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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祸妃(盛世王妃) 正文 第92章 倾覆

    私养兵马,意图谋反,莫说是天家,就是在寻常百姓心中,也是十恶不赦的逆贼。再者李栋平日里只手遮天,百姓早就恨之入骨,此刻见他落难,自然是一解心头之恨,只骂恶人自有老天爷收。

    相反,带着官兵抓到叛军的关家军和赵家军却得到了一致称赞,尤其是赵毅和蒋信之这两个小辈,从这场水灾中名声提的很快,几乎到了人人交口称赞的地步。

    叛军已定,水灾也平,京中恢复往日的平静,显出几分劫后余生的安定来。

    然而与京中百姓欣喜截然不同,地牢中阴森潮湿,守门的狱卒带着刀凶神恶煞的在牢前转了几转,对大牢中犯人的呻吟充耳不闻。

    此处关的都是死刑犯,是犯了巨大过错的犯人,一旦进了这个地方,可以说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地牢中最靠里的一间,干草上坐着三个身穿囚服的囚徒。这三人虽狼狈,瞧着又是养尊处优出来的贵人,一举一动都带着颐指气使的气息。正是李栋父子三人。

    李栋大腹便便,一身雪白的囚衣被他穿的脏污不堪,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神情焦躁无比,对李安吼道:“这都是你干出来的事,快想想办法!”

    李安动也不动,闭着双眼,似乎根本未听见他说的话。

    李栋心中气急,却又无可奈何。在公堂上能说的都说了,可惜皇上这次却是铁了心的要办他。若是往常,不过是出些银子的事情,可是这次上头无一人敢接他的银子。事实上,宰相府已经被抄家,早得了风声的美姬卷了屋中其余的财宝早已远走高飞,如今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身子往后一靠,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愤怒和惶恐。他一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更是没有做不成的事情,如今锒铛入狱,还要落得一个砍头的下场。李栋自来就怕死,此刻更是心中不甘,极力想要争出一条生路。他唯一的依靠只有李安,李安聪明绝顶,一定能想出一个好法子逃出生天。可是这一次,李安却令他失望了。

    李杨看着身边的李安,冷笑一声,他自来就知道李安聪明,心思更是深沉,对他的才智感到畏惧。可李安也是个天阉之人,他心中又对李安充满鄙夷,如今死到临头,终于毫不在意的流露出对李安的厌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怪物!”

    李安充耳不闻,脑中却浮现起稚龄少女浅淡的笑容来。她的话犹在耳边,一句一句都是引人堕入深渊的魔咒。

    在牢中思绪渐渐清明下来,李安将事情仔细梳理了一遍,终于从这些事情中渐渐看出端倪来,早在李杨第一次去蒋府遇见蒋素素被阉了开始,就落入了蒋阮的圈套。

    李杨的事情只是一个引子,她要对付的,分明是整个宰相府。然而李栋李安,包括他自己,都不知不觉的走入蒋阮为他们设计好的结局中。蒋阮算计了一切,他甚至有一种荒谬的错觉,蒋阮早就知道赤雷军和他身体缺陷的事情,不过是精心为他们安排了一出戏,而赤雷军这两张王牌,就是她最后使出来让人崩溃的兵器。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李安心中一沉,他一生聪明自负,就算是蒋阮的计谋此刻他也能渐渐想清楚,只是还有一件事情,即使到现在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那就是,蒋阮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她如此不留余地的对付宰相府,势必是宰相府之前就跟她结下了梁子。可是之前他也有派人查过,这一切根本就是毫无缘由的。

    毫无缘由的这么做?可能吗?

    李安兀自陷入在自己的沉思中,丝毫没有发现地牢中的狱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待他察觉到周围安静的过分,关于危险的直觉开始提醒他时,李安猛地睁开双眼,只见暗处渐渐走来两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

    他扫视了一下周围,没有看到狱卒的身影。李栋和李杨却是一眼发现了那两个黑衣人,惊喜道:“壮士,你是来救我们出去的吧?”

