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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栏女儿奋斗记 正文 手帕

所属书籍: 勾栏女儿奋斗记

    手帕

    在晏子慎回来之前,朱浔就已经叫上了人,命他们去码头那边准备船只,他要尽快回府城去。

    朱浔的父亲是河东卫都指挥使,母亲是都中黄指挥佥事之女,按理来说,朱浔的日子该过得很滋润才对,可偏偏几年前,他秉公执法,得罪了宫廷大监尹太监,尹太监是如今贵妃身边的内侍,贵妃深得皇上恩宠,连带着身边人也权势滔天。

    只消尹太监轻飘飘的一句话,朱浔在长安都中就待不下去,灰溜溜的回了府城,试千户的官职至今也升不上去,这一二年,眼见着父亲为了他的前途四下奔走,大好男儿怎靠家人,朱浔发恨要自己立出个功劳来,好扬眉吐气再进长安。

    为此,去岁他听人说起西北那边不稳时,还曾毛遂自荐,想要调到西北那边从军立下一番事业,只是可惜被家人劝阻,所以未成。

    此番正是男儿建功立业为国报效的时候,眼睁睁看着战事不稳,他又怎么能自私不理,只在富贵温柔乡中玩耍。

    朱浔朝着晏子慎道:“你也快去收拾东西,咱们得尽快准备齐全,我估计现在叫大船有些晚,明日应该就能出发。”

    晏子慎见他这样迫不及待要去送死,不由得心内火气迸发,冷笑道:“朱大哥,你脑子清醒些,那是战场不是公子哥耍威风做白日梦的地方。眼见着时局不稳战事要败,你这会儿倒要过去,做什么,赔命吗。”

    “正是知道危险,所以我才要去。”朱浔低下头来,态度坚定。

    晏子慎却看着十分可笑,伸出手去,戳着朱浔的胸口质问,“你要去,你逞什么能,你以为你是那不世出的冠军侯吗?你以为这赵家天下需要你来救吗?你只是个小小的试千户,赵家人都不着急,你——”

    “住口!”朱浔怒吼了一声,他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瞪向晏子慎,又一次警告着他,“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第二遍,晏子慎你记着,你我都是臣民,国家有难,自该上前,别让我看不起你,别再让我听见第三回!”

    他生气,晏子慎更生气,瞪着眼睛红着脸,俩人像斗牛似的互相盯着对方好一会,晏子慎才突然嗤笑了一声,朝朱浔竖起了大拇指,“行,你要做忠臣,我不拦你,只是别捎带上我,我一个太监的孙子去做什么,即便是去,只怕他们也觉着我和那刘太监是一伙来捣鬼的。”

    说完也不等朱浔再开口,他就往门口那儿努努嘴,伸手道:“请吧朱试千户,我就不打扰您收拾行李了,毕竟您说的嘛,救国要紧。”

    真是可笑,晏子慎几乎想要大笑,瞧瞧他身边的人吧,瞧瞧他结交的人吧,全都是忠臣良民,真是太可笑了。

    二人不欢而散,次日晏子慎根本就不搭理欲言还止的朱浔,换了一身新衣自自在在就去了会仙楼楼上的包间里头寻欢作乐去了。

    朱浔呆站在原地没动,前院书房里的小武左等右等也不见着朱浔人影,赶过来轻轻提醒道:“千户,已经定好了船,中午出发。”

    朱浔叹了口气,”再等等吧。”不管怎么样,这次分离总要和人见上一面的——

    明明是让晏子慎洗刷耻辱的欢喜宴,可玉娘却敏锐的发觉脸上带着笑的晏子慎不太对劲,心情似乎不太好。

    其中最大的表现便是他的毒舌不见了,虽然依旧嘴花花的,可那更像是敷衍式的流程/性/行/为/,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没有了灵魂。

    出了什么事吗?

    玉娘疑惑,要不然实在说不通,昨天还像是出了笼子发了欢的狗,怎么今天就成蔫吧菜,连玉娘才刚摸鱼,和福娘说话聊天拖延时间,他也浑不在意的。

    可别是心疼钱了,玉娘蹙眉,这才刚做了一天生意呢,难不成府城来的公子哥是纸糊的灯笼,外边好看里头空?

    怀着这个疑虑,等到宴席结束时,玉娘就放慢了脚步留在后头,小声提了两句,旁敲侧击的想从晏子慎那探听一些情况。

    按理说,朱浔给晏子慎看的是邸报,不能随意外泄,可他对朱浔本来就有火气,想着和他对着干,什么事不敢做的,干脆就把这消息同玉娘说了,自己环抱着手臂在边上格外有兴趣的想看玉娘反应。

    若她也是那么个担忧国事的,那就更好了,反正只有他是真的冷血冷性。

    谁料玉娘得知消息后,只态度平淡的嗯了一声,就继续拐着弯儿询问起晏子慎这趟过来带了多少银钱,能不能支撑起一个月的消耗?

