不忘一再嘱咐林千户,不要发生煤气中毒。

    “姑奶奶放心,我记下了。”

    林千户献完宝,乐滋滋地准备离开。

    林幼荀想起一件事,连忙叫住他,“对了,你不要在外说是我想出的法子。”

    “姑奶奶,这就是您的功劳啊。”林千户不依,“姑奶奶,您不知道,这蜂窝煤将来能给咱大同卫上上下下带来多大的好处,这是天大的功德。”

    林幼荀不为所动,坚定摇头。

    “听我的,树大招风。”

    林千户恍然,这才死心,“还是姑奶奶考虑的周全。”

    位于战争前哨的大同卫,数次击退南下抢掠的鞑虏,转眼,林幼荀在大同卫已待了快两年。她也习惯了一日三惊的边疆生活。

    世代军籍、血管里流淌着烽火的大同卫边军,不乏聪明人,林幼荀向林千户指了一条路,只用了一年,他们已摸索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大同卫城外的煤窑如雨后春笋般增多。

    这日,哨马传来消息,鞑虏和硕部大举进犯,直逼大同卫。

    祁寰与大同卫一众文官武将商议一日,踏着夜色回家。

    两年的边关风霜血火,将祁寰这位清贵的江南探花郎,淬成了有幽燕之气的儒将。

    林幼荀睡得很轻,即便祁寰特意放轻了脚步,拉开床帐时,她还是睁开了眼。

    祁寰冲了澡,头发潮潮的,他轻声说:“吵醒你了?”

    林幼荀眨了眨眼,点头。

    祁寰无奈一笑,“要不我去书房?”

    林幼荀迅速点头。

    祁寰愣住了。

    林幼荀幽幽望着他,随即起身,抱住他,将脸埋在他怀里,“夫君,我都快一个月没有见你了,你还要抛下我去书房。我想你,你不想我吗?”

    她在他怀里软语呢喃。

    祁寰在官场乃至战场上早已历练得平静无波,在林幼荀面前,短短片刻,情绪几番起伏。

    “夫人,你这是冤枉为夫。”

    他的声音染上欲,有淡淡的暗哑。

    横在他身上、心头的巨大压力,在林幼荀身边,暂时消散了。

    床帐垂悬的流苏窸窸窣窣地颤动,颤动到最大幅度的时候,欢愉汹涌澎湃,祁寰咬住林幼荀的唇,将喘息闷入腹中。

    与林幼荀相处时日越久,祁寰对林幼荀依恋愈甚,而他深埋心底,无法宣之于口的那缕恐惧——那场“梦”,林幼荀要与他和离,恩断情绝的梦,也时不时袭上心头。

    祁寰深切地体味到佛家那句“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的滋味。

    以至于他如今连欢好之时,都克制着,不敢放纵太过。

    许久之后,林幼荀舔了舔麻麻的唇,呼吸喘匀,抱着祁寰喁喁说话。

    林幼荀掌着林家,金山银海从她指间过,外间的大事,祁寰不会瞒着她。

    “……鞑虏即将大举进犯,大同各卫所城堡已修固,士卒充足,上下若能齐心,定能击退鞑虏。但是今年朝廷的军饷尚未送来,大战在即,若不能发银子犒赏士卒,难保他们不生二心。”

    大战在即,不发银子士卒不抗敌,以林幼荀上一世的记忆来看,匪夷所思。但在这里,却是血淋淋的现实。

    本朝一如军籍,世代军户,最底层的军卒日子艰难,饿着肚子,拼什么命啊。

    林家倒是有银子,可一来所需军饷数额庞大,二来一介商户,犒赏边关重镇的兵卒,让朝廷怎么想?

    这笔银子,林家就算拿得出,也不能拿。

    就算林幼荀没转过这个弯,祁寰也不会允许。

    那要怎么办呢?

