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与国诉情衷40诸君,且听龙吟。……
回到研究基地时,表盘上的时针恰好走到了九点。
衡玉拜托警卫员把她的行李提回住处,她自己拎着两大袋橘子走进食堂。
基地的居住条件很恶劣,到了晚上,除了几间研究室外,就只有食堂是通了电的。所以每天晚上,整个基地最热闹的地方必是食堂无疑。
但今天有些不一样——
衡玉走进食堂,发现食堂里只是零零散散坐了十几个人,根本不像平常一样围坐满了人。她最熟悉的郭弘义、傅浙和师兄陆帆也全都不在这里。
衡玉将两袋橘子放到桌子上,倾身去问坐在她身边的研究人员。
“今天基地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中午郭先生视察工作进度时,突然气喘吁吁晕倒在地,这件事惊动了很多人,听说上面还有领导特意来了趟基地探望郭先生。整个基地都乱糟糟的。”
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听到这番话,衡玉身形微微一僵,额角突突直跳——郭先生晕倒在地?
研究人员认得衡玉,知道她是郭弘义最看重的学生,连忙把今天的情况简述出来:“你别急你别急,郭先生傍晚的时候已经清醒过来了,现在应该正在屋里休息。”
两人的交谈惊动了其他人,衡玉压低声音道了声谢,疾步折出食堂,直奔郭弘义的住所,打算去探望郭弘义,顺便给郭弘义切个脉。
郭弘义住的地方靠近一处土丘。
屋子被漆黑的夜色笼罩着,只有远处的路灯带来微弱的光亮。
衡玉走到屋子前,轻轻敲了两下门,压低声音道:“先生,你睡下了吗?”
稍等片刻,里面没有人应声,衡玉耳畔只缭绕有此起彼伏的蛙叫声。
就在衡玉打算直接推门入内时,傅浙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咦,衡玉,你回来了?”
衡玉回头,瞧见傅浙正背着手,从土丘方向慢悠悠朝这里走来:“傅先生,郭先生他现在是在屋里休息吗?”
“他在土丘上吹风。”傅浙指了指旁边的土丘,“我陪着他坐了会儿,他嫌我烦,就把我赶了下来。你要是想去找他,就直接上去吧。”
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出衡玉的欲言又止,傅浙摆摆手:“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你老师吧。我陪着他折腾了一天,也实在是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多谢先生。”衡玉道了声谢,站在原地目送傅浙离去,这才朝土丘上方走去。
片刻,郭弘义那枯坐的身影落入衡玉的视线。
“先生,我回来了。”
郭弘义缓缓转过身。
明明是大夏天,他肩上却披了一件厚厚的军用外套,外套太大了,于是他本就瘦骨嶙峋的身躯更添了几分不堪重负。他整个人都藏在无边黑夜里,被漆黑吞噬着,只有一双隐在眼镜后的眼睛,明亮温柔,熠熠生辉。
“回来得正好,衡玉啊,来陪我坐着吹吹风。要不是病上这一回,我也不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坐在这里发呆。”
郭弘义没有隐瞒,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向衡玉说出了自己的身体情况。
当然,也实在是瞒不住。
衡玉在他身边席地而坐,也很自然地问道:“您是哪里不舒坦?”
