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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头的那个哑巴 正文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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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溪月用一句话成功地夺回了自己的被子,一个人的被窝虽然总感觉有些透风的凉,但也不是不能忍受,她缩着头躲进被子里,把自己捂成实心的粽子,脑子里回想着今天晚上学过的内容,眼皮渐渐沉下来,进入到了杂乱无章的梦里。

    她先是回到了小时候,外面滴滴答答地下着秋雨,爹不用出去做工,娘也不用去地里,她在炕上迷迷糊糊地睡着午觉,娘窝在她旁边一针一线地做冬天的棉袄,她动一下,娘就放下手里的东西轻轻拍上她的背,嘴里还轻声哼着童谣,爹在外屋炖大棒骨,香味一直往她鼻子里飘,哥哥在院子里不知道在玩儿什么,笑得好大声,娘打开窗户压着声音骂他两句,哥哥的笑声小了些,只是没一会儿就又变大了,听着哥哥的笑声,她在香甜的睡梦中也弯起了嘴角。

    突然间风雨骤变,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她自己,她被困在浓重的迷雾里,呼啸的风声夹杂着野兽的嚎叫紧紧追在她身后,她胡乱地跑着,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

    她想喊爹,刚要张口,却想起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她又想喊娘,可是她不能喊,爹不在了,就该是她来护着娘了,她不能让她再为她担心受怕,她也不能找哥哥,哥哥成家了,他要保护嫂子。

    她长大了,是大人了,总要学会靠自己,有些路也只能她自己一个走,她拼命再拼命地往前跑,就在野兽要扑倒她的那一刻,一只有力的手拽住了她,将她从野兽的爪下给拉了出来。

    那只手很大,很厚实,又暖和。

    她恍恍惚惚中记起,很久很久以前,爹送她到学校门口,温声叮嘱她,要是有臭小子欺负我们小月儿,找不到老师,也找不到哥哥,就去找哥哥班里的那个小哑巴,你跟他说你叫小月儿,他会护着你。

    她仰着头问,小哑巴是谁?

    爹刮刮她的鼻子回,他叫陆峥,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

    谭溪月猛然从梦中惊醒,胸脯起起伏伏地急喘着气,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她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她枕着的不是枕头。

    昨晚,她用一句睡腻了,把他踹出了她的被窝。现在,她的被子团在床角,她挤到了他的被子里,手紧紧攥着他的手,整个人就跟一个无尾熊一样扒拉在他身上,一条腿还压着他的腿,脚似乎还想往他腿间伸,怎么看怎么都是她睡觉睡到一半,半夜主动摸过来的。

    谭溪月慢慢松开他的手,屏住呼吸,悄悄擡起眼,暗自祈祷他千万还在睡着。

    四目对上,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清明得像是一夜没睡。谭溪月有些尴尬,想把现在这个状况归结到她睡觉不老实上,只是还没开口解释,他直接起身,她顶着他的被子从他身上出溜到了床上,他头也不回地进了洗澡间。谭溪月扯过被子捂住自己的脸,拿脚使劲踢了踢床脚窝着的那团被子,她怎么老做这种打自己脸打得特别快的事儿,她自己都有被子了,干嘛还非要往他被窝里钻。

    她在床上装死到他出了卧室,才起来,她用拔凉的水冲了两把脸,脸上的热气才算散了些,一出洗澡间,看到小黑板上的字,用冷水冲得冰冰凉的脸又着起了火。

    【我也是个有节操的人

    不是谁想睡就能睡

    就算你是我媳妇儿

    也不能趁我睡着就偷摸地抱我

    你这叫耍流氓】

    她回到洗澡间,拿抹布将小黑板抹了个干干净净,谁想睡就睡他了,还偷偷摸摸地抱,白给她抱她都不抱。

    谭溪月一转身,撞到了一个坚实的胸膛里,她擦黑板擦得太卖力,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了她后面,她身子有些不稳,眼看要倒,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两个人贴得更紧。

    陆峥没有任何温度的视线扫过她的手,又看向两人贴得严丝合缝的身体,最后轻飘飘地睨她一眼,意思很明显,她又在耍流氓了。

    谭溪月松开他的胳膊,后退一步,她不受他的冤枉,“这是你撞到我了,才不是我抱的你。”