    那两个黑衣人一言不发的走到牢门口,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两把钥匙,不动声色的开起牢门来。

    李安紧紧盯着这两人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怀疑,此刻来营救他们的,除了八皇子叶离不做他想。可是叶离此人表面看着温和,实则心性凉薄,若是对他有利,自然是招待周到,若是无用,便只能沦为一枚弃子。宰相府如今招惹上的罪名是意图造反,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与宰相府有一丝牵连,日后都是皇帝心中的敌人。以叶离的性子,只会弃车保帅,怎么可能找人来营救他们?

    他还没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问出口,李栋和李杨已经站起身来,目光灼灼的望着两个黑衣人。两个黑衣人打开牢门后,一人突然上前一手一个钳制住李栋和李杨,另一人手一扬,李杨和李栋的嘴里不知被抛进了什么东西。

    李杨和李栋一愣,那人已经面对李安如法炮制,李安也被迫吞了一粒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

    李栋感觉到什么,怀疑的看着黑衣人:“你们想干什么?”

    其中一人冷冷道:“让你小声点的东西而已。”

    说罢,也不再多说,伸手就在李栋和李杨后颈上一砍,李栋和李杨瞬间倒了下去,李安见状只道不好,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自己后颈处一凉,整个人脑子一空,失去了知觉。

    ……

    启灵道是京城中贫穷人常去的地方。

    此处毗邻最苦工的人生活的去处,低等的贱民时常出入此地。这些人通常地位低下,身无分文,平日里靠出卖苦力为生,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这样的人群里,男子往往是很难讨到媳妇的。

    所以平日里,启灵道中的窑子和小倌馆生意最为兴隆。

    窑子自不必说,买入启灵道中窑子里的女子,与京中青楼中的女子不同,一天到晚不停地接客,窑子的妈妈待这些女子也是苛刻无比,平日里只能混得一顿饭吃,若是生病了,也要带着病来接客,病的受不了的,一卷席子掩了扔到乱葬岗去,身子叫狼吃个一干二净是常有的事情。

    而启灵道中的小倌馆,又是与窑子不同的地方。

    那些低等的贱民,偶尔也有一两个口味不同寻常的,女子身子柔弱不禁折腾,而小倌馆中的少年与京中那些贵族豢养的不同,不是那种秀气的,白皙的清秀少年。大多都是家中贫寒,而做苦力也难得卖些银钱的,卖身于此。这些少年身子骨矫健硬朗,模样倒不是最重要的。但即便是这样硬朗的少年,也时常有被折腾至死的。

    这一日,启灵道中的小倌馆中又接了笔生意,妈妈见了那三个人,瞧着前两个面上浮起一抹笑,最后一个却是皱了皱眉。她点着涂着蔻丹的短粗手指,对着对面的男子抛了个媚眼:“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前两个是好货不假,可这一个……您莫不是在戏耍奴。”

    地上的人衣着狼狈,前两个人约摸也是青年模样,虽头发蓬乱,看那脸却是细皮嫩肉的极品。在这小倌馆里,足够算得上头牌了。可这两人身后的那一位,瞧着却是四五十岁的中年模样,生的又是大腹便便,实在是……令人倒胃口。

    锦一对小倌馆妈妈的搔首弄姿视若无睹,从衣裳中掏出银票道:“这是银子。”

    那妈妈见了银票,登时喜得见牙不见眼,笑着道:“爷信得过奴,就将这人给奴吧。虽说年纪是大了些,好在身子养的不错,只要价钱便宜些,总也有人不挑。横竖只要不瞧脸,身子调教几次,自然也就成了。”

    她如此大方的说着这些令人尴尬之事,锦一也有些不自在,便道:“这三人都要好好调教,老板娘多费心思。”

    小倌馆妈妈做这一行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听闻锦一的话心中明白几分,只道是哪家大户人家里又结了什么仇,她只负责收钱做事,看面前这人气度也不像是普通人家,便笑道:“爷可是信不过奴的心思?放心吧,既然如此,今日就安排他们出客。”她瞧着锦一,手里的帕子都快甩到锦一脸上了,腻着嗓子道:“爷可要亲眼见见?”