“说是常年操劳过度、心力交瘁,心脏供血就出了些问题。”外套顺着肩膀往下滑,郭弘义伸手拽住它,侧过头看着衡玉,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真的是老了。年轻的时候,在实验室里熬上个几天几夜都不碍事,现在每天按时睡觉按时吃饭,该做的锻炼也一直在做,这身体却不顶用了。”
以前觉得自己还年轻,直到今天中午一头栽下去,头重脚轻之时,才惊觉岁月之不饶人。郭弘义能坦然面对自己的衰老,他只是有些遗憾身体在这么紧要的时刻拖了后腿。
衡玉为他切脉。
脉象紊乱,满身沉疴。
“……您以后不仅要按时睡觉暗示吃饭,还要多睡多吃才行。”
郭弘义唇角微微弯起,他将手收进外套里,仰头凝视这片无垠的苍穹——夜黑月暗,天上几乎找不到一颗星星:“今天是什么天气,居然连颗星星都没有。”
衡玉扯出那条贴身佩戴的星星项链,用指腹摩挲着星星被打磨圆润的棱角,放在郭弘义眼前晃了晃:“先生,我这里有一颗星星。”
郭弘义唇边的笑更浓了几分:“这条项链很漂亮。”
“席清送我的。”衡玉说。
她很喜欢这条项链。
它象征着一位航天工作者的浪漫。
听衡玉提到席清,郭弘义忍不住问起席清的情况。知道席清一切安好,郭弘义笑了下,忍不住‘数落’起她来:“你怎么不在家多待一晚上,明天再过来?你们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本来就不多,研究所这边再忙,按理来说也不差这一晚上的时间。”
“今晚回来,休息一晚明早就能加入工作。要是明早才赶回来回来,明天一天基本都荒废了。”
郭弘义无奈一笑,也不再聊这个话题,转而跟衡玉提起工作上的事情。
“现在爆轰材料的炼制已经取得显著进展,武器级铀的提炼也该提上日程了。兰州新建了个浓缩铀厂,我打算去那边的基地坐镇,亲自主导这项工作。”
铀235是制作原.子.弹的最核心的材料。提炼出足够致密的铀,是整个生产过程中最重要的一步,这项工作由郭弘义主导,是没什么异议的。
但想到铀的高放射性,衡玉还是忍不住拧起眉心来:“先生,其实我也可以胜任这项任务。”
郭弘义轻笑,枯瘦的手压在衡玉的肩膀上,话语坚决毫无回旋的余地:“不可以,这项工作必须由我顶在最前面。”
他们其实都心知肚明,现在的科技还是太落后了,就算全身被防护服裹得厚厚实实,还是没有办法完全阻隔掉放射性物质。
这项工作非常重要,也极端危险。
正因如此,郭弘义才必去无疑。
——现在正是华国最关键的时刻,有时候连国家领导们都在怀疑积贫交弱的华国能不能搞出原.子.弹,他身为核武器项目的第一负责人,必须永远顶在最前面,永远坚定向前,一步都不能退,一步都不能迟疑。
衡玉沉默。许久,她举目望着郭弘义,问:“大概什么时候启程去兰州?”
“后天。”
“……您的身体能经得起长途跋涉吗?”
“能。”
似乎是觉得这句话还不够表明他的态度。
于是在衡玉的注视下,郭弘义续而笑道:“肯定能。”
***
夜色渐深,气温也越发降低。
两个人没有在土丘上久待,郭弘义虽然才刚睡醒没多久,但跟衡玉聊了这么长时间的天,精神头也倦懒下来。衡玉扶着他走下土丘,将他送回屋子。
郭弘义的住处很狭窄,普普通通的木棚房里面堆着张行军床和一套桌椅,桌子上铺满了用过的草稿纸,角落搁着一个烧水的炉子。摆完这些东西,屋子基本没什么下脚的地方了。
衡玉抹黑走进屋里,点好蜡烛,这才请郭弘义进来。在郭弘义坐到床边时,衡玉拎起炉子上的水壶给他倒了杯温水,喂他服下医生开的药。
待郭弘义吃完药,衡玉才告辞离开。
她两只手背在身后,沿着泥泞的羊肠小道,慢悠悠往她住的那间屋子走去。
系统突然冒了出来:【天好黑啊,为什么这条路上不多修几盏路灯】
“因为就要天亮了。”
【等研究完原/子/弹,郭先生是不是就能好好休息了?】
“原/子/弹研究好了,还有氢/弹、导/弹。国防科技的研究是永无止境的,只有人的生命会有戛然而止的一天。”
系统大抵是听出了她话中的隐喻,陡然沉寂。
两天后。
清晨五点,细雨霏霏。
整个基地都笼罩在这片朦胧雨雾之中。
俗话说“出门的饺子进门的面”,今天郭弘义他们要启程赶去兰州铀厂,食堂特意给他们煮了饺子当早餐。衡玉把饺子端到郭弘义面前:“温度刚刚好。”
郭弘义谢过衡玉,埋头吃饺子。直到有了几分饱腹感,郭弘义动筷子的速度放慢下来。喝完最后一口面汤,郭弘义放好碗,目光从老友傅浙身上掠过,再到他的学生陆帆,最后与衡玉对视。
