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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野寡妇,在线发癫 正文 第125章

    第125章

    成安县主向来都是负责吃瓜,这会儿自己遇上了瓜,可算是来了劲头。

    几个人聚头在一起复盘整件事情。

    成安县主说:“要审张氏夫妇——当初想买他们孩子的人是谁,又是谁告诉他们,钱老爷是个有钱的善人,且又膝下无子?”

    她这会儿才明白乔翎先前的举动:“把那夫妻俩扣住是对的,一来免得他们四处乱跑,就此销声匿迹,二来,也怕幕后之人起了灭口的心思,叫他们闭嘴。”

    再对照着先前乔翎问起周七娘子先前在哪儿实习的那个问题,成安县主心头有点微妙的不安和担忧:“周七娘子今日引你来看这场戏,想来是早就察觉到此中内有蹊跷。她是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张家夫妻的事情?未必。”

    “刑部负责核查天下各州郡卷宗,我猜度着,或许是她从中发现了几分蹊跷,这才顺藤摸瓜,找到了张氏夫妇身上。”

    “既然如此,牵扯进这桩案子的,亦或者说丢了孩子的,未必就只有张家!”

    成安县主对周七娘子有着充分的认知:“她只是坏,但是不蠢,如果是小案子,必然就自己办了,继而设法扬名,不至于将其按下,再遮遮掩掩地透露给咱们……”

    梁氏夫人明白了她没说出口的话:“这案子当中,一定有相当棘手的地方,即便她出身侯府,又要做皇子妃,也不敢贸然将其掀开。”

    乔翎左右看看,问那两人:“既然如此,婆婆,姨母,你们确定还要继续查吗?”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当然要查啦!”

    乔翎笑了笑:“如果最后查到了宗室身上呢?”

    梁氏夫人听得一怔。

    成安县主则说:“我阿耶虽然也会缺点小德,但大德应该不会缺的。”

    梁氏夫人也说:“我们家应该也不至于。”

    乔翎含笑瞧着她们,说:“丑话说在前边,最后如果查到了宗室长辈身上,我可是不会留情的。”

    两人齐齐点头,应了此事:“好!”

    成安县主头一次参与猫猫侠办事,这会儿就兴冲冲地领了任务:“张氏夫妻俩,有侄媳妇去审,刑部那边的卷宗,也自然有专人去查,我呢,就去搜罗一下近二十年来天下各州郡走失孩童的情况……”

    “如若张氏夫妻的事情并不是孤例,那别处走失的孩童,想来也该有所不凡,多多少少,总会有人听闻记述的。”

    乔翎这边应了声,成安县主便风风火火地走了。

    乔翎觉得这位姨母还挺好玩儿的,想了想,又问梁氏夫人:“姨母的消息好像很灵通?”

    梁氏夫人下意识道:“你不知道?”

    乔翎奇怪道:“我知道什么?”

    梁氏夫人见状,便知道她的确是不够了解,失笑之后,又告诉她:“你姨母是小说家出身啊——你没发现她很了解那些志异故事和风水堪舆之事吗。”

    乔翎听得新奇极了:“哎?什么是小说家?”

    “小说家,是九流十家当中的一个学派。”

    张玉映在旁,对着她娓娓道来:“古书有载,‘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不过到了当代,就是有钱有闲,亦或者有此爱好的人来做的事了,他们专门记述民间传说,亦或者去考察不同地域的风俗民情。”

    想了想,又补充说:“不只是县主,太叔京兆也在其中呢。”

    梁氏夫人告诉乔翎:“他们俩虽然是由圣上赐婚才结亲的,可实际上这是韩王为了给小女儿的婚事增添一份荣耀,专程去求的——他们是年少时候外出采风之际相熟,最后结为连理的。”

    乔翎这才知道,原来这夫妻俩之间还有这样一段旧事。

    她由衷道:“姨夫跟姨母很般配呢!”

    一个是王府县主,一个是侯门之子,年岁相仿,又志趣相投,多难得啊!

