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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栏女儿奋斗记 正文 婚宴

所属书籍: 勾栏女儿奋斗记

    婚宴

    玉娘第二回进陈府,是在已经知晓了婚事日子在六日后的前提下,她是带着金石夫人那一车贺礼前来的。

    玉娘轻车熟路的拜见着潘娘子道:“我们家夫人得知了此事大为高兴,曹府与香园也有来往,这实在是件喜事,您瞧,夫人当即就叫我们来给二小姐添喜来了。”

    一共四擡物件,布匹、茶叶、羹果、好酒,全是婚事上该用到的东西,看着礼单,潘娘子也不禁带起笑来,“夫人实在太客气了,我与兰菲都未曾见过夫人,这叫我们可怎么好意思收下呢。”

    “诶,这话不然,”玉娘本着做一行爱一行的原则,这会尽心尽责扮演着香园侍女,替金石夫人拉线扯丝的表示善意,“于私,您成了曹府亲戚,那就是云骑尉的岳母,云骑尉与我家夫人素来交好,怎么不算亲朋好友呢;于公,曹公公在朝堂上对我家老爷多有照拂,夫人送礼也是为了结两家之好,若不是怕惹人非议,今儿就该是一列车队,怎么会只是小小一辆。”

    见潘娘子犹豫着,玉娘趁热打铁劝说道:“您还是收下吧,再怎么,就当是给二小姐添嫁妆好显阔气不是。”

    既然提到了福娘,潘娘子也就不好再推辞下去,曹府的亲事日子订的实在太近,竟然在五月十八这一日,距今可就只剩下五日了,潘娘子就是再想方设法也来不及凑齐三十二擡嫁妆,更别说陈家只剩下一个名头,实则囊中羞涩挤不出多少银钱。

    收下了东西,潘娘子语气就更温和了,和玉娘说笑几句才命人送她出去,等到了门外,早有福娘身边的丫头过来请玉娘过去说话,底下人都可以理解,自家二小姐快嫁人了嘛,心里发慌想再打听夫婿情况也很正常,自然,这香园下人漫天遍野的撒钱也是原因之一。

    实在是忒有钱了,凡是见面的都顺手塞个荷包过去,小小巧巧的一摸就知道里头塞着碎银,少说也有五钱银子,实在是阔气。

    有金钱开道,玉娘顺顺利利就在屋里单独会见了福娘,边上伺候的丫头几乎是满脸带笑的退下,没办法,玉娘给她们的可是双份儿。

    这次见面,福娘心虚多了,都不敢擡眼正面去看玉娘,只低着头握着手,好半天也不开口说话。

    直到玉娘看她消瘦了的身子,先前好不容易才养胖些,这段日子下来又瘦了回去,终究忍耐不住长叹了一口气,“福娘,你想李妈妈中年丧女么?她把你看成了眼珠子一般重要,你是想她死么?”

    她这话才说出口,福娘那里眼泪就如撞破堤坝的河水似的流淌了下来,可嘴巴却依旧牢固的像是疆石,紧紧锁住要脱口而出的话语。

    她沉默,玉娘不沉默,玉娘上前几步走到福娘身边,扣住福娘的肩膀质问她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你瞒得过陶老三却瞒不过我,你要做英雄是么,你要做大善人是么,”玉娘冷哼了一声,一把就将福娘插在头上的那根银簪拔下,“可你没问过我。”

    我答应了吗?我同意了吗?这命有福娘一半,可还有她玉娘一半呢。玉娘可是当着李妈妈的面拍胸脯发誓言说了把人全须全尾带回清平县的,满天神佛可都看着呢。

    “你给我!”福娘见玉娘抽走了那根银簪,忙要去抢,连最开始打定不说话的主意都给破了功。

    可她坐着又被玉娘一只手按住了肩膀,哪里能夺的过来,来回尝试几遍也碰不到东西,福娘几乎要被气哭,“你快给我!”