    林幼荀苦苦思索,忽然想到了城外那一座座煤窑。

    林千户长袖善舞,又有祁寰撑腰,林家在煤山的争夺中,分得了一杯羹。

    林幼荀去了几次煤窑,要求林千户善待煤窑矿工。

    林家煤窑吃、穿、住、用,与其他家煤窑比,都是一等一的好。

    人一上百,形形色色,煤窑矿工中不乏偷奸犯科之人,有些人更是设赌局,诱骗矿工刚刚领到手的银子。

    且煤窑里存放大量银子,也不安全。为了便于管理,林幼荀将林家银号的一些法子用到了煤窑,不再用银子发月银,而是改为银票——且写上名字。

    在煤窑里吃的、穿的、用的,只能用银票买,用银子一律不卖。

    刚开始矿工们还将信将疑,后来发现林家煤窑里吃的、用的,比外面种类还多,还便宜,他们用银票都能买。

    心眼更多的,见有些辞了工的,临走前林家煤窑将他们的银票兑成了白花花的银子,也就放心了。

    故而,别家的煤窑每到发月银时到处筹银,而林家煤窑只用发几张薄薄的纸票,效果比发真金白银的人家还要好。

    看得那些人家眼红不已。

    林家真是了得,本朝的宝钞都没人愿意要,那些矿工却乖乖地用林家的银票。

    “夫君,我有个法子。”林幼荀凑到祁寰耳边,细细说了她的想法。

    “用大同所有煤窑做保,给士卒发煤票?”祁寰越琢磨眼睛越亮,“林家煤窑的银票,大家都看在眼里,况且现在大同的煤炉都送进了京城,用煤窑做保,能取信士卒。”

    祁寰说着,翻身下床,“我这就和他们商议。”

    林幼荀也披衣起身,送他出门。

    “夫人,”祁寰上了马,突然想起什么,跳下马,低声嘱咐,“不要告诉旁人这是你想的法子。”

    “我省的。”林幼荀重重点头,“事关军国,林家不能卷入。”

    祁寰将她身上的披风紧了紧,“夫人的不凡,为夫心里知道就行了。”

    林幼荀怔了一下,祁寰却已飞身上了马。

    鞑虏大举进犯,大同卫城一旦被攻破,就是屠城的下场。这种关头,大同城里的文官武将断不敢有异议,立即同意了祁寰的法子,以煤窑作保,给士卒发煤票。

    上下齐心,终于击退了进犯的和硕部。

    战后,一众文官武将,发现了煤票的用处,几乎玩出了花。

    幸好有祁寰的压制,一众人没敢太过分,煤票的数量始终保持在合理的范围。否则,若是大肆印发,定会步本朝的宝钞后尘,沦为废纸。

    朝廷对大同煤票不怎么在意,甚至还暗中鼓励,毕竟有个借口拖欠大同军饷了。

    春来冬往,祁寰的官职越升越高,大同局势也越来越好,甚至主动出塞收复一些套外土地。一时之间,边镇盛传祁寰为大同镇的中流砥柱。

    林家亦蒸蒸日上,全族都唯林幼荀马首是瞻。

    唯一的缺憾,是林幼荀至今未曾生下一男半女。

    林家将占下的煤窑守得滴水不漏,祁家后知后觉,待派了人来到大同,只能分一些残羹冷炙。

    祁家一些人心中不满,但祁寰并不理会,这种事又无法放在明面说。

    “寰侄至今膝下无子,太不像话了。”

    家族为大,祁家一些人觉得祁寰偏帮妻族,是因为他没有儿子,才对家族不够上心。

    祁老爷子已年迈卧床,耳边听多了埋怨祁寰的话,亲自修书一封,提醒祁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祁寰看完,将书信压进箱底。

    林幼荀这里也不安生,不论出自真心关爱,还是幸灾乐祸,祁家女眷的书信雪片一样飞到她手里。

    连孟月生都使人送了信。

    这个世道最理智现实的选择,她需要一个儿子。

    林幼荀只给孟月生回了信,她这些年百般筹谋,不过是想能清清爽爽的活着。若是终究还是要为夫婿纳妾生子,养育与她毫无关系的孩子,在内宅中争来斗去,她这些年的殚精竭虑,岂不是一场笑话。

    她绝不会给祁寰纳妾,更不会养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孟月生再不劝她,只是告诉她,她活着一天,扬州林府便一日属于她。