    梁氏夫人也笑着附和:“是呢。”

    又说:“真要是调查这种事情,走官府途径,其实还不如你姨母那边迅捷。一来省却了官样流程,二来,对于地方县志,其实还是小说家的人知道的最为详细。”

    话赶话说到了这儿,乔翎也就顺势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想知道的一个问题:“婆婆,你有没有觉得神都城里的那些小报,有点太百无禁忌了,朝廷难道就没有想着管管吗?”

    连圣上跟宰相的黄谣他们都敢造!

    梁氏夫人看她把尾巴撅起来,心里就明白了大半,好笑之余,又说:“这都是很久很久之前旧有的成例了,好像是高皇帝留下了话,不因言辞杀人?不过这话的水分其实挺大的……”

    当年因为一言触怒天后乃至于先代天子,因而被斩首的还少吗?

    她想了想,悄悄告诉儿媳妇:“我觉得,主要还是因为小说家如今的领袖身份十分特殊——他从来不对外露脸,听成安说,小说家内部举办集会的时候,他也只是戴着面具,沉默着坐在最上首听人说话,自己很少参与别人的话题。”

    乔翎听这个描述,不由得想到了另一波儿从不露脸的人:“这——”

    梁氏夫人会意道:“很像是中朝学士,是不是?”

    乔翎点头。

    梁氏夫人说:“成安也是这么猜的。就算不是中朝学士,想来也有别的了不得的身份吧?”

    顿了顿,她小声说:“还有人揣测,或许那是北尊。”

    乔翎惊讶极了:“啊?!”

    梁氏夫人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你那么大声干什么?”

    乔翎委屈地揉了揉肩膀,说:“婆婆,我吃惊嘛!”

    梁氏夫人这才说:“成安是小说家出身,韩王其实也是。我这个舅舅没进过朝廷,打从年轻时候就喜欢寻仙问道,后来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才渐渐地消停了,两个孩子或多或少受他熏陶,才加入了小说家……”

    说到这儿,她再度压低了声音:“小说家的领袖虽然从不露脸,也很少说话,但并不是从来不说,我听成安说过——她又是听韩王说的,这么多年过去,那个人的声音始终没有变过,韩王私底下揣测着,或许他一直都没有老去呢?”

    能跟这一点对照上的,也就只有北尊了。

    如是再想,以北尊的身份,在神都城里传传谣,这算什么事儿呢。

    乔翎却心想,那可未必!

    不会老去——不,这话说的不够精准——几十年间不会老去的,不一定就是北尊,也有可能是别的长生种。

    想到这儿,她为之莞尔,摸着下巴,意味深长道:“呵,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梁氏夫人面无表情道:“乔霸天,不要在我面前装×。”

    乔翎:“……”

    乔翎就跟个被扎了一针的气球似的,瞬间萎靡下去:“……噢,知道了,婆婆。”

    ……

    成安县主风风火火地回到自家府上。

    她的丈夫太叔洪是靖海侯的胞弟、侯府嫡子,然而老侯爷和老夫人俱都已经去世,兄弟几个分了家,已经各自开府别居了。

    成安县主其实更喜欢这样——远香近臭,这么过,妯娌几个都舒服,有什么事儿一起聚聚,也不算远。

    这座府邸是她跟丈夫耗费了大心力建成的,各处用着都颇为顺心,夫妻俩共用同一个书房,两张书桌用画屏分隔开了。

    这会儿太叔洪正在书房,因为是在自家,没那么拘束,随意地拉了一把安乐椅来,歪在上边翻书。

    看她回来,还奇怪呢:“不是说出去逛逛吗,怎么一头扎进书房来了?”

    成安县主洋洋得意地哼哼两声,也没搭话,径直往自己书桌前去,坐下来平复一下呼吸,又因为一路紧赶慢赶地回来出了汗,要伸手去开窗户透气……

    太叔洪跟过去,把她给拦住了:“你这一头的汗,吹了冷风容易生病。”

    他随手抽了张垫纸,拿着给她扇风:“遇这是上什么事儿了?”

    成安县主放了一根手指在自己唇边:“嘘。”

    太叔洪:“?”

    成安县主趾高气扬道:“已经不想跟没有隐藏身份的人说话了!”

