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飞鸟 正文 第5章
苏劲松出院，虽然之前他就让大家不要兴师动众，但没人听他的，不仅苏家大小都来了，旁的亲戚也来了不少。
老爷子被拥着出医院，他坐进一辆商务车，后面还跟着四五辆车。好在大家把人送到家没多聚就识趣散去了。
苏劲松在人走后，皱着眉一脸不高兴起身准备回房间。苏翰济起身欲扶被推开，只听苏劲松道：“我还没老到连路都走不动，脑子还没有糊涂。”
苏翰济像被骂了一样，没敢多说话。五年前的事情，他认为自己算半个受害者，当时朱绪和苏怀晏的事只闹到了他这层，他怕父母接受不了把这事封了口。随后苏怀晏离开，他心里当然有气，便把朱绪也边缘化不让她住苏家。朱绪一走，苏劲松多少察觉不对劲，于是这猜疑就到了苏翰济这个当家人身上，就是他和黄依秋两夫妻不能容人没肚量，连朱绪养的猫狗最后都打发送了人。因此这几年，苏劲松没少给苏翰济脸色看。
黄依秋见苏劲松心情不好，坐着沉默不语，她知道苏劲松不开心的原因只是朱绪没来。她也知道苏劲松越老越病就越像个小孩，心里就只有他自己那一点执念，就是想补偿朱绪对朱绪好，其他人对他便越来越不重要。而全家人都要忍着让着老爷子。
黄依秋看了眼苏怀晏和苏锐文，两个青年都对爷爷毕恭毕敬，爷爷没发话都没有起身离开或者开口的意思。场面一度很僵硬。
这时保姆过来和黄依秋确认晚上家人聚餐的菜单，这让气氛更焦灼，因为苏劲松不耐打断两人说：“一家人都不齐还聚什么餐。漾漾昨天和我说今天有事出差去了，等她什么时候回来再聚。这几年每次一到聚餐，漾漾就有事，我就不信有这么巧的事。”
黄依秋讪讪闭了嘴，让保姆先离开。
适时，苏锐文站起了身说：“爷爷，您不能取消晚上的聚餐，因为我已经约了女朋友来。她知道您今天出院，想来看看您。”
“你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苏劲松面露惊讶。
“前不久，她和漾漾也是朋友。”苏锐文笑说。
苏劲松闻言不由有些欢喜，但还是板着脸说：“那就让她来吧。”
黄依秋闻言忙起身笑道：“那我去厨房和张婶对下菜单，再加两个菜。”
苏劲松默认颔首同意。黄依秋这才放心出去。
“我先扶你上楼休息，爷爷，等迟点我去接乐知。乐知就是我女朋友的名字。”苏锐文笑道。
苏劲松点点头，由着苏锐文搀扶上楼。
客厅里只剩下苏翰济和苏怀晏两父子。苏翰济不由松了口气，他看了眼坐着一直没说话的苏怀晏，试图找话题说：“你爷爷这两年脾气越发古怪了，没几件事没几个人能让他顺意的。”
“主要是他老人家病了，精力不如从前，思考能力也会下降些。”苏怀晏说。
“你既然回来了，以后有空就多来陪爷爷坐坐。”苏翰济说。
苏怀晏颔首，神色平淡。他刚才冷眼看苏锐文那出戏，可以想象到苏锐文这几年多么殚心竭虑在苏家巩固他自己的地位，而朱绪就是他的好帮手。同时，他想到因为自己五年前的冲动，让苏翰济和黄依秋的处境很难，内心越发冰冷。他站起身拿过衣架上的外套，准备穿上。
“你要去哪？”苏翰济问。
“昨晚因为时差整夜没睡，趁这会爷爷去休息了，我回家补个觉，晚上再来。”苏怀晏说。
苏翰济闻言没多挽留，只是嘀咕说家里也还有他的房间。
苏怀晏离开苏家，并没有开车回家，他到一家咖啡店买了一大杯黑咖啡，坐在路旁的座位上处理了工作信息。他这几年在国外从事金融证券行业，前两年他因为一次机会受邀给财经杂志写文章，渐渐开始写自己的金融研究出书。这次回来，就有大学邀请他过去演讲。他的人生轨迹似乎和以前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以前，苏怀晏认为自己必然会从商进入家族企业传承他们苏家。
处理完手头的事情，苏怀晏翻出手机里的通讯录拨了一个号，约了个人见面。他坐着等了大约半小时，喝完咖啡换上了水，他等的人才终于到了。
来人是个年轻男人，看上去二十岁出头，一坐下就开心问：“怀晏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回来都不通知我，我好给你接风洗尘。”
苏怀晏笑了笑说：“昨天才回来。”
“这次回来待多久？”
“看情况。”苏怀晏转了转桌上的水杯问男人，“李睿，你要喝点什么？”
“我刚快到的时候已经手机上点了咖啡了。”李睿说。
苏怀晏闻言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然后李睿先开了口问：“怀晏哥，你回来见过朱绪了吗？”
“昨晚碰了一面。”苏怀晏答。
李睿闻言很高兴，随即又叹气说：“哎，你回来就太好了，怀晏哥，可算有人能管管朱绪了。不然我真怕她自暴自弃就这么蹉跎下去。”
苏怀晏见李睿主动提起了朱绪，不动声色顺势问：“她这几年怎么样？”
李睿听到这个问题面露难色，打量了苏怀晏半晌，才说：“不是我想说你们家人坏话，怀晏哥，你们家里人就是太宠朱绪了。尤其是苏锐文。朱绪这几年都没有工作，每次她找到一份工作，一点不开心就想辞职，我劝都劝不住，苏锐文不帮忙劝就算了，还煽风点火让她辞职，说她找的那些工作做下去没出息。但也没见他让朱绪进你们苏家的瑞安工作啊。”