    锦一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道:“多谢。”

    ……

    李安醒来的时候,李杨和李栋都都还未醒,李安平日里练过武功,稍微有点底子,想要运内力,一动之下才发现浑身上下竟是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他一愣,眯起眼睛,眼前渐渐清晰起来。李安四处打量,见这是一间并不大的屋子,屋中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香味,像是女子身上的脂粉味道,却又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屋里的装饰既廉价又有些花哨,此刻他正坐在一方床上,床上挂着桃粉色的烟帐,像是女子的闺房,又不像是女子的闺房。

    饶是李安平日再如何机灵,也想不出这是什么地方。再看一边李杨和李栋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模样,心中一紧,明白必然是着了道。

    对方既然敢将他们从天牢中劫持出来,一定是有恃无恐,只是这般作为,此处又不知到底是何地,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正想着,只听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人款款走进来。

    从外头缓缓走进的脚步声,海棠色的裙角颜色热烈,顺着娇艳的裙裾往上看去,窈窕的身子,妩媚的脸,笑容温婉,眸光却是如刀般冷冽。

    “蒋大小姐,果然是你。”李安冷笑一声。

    早已有了这种直觉,待看见蒋阮的一瞬间,他也说不清楚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觉,是愤怒不甘,还是咬牙切齿,或者是技不如人,甘拜下风的羞耻?

    蒋阮微微一笑:“二少爷果真不同常人,大少爷和宰相大人还未醒,二少爷却已经清醒了过来。”她顿了顿:“可现在就清醒过来,未必是什么好事。”

    “你想做什么。”李安问。

    蒋阮道:“二少爷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李安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只听蒋阮轻轻柔柔的解释道:“这是小倌馆,又不是普通的小倌馆,这里的小倌专为那些低等的出卖苦力的奴役享用。”

    李安本不屑的脸色待听到蒋阮这句话时,猛地一变,身子忍不住僵硬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半晌,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宰相大人一生呼风唤雨,视人命如蝼蚁,死在他手上的贱民不计其数。你们宰相府作恶多端,掳掠害死了多少少男少女?大少爷与二少爷也是一样,若是有一日不得不在你们所谓的贱民身下挣扎哭喊,那滋味不知道会不会更妙一些?”

    李安死死盯着她,目光不似一开始般冷静,他想大声怒骂,可是药性让他身子绵软无力,也让他无法加大嗓门。他道:“贱人!”

    这般手段,也亏她一个闺阁女子能想得出来!他可以不怕死,也不怕受其他的折磨,可是要让他在贱民身下做那些龌龊的事情,李安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浑身发寒,他想吐!

    蒋阮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微笑道:“原来李二少爷也会怕,我原以为这世上之事没有什么能难倒二少爷,怎么就屡屡败于我手呢?”

    她这话说的诛心,偏还不就此打住,继续笑道:“我想二少爷一生事事都想要独占鳌头,可这次宰相府就此倾塌,二少爷这辈子是没机会再尝到第一的滋味了。所以我有心帮二少爷一把。”她笑的舒畅至极:“我看你们父子三人长得也算美貌,今日起父子三人一起接客,不知道二少爷能不能做那个第一。”

    李安双眼似要充血,他一生面对对手无数,也可以毫不费力的将他们打倒。可是从没遇到如蒋阮这样的人,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早就算计好的恐怖,甚至在最后,还清晰的明白他真正的软肋是什么,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的活着,并且,这种日子是没有尽头的。

    他心中惊慌至极,极力想要寻求一个可以逃出去的方法。可是待看到少女略带讽意的眼神时,心中便生出了一种绝望。

    不可能逃出去的,面前的少女不是人,她是魔鬼,她是从地狱深处生长出来的一朵罂粟,看着美貌动人,可一旦接近,便会用带血的枝蔓将人狠狠缠住,一齐拖入地狱沉沦。

    她不是不出手,只是一出手就是让人满盘皆输。

    李安缓缓抬起头与她对视,道:“你为什么要对付宰相府?”