    太叔洪:“……”

    ……

    夕阳西下,暮色渐起。

    西市里那鳞次栉比的店肆门外,也都先后亮起了灯笼。

    宗’正少卿约了两个朋友来这儿吃饭,顺带着聊聊八卦,正靠在门边上,就着店家的暖炉烤手的功夫,忽然间瞧见了一个熟人。

    身体先于思维有了反应,他果断地迎了上去,热情洋溢道:“薛大夫!”

    薛中道回过头去,见是宗’正少卿,脸上神情短暂地停滞了一瞬,转而从容笑了起来:“原来是阮少卿。”

    宗’正少卿主动邀请:“真是赶得巧了,居然在这儿遇见了——要不要一起来?人多,热闹,待会儿一起打牌!”

    薛中道笑着摇头:“阮兄恕罪,我跟人有约了。”

    宗’正少卿长长地“哎——”了一声,看他彬彬有礼地推脱,并无凑局之意,只得作罢:“好吧,下次,下次。”

    那边薛中道客气地朝他拱了拱手,往楼上去了。

    宗’正少卿忍不住想:薛中道并不是个爱交际的人,平时很少往外边闲逛,也没成家,今天是约了谁?

    居然还这么正式的选了三楼的雅间,难道是会情人?

    还有当初御史台里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后居然是圣上出面收拾烂摊子,给事情结了尾!

    还有越国公夫人那影影绰绰的身份……

    宗’正少卿不知道,宗’正少卿很好奇!

    有这么个心思绊着,再之后跟友人碰头之后,他短暂思忖,就选了面对着门口的位置坐。

    如此一来有个便利之处,那就是上楼的人,他都能瞧见。

    除非对方走另一边的楼梯上去。

    只是他忖度着,薛中道走这边楼梯上去,说明他去的房间离这边近,晚点他约的人来了,如若不出意外,想必也会走这边的。

    伙计领客,更不会蓄意绕远。

    宗’正少卿这么盘算着,一边同友人闲话,一边也分了一半精神注意着外头。

    如是过了约莫两刻钟功夫,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楼梯口……

    宗’正少卿眼尖瞧见,心头猛跳,一个没忍住,嘴里边的酒呛住了喉咙!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两位友人颇觉惊疑:“好好的,怎么就呛着了?”又伸手给他拍背。

    宗’正少卿恍恍惚惚,三魂七魄都飞走了一半儿,心里边想的却是——难道薛中道约的居然是越国公夫人?!

    这俩人怎么会凑到一起?!

    ……

    薛中道选了个临窗的雅间,进去之后左右打量几眼,往既能看见窗外,又能面对入户门的位置坐了。

    店里的伙计知道这位是贵人,自然客气,一边殷勤斟茶,一边询问:“薛太太,您这边儿是几位客人?小的在楼下等着,您的客人来了,马上就请过来……”

    薛中道笑着谢了他的茶,却说:“晚点会有人来的,无需你多费心了。”

    说完,随意地朝他摆了摆手。

    伙计见状也不冒昧掺和,又问:“那今天的菜式?”

    薛中道说:“随便来几个招牌菜就成了。”

    伙计毕恭毕敬地应了声。

    这短暂说话的功夫,店里边的使女送了腌制好的开胃果子和茶点过来。

    几人都看出来薛中道不喜欢吵嚷,也不过多搅扰,搁下东西,便悄悄退了出去。

    薛中道随手抓了把瓜子儿,没有嗑,只是捏在掌心里,低头剥着,聊以消磨时间。

    约莫过了小半晌功夫,外边响起了敲门声。

    薛中道静静听完,就觉得来客手上很稳,心态料想也该很稳。

    敲了三下,每下间隔的时间也好,敲门的力度也好,都控制地恰到好处。

    他从袖子里抽出来一张手帕,将自己刚刚剥好的瓜子儿放下,说了声:“进来吧。”

    门扉“吱呀”一声,被人从外边推开了。

    紧接着,乔翎绕几步路,出现在了入厅的门口,阳光灿烂地朝他一笑:“呀,薛大夫,在这儿遇见你,可真是太巧了!”

