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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头的那个哑巴 正文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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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哗啦啦地从早晨开始就下个不停,刘长峰鼻梁上架着一副超大墨镜,嘴里哼着歌,手上摇着摩托车的钥匙,走到汽修厂门口,停下脚步,对着玻璃理了理头发,又抻了抻衣服,然后高高兴兴地进了汽修厂。

    他既然情场失意了,那在别的地方肯定会春风得意起来。

    女朋友,确切地说,应该是前女友,肚子里的那孩子压根儿就不是他的,是他发小的,不对,是他前发小的,他现在已经跟两个人彻彻底底地绝交了,他们两个明天举行婚礼,他已经提前送了一份大礼过去,作为前男友和前发小对他们两个最后的也是最诚挚的祝福,两顶定制的绿色帽子,男款女款各一个,比水洼里的癞蛤蟆都要绿,这样的好东西总不能只他一个人有,要戴大家就一起戴。

    爱情没了也就没了,他昨天在被窝里偷偷哭了两个小时,这件事儿就算是翻篇了,今天开始,他就正式到陆哥的汽修厂上班了,他要打起精神,跟着陆哥好好干,专心开启他事业的新篇章,再也不去吃那爱情的苦。

    刘长峰看到正在修车的陆峥,忙将墨镜架到头发上,走过去,大声道,“陆哥,早上好!”

    陆峥摘下手套,不咸不淡地睨他一眼。

    刘长峰被看得头皮发麻,他凑到陆峥跟前,小声且郑重地解释,“陆哥,我发誓,我昨天晚上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天那么黑,您个头又老高,完全把嫂子给罩住了,我以为只有您一个人在那儿,我才过去的。”

    昨天,刘长峰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的谭家大哥家里要盖新房,一大早屁颠儿屁颠儿地就找到了谭家,谭溪川看到刘长峰自然高兴,镇上首富的儿子来他家里帮忙干活儿,他脸上也觉得有面儿,只是这小子根本不是干活儿的料,砖搬不动,土挖不了,水泥也不会和,谭溪川又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就派给他点买东西跑腿的活儿,他也是在买东西的路上,碰到了在药店门口和秦敏芝僵持的谭溪月。

    晚上要吃饭的时候,他看他陆哥没在,就去挖掘机那儿找人,他开始远远地只看到了陆哥,走近了才发现陆哥怀里的嫂子,他要转头后退已经晚了,陆哥掀眸冷冷看过来,眼锋都跟带着刀一样,就差当场把他刮一层皮下来了。他当时就觉得完了,他陆哥本就不待见他,他爸想让他跟着陆哥做事儿,陆哥都没应下,现在他不知深浅地打扰到了陆哥和嫂子的亲热,陆哥指定更厌烦他了。

    谁知道昨晚临走前,陆哥叫他今天来厂子,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意外之喜,他觉得肯定是嫂子跟陆哥说了他的好话,他只要一想想自己当时在药店门口的表现,就忍不住想为自己鼓个掌,所以想要讨陆哥欢喜,还得要从嫂子这边下手。

    刘长峰琢磨着,要不看哪天时间方便,请陆哥和嫂子一起吃个饭,当是赔罪,希望他昨天的突然出现没有吓到嫂子。

    陆峥冷着脸上下慢慢打量着刘长峰,他问她喜欢好人还是喜欢坏人,她说她喜欢刘长峰这样的,陆峥昨晚将这句话在脑子里来回倒了几遍,她不是喜欢刘长峰这个人,而是喜欢刘长峰这样的。

    刘长峰是哪样的,紧身裤,花衬衫,纹身,油头,墨镜,大金链子。

    所以,她喜欢这样的小流氓?

    她不应该是喜欢周时序那样,都不用打眼仔细看,就知道是好人的小白脸儿。

    陆峥没有任何温度的视线重新落到刘长峰脖子上挂着的大金链子,又想起她笔记本上的愿望之一,“挣好多好多钱”。

    所以,她很有可能只是单纯地喜欢这条大金链子。

    谭溪月拿纸巾捂住鼻子,背过身去,打了一个喷嚏,她的鼻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觉得痒,憋了这么半天,总算是把这个喷嚏给打出来了。

    沈雅萍转头看她,“着凉了?”

    谭溪月摇头,“可能是背后有人在骂我。”

    沈雅萍笑,“那你赶紧在心里骂两句给骂回去,咱可不能吃了这暗亏。”

    谭溪月也笑,她不怎么会骂人,最生气的时候,也不过是憋出一句王八蛋来,昨天秦敏芝骂她的时候,她也很想骂回去,但她就是张不开嘴,那个刘长峰倒是很会骂大街,等要是有机会,她也要学一学骂街这件事儿,她得承认,能那样骂回去,心里是痛快的。

    那个刘长峰看着不像是个好人,做出的事儿却很正道,连老太太昨天都跟嫂子提了一嘴,说这个刘家小伙子倒是个实诚人,老太太平时是最不喜欢那种小流氓装扮的人。

    跟着他的人,好像都是这样,冯远也好,易然也好,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没个正经,但心里是非分明,做事也坦荡磊落。