    外面压力重重,祁寰和林幼荀两人却没有说过这个事,一个不听、不看,一个默默准备后路。

    京城风云诡谲,老皇帝崩逝,新皇登基。

    新皇身边的内宦鸡犬升天,却没得意太久,在宫中宦官内斗中落败,死的死,贬往南京守陵的守陵。

    待京城中的血腥争斗逐渐平息,祁寰再度高升。

    朝廷下诏,任命祁寰为浙江巡抚兼督察院左佥都御史。

    根据惯例,祁寰可以先回原籍省亲,再入京觐见。

    接到诏书,祁寰携林幼荀从大同回南直隶上元县祁家老宅。

    离开烽烟血火的边关,重回烟柳繁华的江南,林幼荀反倒有些不适应。

    接风洗尘、邀朋换友,一场场应酬应接不暇。

    祁寰青云直上,只待他进京觐见,夫荣妻贵,林幼荀便能得到朝廷颁赐的诰命夫人了。

    不足三十岁便能诰命在身,谁能不羡慕,在苦寒边关待了数年,竟然半分没有损折她的容貌,比她们还要水灵。

    众女眷们羡慕中更有一些微妙的嫉妒。

    不过,有一点她们比林幼荀强多了。

    林幼荀她没有生孩子。

    交际场上,林幼荀耳边魔音入脑般响着“儿子”、“儿子”。

    “除了‘生儿子’她们还能聊些旁的吗?”林幼荀气鼓鼓的写信向孟月生抱怨。

    这种女人之间暗流涌动的细碎折磨,孟月生比林幼荀敏感多了,心疼极了,立即遣人接林幼荀回扬州。

    理由很冠冕堂皇,林老爷“病了”,想见见女儿。

    孝字大过天,祁家自然不能阻拦,祁寰面对的压力比林幼荀只多不少,面对林幼荀他却一个字都不吐露。

    林幼荀曾想与他谈一谈,但祁寰顾左右而言他。

    “你先去扬州,等我应酬完族中,入京觐见后,直接回扬州,我们一道去浙江。”

    对这个问题,祁寰不听、不理、不说、不问。

    林幼荀摸他下巴上硬硬的胡茬,祁寰笑着按住她的手,“为夫该蓄须了。”

    她不喜欢胡子,但以祁寰的年龄和身份,他的确要蓄须了。

    林幼荀默默点头,第二日便启程回了扬州。

    “来,看看这个稀罕物件,你肯定喜欢。”孟月生笑着递给林幼荀一个匣子。

    林幼荀拆开,里面是一个一尺来长的铁制堑花圆筒,两头嵌着玻璃。

    “这是……望远镜?”

    “西洋千里镜。”孟月生说,“你说的也对,确实可以向远处望。”

    林幼荀果然爱不释手,孟月生笑叹,“你自小就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物件,这个东西,送到了你心坎上。”

    “这是谁送来的?”林幼荀随口问。

    孟月生却眼睛闪了闪,有些心虚地转了话题,“你喜欢就好。”

    林幼荀也也没多想,她的喜好在林家商号不是秘密,她猜大概是哪个机灵的掌柜送的吧。

    “我去园子里试试。”她招呼着丫头们,兴冲冲地去了花园。

    这几天林幼荀面上不显,但孟月生何等精明,看得出她心里恹恹烦闷,不然也不会将那劳什子西洋千里镜给她。

    那送来西洋千里镜的人,身份太过敏感。

    孟月生如今与林幼荀已然如同母女,她比谁都清楚林幼荀的性情。这孩子一双眼将这世道看得太清,按理这孩子生来富贵,也从未受过苦,可她心里却时时紧着一根弦,绝不肯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旁人。

    这么多年,林幼荀唯一一次失控,便是那次,得知林老爷挟恩图报,逼迫祁寰娶她,她孤注一掷,竟与那人相约私奔。

    那人确是真的疼她、惜她,他没有赴约,独自离开。

    可如今……他却来了。

    孟月生头疼极了,该夸林幼荀眼光好吗,她当年挑中的少年果真是个英豪,当年一无所有的少年,而今竟成了纵横东南、号令群雄的海上大寇。

    本朝立国起,便禁海极严,但海上盗寇剿之又生,朝廷头疼不已。近些年,朝廷紧缺的银子,一船船从东南海上运来,朝廷终于决定开海禁,重开市舶司。

    而当初的少年,如今的海上大寇,已然抓住机会,将手伸进京城。

    孟月生向京中写信打探,司礼监督公靳永辅亲自回信,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字里行间都是追忆当年。只在信尾提了一句,东南海上岳氏大寇,虽为寇,却不失为一雄伟男子,是剿是抚,司礼监与内阁尚在斟酌。

    能让靳永辅夸一句雄伟男子,可想而知他在东南海上的威名。

    而这么一个巨寇,这几年送来的礼物却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包包看似平平无奇的种子、新奇好玩的玩意儿。

    金银珠宝虽贵重却易得,那些玩意儿却要他一件件搜罗,不是真的放在心上,他岂能送这些?