    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看了会儿,薛中道短促地笑了一下:“看起来,越国公夫人爱管闲事的老毛病又犯了。”

    乔翎听他语气隐含嘲弄,难免窘迫。

    迟疑几瞬之后,终于还是上前去,给自己拉开了一把椅子坐下。

    再见薛中道面前摆了一座瓜子儿堆成的零碎小山,便也就从果盘里抓了一把,开始殷勤地替他剥瓜子儿:“剥瓜子多伤指甲啊,我指甲长,替薛大夫多剥几个!”

    薛中道看着她,一言不发。

    乔翎也不管他说不说话,自己打开了话匣子,先说翡翠的事儿:“我家里有个小丫头,前几日哭哭啼啼地去找我,说有人收买了她的爹娘,叫她从我那儿偷一个我雕出来的物件出去……”

    她简单说了前因后果,继而道:“我估摸着,这还是劳子厚那事儿惹出来的,八成是有个不太聪明的傻子,想方设法替劳子厚翻案呢。”

    “我想着没必要再叫那小丫头跟这一家子烂了心肠的人接触了,捎带手把他们抹了,顺带着再把那个傻子给找出来收拾了也就是了,再过了两天,又觉得,那个傻子好像也不是特别坏。”

    “没等我出手呢,那小丫头的哥哥跟从东都来的人口贩子都掉进水里淹死了,她丧良心的爹娘也吊死了,我就觉得,兴许这里头是有点误会?”

    “要说是为了灭口,只灭掉她哥哥也就是了,何必再去灭掉那个人口贩子,旁生枝节?”

    乔翎斟酌着言辞,徐徐道:“我觉得,这个人意图通过那小丫头的家人来诈弄她,当然是很坏的,但是看其人后边的行事,好像也没有坏到头顶生疮、脚下流脓的地步,真的一棍子敲死,好像也有点过了……”

    这说话的功夫,那座瓜子儿堆成的小山已经显而易见地翻了一番。

    将自家的故事说完,乔翎有些忐忑地停下,偷眼去看薛中道脸上的神情。

    还是没什么表情……

    乔翎迟疑着伸手去摸了个核桃,拿起镊子,松鼠似的开始剥。

    薛中道以手支颐,瞧了她好一会儿,才问:“这是越国公府的家奴,事情如何,越国公夫人可以自行裁定,与我有什么干系呢。”

    乔翎一边剥核桃,一边道:“我想着这个人既然是为了劳子厚一事找上我的,未必就不会去找薛大夫,毕竟当日之事,咱们两个其实应该算是同谋。”

    薛中道眼波轻微地动了一下。

    乔翎低头剥核桃,也没瞧见,只继续说:“我这边呢,倒是愿意松一松手,且听听其人有什么话可说,再去裁定此事该当如何处置,只是我也想——这个傻子未必只会对我一个人出手,兴许还会不自量力,去寻薛大夫的短处呢?”

    她加重语气:“这可大大不妙!”

    薛中道冷笑一声。

    乔翎见状,却笑眯眯道:“事后我都打听过啦,原来薛大夫也是以朝天郎身份入仕的,难怪才三十出头就成了御史台的主官!”

    “这个傻子一点朝中规矩都不懂,劳子厚的事情是圣上金口玉言敲定了的,哪里是他胡乱寻一点人证亦或者物证就能翻案的?我能看破他,薛大夫难道会看不破?”

    她没等薛中道问,就一五一十地讲了:“再后来知道薛大夫这样素日里极少出门的人,居然也有兴致到西市的酒楼来坐一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一定是布下天罗地网,专留出空子来,等着收拾这个傻子啦!”

    说完,她将一整瓣完整抽出来的核桃仁递过去:“薛大夫,来吃核桃!”

    薛中道瞧了她一眼,接到手里,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

    这才说:“越国公夫人担着京兆府少尹的官位,知道有人在神都城内行凶,怎么也不赶紧将人抓捕归案?”

    乔翎知道他说的是那人杀了翡翠哥哥和那东都来的人口贩子的事情,当下也不遮掩,如实道:“老实说,我觉得他们俩都挺该死的……”

    翡翠的哥哥是王八蛋,一把年纪了不务正业,回家敲诈爹娘,打亲妹妹的主意,想着把她当牲口卖给人口贩子,这不该死吗?