“她这几年都没有工作？”苏怀晏皱了皱眉，看来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差不多吧，工作一点烦她就不乐意做，我听说她现在就是靠苏锐文给她生活费。虽然你们都是她哥，但她也不能靠自己哥哥一辈子吧。”李睿嘟嘟囔囔。他是朱绪十一岁到金洲学校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两人做了很多年的朋友，他文静耐心她活泼开朗。他看到朱绪这几年过得迷茫不开心，心里很担心她。而朱绪这几年脾气一直不太好，他劝了她几次，她就干脆不和他联系了。
苏怀晏的脸色变得很差，开始眉头紧锁。
李睿见状，犹豫了片刻说：“我和她有段时间没联系了，她上份工作做了一个月要辞职，我劝她多考虑考虑先稳定下来，她听了不太高兴就不和我联系了。我发她信息，她开始很少回，我一直挺担心她。现在你回来真的太好了，你说的话她肯定会听，以前你在的时候，我看是她最上进的时候。”
苏怀晏越听神色越发沉，他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李睿看了看手机提示他的订单完成了，便起身进咖啡屋拿饮料，等他回来，苏怀晏又问他：“朱绪现在住哪你知道吗？”
“不知道她最近有没有搬家，我只知道一个地址。”李睿回答。
“地址发我。我听我爷爷说她今天去出差。她出差指的是去哪里？”苏怀晏问道。
这话把李睿逗笑了，他说：“她哪有什么差出啊，最大的可能性就去野生动物园看动物了。她之前不是和你奶奶她外婆在非洲领养了一只孤儿小象吗？这几年她还在一直续费，一直吵着说要存钱去看自己的小象。还有，你奶奶在的时候，不是还在金洲野生动物园给她领养了一些动物吗？我估摸着她都还在续，那一年花不少钱，可她自己又不赚钱，没事还常跑去看。我估计她出差就是去动物园了。”
苏怀晏闻言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表，他算了下从这里到动物园的时间，预计到了也是闭馆的时间了。他颓然放下了手，同时一股难言的愤怒从他心底涌起，是他一时说不清楚爱恨交加。
最后，他冷静了几秒，擡起头对李睿说：“谢谢你抽空出来和我见面，李睿。我晚上家里有聚餐得先走了，改天我再请你吃饭。”
“哎，跟我客气啥，哥，我和朱绪是铁哥们，她哥就是我哥。你晚上见到朱绪帮我和她说，我以后都不说她管她了，让她姑奶奶别对我这么冷淡了。”李睿笑道。
苏怀晏怔了片刻，点点头说好。
动物园闭馆，朱绪怅然若失从里面离开。每次她不开心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去逛动物园，在里面待很久，一个个动物馆看过来，直到自己变得开心。今天她还没有变开心，闭馆时间就到了，她沮丧搭公车去往下个地方：一家宠物医院。
上周朱绪在路边公园救了一只可怜兮兮满身是伤的小土狗，她把它送到医院治疗，付了一笔医药费。她想去看看它。
小狗骨折上周动了手术，现在还在恢复期。医生见朱绪来了，和她说小狗恢复得不错，可以接回去养着了。
朱绪问：“你能帮我问问有没有其他狗友愿意领养它吗？”
“你不想养它吗？”医生有些奇怪，因为他看得出朱绪对小动物很有爱心，她这几年可救了不少小动物，时常来医院。
朱绪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五年前苏怀晏走了，她的狗和猫也被送走了，她的心里好像就空了一块，很长一段时间不想再养任何的宠物。她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养不好宠物，不想和任何事物建立起紧密的情感联系。
最后，朱绪笑说：“你先帮我问问吧，范医生，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住，得先和我的室友商量。”
“好吧，我帮你问问，一直寄养在这里费用很高，希望能早点给这孩子找个家。”范医生笑道。
“嗯，找到能给它取名字的真正的主人。”朱绪擡手隔着笼子碰了碰小狗的鼻子，回头笑说，“对了，我今天也是来缴剩余的医药费的。”
“好，我给你账单。”范医生说着往外走，留了时间和空间给朱绪陪小狗。
从宠物医院离开，时间已经是八点多，朱绪站在路灯下擡头看灯光和夜空，看着看着她擡手挡了挡，然后笑看指缝里漏出来的光线。她想起刚到苏家的时候，她就诧异这家里的灯光怎么能那么亮，人怎么可以过得那么富足幸福。于是，她就在想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知足常乐好好生活。
她现在身边的人都认为她在蹉跎人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想把所有时间留给重要的人。她这几年见外公的机会不多，总要借着别人的工作时间去苏家或者去医院，所以坐班的工作对她来说是束缚，而她也不想拿了工资没法好好工作。她便干脆不纠结了，缓缓去自洽眼下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