    陆峥看着她空荡荡的脖颈,屈指弹向她的额头,谭溪月捂着红通通的脑门,擡脚踢向他,陆峥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吃饭】,把粉笔一扔,转身走了,谭溪月想有骨气地说不吃,但她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她红着脸在原地停了几秒,然后捂住又叫唤起来的肚子坦然自若地跟上了他,他都做好了她干嘛不吃,不吃才是傻子。

    他做事一向利索,这么会儿功夫都做出了三道菜,清炒小白菜,醋溜土豆丝,清炖豆腐汤,还有白白胖胖的大馒头。

    相比往常来说有些素,他每顿饭,早晨肯定会有一个肉菜,晚上至少会有两个,不过不管是素菜还是肉菜,味道都是一样的好,谭溪月把香软的大白面馒头当成了他,嚼得特别使劲,最后就着菜愣是吃完了一个,之前基本半个就饱了,剩下的半个他会解决掉。

    饭桌上很安静,她不经意地几次擡头,都碰不上他的视线,车里更安静,她刚从车上下来,他已经拐弯掉头了。

    谭溪月站在原地,看着越来越远的车尾,直到车拐了弯,再也看不见,她才收回视线,垂下眼,轻轻踢了踢地上一颗圆滚滚的小石子。

    这样也挺好的,一开始说的就是搭伙过日子,他们不该纠缠太深,他有他的路要走,她也有她的路要走。

    谭溪月早晨被那一个馒头顶得太饱,心里又装着事儿,到中午了感觉胃里的东西还是满的,也就没去食堂吃饭,晚上回到家,她洗衣服他做饭,闻到厨房里飘出的饭香味,她才觉得有些饿,好在今天开饭很快,她晾好衣服,洗完手,坐上饭桌,愣了一下。

    醋溜白菜,煎豆腐,炖土豆。

    她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这才只是个开始。

    一连几天,早晚都是这三样菜来回倒换,她都不知道这三种菜还能有这么多做法,也不是说吃素不好,之前他们家很长一段时间一个月能见上一次荤腥就不错了,那会儿吃上个鸡蛋就觉得很满足,只不过这段日子她的胃被他养叼了,天天吃肉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这样乍一停下来,只吃素,哪怕做得再好吃,她也总觉得哪儿少了点儿什么。

    食堂里也有肉菜,只不过全靠抢,去晚一会儿就打不到了,而且味道跟他做得都没法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久不见荤腥,一天晚上睡觉,她竟然咬上了他的下巴,她也是奇怪,明明睡觉之前,他俩一人一被窝待得好好的,结果早晨一醒,就又变成她钻到了他的被窝,关键是他冷眉冷眼看她的眼神,都让她觉得她就是活脱脱一个登徒浪子。

    钻一次她也就认了,哪儿还能天天钻,她疑心是他半夜把她抱过去的,她想着要装睡逮他一次,只是她都撑不住,最后装睡变成了真睡,她再醒来,又跑进了他的被窝,她的被子是龙凤呈祥,他的被子是鸳鸯戏水,她特意区分过的。

    按照他的意思,她天天都在对他耍流氓,她还没地方伸冤去,因为铁证如山的事实摆在那儿,咬他的下巴,更是给这个事实盖了个深深的烙印。

    她那天翻冰箱,想自己做个肉菜,咬下巴还好,她就怕自己在睡梦中再抱着他的嘴啃起来,那她真的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结果她发现冰箱里存的肉都不见了,包括她买的牛肉和猪蹄,她想着没准是中秋快到了,他送冯远或者易然他们了。

    转天她划拉着钱包里的钱,去肉铺多买了些肉,路过甘家烧鸡店,又买了两只烧鸡,在街边的小摊上,买了些大虾和几只螃蟹,所有的东西都一分为二,一份留着他们自己吃,一份明天中秋带回娘家。

    两人回到家,她收拾院里的衣服,他去冲澡,他冲澡很快,她还没收拾完衣服他已经出来了,眼看要往厨房走。

    谭溪月抱着一摞衣服截住他,她这几天真的是有些怕土豆白菜和豆腐了,她委婉开口,“要不今晚我做饭,你忙了一天应该也累了。”

    陆峥沉默地看着她。

    他现在这个眼神,让她想起那晚她说睡腻他的时候他看她的眼神。

    谭溪月被他看得有些别扭,只能道,“我买了肉和一些菜,都放在了冰箱。”