“先生。”衡玉上前一步。
“保重。”郭弘义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走了。”郭弘义朝众人微微一笑,“山长水过,我与诸位再见之时,可能就是华国原.子.弹引爆之日了。”
话音未落,他已提起脚边的行李箱,披着一身厚军衣,背脊如山崖伫立,踏着一地泥水闯进朦胧雨雾,登上了军用卡车。
军卡启动的声音被风雨声掩埋。
这位如师如父的长者与军卡一块儿,渐渐消失在衡玉的视线尽头。
***
衡玉每天都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戴着塑胶手套、穿着塑胶鞋子,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哪怕是夏天四十多度的天气,为了安全着想,她也必须维持着这样的穿戴。等到夜晚脱下防护服时,防护服已经被汗水浸湿得能拧出水来。
她在研究基地里不问春秋,与无数的实验数据相伴。
时间这么一晃,不知不觉间,霜雪复上了枯树枝头。
再之后,霜雪消融,枯树逢春。
整个华国又进入了崭新的一年,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篇章。
距离苏联撕毁合约、撤走专家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三年的时间。
这几年时间里,华国并没有一味停摆在原地,而是在不断培养人才,弥补苏联专家撤走后留下来的广阔舞台。
国防武器研发和经济发展,成了当前华国最重要的工作。
每一项国防武器的研发过程,都需要用到各式各样的新型材料。由国防需求拉动了工业生产需求,实现了一个项目带动成千上万个相关项目,最终成功盘活了华国的经济。
华国的经济水平,顺利恢复到苏联撤走援助前的水平。
这天上午,衡玉站在土丘边,与几个助手进行着材料爆破试验。剧烈的轰鸣声响起,炸起了漫天黄沙。等尘土稍微淡去一些,衡玉连忙跑下土丘,观测现场的爆破情况。
连着报了几个数据,衡玉再次查看,确定无一疏漏,她从黄沙中起身,抖落膝盖上的黄沙,颇有几分灰头土脸地对助手说:“官厅水库这里还是太小了,最多再过两个月,它就没办法满足我们的爆破需求了。”
先不说官厅水库太小,提供不了很大的试验场地。
就说当爆破需求增加,闹出的动静定然会很大。
最近这段时间北平抓到了好几个他国间谍,苏联和M国也一直想要探听华国的原.子.弹到底研究到了什么程度,如果他们还继续留在官厅水库做研究,迟早会被间谍发现。
衡玉下了定论:“是时候换个研究场地了。”
“但是……我们能换去哪里?”助手迟疑道。
衡玉没把那个地点告诉他,只是在心里默默提起那个地方的名字:原.子.弹研制基地,金银滩。全华国再也找不到比那里更合适的研制基地了。
结束了今天的爆轰试验,衡玉回到基地简单洗了个澡,洗去满脸满身的黄沙,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才去找基地的负责人,托他直接联系上国防部部长。电话一接通,衡玉没有拐弯抹角,当即把自己的想法都告诉国防部部长。
隔着电话,国防部部长的声音有几分失真。
他把金银滩研制基地的困境都告诉衡玉:“现在金银滩的基础设施才建设到一半。官厅水库这边的生活条件已经很苦了,但比起金银滩,这都不算什么。你确定现在就要赶去金银滩吗?这一去,就要在那里一直待到原.子.弹引爆成功才能离开了。”
“部长,安排行程吧。时间不等人。”
“好。”国防部部长也是个干脆人,“我批准了,你清点人手,看看要带谁过去,把名单提交上来给我。至于什么时候动身,我看看——”
两个人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在十天后乘坐火车,启程赶赴金银滩。
临要挂断电话前,国防部部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赶忙对衡玉说:“你有快一年没回过家了吧。接下来要启程去金银滩,这样,我给你们都批一天假期,你趁这个机会回家看看。”
衡玉微愣,一个猜测慢慢从她心底升腾而起:“席清生病了?”