    蒋阮静静的看着他,静静的看着。那双上扬的媚眼中,温婉妩媚的笑容中突而统统不见,第一次毫不掩饰的显出了对他的恨意。犹如平静的大海中翻起惊天骇浪,只有一片汹涌的黑色,黑色的浪潮中又含着带血的仇恨,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被那样一双眼睛盯着,李安竟觉得脊背狠狠地发凉,他突然觉得,和面前的少女作对,是他此生做的决定中,最愚蠢的一个。

    蒋阮端正的站在屋中,少女美貌的容颜冰冷绝色,含着一种令人心惊的惧意。她双手拢在袖中,温柔娴雅的姿势,却似索命一般。

    她轻轻叹息一声,道:“大概是因为上一世,宰相府欠了我天大的命债吧。”

    李安一愣,蒋阮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可他又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好似蒋阮说的都是真的一般。他一动不动的盯着蒋阮,突然惨然一笑:“愿赌服输,我输了。”

    “错了。”蒋阮看着他,笑容依旧温婉甜美:“我从未与李二少爷比过什么。我只想要毁了宰相府,而二少爷,你没有守住它。”

    她淡淡道:“宰相府上下一百零三口,昨日已于午门全部斩首,陛下震怒,株连九族。”

    一百零三口对一百零三口,上一世的债,刚刚好。

    ……

    光线昏暗的小屋里,亮了几盏灯笼,艳粉色的灯笼是用劣质的布匹做成,屋中熏香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香味。烟香袅袅,那味道越是被吸进去一分,就越是令人心中生出一股沉闷的燥热,仿佛用什么在胸前挠抓一般。

    门“砰”的一声被踢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三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这三人皮肤黝黑,衣裳脏污,一看便是出卖苦力的奴人。方一进来,三人目光就直直落在屋中三人身上。

    床上歪着的两名年轻人,肤色白皙,昏暗的灯光下显得眉目俊秀,身材虽纤细瞧着却是细皮嫩肉。为首的男人眼前一亮,赞道:“刘三娘说今日来了几个好货色,这话倒是不假。”说完大踏步的走过去,先是在李杨脸上摸了一把,再低头看向另一边的人,皱眉道:“这人是怎么回事?刘三娘是戏耍我们兄弟不成?”

    李栋面色惨白,心中既愤怒又惶恐,他一生狎玩男童无数,自然明白这是什么地方。可是谁能想到今日他也会在这种地方任人鱼肉,简直不可置信!

    虽然心中愤怒,身子却软软的无法动弹,嗓子说的话也是有气无力。另一个中年人一笑,面上带了几分猥琐:“管他呢,关上灯不都一样,虽然老了些,好在条子嫩。咱们哥儿三个今夜就好好爽快爽快,刘三娘要了咱们一串铜板,今儿个可出了大价钱,可得好好玩玩儿。”

    李杨恐惧的看着这三人,为首的汉子眯眼瞧了瞧他,一只手就伸进了他的衣裳里面,这房中本就点了催情香,那男子又是干柴烈火,此刻近距离瞧着,李杨容颜俊秀中带了三分恐惧,登时就起了那心思。二话不说就扯起李杨衣裳来。

    李栋痛苦的闭上眼睛。纵使李杨平日里眠花宿柳,可到底是他亲生儿子,此刻就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被这些低等的贱民侮辱。