    “孟姨,园子里那块西洋花圃是你为我种的吗,我太喜欢了。”林幼荀欢喜的声音透窗而来,她拎着裙角,像个高兴极了的小女孩,一跳一跳的跑来。

    孟月生头更疼了。

    那桩陈年旧事,断然不能让祁寰知道。

    ……

    祁寰这几日,很是烦躁。

    祁家上一辈叔伯们年纪已大,祁寰是祁家未来的顶梁柱,可他膝下无子,且对妻族极为纵容。为了将祁寰与家族绑定,祁家一定要他纳妾生子。

    林家商号,盐场、银号乃至大同的煤窑,富贵泼天,这么一块天大的肥肉,若不是祁寰护着,林家岂能全部攥在手里。

    祁家树大根深,子弟众多,吃穿花用,全要银子。

    祁家以书香科举立身,与银钱上不甚擅长,祁家远远称不上富贵。

    但世间万事都要用银子,祁家一些长辈嘴上虽没说,心里埋怨祁寰胳膊肘往外拐,嫌他不够为家族考虑。

    林幼荀一走,竟有人将女人送进他的房中。

    祁寰大发雷霆,将手下有二心的仆妇打的打、发落的发落,祁家长辈落了个没脸,一时安静下来。

    表面平静,底下暗潮涌动。

    同辈堂兄弟中,祁家五公子祁宏与祁寰感情最好,祁五公子中举之后,数次会试,都名落孙山。

    祁宏心气受挫,前年再次落榜,发誓再不入春闱,怕父母唠叨,去了东南沿海,上了艘商船跟着出洋了。

    祁宏性情豪阔,到了船上,如鱼得水,他对那些亦商亦寇的海商尤为感兴趣。更让他兴奋的是,一次海难,竟让他结识了威震东南的巨商大寇——岳征麟。

    祁寰从边关大同回到上元老宅,祁宏与四哥感情深厚,提前得了信,特意赶回来,与祁寰相见。

    四哥的烦闷,祁宏都看在眼中。

    这日,祁宏忽然接到一封信,看了大惊失色,那位海上大寇岳征麟竟来了上元,邀他饮酒。

    祁宏顾不得留话,抓了一袋银子,直奔岳征麟信上留的酒楼。

    “岳……”祁宏瞠目结舌,险些认不出眼前人是岳征麟,岳征麟剃掉了脸上、腮上的胡须,儒巾束发,若不是腰间横着一柄长剑,擡眼时深邃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几乎就像个俊朗迫人的读书人。

    “五公子,怎么,认不出你岳大哥了?”

    岳征麟含笑招呼。

    祁宏喝了一大杯酒压惊,“岳大哥,你不是最烦读书人吗,怎么这身打扮?”

    岳征麟笑了笑,端起酒杯,向祁宏深深一揖。

    “五公子,大哥有一桩事相求!”何曾见过岳征麟如此放下身段,祁宏惊得一口酒噎在嗓子里。

    岳征麟想要结识祁寰。

    “我四哥即日将要赴任浙江巡抚,岳大哥是为此而来吗?”