    昨晚他问她喜欢好人还是坏人,她答不出,那个刘长峰都要走到跟前了,他都不肯放开她,就是要她说个答案出来,她被逼急了,就来了一句喜欢刘长峰那样的。

    他逼她,她就气他,骂街她不会,但她觉得她在气人这件事上还挺擅长的,虽然最后的结果就是昨晚她被他折腾了半宿,他越折腾她,她越不想说。

    他的问题根本不是用简单的“非是即否”就可以回答的。

    她说他坏,他就真的是坏人了吗,是好还是坏,她自己会慢慢感受,不过他有的时候确实挺坏的,比如昨晚,也不只是昨晚,反正他一到晚上就不打算做个好人。

    沈雅萍绕着小仓库里里外外转了三圈,越转越兴奋,她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规划,哪块儿做试衣间,哪块儿放缝纫机,衣服要怎么摆,她激动地拉上谭溪月的胳膊,“小月儿,这地儿一点儿也不小,完全够用。”

    今天周六又下雨,新房那儿也干不了活儿,谭溪月就跟着沈雅萍到服装市场这儿看看这个小仓库,如果没问题,就想着尽快签合同了。

    谭溪月听到沈雅萍的话,回过神来,点点头,这屋子方方正正的,没有一块儿地方是浪费的,还有一个大窗户,显得更敞亮,屋里也干净,装修都不用大动,窗户擦干净,灯都换掉,基本就可以,刚管理员还说,租金开始可以半年一交,应该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地方了。

    沈雅萍不想再等了,“我今天回去就准备好钱,明天一早就来交钱签合同。”

    早一天签完合同就能早一天弄好,也能早一天挣到钱。

    谭溪月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信封,递给沈雅萍,“嫂子,这是我——”她顿一下,又继续道,“和陆峥的一点心意,钱不算多,就当是给嫂子的新开始添个喜气儿。”

    当初的债大部分都是她哥开大车还上的,这才缓过来没多长时间,家里用钱一直都很紧巴,盖房都不用想开销肯定不少,现在这个小仓库租金要交半年,后面再加上装修,添置零零碎碎的东西,需要用到钱的地方很多,她手里还有点儿存款,能拿出来其实也不多,但能添点儿是点儿,省得他们再到外面借钱,借钱有多难,她前些年已经深有体会。

    沈雅萍赶紧给她推回去,“要是想给我添喜气儿,到时候店里开张,你就过来多跟我说几句祝福的话,我跟你哥昨晚盘算过了,我们钱现在够用,陆峥给我们找了这么个好地方,租金又划算,又是半年一交钱,这已经是帮我们天大的忙了,这钱你赶紧收回去,我今天要是收了,回去你哥肯定得跟我拍桌子干仗,你又不是不知道他。”

    沈雅萍怕她还要坚持,直接拿过信封又给她塞回了包里,还把拉链给紧紧实实拉上了。

    谭溪月只好道,“那这钱我先不往银行存,你要是有用钱紧张挪不开的时候,就在我这儿拿。”

    沈雅萍使劲儿点头,又扫了一圈这间小小的屋子,心头有些发热,“月儿,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感觉,咱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谭溪月认真回,“那是肯定的,等嫂子你当上服装厂的大老板了,我就辞职回家给你打工。”

    沈雅萍笑得合不拢嘴,“我觉得离那一天应该不太远了。”

    谭溪月挽上她的胳膊,“走吧,沈老板,我们出去逛逛,熟悉熟悉周围的环境。”

    “走着。”

    沈雅萍胳膊一挥,老板派头十足。

    一圈逛下来,两个人都没空着手,沈雅萍给她娘和婆婆各买了一双棉皮鞋,等再冷一点儿了走亲戚吃酒席的时候可以穿,谭溪月给顾慧英买了件厚外套。

    沈雅萍还想给谭溪川买件大衣,去年她去运输公司找他,看到他同事穿了一件大衣,倍儿精神,谭溪川的个头身材比他那个同事都要好,要是穿上一件,肯定更好看。

    逛了几家店,沈雅萍终于相中一件合适的,料子一看就是好料子,价钱肯定也摆在那儿了,店员看出了沈雅萍的犹豫,又看她们是两个人,就说要是买两件的话可以打八折,沈雅萍马上看谭溪月,能打八折的话就很划算了。

    谭溪月摸着大衣的料子,他肩宽腰窄,两条腿长且直,这种款式的衣服应该很适合他,她犹豫一秒,点下了头,最后她拿了件黑色的,沈雅萍拿了件深灰色的。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一直到深夜都没有停。

    谭溪月完成了今天的学习任务,又把昨天的内容复习一遍,然后合上书,收起笔,不经意地看一眼床上的人,他半倚在床头,一条长腿微微地屈着膝,手里拿着本书,看一页翻一页,姿态看起来慵懒又随意。

    她不知道怎么把那件衣服拿给他,大小应该合身,他比她哥要高一些,肩也宽一些,她就拿了件比她哥那件大了一个号儿的,黑色也衬他,其实他五官立体,脸又小,什么颜色的衣服他应该都能撑起来。