    另两人早已跃跃欲试,走到李安身边。李安身子无法动弹,便恶狠狠地看着这两人,他目光阴毒,倒令那两人怔了一怔,待反应过来后不禁恼羞成怒。一人“啪”的一巴掌扇到李安脸上,李安被打的一个趔趄,另一人迫不及待的撕开他的衣裳裤子,愣了愣,突然哈哈大笑道:“竟是个天阉之身!”说着便抓住他的头发讽刺道:“既是天阉之身,就是身来就该是在下面的,不如让咱们哥几个教你,让你也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安白皙的脸上映出一个巴掌印,狠狠盯着人的神情反而更令人激起心中的暴虐。他的脸上开始渐渐泛红,刘三娘给他们三人用了这里最猛的药,必须不停地与人欢好,否则身子难以承受。譬如此刻他虽然对别人怒目而视,身子却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了。那二人对视一眼,不再多说,一拥而上扑了上去,屋中顿时响起压抑的闷哼声和耐人寻味的叫喊声。

    不知过了多久,李安和李杨已经被面目全非,此三人来势汹汹又身强体健,几乎将他们折磨的不成人形。两人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那三人对视一眼,瞧着床上瑟瑟发抖的李栋,一挥手,灯灭,三人又拥了上去。

    屋外,蒋阮静静的站在门前,听着那些痛苦的声音,神情淡漠无比。

    脑中浮起的,却是上一世最后,少年稚嫩惊恐的双眼,和李栋大笑的丑陋嘴脸。亲眼见着视同亲生儿子的沛儿被狎玩至死,而她口不能言,身不能动,除了眼睁睁看着毫无办法。以血泪为誓,这一世,也教李栋尝尝这样的滋味!

    她以为过了这么久,到这一刻时,心中只会有畅快,她以为爱和恨都已经掩饰的很好,不会轻易冲出心底。直到现在,听着李栋父子三人的惨叫,她才明白,仇恨一直潜伏在心底,并且,远远不够!

    远远不够的,宰相府倒了,下一个轮到谁?

    身后不远处,萧韶看着她的背影。听到她要将李栋三人送进小倌馆中时,他心中也闪过意外。此刻见她神色冰冷,眼中墨色深沉,不知想到什么,似乎在酝酿一场风暴般的情绪。虽极力掩饰,然而手握成拳,到底是激愤了。

    只有仇恨才会令人这般。

    许久后,蒋阮慢慢转过身,瞧见他还在也是一愣,然而很快恢复如常,走上前来道:“多谢萧王爷。”

    萧韶神情温和,看着她道:“不必,我欠你一条命,理应帮你。”

    蒋阮微微一笑:“那就请萧王爷派人好好看顾这间小倌馆,一定要好好‘照顾’宰相大人一家。”

    萧韶心中有些难以相信,她一个闺阁女子,对这些事情极为了解,连启灵道中的小倌馆也知道,谁会教一个大家小姐这些东西。况且就算知道了,还如此面不改色的站在门口,毫不避讳,不见一丝尴尬,坦荡的令人啧啧称奇。

    他点头:“好。”顿了顿,又从怀中掏出一物,交到蒋阮手中。

    那是一只十分美丽的镯子,散发出淡淡的幽蓝色光芒,上面雕刻着细小繁复的花纹,却不显得繁琐,自有一番意味。这镯子眼熟的紧,蒋阮瞧了一眼便怔住,道:“血月镯?”

    她曾与赵瑾去过京城新开的珠宝楼,第二层兵器宝物的地方看中过这方镯子,只是没有那么多的银子买下罢了。那镯子不止做的好看,实则是一只精巧的暗器,按下机关便能从其中发出银色毒针,这针还能反复利用,实在是一件宝物。

    她抬起头看着萧韶,萧韶漆黑的眸冷冽幽然,道:“若有危险,大可一用。”

    蒋阮迟疑,血月镯的确是难得的宝物,也正是她需要的,可是萧韶如今才刚刚表示站在她这一边,是否值得信任?