    祁宏自然而然如此想。

    岳征麟扯出一丝笑,像是默认。

    祁宏没有注意到他眼中一片深郁沉冷。

    喝多了酒,祁宏醉醺醺回到家,四太太在房中等他。

    “娘,你怎么在这儿?”祁宏大着舌头问。

    见他回来,四太太舒了口气,埋怨他也不留个信,就跑得没影了。

    “我以为你又跑了呢?你都多大了,今年必须成亲,早日给我们生个孙子。”

    五公子婚事不顺,早先定下得未婚妻,临近婚期,生了一场急病没了。五公子好一场伤心,后面又是科举不第,又是出海,就把婚事耽搁了。

    “娘,你们做主便是。”五公子喝多了酒,只想睡觉,随口敷衍。

    四太太大喜,双手合十念阿弥陀佛,“你可算知道心疼爹娘了,我早瞧好了,刘家的姑娘,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最重要的看她的面相是个多子有福的。”

    说到生子,四太太想起府中为了祁寰膝下无子一事闹的事,唏嘘不已,“那些人啊,各自肚中都有主意,还有人想将自个的儿子过继给祁寰,要不是忌惮林家侄媳性子厉害,早把孩子塞进祁寰房里了。”

    “依我说,最好不要过继别人的儿子。林家侄媳若是想得开,给寰侄纳个妾生个儿子,一落地就抱到膝下养,和自个生的一样。”

    五公子不想听这些家族龌龊事,“娘,你别掺和,四哥不愿纳妾,和林家嫂嫂无关。”

    “这是你四哥说的?”

    “我猜的。”五公子揉着眼说,“除了林家嫂嫂,四哥眼中没有旁的女子。”

    林家侄媳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四太太暗道,忽然想到什么,玩笑似的说,“原来她们错在了这里,依我说,她们就该照着林家侄媳的模样去找。”

    越说越不像话,五公子倒在榻上抓过被子蒙在头上,四太太识趣离开。

    四太太那话却钻进了五公子脑中,第二日在与岳征麟醉酒狂歌时,在岳征麟问他如何投祁寰所好时,竟一个不慎讲出了口。

    岳征麟周身酒气弥漫,手指用力捏着酒杯,指骨泛白。

    通过祁宏,岳征麟向祁寰送书籍字画、古董摆设。

    祁寰知道东南海上有这么一个人,对他是剿是抚,内阁几位阁老意见不一。

    祁寰认真研究过历朝海禁与朝贡,尤其是如今东南海上除了海寇还有洋夷,朝中鄙视那些红毛夷人,认为他们像野人。

    可那些夷人远渡重洋来到他们面前,而□□却无人去往夷人之国,夷人知我,而我却不知夷人,细细一想,难道不让人感到悚然生寒吗?

    故而,对于岳征麟这位出身□□的巨寇,祁寰倾向于招抚。

    他送来的东西,祁寰一件未收,却又让祁宏安抚他。

    直到,一日夜里,他送来了一个女人。

    祁寰应酬完,夜色已深,只得歇在画舫里。

    酒席上被灌了不少酒,他眼瞳蒙上一层醉意,回到船舱,坐在圈椅上闭目养神。忽然,一杯清茶递到嘴边。

    他睁开惺忪醉眼,“夫人?”

    捧茶女子盈盈浅笑。

    祁寰笑着去接,快要触碰到茶杯时陡然僵住,醉意迅速消散,这不是林幼荀。

    “滚出去。”

    第二日,祁寰险些一刀劈了祁宏,并对岳征麟深恶痛绝。

    他那日若一时认错人,沾染了旁的女人,祁寰想想都觉得恶心。

    岳征麟那个贼子险些害了他。

    祁寰再不愿虚与委蛇,见他心肠冷硬,祁家族人不敢与他硬碰硬,他便迅速处理了族中事务,坐上船,心急如燎,直下扬州。

    此时,扬州,林幼荀对着花圃发呆,孟月生已经告诉了她,这些奇奇怪怪的花草种子是谁送来的。

    不是林家的掌柜。

    是岳征麟。

    那个她年少时为自己挑选的“未婚夫”,如今的海上巨寇。

    “夫人,老爷来了。”

    林幼荀回过神,“孟姨,他送来的东西不要收了,我也不会见他。”

    “好。”孟月生欣慰点头。

    林幼荀飞跑着去迎接祁寰。

    祁寰这次进京,不准备带林幼荀,他本应直接入京,可他还是先来了扬州。

    本以为他们夫妻能安安静静地团员几日,不想,浙江来了不速之客,携着京中阁老的亲笔信,以及万两黄金,求祁寰将岳征麟拿下大狱。

    来人是东南海边的一户大海商,岳征麟与这家海商结下仇,他在海上,对方拿他无可奈何,可他上了岸,对方逮到这个难得的机会,必要置他于死地。

    东南沿海的大海商,背后都有权势撑腰,这家海商请动了内阁一位阁老。

    祁寰什么事都不避着林幼荀,送走来人,祁寰垂眸不语,“夫君,你……怎么想?”