国防部部长的妻子就是清华大学的教授,两家的关系很亲近,如果席清生病了,国防部部长知道实在是不稀奇。
“对,不是什么重病,但你也有很长时间没回家了,这一去至少得两三年的时间,还是回来看看吧。”
“……我记得我有两天的假期一直没用过。我想多请两天假。”衡玉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多在家待两天,席先生毕竟生病了,“您别把我要回去的消息告诉他。我手上还有一些事情没处理完,也不知道到底哪天才能回去。您现在告诉了他,他得空等好久。”
***
北平入了冬。
初冬的第一场雪也来得很早。
席清懒得撑伞,趁着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拎起热水壶往外走,打算去热水房打壶热水——这到了冬天,热水既拿来喝,又拿来灌暖手的袋子,自然就用得快了,一天只打一壶水是不够用的。
才一出门,呼啸而过的北风直灌入他的衣领。席清大病初愈,被风一吹,唇上本就淡薄的血色彻底褪尽。他有些懊恼自己今早出门太急,忘记把那条灰色的羊绒围巾带出来,但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用手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这个点来接热水的人很多,热水房那里排了一条不长不短的队伍。席清走到队伍最末尾,密如鸦羽的睫毛微微垂下,安静等着队伍往前挪动。大概排了十来分钟,终于轮到他接热水。
热水从水龙头处潺潺流下,要接满还得等一段时间。
席清搓了搓手,呵了口气,无聊环视四周。
热水房东侧种有一棵枣树,当然,现在这个季节,枣树早就只剩枯树枝。所以那穿着灰色外套,手臂上抱着一条灰色羊绒围巾,撑着素色油纸伞的身影,在这样一片苍茫雪白的地方也格外显眼。
席清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顿了很久。
衡玉瞧他那呆愣的样子,唇角轻轻弯了一下。
热水。她做了个口型。
席清一愣,没有读懂她的口型,还是被身后的人提醒了一下,这才慌慌忙忙挪走热水壶。把木塞塞上,席清拎起热水壶,迈着风雪走到衡玉身边。他没开口说话,只是轻轻抱住了她,弯着腰,额头抵在她的肩膀处:“你回来了。”
衡玉的手很温热,她碰了碰他被北风吹得通红的耳朵:“听说你生病了。”
“是啊,医生不在身边,我这个做病人的可委屈了。”
衡玉觉得好笑。
看来的确是委屈了。
平常可没见他这么会撒娇。
“我回来了。”她说。
席清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松开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在热水房这里?”
衡玉把伞递给席清,示意他撑着,她擡起手,亲自为他围上那条从家里带过来的羊绒围巾:“我先是到了家放东西,没看到你人,就知道你肯定是在研究所这边。来了研究所,一问他们,知道你前脚刚来热水房打水,我就跟了过来。才在枣树底下站了不到一分钟,你就注意到我了……好了。”
戴好围巾,衡玉朝他一笑:“这么冷的天,出门的时候怎么不把它围上?”
“忘了。”
“下次挂在一个显眼的地方,出门的时候顺手带走。”
“好。”
席清抿了抿唇,迟疑片刻还是问她:“这回在家待多久?”
衡玉跟他开玩笑:“原本领导要给我放一个月假的,但我热爱工作,和领导说放三天就够了。”
席清就笑了,布满血丝的眼眸里蕴着明亮的光芒:“你们领导怎么这么大方。”
“领导大方,耐不住我小气。”
“三天也很好了。足足的三天吗?”
“什么叫足足的三天?”
“就是从现在开始算,待够72小时。”
“不愧是做科研的,计算就是严谨。”衡玉盘算了下,对席清说,“应该是够的,还能余出来点。”
席清就夸她:“奚先生你也很大方,居然还能余出来。”
衡玉被他逗得笑出声来。笑了好一会儿,她说:“我们赶紧回航天所吧,午休时间快结束了。”
以前衡玉还在经济部和后勤部工作时,经常会来航天所探望席清。每次过来还是大包小包的提着东西过来。所以航天所里有不少人都和她相熟,瞧见了她,打了个招呼,又行色匆匆离开。
席清领着衡玉进办公室,他从书架上抽出两本书和纸笔递给衡玉,就开始忙自己的事情。衡玉握着纸笔,一只手支着下颚,慢慢罗列着公式,同时在心底盘算到了金银滩后的工作安排。等席清下了班,两人收拾东西结伴回家。
“前段时间爸妈过来北平探望我,爸说他都忘了我媳妇长什么样了,我把我们的合照送了他一份。”
席清挑拣着事情与她闲聊。
“姑姑上回来信,说她和我的关系,已经要比和你的关系还亲了。她最近打算退休了,还说退休后要到处旅游。她的生活比你和我潇洒多了,还有萨曼莎和杰克一直在帮忙照顾她。所以让你不用担心。”