    然而对镯子的喜爱暂时战胜了心中的怀疑,她接过镯子,对萧韶笑道:“多谢王爷。”

    萧韶勾了勾唇,转过身,与她一前一后的走着,提醒她:“蒋超已经被放了。”

    蒋阮略略思忖:“我知道了。”她本就没想过一击就能打倒蒋超,没有确切的证据,蒋超也顶多令人怀疑罢了。夏研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救蒋超出牢狱,只是蒋超未必就没能付出什么代价,其他的不必说,单是名声,蒋超这辈子也就不可能再抬起头了。

    有谁会看好一个进过大牢的人?

    而夏研,付出的代价也未必就那么简单,总之,这两人此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想着倒是令人心中生出微微愉快。

    就这样吧,一个一个来,欠债还钱,欠命换命,自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

    蒋府研华苑中,夏研抖着嘴唇看着面前的蒋超。

    蒋超面色发白,整个人似是陷入了极端的恐惧,两颊深深的凹陷下去,双目无神,头发沾染了不少秽物,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腥气。不过在狱中过了短短几天时间,竟如变了一个人般,哪里还有往日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说蒋超身子不好,又受了惊吓,须得在府里好好慢慢养着,大夫话里虽然说得极为隐晦,听在夏研耳里却是如遭雷击。

    蒋超,在监狱里被人侮辱了!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蒋超,蒋超整个人都缩成一团,蜷缩在屋中的角落,整个人瑟瑟发抖,嘴里喃喃道:“不要……不要……”

    夏研终于忍受不了,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惨叫一声:“超儿啊!”

    蒋超拼命地推她,眼中布满恐惧,疯狂地咬她:“走开,走开!”

    夏研冷不防被他一口咬在手上,那一口咬的极深,登时血如泉涌,琳琅吓得呆住,慌忙过来帮忙:“夫人,您怎么样了?”

    夏研一手挥开琳琅,不管不顾的抱住蒋超,哭道:“我的超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清楚,我是娘,我是娘啊!”

    她搂的太紧,蒋超挣脱不开,渐渐地在夏研怀中平息下来,颤抖着声音道:“娘?”

    “是我,我是娘,”夏研痛苦不能自己,哭道:“超儿,是谁把你害成这样子的?”

    蒋超浑身发抖,抓住夏研的袖子反反复复只说一句话:“娘救我,救救我,娘救我……”

    他脑中翻滚过那些不堪的画面,牢狱岂是人呆的地方,那些牢犯都是穷凶极恶之徒,那里的狱卒也不知是得了谁的指令,竟将他与那些人关在一处。那些人性子龌龊至极,竟不分男女……要强行侮辱他。在牢中短短的几日,他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想到那些,蒋超只觉得胃中泛起一阵酸水,哇的一口吐了夏研满头满脸,屋中几个丫鬟都大惊之色,忙过来帮忙,夏研只觉得眼前发晕,让人先将蒋超带回去。

    待好容易才将蒋超安抚睡着后,夏研才去换了身衣裳,整个人似是一夜间老了十岁,再不复之前温婉美丽的模样,此刻双手按着额心,只像个老去的中年妇人。

    琳琅担忧道:“夫人……”

    “竟敢这样对超儿,”想到蒋超,夏研心中一痛:“我必要那个贱人千倍万倍的奉还。”

    她知道此事应当怪李安才是,可李安已经下入牢狱,她便将所有的过错全部推到蒋阮身上,若不是她,蒋超何至于此!