    这声音多少传出了屋外,可丫头们左右看看,默契的没有动作,二小姐没叫她们呀,还是别进去的好。

    屋子里,玉娘居高临下的看着涨红了脸的福娘,顺手把簪子插到了自己头上,威胁道:“你今儿要是不说实话,好,我今天晚上就去曹府,我亲自动手放火去,我杀曹老三和曹公公去,正好咱们两黄泉路上做个伴,到时候好去接李妈妈的。”

    面对玉娘这混不吝,福娘终于伪装不住,捂着脸痛哭道:“你,你就只会欺负我,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叫你去送死的。”

    “是啊,我知道你不会,可你怎么能不知道我也不会。”见福娘终于肯开口,玉娘才算放开钳制她的胳膊,听了好一会抽抽搭搭,到最后才掏出帕子来替她擦眼泪,“说说吧,陈家二小姐,您是打算怎么替我送死去的。”

    有位古人说得好,最简单的计划就是成功率最大的计划,玉娘也不知道是哪位古人说的,但是听完福娘的一步到位谋杀法,她还是不得不感叹,果然越简单越干脆。

    玉娘瞠目结舌,“所以,你就打算婚后私下拜见时一簪子要了他的命?”这么简单的吗我的姐姐,纯杀啊?半点也不考虑杀完之后的后续?

    “我考虑了呀,”福娘闷着声音为自己辩解,“等杀了他,我就捅死自己,然后大叫有刺客,这样外人看来只会觉着是刺客杀了我与他,哪里还会想到你们。”

    “怎么,我还得感谢你是吗?”玉娘气极反笑,她还觉着自己聪慧是吧,“你怎么不想想他凭什么能被你一簪子刺死,你才多少力气,即便私下里拜见,也总有丫头仆妇,那些人是死人吗,除非——”

    玉娘回过味来,猛然看向福娘,“你想也别想!你要是敢,我现在就去放火,大家一起去死!”

    一想到那个猜测,玉娘就暗道侥幸,还好她来这一趟,把福娘的底细给摸清楚,这丫头疯了,她想做观音吗?

    “可不杀了他,就算想法子救了我,他早晚也会找上家的,你别忘了,黄县丞去过曹府,咱们的底细恐怕他都知道的,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断而不断,必有后患啊。”福娘攥着帕子坚定道,“除了我,你们谁能近得了他的身,不趁这个时候要了他的命,难不成还要指望青天大老爷吗。玉娘,这还是你教我的。”

    是啊,玉娘怎么会不知道,打蛇不死遭蛇咬的故事,必得斩头埋首才算解决了事,曹太监一日不死,清平县众人头顶的阴云就一日不散,总会担惊受怕下雨打雷。

    “那也有办法,你别自己一个人逞能,难道你就不会问我,咱们一起想法子,总会有办法的。”玉娘还是死活不赞同福娘的主意,太极端了,如果要她的命解救大家的命,那玉娘就是活着也不安生。

    见玉娘还是不答应,福娘一咬牙,又吐露了一桩曹太监必须死的罪责,“玉娘,你不知道,晏老爷他爹就是得罪了曹太监,才会全家抄斩的,晏老爷如今仰仗他干爷爷才平安无事,可他爷爷若是去了呢,你觉着曹太监会放过他吗?”

    “你就是救了我,可若是几年后,他又盯上了晏老爷,难道你到时候还得想法再去救他吗?玉娘,好玉娘,你和我一起读过书的,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先下手为强啊!”

    “打住打住,”玉娘捂住了福娘的嘴,“你就是说破大天,这主意我也不会答应。”

    玉娘强忍住震惊,将簪子重新插回福娘头上,按着她的肩膀望着她的眼睛,“福娘,你信我,我会想到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曹太监会死,你不会死,听话,相信我,知道吗?”

    “活着,咱们说好了的,我带你回县城,你嫁陶老三去,李妈妈都答应了的,妈妈好不容易答应了的,活着,好吗?”

    福娘看着玉娘那双眼睛,那双满眼只有自己的眼睛,情不自禁的点了下头——

    回到晏子慎居住的旅店,玉娘看着迎上来的晏子慎,突然好奇发问道,“你叔叔当初为什么诬告你爹是印发宫闱私事的人,他难道不知这是杀全家的大罪名吗?”

