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VIP]第58章
李裴这才止住了他滔滔不绝诉衷肠的话来,他皱着眉头看向陆绥,看对方脸上的表情的确不是多好看。
但也不觉得自己很吵闹。
就陆绥话少事还那么多。
竺玉心里虽然没有觉得李裴很吵,但也想快些脱身,不然李裴说着说着就又要与她勾肩搭背。
她可不能造孽,若是害得李裴从此喜欢上面容清秀的少年,有了那断袖之癖,可真就是她的罪过了。
因而这会儿,她的内心也有几分对陆绥的感激,不管是有意无意,也多亏了他说了这么句话,李裴总算没再缠着她。
竺玉看向陆绥,他绷着张没什么多余表情的脸,哪怕被吵到了耳朵,看起来也情绪稳定。
李裴不满道:“我同殿下说话,你不想听,可以不听。”
陆绥看他一眼:“我是不大想听,但你声音聒噪,由不得我听不听。”
李裴一双丹凤眼,眸色锋利,偏女气的脸平添几分冷厉,他面无表情哦了声。
他是觉得陆绥没安好心,但拿不出证据来。
陆绥平日里多是置身事外的那个人,眼光高的出奇,别说是吵到他了,就是有人死在他眼前,他也懒得多看多管。
李裴眯起了眼睛:“你别是嫉妒我同殿下说得上话。”
这话他自己也知道说出来幼稚可笑。
不过李裴本就是为了出口气。
陆绥说:“与其有时间同我浪费唇舌,不如多读几本书,也省得秋闱进场不入。”
像他们年纪这么轻的就下场考试的人也不多。
能在榜上位列前茅,就更是凤毛麟角。
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小郎君,谁也不想屈居人后。
李裴被这句话堵住了嘴,的确,嘴上赢了什么都算不得,将来在考场狠狠把人压在后头才解气。
竺玉倒也聪明,在两人针锋对麦芒的时候,安安静静的蜷了起来,免得殃及池鱼,又扯到她身上来。
上午的课。
听得人犯困。
竺玉也不敢打盹,认认真真的听学,只是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似的盯着她。
她忍着才没有回头,等到快下课,她才忍不住了,往回看了眼,就撞上周淮安那张削瘦锋利的脸。
她最近有招惹她这位小表哥吗?
也没有啊!
莫名其妙。
真真是莫名其妙。
不过周淮安本来就阴晴不定的,感觉没有哪天是他高兴的日子,就没个心情好的时候。
晌午休息的时候。
祭酒带着两个身量轻盈的小公子从思学堂的长廊外经过,竺玉正巧往外看了眼,看见那张熟悉的侧脸才想起来这位小公子是谁。
李裴说:“是金陵的小郡王。”
年前就说要进京,过完了年才上京,前几日刚到京城,听闻光是行李就拉了几十箱。
也是金贵得很。
竺玉收回视线,“嗯,是他。”
她小时候有段时日身子骨弱的在病床上起不来,几次起死回生,太医胆颤心惊的给她开了药,治病养病。
若是她那时候没能活下来。
指不定这位受宠的小郡王能受封太子之位。
竺玉也知道她这个堂兄,在父皇跟前有多受宠的。
每年上京都神气得很,比起她的唯唯诺诺,他就十分的嚣张跋扈,父皇每每听了他做的那些作弄人的事情,只抚掌大笑,并不会责怪他,反而觉着他这般才像个小郡王的样子。
“我看他也不是个好的,先前是山高皇帝远,看什么都觉得顺眼,等他在金陵做的那些混账事发生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很快也会厌了他。”
曾经的传言,传得满城风雨。
李裴他们也不是没听见过,李裴说的这番话,还挺好听的。
尽管秦衡不这么想,但是和嚣张跋扈、奢侈无度的小郡王相比,眼前脾气好没骨气的小太子可就太顺眼了。
秦衡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口安慰道:“再怎么样,殿下您才是正统。”
仿佛从前咬牙切齿盼着他尽快被废的人,不是他们。
那时候巴不得他从储君之位上被拽下来。
李裴点点头,说:“秦衡说的没错,金陵来的又算什么东西。”
金陵城风水好,又富庶。养出来的小郡王嚣张乖戾,在京城估计也不会乖乖夹着尾巴做人。
犯了事儿,也就被发落回金陵了。
竺玉没想到他们还会安慰自己,她心中暖暖的,沉闷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她不怕小郡王来同她争抢什么,上辈子父皇驾崩之后,并未留下遗诏。
小郡王还是小郡王。
她依旧是太子。
*
下午,是武先生的骑射课。
竺玉骑术尚可,只是在马上的时间久了,大腿也会磨得生疼,第二天更是酸软胀痛。
骑半天的马,屁股也痛。
偏偏武先生觉得她太过娇气,总是故意要锻炼她,盯她盯得十分紧,她想浑水摸鱼都难。