    至于那个人口贩子——这种人杀一百遍都是便宜他了!

    薛中道将手里边那块核桃送进嘴里,咀嚼几下,咽进肚子里之后才说:“私刑不该毫无界限,乔少尹。”

    乔翎语气跟柳絮似的,虚虚地应了声:“哦,我知道了。”

    薛中道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她只是嘴上答应,心里边并不是很以为然,不由得暗暗摇头。

    真是年轻气盛啊。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伸手过去:“再给我剥一个。”

    乔翎被他这理直气壮的语气搞得怔了一下,回过神来之后,知道他是愿意在此事上暂且松口了,不禁高兴起来:“马上就好!”

    她一边剥核桃,一边往雅间里的那扇窗户上瞟了一眼:“我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了,你还不知道见好就收吗?”

    “亏得薛大夫肯高擡贵手,如若不然,你以为你今天还能有活路?”

    这话说完,室内短暂地安寂了下去。

    如是过了会儿,两人就听那扇窗户发出了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然而定睛在屋里边瞧着,那窗户却浑然没有要打开的痕迹。

    乔翎有些惊奇,不由自主地轻轻“咦?”了一声。

    她能感知到屋子里边有东西在听她和薛中道说话,只是她以为那是个将自己气息隐藏得很好的人,现下看来,又好像是猜错了……

    那“咯吱咯吱”的声音还在继续。

    不多时,乔翎与薛中道都瞧见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一张薄薄的纸片循着窗户的缝隙慢慢钻进了屋子里,起初是垂下来的腿和脚,再之后是腰和肚腹,最后是胸膛和头脸……

    薛中道起初惊了一下,再回过神来之后,不由起身,很感兴趣地前想要上前去打量这个纸人。

    乔翎拦住了他,示意脆皮文官往后边一点,自己上前去,好奇地摸了摸那纸人薄薄的手。

    薛中道叫她:“小心些!”

    乔翎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亮亮的,有点兴奋:“摸起来就是纸的感觉!”

    薛中道叹口气,又说了一遍:“你小心点啊。”

    那纸人终于一整个从窗户里边钻了出来,紧接着,竟如同充气似的,迅速膨胀起来。

    只是因为它本身就极其简陋,这会儿即便充盈起来,那过分扁平的五官和纸色的身躯,瞧着也着实古怪。

    它向前走了两步。

    乔翎都没反应过来,薛中道已经从后边扣住她的腰带,把她往后拉了拉。

    那纸人却先到乔翎面前去,郑重其事地(?)朝她行了个礼:“多谢乔太太为我周全,小女感激不尽!”

    那声音很冷清,也很平静,是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会太大。

    乔翎更惊奇了——纸人还会说话!

    薛中道冷静问道:“是纸人有男女之分,还是操纵纸人的人,其实是女子?”

    那纸人道:“当然是因为操纵纸人的小女是女子了。”

    乔翎上下打量那纸人几眼,继而问她:“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替劳子厚出头?”

    那纸人声音平直得像是一条线:“乔太太,小女姓李,名叫九娘,多年前我父遭遇山洪殒命,我无力安葬,是劳中丞使人埋葬了他,又给了我一点路费离开,方才得以糊口,茍活至今。”

    乔翎有点不可置信:“你确定是劳子厚做的?”

    她犹豫着看了薛中道一眼,说:“那家伙看起来不太像是这种好人啊……”

    面前的纸人——李九娘很确定地点了点头:“是他。那时候他在那儿做县令,突发山洪,死了很多人,都是他下令安葬的。”

    她说:“不管他那时候如此下令是出于什么目的,凡事论迹不论心,他的确有恩于我,今次他既然蒙难,我自然应该回报于他。”

    乔翎道:“但是你却手下留情了。”

    依照她展现出来的近乎诡异的本领,她是有能力做得更好的。

    李九娘说:“因为我专门去打听过了,乔太太身上虽然有着许多形形色色的奇怪流言,但却是个好官。”

    乔翎道:“但你还是起了利用翡翠的心思。”

    李九娘缄默了半晌,声音里传递出来的情绪终于有了些歉疚的波动:“是我对不起她。”

    乔翎问起了最关键的地方:“是你杀了翡翠的哥哥和那个东都商人?”