衡玉终日待在基地里,那里发生的任何事都不能往外透露。
所以从头到尾只有席清在说,她认真倾听。
他说了一路,她也听了一路。直到那栋熟悉的房子近在眼前,衡玉才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攥着席清的右手,牢牢放进他的手心里。
“这是一条月亮项链,我自己打磨的。”
“这个回礼迟到了很久很久,希望你不要介意。”
她把手挪开时,席清才彻底看清那条项链的模样。月亮挂坠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石头打磨成的,棱角圆润,并不扎人。月亮尾端凹陷下去,凹陷处看上去宛若一颗星星。
他猛地收紧手指。
将这条项链牢牢握住。
“我很喜欢,奚先生。”
听着他这一语双关的话,衡玉眉梢微扬,似笑非笑扫他一眼。
***
衡玉最终还是没有待够七十二小时。
她答应了中午要陪席清去一条老胡同里吃饺子,但终于还是失约,给他留下一封信,坐上了国防部派来接她的车,悄无声息离开清华大学,直奔火车站而去。
“这次事发突然,还请奚副……奚先生见谅。”同车的还有国防部的一位部员,他满脸凝重,向衡玉解释道,“先生应该知道,自从华国和苏联撕破脸后,两国的关系越来越剑弩拔张。”
衡玉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毕竟已经撕破了脸,苏联那边自然不想让华国也成为有核国家,他们在暗中进行过几次行动,试图将华国的核武器发展扼杀在摇篮里。与此同时,M国总统也打算不择手段阻止华国成为有核国家。
要阻止华国成为有核国家,首先当然是要探知华国的原.子.核研究进行到哪一步了。
除了动用间谍外,这两个超级大国还欺负华国的防空力量薄弱——
苏联率先派出侦查飞机入侵华国国境,在苏联专家的锁定下,侦查飞机直奔罗布泊。
旋即,M国也派出U-2侦查飞机渗透到华国的大西北,又动用了天上的侦查卫星,来监测华国大西北的路面活动情况。双管齐下,M国敏锐察觉到罗布泊路面活动情况异常。
“他们的侦查飞机里携带有轰炸武器。”部员沉声道。
衡玉唇角紧抿,眸中有厉色一闪而过——欺负华国空中力量薄弱,肆无忌惮入侵华国领空,还携带有轰炸武器?这种种迹象都在散发着非常不好的信号,难怪国防部临时将她召走,让她尽快赶到金银滩。
“国防部那边是怎么应对的?”衡玉直击重点。
这件事不用瞒,因为等衡玉到了金银滩研制基地,她也会知道的。
部员语速飞快:“部长他们决定在所有设备生产基地和实验基地旁边驻扎高炮师,并且修建防空洞,一旦察觉到别国侦查飞机的行踪,高炮师立即执行疏散任务和击落任务。”
“基地的军用卡车有限,为了保证核武器研发的有生力量,当发现了侦查飞机的行踪,军队的人会立即将基地的核心研发人员撤走。其余人员撤不走,就留下来与基地共存亡。”
衡玉的手指渐次收紧,她紧闭上眼——留给华国喘息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啊。如果他们不能尽快制出原.子.弹,再往后遭遇到的限制只会越来越严重。现在只是侦查飞机,以后……那两个国家会不会连原.子.弹也动用上?毕竟这也不是华国第一次遭遇到核威胁核恐吓了?
“现在是1962年的冬天。”许久,衡玉的声音在车厢里幽幽响起。
“M国和苏联的侦查飞机进入我们国家的领空,就像是在入一个无人之境一样,欺人太甚,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衡阳铀水厂里,衡玉的师兄陆帆咬着牙,恨声说道。
“核威胁如影随形,华国如果不能拥有核武器,势必永远受制于人。”官厅水库基地,傅浙忧心忡忡。
“留给我们的时间,还能有两年吗?巨龙啊巨龙,你何时睁开眼。”兰州铀厂,郭弘义靠着墙坐着,右手死死捂着自己的胃部,满脸凄怆。
这个苦难深重的民族,已经不能再后退一步了。
所以,他们必须不断前行、不断前行。
1962年底,衡玉和助手们抵达金银滩。
这个地方海拔约三千米,南边是草原,其余三面都有高山作为天然屏障。这里已经建设了近五年时间,但只是完成了基础设施建设,条件依旧简陋。衡玉戴着狗皮帽子,站在狂风暴雪中,感觉自己的脸上都要结冰了。
没有太多时间给他们抱怨,更没有时间给他们适应环境,抵达金银滩当天,衡玉他们熬夜清理实验室,只为了能在第二天早上就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之中。
1963年,大年初一,衡玉接到了一通电话。
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衡玉惊喜道:“老师!”