每次从马背上跳下来,腰杆子疼得都像是被人给折成了两段。
久而久之,她就有点发憷。
不过好在今日的骑射课,武先生更多的想试试他们射箭的准头。
空旷的广场,立了六七个靶子。
几人都已经换上了干净利落的骑装,圆领窄袖,袖口佩戴了冷硬的护腕,额前是两指宽的黑色抹额,长发高高束在头顶,衬得五官英俊逼人。
竺玉站在他们冷峻锋利的人群里面,就显得很秀气。
不过她这样穿戴起来,也是很利落好看的装扮,像立在松柏群里的清瘦笔挺的小竹子。
竺玉和陆绥分到了一组。
她得站在靶子后,给他看着点数。
陆绥拿着重重的长弓,擡起手臂,面无表情,三箭齐发,蹭蹭蹭的声响好像琴弦断裂般的利索,三支箭先后正中圆心。
他方才拿起弓时,周身的气度好像就变了。
杀气腾腾的,竺玉感觉他射的三支箭力道重得像是要穿破圆靶。
不过别的不说,她是有些敬佩他的。
敬佩中又带着点羡慕,羡慕里又有点不甘心。
她觉着自己也行。
只是她的力气没有他那么大,这把弓就沉得很,拿起来的时间久了胳膊发酸,她放箭的准头不差,就是力道不够。
长箭落在圆心,刺进去的声音听起来不够浑厚肃杀。
在场的人,不说六艺俱全,大多都很擅长。
打小就被家中介于厚望的孩子,早就开始培养,但凡家中教养的严格,现今就都拿得出手。
武先生看着几人中耙的位置,眼神欣慰,却又不满。
若是夸了他们,这些个本就矜傲的小子怕是更要目中无人、不知谦虚起来。
武先生拍了拍她的肩:“沉肩,拿稳。你的箭准头虽然好,但杀伤力度却不够,再多练练。”
说着他又看了看她身边的陆绥,年纪轻轻,既没有上过战场杀过人,也没经历什么血腥的事情,方才无意中透出来的平静的杀意倒是骇人。
他同太子说:“还不懂的话叫陆绥教教你。”
竺玉不好意思麻烦陆绥,而且她觉得也不用他教,她就只是力气小,若是有和成年男子一样的力道,她和他们也没什么分别。
陆绥好像不嫌麻烦,嗯了声,还真认认真真充当起了老师的样子。
男人站在她身后,眼神淡淡,看不出几分私情。
他的气息难以忽略,从身后笼罩着她,她愣了下,手腕就被人轻轻往上擡了擡。
她站在他前面,身形比他要小,看起来好像被他拢在了怀中。
陆绥面色从容,镇定的、秉公无私的开始教她射箭,低沉的嗓音沉沉落在她的耳边,没什么起伏,如出一辙的冰冷,他说:“稳住力气,手腕不能抖。”
他似乎很认真的在教她。
既没有敷衍,也没有刻意的照顾。
好像换成其他的任何人,他都会是这种态度。
正是他这种一视同仁,让竺玉放松了下来,陆绥还是从前的陆绥,也还是把她当成了从前的太子,并没有因为她是男还是女,态度而发生转变。
陆绥:“专心。肩膀发力。”
竺玉敛神,眼神也认真了起来,盯着靶子,手上绷紧了力道,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直到肩膀沉得发不出多余的力气。
手中的弓弦才骤然一松。
犹如一支穿云箭,蹭得就射了出去,“挣”得一声嗡嗡,连靶场上的其他人都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正中靶心,锋利的箭头扎在里面差点拔不出来。
竺玉不禁笑了起来,眉眼舒展,弯得像漂亮的嫩牙儿,犹如春日里最宜人的那阵风,柔软的、温暖的,叫人看着都会喜欢。
扶光落下少女柔白的脸庞,浓密的睫毛跟着笑意轻轻的颤,灵动又轻柔,好像所有的戾气都化解在这抹笑中。
竺玉一时高兴,抓着他的手腕,“你快看!”
陆绥并不关心靶子,他静静看着少女脸上的笑意,像那看不透的蒙蒙月色,只想剥开了、再剥开,好叫她打开内里最柔软的心给他看看。
她的指尖,暖暖的。
手指头也很软,抓着他的手腕,似乎很激动,也很迫切的要炫耀自己的成果。
这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里,全无防备。
对他渐渐有了更多的信任,她好像真的将他那句话听了进去,也没有在骗他,把两人从前的不快大度的给忘了。
陆绥对上这双信任的眼睛,想得却是得寸进尺的事情。
他已经很克制,不想越界。
偏偏这人该守规矩的时候不守规矩。
陆绥心里乱糟糟的一片,混乱的不成章法,脑子里许许多多可怕又杂乱念头,全都被压了回去。
他先拿开了她的手,而后回应了几个字:“看见了。”
竺玉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时激动冒犯了他,又记起来这人有洁癖,她万分抱歉,立刻往后退了两步。
陆绥见她很有眼色的往后退,默默垂眸,抿直了唇,一个字都不想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