    “等等,”晏子慎打断了玉娘的问话,有些难以置信她的平静,“你是没听懂我说话的意思吗,西北那边出乱子了,咱们要打败仗。”

    “知道啊,”玉娘眨眨眼,像是疑惑晏子慎反应为什么如此之大,“乱就乱吧,这年头哪天没乱的,三天两头的涨米价肉价,就没见往下掉过。”

    玉娘管过家,知道外头米面粮油的时价,年尾比年初又涨了好些。

    “要是打了败仗,乱军做大,这世道可就苦了,你别当西北离这里远着就没事,那边一乱,这里自然也有匪徒敢作乱生事。”晏子慎见玉娘似乎没反应过来这事的严重性,详加解释道。

    “苦?”玉娘似乎听着了个好笑的词,“晏老爷说笑了,什么苦不苦的,我们这行当就是苦瓠子拧出了汁,十来岁二十来岁就死的多着呢,世道好不好与我们什么相干,便是太平盛世,难道就有官爷朝廷救我们脱离苦海来了?不是照样的找我们寻乐么。”

    更何况玉娘有个大逆不道的话语还没敢说,真要是乱世了,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死不死的实在寻常,倒是能让这些个公子哥,官员,豪门、世家乃至皇家上下,挨个陪他们这些老百姓一起死,那才叫值呢。

    “哈?哈,哈哈哈!”晏子慎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玉娘那番话时,突然莫名抱腹狂笑起来。笑的毫无顾忌、无所畏惧,甚至于到了声嘶力竭,咳嗽的几乎呕出血肉来才止住,喃喃道:“是啊,乱不乱的和你有什么相干,和我又有什么相干?”

    “和我回府找人去吧。”晏子慎笑着擦去眼泪,伸出手想拉着玉娘。

    “去哪里?”玉娘一脸谨慎的看着他,才刚那一番行为已经让玉娘有些怀疑,这位晏老爷燕该不会有什么遗传性精神疾病,亦或是磕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吧,总觉得不大正常。

    “回府宅,去见见你千户老爷去。”晏子慎好笑道,不是不怕世道乱么,那么大的胆子怎么又怕起了他。

    “那这算是出外勤,得加钱的。”玉娘认真加价。

    “给给给,”晏子慎十分痛快扯下自己扇子上的扇坠,光今天玉娘的这一番话,就值千两银子的,他听得痛快。

    回到府中,朱浔果然没走,带着几个亲兵亲信还留在府中等他。

    朱浔见着晏子慎来还十分欣慰,“不管怎么说,你能回心转意就好,跟着我上战场打一仗,我才好托人帮你表功上奏朝廷,替你得个官职。”

    “朱大哥,不用了,我已经想明白了,似我这等若是入了官场,当初参与我父一案的大人们该睡不安稳了,今日不提那些扫兴的话,只当我们兄弟二人叙话,我带了玉娘来和你道别。”晏子慎一改昨日乖僻,诚恳的和朱浔说话。

    玉娘也十分给他面子,和朱浔福身行礼,安安静静,并不多话。

    在朱浔看来,这样的花娘倒是有些良家做派,“嗯”,他点点头,可惜摸遍了全身也没找着见面礼,尴尬道:“我收拾的匆忙,现在身边倒没什么东西,等你们回了府城,我一定给补上一份大礼。”

    玉娘倒不图朱浔的礼,能有个面子情就已经很划算了,见朱浔还要和晏子慎说些私密话,玉娘识趣的就借着要茶水离开了屋子。

    才出门,忽听得边上有个极小声怯弱的话语和她打着招呼,“是五姑娘吗?”

    玉娘应了一声转过头去,才发现竟然是已经从桃花源里辞职了的小武,如今他倒是撇下了青布伙计的衣裳,换上一身干练的军兵打扮,整个人气质都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只神情还和先前来李院似的拘谨,朝玉娘笑笑道,“我也要跟着千户去府城,还请你和我大伯转告一声,让他老人家别担心。”

    “这有什么,”玉娘当即就接过了这个任务,不就是传个话吗,只是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换了工作,刀枪无眼,可比不得做伙计来的生活安稳。

    小武只笑笑没解释,沉默了许久,方才鼓足勇气求玉娘道:“我这里行事匆忙,身边少了垫头盔的帕子,五姑娘,我这里有几两银钱,买你一个帕子不知行吗?”

    说完又连忙解释,“别,别误会,倒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只是……”

    见小武努力想着说辞,玉娘十分大方,“不用钱,咱们两的关系哪还要收你银子,我送你一条。”

    她今天出门时,为了以防万一,手上腰间系着足有三条巾帕,汗巾子太亲昵,且系在腰里不能给,怀里掖着的那条刚宴席上擦过嘴也已经用过,想了想,玉娘就把自己腕上系的那块玉色素绫帕取了下来。

    那还是她先前绣花时不小心滴血弄脏了的那块,只是后来玉娘舍不得浪费,就用红线在那帕上绣了个小太阳,寓意着红日初生的好意头,这会儿正好用来送小武。

    “我也不祝你建功立业那些虚话头,只盼你能平平安安回来,你大伯和婶子还在酒楼等着你呢。”玉娘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叮嘱着小武,“千万别热血上了头,你只跟着你家的千户,他来历大,想来也有人照拂安全些,记得啊,保命最重要。”

    别为了上头老爷赔了自己的一条命,不值得。

    小武紧攥着手帕,认认真真点着头,“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说完就下定了决心转身离去。

    看着熟悉的旧人要走,不管之前小武做了什么,玉娘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离别的感伤。

    正唏嘘呢,就听背后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哟哟哟,还做着我这个客人呢,怎么在我家,就光明正大送别人东西了?我这个做客人都还没得过呢。”

    熟悉的尖酸又回来了。

    玉娘看着身后歪嘴巴的晏子慎,干脆送了他一个青布荷包,亲切道:“谁说不给了,这就是我想给晏老爷的,这里边都是我的心意,花了我好些功夫才做的,您晚上洗完了澡窝在床铺里再打开,保准不会让您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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