    想起那桩事,祁寰冷哼,“贼子该死。”

    哐啷,林幼荀不慎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烫着了吗?”祁寰赶紧查看她的手。

    “我没事。”林幼荀抓住祁寰的手腕,“夫君,我觉得不能听信一面之词,他在海上威名极盛,若是诱杀了他,那些海寇没了约束,恐怕更为不利。”

    祁寰握着手帕给她擦手,笑着打趣,“诸葛孔明坐在陋室知天下形势,夫人,你在家中熟知东南海事,看来为夫娶了位女诸葛。”

    林幼荀心虚,不好再说,找了个借口,“夫君,我险些忘了,孟姨有事找我,我去看看她。”

    祁寰不疑有他。

    林幼荀刚走,“养病”的林老爷突然出现在祁寰面前。

    “贤婿,咱们翁婿很多年没有说过话了。”林老爷虚胖的脸上,带着怨毒的笑,“我那个女儿,真是太能干了。”

    林幼荀让孟月生给岳征麟传消息,让他赶紧离开。

    “太太,大门、角门都有人拦着,谁都不许出府。”报信的丫鬟瑟瑟发抖。

    “谁敢?”孟月生柳眉倒竖。

    “姑爷带来的人拦的。”

    林幼荀脑子嗡的一下,顾不上让人提灯照明,拔腿就跑。

    半路上她遇到了林老爷,看着他得意狰狞的脸庞,林幼荀大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丫鬟小厮全都被赶了出去,房间里只有祁寰一个人,他垂首坐着,双手撑着额头,桌案拉长的阴影,正好投在他身上,他周身萦绕着让人窒息的压抑、阴煞。

    “夫君。”林幼荀跑得太快,气息急促,“他和你说了什么?你不要听他胡说。”

    祁寰这才擡头,定定地看着林幼荀,猩红的瞳孔翻滚着痛苦,“幼荀,你骗了我,却不肯骗到底,留下我一个人,让我怎么办?”

    原来,梦中一切都是真的,林幼荀果真要与他恩断情绝。

    林幼荀听不懂祁寰的话,每晚一秒,岳征麟的性命就多一分危险,年少往事她早忘了,可他不该这么死了。

    “夫君,你不要冲动,让他们让开,好不好?”

    祁寰的脸越来越冷厉。

    林幼荀冲向门外,她要看看那些人敢不敢硬拦她。

    祁寰抓住她的胳膊,猛地一扯,她撞在他胸膛上。

    “夫君,求求你放了他这一次。”林幼荀摔的身上火辣辣的疼,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祁寰眼底尽是杀机。

    林幼荀绝望了,岳征麟若是死了,她这一辈子都要背负愧疚,一世都不得安生。她猛地拔下头上的簪子,对着自己的咽喉,“你要杀了他,我也不活了。”

    祁寰面色铁青,空手去夺,林幼荀死死握着不肯松手,可她怎么比得过祁寰的力气,几下撕扯,簪子就被夺了去。

    “别再闹了,他已经死透了。”

    林幼荀颓然倒在地上。

    祁寰大步离开。

    孟月生冲进来,地上一串殷红鲜血刺得她手脚发软,“荀儿,你哪儿伤了,快来人,救小姐,去请大夫,天啊!”

    孟月生将林幼荀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一处破皮,地上的血不是林幼荀的。

    血是谁的,不言而喻。

    深夜,有人来送信,信是岳征麟亲手写的,他逃过一劫。

    祁寰没有杀他。

    “姑爷呢?”孟月生急切追问。

    “姑爷带人走了。”