    李九娘说:“不错。”

    乔翎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九娘平直的声音里流露出一点疑惑来:“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乔翎听到这儿,不由得转头去看了薛中道一眼,略带着点得意的朝他眨了下眼。

    你看,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也这么想!

    薛中道:“……”

    薛中道合了下眼,暗吸口气,没说话。

    乔翎很认真地跟李九娘说了劳子厚的事儿:“你没法给他翻案——找到我跟薛大夫的纰漏也不成,除非你能叫圣上改口。”

    “不过我由衷地劝告你,其一,你如若真的动了将触手伸到宫廷里的想法,圣上绝对没有我这么好说话,其二,中朝也不是吃干饭的,我劝你冷静,不要贸然行事!”

    同时她也说:“劳子厚就此致仕,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最近还在清查旧案,他屁股底下的烂事绝对不止这一件,就此退了,好歹还保留了儿女入仕的希望,真的追究起来,那才叫真完了!”

    李九娘还没说话,外边就先一步有言语声和脚步声传来,乔翎就听有人敲了敲门,带着酒菜的香味进了雅间。

    “薛太太,我们来给您送菜……”

    乔翎再一回头,那纸人就像是散了气的气球似的,重新变成薄薄的一张,折成一幅卷轴了。

    束着襻膊的侍女依次入内,送了热气腾腾的几样菜式过来。

    乔翎赶忙将那张纸抓在手里,假模假样地展开一点,煞有介事地朝薛中道点点头:“还是留白多一点,更有韵味……”

    薛中道莞尔一笑,风度翩翩,捡起桌上的瓜子仁吃了一个,附和她说:“是呢。”

    几个侍女手脚麻利地把菜搁下,就要出去。

    乔翎将将要松口气,忽然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薛大夫,哈哈,我方便过来坐一会儿吗?”

    这是——宗’正少卿!

    薛中道知道他的为人,更了解他的秉性,心头一慌,赶忙道:“不方——”

    宗正少卿开朗的笑:“哈哈,我已经进来啦!”

    薛中道为之语滞:“……”

    乔翎大惊失色:“……”

    宗正少卿进来瞧了一眼,当下精神一振,心说“果然!”,又瞧见乔翎手里的卷轴,当下奇道:“乔太太,你手里拿的是……”

    乔翎擦了擦汗,微笑道:“卷轴。”

    宗正少卿暗地里搓了搓手,悄咪咪地问:“我能看看吗?”

    乔翎微笑着摇头:“不能。”

    宗正少卿若有所思地看看她,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薛中道,最后将视线落在了薛中道面前的瓜子仁上。

    末了,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乔翎面前的那堆瓜子皮。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哦~”

    然后麻利地走了:“你们聊,我就不多打扰了~”

    乔翎:“……”

    薛中道:“……”

    你在“哦~”什么啊!!!

    乔翎干巴巴地问:“是不是得把他找回来解释一下啊?”

    薛中道:“……你想怎么解释我们俩的事儿?”

    他瞧了眼乔翎手里的卷轴,问:“把李九娘的事儿翻出来,捎带着让她就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薛中道耸了耸肩:“我无所谓,你说了算。”

    乔翎下意识地抱紧了手里的卷轴:“那可不行!”

    有些事儿按下不说,也就算了,可真要是翻到明面上来,可就不能轻易了事了。

    即便李九娘杀的两个人都是王八蛋,她也得搭进去……

    乔翎左思右想,脑海里忽然间生出一个想法来。

    她踯躅一会儿,讪讪一笑,很不好意思地叫了声:“薛大夫……”

    薛中道道:“怎么?”

    乔翎尽量装出若无其事地样子来,语气自然道:“我能不能对外说我们今晚碰头,是因为你想找我借涩图啊?”

    薛中道:“……”

    薛中道双臂环胸,盯着她,语气不善:“你自己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