    “夫人,那边银子打点好了,库房中的账本还要修改一下。”琳琅提醒。

    提起这件事,夏研胸中又是气闷,当初蒋超出了百花楼那事后,银子便已花的七七八八,就连她自己的嫁妆也赔进了不少。如今这次将蒋超从牢狱中救出来,四处打点走动,也很是花了一笔银子。她剩余的嫁妆日后还要留给蒋素素做陪嫁,公中的银子如今也不多,她便打起了蒋老夫人嫁妆的主意,蒋老夫人当初是贵族之女,嫁妆很是丰厚,因为到底日后都是留给蒋权的,夏研也没有动别的心思。可是前几日蒋超出了事,蒋权气愤之下坐视不理,她只有求蒋老夫人帮忙。蒋老夫人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若是往常,她还能找夏诚帮忙,可是最近几次下来,夏诚对蒋家本就多有怨气。夏研没有办法,蒋老夫人的银票攥在她自己手中捞不着,名下的庄子和田地却是死的。夏研便瞒着众人将那些铺子田地卖了,换了银子救出了蒋超。

    如今蒋超是回来了,账面却还要想办法弄清楚。夏研只觉得头昏眼花,她向来表面不问世事,实则精明无比,可这些事情全都堆在了一起,让她也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她摇了摇头,对一边的琳琅道:“扶我到院子里走走。”

    琳琅依言,扶着她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蒋阮与连翘经过,蒋阮见了夏研便停了下来,朝她行了个礼:“母亲。”

    夏研勉强挤了个笑,点了点头,无心跟她上演母慈女孝的戏码,眼神不掩恨意。

    蒋阮却是微微后退一步,笑道:“母亲身上怎会有这种味道?还是先回去清理一下。我这就回院子。”说罢,便带着连翘离开了。

    夏研瞧着蒋阮施施然离去的背影,想到蒋超吐了她一身秽物的狼狈,几乎要把牙咬碎。

    蒋信之一回来就先到了蒋阮院子里,蒋阮正嘱咐着连翘紫苏她们将前几日受潮的东西换下来,见蒋信之进来,连翘忙去泡了杯茶,蒋阮在他对面坐下来。

    蒋信之顿了顿,开门见山:“阿阮,李栋父子三人昨日死在牢中了。”

    蒋阮微微挑眉:“哦?”

    “今早狱卒发现的,说是畏罪自杀。陛下震怒,要将他们的尸首五马分尸。”蒋信之说到这里,怒道:“这就叫天道有轮回,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们想要将你嫁过去,不想自己却没那个命。”

    蒋阮面上淡笑,心中思量,牢中李栋父子三人畏罪自尽,应当是萧韶的手笔,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用了何种方法,但连蒋信之也未曾发现什么不对,自然也应当天衣无缝。

    她垂头浅笑,看在蒋信之眼里却是心中一动,声音放柔道:“过几日陛下要设宫宴,赏赐治水有功的大臣,介时我也会一道去,你是家眷也会前往。到时候,大哥会为你谋一个前程的。”

    他这话里是什么意思,蒋阮自然明白,蒋信之想以自己立下的功劳为她换一个身份,或者是一个让她地位变高的契机。让蒋家人不再敢轻易欺负她。蒋信之道:“如今我功劳越大,陛下越是看中,西方又不甚太平,难免有一日还会带兵出征,你若有个庇护,也算极好。”

    “庇护?”蒋阮微微一笑:“哥哥想要怎样庇护我?换一个郡主的身份?哥哥莫忘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如今看重大哥,是大哥的机会,可是若大哥妄自猜度圣心,甚至以这样索要的姿态,怕是会令陛下不喜。而郡主这样的身份,不是我故意这么说,哥哥的功劳,暂时还是不够的。”

    蒋信之语塞,他明白蒋阮说的是对的。可是富贵于他如浮云,如今只盼着蒋阮好好的生活。可蒋府是个什么地方,这些日子这些人的嘴脸蒋信之看的清楚,只为蒋阮过去的日子感到心惊,日后他出征,如何安心将蒋阮放在这样凶险的地方。

    蒋阮看着他,笑笑,道:“若非换个郡主身份,其实还有一条路,可以庇护我。”