    林幼荀闭上眼睛,滚落一脸的眼泪,她有种预感,祁寰不会回来了。

    祁寰一走数月,转眼,扬州已入了冬,而他没有给林幼荀寄回只言片语。

    “荀儿,你真要这么做吗?”孟月生看着手边一沓厚厚的信,心疼不已。

    这是林幼荀写给大同林家和商号一众掌柜的信,林幼荀要将大同煤窑以及商号的干股,分别送给大同林家和一众掌柜。

    林幼荀眼睫低垂,“孟姨,我若不是祁夫人,这些东西我们护不住,趁着他们还没有二心,我主动把干股分了,大家的情分还能保得住。”

    “何至于此。”

    “孟姨是怕我养不起你吗,放心啦,我怎么可能全分,守不住的分了而已。”林幼荀反而笑着哄她,“咱们还是不缺银子使的,就凭剩下的产业,咱们娘儿俩八辈子也花不完。”

    “好,好。”见她强颜欢笑,孟月生也不再说那些扫兴的话,人总得向前看,“看,外面下雪了,咱们赶紧把信写完,去园子里踏雪赏梅去。”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林幼荀乐了起来,让丫鬟给她拿大红羽氅,“先赏梅,回来再写。”

    这场雪,下得痛快淋漓,鹅毛般的雪片纷纷飞落,林幼荀兴奋不已,她亲手堆了一对雪人,一跳一跳跑进梅林,“我去折两枝梅花,给它们插上。”

    林幼荀在梅林里左挑右选,丫鬟都跟丢了,等她折了梅枝,忘了雪人在哪儿了,只好低着头寻找覆盖了新雪,只剩浅浅印迹的脚印。

    她低头寻路,猛地撞上了人。

    哪个丫鬟这么马虎,连路都不看,林幼荀生气擡头,却看见了一张她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的脸。

    祁寰。

    祁寰也在看她,她瘦了很多,显得双眼越发大了。看见他,她像是很吃惊,面颊冻得红红的,双唇微微张开,吐着热气。

    她玩得很开心啊。

    “大人,所为何来?”

    林幼荀保持着面上的笑,即便是来送和离书,也不需祁寰亲自过来吧。

    这么多天,她一封信都不给他,现在连夫君都不叫了。

    怒气伴着酸涩腾上祁寰心头。

    “林幼荀。”

    “大人。”

    林幼荀饱满鲜红的唇,依然吐出激怒他的话,祁寰忽然凶猛地吻住她的唇。

    她恍惚睁大双眼,忘了制止他。

    雪还在下,祁寰扯开玄色大氅,将林幼荀拉进怀里裹住,他抱着她亲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玄色的大氅几乎成了白色。

    而林幼荀被他护在怀里,大红羽氅依然鲜艳。

    “阿弥陀佛。”

    远处,孟月生双手合十念了声佛,让丫鬟去烧姜汤、备热水。

    一碗浓浓的姜汤下肚,林幼荀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看孟月生。

    孟月生笑着在她额头点了一下,轻轻擡了擡手,房间里的丫鬟都随着她离开。

    林幼荀突然感觉害羞,她让祁寰先去洗澡。

    他们谁都没有问分开的这些天,心里怎么想,当梅林里祁寰吻上她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了答案。

    他们自然而然地拥着倒入床帐,林幼荀在祁寰的腰上摸到了一处伤疤,疤已结痂,却未全好,林幼荀怕伤疤裂开,不让他幅度过大。

    祁寰很听她的话,纵使不尽兴,也翻下来,躺在她身边,揽着她准备睡觉。

    林幼荀抿了抿唇,忽然按住他的胸膛,翻坐在他身上。

    面对祁寰错愕的眼神,林幼荀从他的唇深吻,一路向下,到□□的喉结,坚硬的胸膛,紧实的腰腹……

    “林幼荀,”祁寰抱着她,声音抵哑而温柔,“这辈子我活着一日,护你一日,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林幼荀钻进他怀里,眼泪在他胸膛上翻滚飞溅。

    祁寰一滴滴舔掉她的泪珠。

    ……

    十个月后,林幼荀诞下一子。

    有隐世山人,机缘巧合受过林幼荀的恩惠,在孩子周岁的时候,特意下山,看了孩子的面相,批下八个字,“福泽深厚,贵不可言。”

    祁寰一笑,将批言烧了,拥着熟睡的林幼荀和孩子,他不求什么贵不可言,有妻有子,他便足矣。

天涯书库 > 薄命贤妻她摆烂了 > 正文 第55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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