郭弘义笑着应道:“对,是我。我这通电话打来,不是给你拜年的,是来指导你的工作的。”他身为第一负责人,需要督促各方面的工作进度,自然有这个权限给衡玉打电话。
不管是来拜年还是来指导工作,能接到这通电话,衡玉都非常高兴。她这一年来一直待在基地里忙碌,要说唯一放心不下的,自然就是郭弘义的身体。
“老师您说。”
两人先沟通完工作上的事情,这才开始闲聊。
衡玉细细询问起郭弘义的身体情况,郭弘义无所谓笑道:“还是老样子。”
衡玉担心他报喜不报忧,但听他的声音还算中气十足,只得压下心底的担忧,温声嘱咐他平日里一定要吃饱穿暖。末了,衡玉笑道:“老师,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郭弘义笑应了一声。
临要挂断电话前,郭弘义突然出声问衡玉:“……我们能引爆原.子.弹的,你说对吧。”
衡玉毫无迟疑:“对!”
郭弘义轻笑了下,把电话放好。
手刚离开电话,他就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咳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撕心裂肺,全身力气都被这场咳嗽抽走,连背脊都没办法像平时一样挺着,只得狠狠弯下腰来。
他的咳嗽声惊动了外面的警卫员。
警卫员冲进屋子扶住郭弘义,他笑着摆摆手,自己搀着桌角缓缓直起身,用力大喘了好几口气。窗外有淡薄的阳光斜照入户,照亮他花白的头发、眼角的每一缕皱纹,以及青白毫无血色的唇峰。
1963年春,在郭弘义的带领下,核部件铸造中的气孔问题率先完成攻克。华国的核武器研发水平跃上了一个崭新的台阶。
1963年初夏,全国20多个省市区,超过400多个工厂和基地日夜忙碌,钻心攻克核武器的部件研发技术,努力达到实验标准。
1963年夏末,华国第一瓶丰度为90%的武器级铀-235,在郭弘义的带领下,研制成功。
随后不久,华国第一套核部件生产成功。
就在华国昂扬前进之际,一个消息从国外传了回来——美苏英三国签署了《部分禁止核试验条约》,该条约全面禁止任何国家在大气层、外层空间和水下进行的一切核武器试验。[注]
条例签署完毕当天,M国总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笑称:“这个条例,会直接决定全球未来的尖端武器格局。那些在暗地里进行核武器研究的国家,理应遵循这份合约,即刻起停止核武器的研制。”
消息传回国内,有人苦着脸:“他们手里有原子弹,就妄图限制其他国家也拥有。这种霸权主义真是让人深恶痛绝!”
有人冷笑:“M国总统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的那番话,就差直接点出我们华国的名字了。”
“现在不是去批判他们的时候,我就想知道,这个条约一出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衡玉原本是坐在旁边看书的,闻言合上书籍,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冷哂道:“仅凭美苏英三个国家,就妄图彻底决定全球未来的尖端武器格局?”
“我们没有签过字的合约,就是一张废纸。这种非国际性的合约,大家就当个笑话听听就好,反正我们该研究的还是要研究。”
“时至今日,华国的原.子.弹引爆已经是势在必然的事情——”
衡玉微微一笑。
“没有任何国家能够阻止我们了。”
第二天,衡玉带领实验小组驱车深入金银滩,在金银滩一处人烟荒芜的地方进行轰炸实验。
为了节省驱车来回的时间,他们带齐了帐篷和各种生活物资,整整在这里待了两个月的时间。原.子.弹正式组装前的原理性试验进行到尾声,衡玉他们这个实验小组在一次次的试爆中,逐渐摸索出了核武器试爆的正确答案。
等他们终于从这个地方回到研制基地,衡玉还没来得及跳下军卡,已经有人气喘吁吁冲到她的面前。
“奚先生。”
来人右手叉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衡玉疑惑的目光下,对方声音悲怆:“奚先生,请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