    “是什么?”蒋信之追问。

    “很简单,找个势力庞大的人与我定亲,一旦有了婚约,我便只是半个蒋家人,若那方势力很大,这边人也不敢为难于我。”

    蒋信之一听,想都没想就拒绝道:“不成,你如今年纪还这样小,怎能匆匆忙忙找个人定亲。”他看着蒋阮毫无忸怩的大方姿态,更是笃定蒋阮根本不明白定亲为何物,道:“况且蒋家和夏家交好,夏家和八皇子交好,这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找到能与八皇子抗衡的人。”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愣,半晌没有说话。

    蒋阮看着他:“大哥?”

    蒋信之回过神,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道:“阿阮,你觉得萧韶怎么样?”

    蒋阮:“……”

    他竟然还认真思量了这件事,蒋阮瞪着他,半晌叹了口气,轻轻道:“大哥,你难道忘了,我说过不想嫁人的。”不等蒋信之回答,她又道:“况且世上之事瞬息万变,夫家也许会变成吃人的饿狼,大哥难道忘了母亲吗?”

    赵眉何其无辜,却在蒋府里生生葬送了青春与花一样的生命,难道不是因为蒋权的无情?

    而她上一世沦落到最后生不如死,亲人被屠戮至尽的地步,难道不是因为叶离用一张温和的假面骗取了她的信任?

    人心,到底是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

    蒋阮眼里的薄凉太深,看的蒋信之也微微愣住,他伸手摸了摸蒋阮的头:“不过还是个小姑娘,怎么说话这般老成?”他道:“有大哥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大哥自不必担心我,我有办法在此次宫宴上达成大哥的愿望。大哥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不要用自己的前程赌我的幸福。对阿阮来说,大哥走更高一步,也就更安全,阿阮也才更放心。”

    蒋信之看着她,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

    京城八皇子府上,叶离神情焦躁,那双一向温和含情的双眸此刻散发着勃然怒意。李栋三人竟然在狱中畏罪自尽了,以李栋的性子,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可是如今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宰相府出了这件事,御史们都对他虎视眈眈,巴不得他此时犯了什么错。派出去的人也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想到无缘无故就损失了一枚好棋,叶离就觉得心中郁愤难当。

    他虽然已经想好要抛弃宰相府,可是却不是在这时候。在他手里,向来是要榨干最后一分价值的。宰相府就算要毁,也要毁的有价值,要为他的前进铺路。谁知李栋三人就这么无缘无故的死在牢狱中,死无对证,那些对于他的怀疑就会变成一根刺,深深的扎进帝王心中,无法拔出。

    这让他怎么能不恼恨!

    身边的属下来报:“殿下,查清楚了,那日李少爷要对付的本来是蒋大小姐,不知为何却引来了官兵,连赤雷军都被一举捣毁。”

    蒋阮,又是蒋阮!叶离一下子站了起来,复又坐回去,胸中只觉得发闷。李安自以为隐瞒了赤雷军的真实实力,其实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本想等到了一定时机,便将赤雷军收归己用,谁知一朝巨变,赤雷军竟成了烫手山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官兵带走。

    想起那一日好几处的赤雷军都突然被捣毁,他也不由得怀疑起来,那些官兵都是赵家和关家的人。关家先不必说,赵家未免也实在太巧了些。此刻听属下说李安原本想要对付的是蒋阮,他心中渐渐地明白了几分。

    若真的是蒋阮弄出这一切,那她也实在太可怕了。

    他想起李安还未被抓走时,两人闲谈,李安曾经说过:“蒋家大小姐心智非常人可比,若有机会,殿下可考虑收为己用,若不成,务必杀之,否则日后必成心腹大患。”

    当初他嗤之以鼻,现在想起,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李安那番话到底是在暗示什么,还有这一次,若李安真的是栽在蒋阮手里,那他就须得好好重新打量这个蒋家大小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