    谭溪月起身,慢悠悠地走到衣柜那边,打开衣柜的门,最终又合上,还是算了,这样拿出来给他也太刻意了,等回头天冷了,他找衣服的时候,再让他自己翻出来吧。

    谭溪月去洗澡间洗了洗手,边抹着护手霜边上了床,他还在认真看书,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还挺投入,连眼皮都没往她这边掀一下,谭溪月刚要拉下她这边的蚊帐,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几个打开的盒子,微微怔住。

    一个盒子里放着手指头粗的大金镯子,这么粗的金镯子,谁要是戴一天,手腕也得给戴酸了吧,还有金耳环,金项链,最后一个盒子里是……戒指,上面还镶着个小小的月牙儿,很漂亮。

    谭溪月眨了眨眼睛,想当看不到,但这些金灿灿的东西在灯光下就差要闪瞎她的眼了。

    她靠到床头,两个人的肩膀若有似无地挨在一起,他穿着黑裤黑T,小麦的肤色散着一种自然的野性,她穿着柔软丝滑的黑色吊带,莹润的皮肤比牛奶还要细腻嫩滑。

    灯光暖黄,古铜对比着雪白,暧昧中透着些不动声色的勾引,就是不知道谁在勾引谁。

    谭溪月脚一动,不小心地碰到了他的腿,陆峥放下书,擡起眼,和她对上视线。

    她不说话,他也没有任何动作,沉默有时比言语更能鼓噪人心。

    谭溪月抵不过他的目光,蹭着床头出溜到床上,扯过被子裹紧自己,闭上了眼睛,她要睡觉了,但愿今天晚上她的梦里不会出现那闪瞎人眼的大金镯子。

    陆峥静看她半晌,把那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在讲什么的破书“啪”一下扔到床头柜上,翻身压到她身上。

    谭溪月被压得闷哼一声,但不睁眼,装着已经睡着了,他吹吹她的睫毛,她眼球顶着眼皮咕噜噜地滚,还是不睁眼,他刮刮她的鼻子,她也不动,他用力咬上她的唇,她眉头微微蹙了下,硬挺着继续装睡。

    陆峥的手直接摸到她的痒痒肉,手下没留一点儿情。

    谭溪月最受不得痒,她睁开眼,睫毛因为忍笑忍得辛苦扑簌簌地颤着,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些撒娇的意味儿,“你干嘛?”

    陆峥拿下巴点了下床头柜,问她,【不喜欢】

    大金链子太俗,他就换成了金镯子,戒指是早就定制好的,之前没拿出来是怕吓到她,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一起送了。

    “你是打算开金店吗?”谭溪月说着话,也吹了吹他的睫毛,看他痒不痒。

    陆峥眼皮都没动一下,只盯着她看。

    谭溪月捂上他的眼,小声道,“我今天陪我嫂子逛了一天,又累又困。”

    陆峥不想管她是累还是困,她惯会在这种时候装傻,他捏着她的痒痒肉继续作乱,谭溪月想躲他的手,根本躲不掉,只能摁住他的胳膊气喘吁吁地求饶,“我错了。”

    陆峥暂时停下手,先让她说说错哪儿了。

    谭溪月双手懒懒地圈上他的脖子,“我刚才闭眼前好像忘记亲你了。”

    陆峥黑眸转暗。

    谭溪月擡起些身,把唇慢慢凑到他唇边,呼吸缭绕着呼吸,半天没动,眼睛看着他,轻声问,“你要我亲你么?”

    陆峥克制着气息,不受她的蛊惑。

    谭溪月又躺回枕头上,遗憾道,“不要就算了。”

    陆峥胳膊上的青筋紧绷到极限,喉结一滚,低头压下来,她是真的很擅长怎么逃避问题。

    大红锦被如风吹麦浪地翻滚,谭溪月抓着枕巾的手骤一用力,又慢慢松开,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他,黑漆漆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陆峥抱着她翻身躺到床上,悠闲地捏着她的手指玩儿。

    谭溪月更茫然。

    陆峥攥着她汗津津地掌心写,【我累了】

    这都什么还没干呢,就累了,谭溪月嗓子里压着啜泣,“那你出来。”

    陆峥不动,只看着她。

    谭溪月不上不下地被他吊着,都快难受死了,她眼巴巴地看他,“陆峥……”

    陆峥抹去她眼角的泪,忍了一天一夜,终于问出来,【你喜欢那个刘长峰哪种样子】

    谭溪月顶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还真的认真想了想,哽咽着回他,“好多呢。”

    陆峥捏着她的下巴用力,眸光更深,好多是怎么个多法儿。

    谭溪月吸了吸鼻子,掰着手指给他数,“年纪小,精力壮,能干活儿,跟个小狼狗一样,应该永远都不会累。”

    她每掰出一根手指,陆峥的脸就黑一圈。

    最后直接黑成了丈母娘家灶台上那口大铁锅的锅底。

    合着她不是喜欢大金链子,她只是单纯地嫌他年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