    他扯了下嘴角,迈步继续往厨房走。

    她开始还不知道他扯那嘴角是什么意思,等上了饭桌,她才知道,他扯嘴角的意思就是她买她的,他做他的,饭桌上的菜照例还是土豆白菜和豆腐。

    谭溪月看他,他这是要和这三样菜较上劲儿了吗,陆峥拿出一张早就写好的纸放到了桌子上。

    【肉吃多了会腻你不是怕腻我们这一个月都吃素】

    ……谭溪月被这张纸堵得一时语塞,原来他在这儿等着她呢。

    吃素……就吃素,不就一个月,她又不是不能在外面偷吃,不对,干嘛要说偷吃,她花自己的钱,吃也吃得光明正大。

    谭溪月晚上睡觉前,直接从沙发山上拿过来几个抱枕,横在了两人中间,她就不信,有抱枕挡着,她还能钻他被窝。

    她在这边一通忙活,他像是一点儿也不关心她在做什么,眼皮都不带掀一下的,懒懒散散地靠在床头翻着书看,黑发微湿,上身赤裸,腹肌壁垒分明,黑裤松松垮垮地挂在瘦劲的腰上,那两道半隐半现的人鱼线在灯光下,像是蕴着用不尽的力量。

    谭溪月不动声色地暼他一眼,过一会儿又暼了一眼,心里暗自腹诽,现在又不是夏天,还动不动就不穿衣服,毯子也不知道盖一个,冻感冒了才好。

    冻感冒了别说吃肉会腻,就是吃那土豆白菜豆腐都不一定会有胃口,到时候她就把大鱼大肉的摆在他面前,她吃,就让他看着,腻不死他。

    谭溪月钻到被子里,背冲着抱枕,闭眼睡觉,要是这样她还往他被窝里钻,明晚她干脆去睡沙发好了。

    陆峥从书上移开视线,看一眼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那排抱枕,又看一眼那头那个拱起的小山丘,他慢慢悠悠地伸出脚,将床尾的那个抱枕直接踹到了地上,不一会儿,翻一页书,又踹一个。

    谭溪月这一觉睡得很舒服,明天中秋节,厂子里放一天假,她脑子里不用绷着要早起的那根弦儿,秋冬的早晨,暖暖和和的被窝又很容易让人犯懒,她的脸和掌心贴着的地方更是暖和,她无意识地蹭了蹭脸颊,手想往更暖和的地方探去,手腕却被人摁住。谭溪月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睡眼惺忪地擡起头去看。

    她的头发睡过一夜,更显蓬松慵懒,莹润的肌肤晕出一层淡淡的粉,红唇微微张着,清纯又魅惑,陆峥拂开她脸颊边的头发,托起她的下巴,倾身裹上她的唇。

    谭溪月的意识还没有从睡梦中醒过来,她微仰着头,很自然地回应着他给过来的吻,濡湿的吸吮声轻轻重重地在微凉的空气里漫开,她身体深处的燥热也跟着一点一点地向外散。

    谭溪月双手搂上他的脖子,不自觉地想加深这个吻,陆峥盯着她脸上的神情,双手箍上她的胳膊,一用力,直接将她拉开,谭溪月看着他,雾蒙蒙的眼神里有茫然也有不解。

    陆峥喉结一滚,扣住她的后脑勺,再一次狠狠亲上来,最终又极力压制住血液里的奔涌,断开两人纠缠的呼吸,翻身直接下了床,只留她一个人在凌乱的红被间。

    谭溪月轻喘着气,身上不知道是哪儿,反正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她拎起一个抱枕朝他砸了过去,他干嘛要一大早地招她,既然招了她,还不招到底,他倒是走得干脆。

    陆峥接住抱枕,慢条斯理地揩去唇上的银丝,又在小黑板上慢条斯理地写道,【你在气什么你不是睡腻我了】

    谭溪月怔怔地看着小黑板,人慢慢醒过神儿来,她仰躺到枕头上,慢慢平缓着呼吸,她有什么可气的,她一点儿气都没有,谁气谁是小狗。

    她一脚将她腿下压着的抱枕踢到了地上。

    抱枕上的小狗冲她笑得欢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