    没防头被玉娘这样一问,晏子慎愣在了原地,“这我怎么知道,许是他失心疯了,钱财迷了眼,哪还管什么兄弟叔侄的情分。”

    “可你不是说,你爹只是个穷书生,家里哪有多少金银,还是后来你认了干爷爷才富起来的,你家拢共也只不过百两银,他就图这个,就要了你爹的命?”有些事不去想还好,一想起来,玉娘就发现许多不对劲。

    “这……”晏子慎也察觉到了古怪,“是啊,我爹文不成武不就,做生意也没什么赚头,不过就是有个书坊卖卖那些粗野杂书,能挣多少钱,这么说,不是为钱而是为恨?反正他诬告也死了全家,到地底下和我爹平账去吧。”

    晏子慎不在乎那些过往了,他叔叔诬告是一回事,他家被砍头是另一回事,要是衙门里能分辨是非判案清白,又怎么会因为一己之言就下了决断,他叔叔死了,那是报应。那些判案的大人们,他们的报应什么时候能到。

    玉娘两相结合一判断,心里就有了结论,晏家恐怕真与曹公公有关,甚至于,玉娘都怀疑朱浔的死,也与他有关联,朱浔不也得罪过他吗。

    曹公公啊曹公公,你可真该死啊!

    玉娘没敢在这个节骨眼和晏子慎说出自己心里的猜测,她怕晏子慎能当场操着砍刀就上曹府,从上到下连苍蝇都甭想留命飞出曹家门。

    玉娘搬石头压住内心的揣测,深吸口气将今日自己与福娘的对话同晏子慎诉说了一遍,与他商量道:“福娘人是傻,可我觉着她说的话有道理,斩草还得除根呢,你敢不敢同我一起做笔大的,我不瞒你,这事有风险,你现在缩头来得及。”

    开玩笑嘛,晏子慎噌一下就站到了玉娘面前,咣咣咣的砸着自己大胸膛示意,“我还能怕了?连你都敢,我凭什么不敢,一口唾沫一口钉,不就是杀人,我早就想动手了,真不是个玩意,我爹当初都看不下去,我这个做儿子的难道还能忍。”

    “好!”玉娘一巴掌就拍了过去,与晏子慎击掌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你爷爷老曹公公曾是曹太监的祖宗,虽说现在翻了个个,可到底也有关系,我想,他的侄子娶媳妇,你肯定是能进的,在内有你,这在外嘛,咱们就得等个人来。”

    没让玉娘等多久,五月十六日中午,陶叔谦就把那至关重要的一位给领了过来,不是李妈妈,不是鲁婶,而是玉娘多少有些猜着了的车夫老牛。

    时间紧急,玉娘也没空去理清往事旧密,她只干脆利落的和老牛说道:“如今福娘危难,您敢为她杀人放火吗?”

    老牛没郑重的点着头,他敢来长安,就已经做好了丢命的准备,一换一,划算。

    “您小心些行事,未必真赔上命去,福娘这回回去是要办婚事的,这是喜事呀。”玉娘见老牛视死如归的模样,忙劝说了一句,见众人都到齐了,玉娘把自己原先粗陋的想法一说,想听听众人的智慧,好补全完善这个计划。

    果然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老牛刚到就解决了玉娘一个麻烦,“我先前在长安做过大户人家的门房,知道他们屋舍前院后院的布局,要是想闹出动静来,后院太近了,人也多,不是个好地方。”

    老牛用茶水沾湿桌面画出一副大概院落布局图来,手指点了点右下角,那紧挨着大门不远处的地方介绍道:“凡是府宅人家,有二进三进以上的院落,马棚都设在了此处,一则离门近好动身,二来水井大都在东南角,取水也方便。即便是最好的马棚,也是木头搭的,边上又有草料,放起火来几下就能起势,再刺激马匹骚动,一定能有大动静。”

    “这就足够了!”玉娘大为欣喜,没想到老牛昔日职业还能有这个作用,至于助火的油料,晏子慎干爷爷主管神宫监,那些个香烛灯油全在他的管辖范围,晏子慎去取,可比旁人要安全得多。

    又有刘妈献计,传授怎么使劲下手最重;又有晏子慎谋划,宴会上再挑拨人心;又有玉娘提议,事先模拟几遍以测万全,剩下陶叔谦,额,嗯,陶叔谦在寺庙等候消息,后续计划里……最最后一步,还是用得上他的。

    陶叔谦团拜鞠躬,真情实意感谢大家解救福娘,若不是他们相助,恐怕自己与福娘真就阴阳相隔,再无重聚之日了。

    “好说好说,”晏子慎笑眯眯搭着陶叔谦的肩膀,“福娘是你未来娘子,我们解救了她,也就是解救了你们夫妻二人,是也不是?”

    陶叔谦老实点头,“自然是,这是救我们两的大恩大德。”

    “那就好,”晏子慎搂住陶叔谦,小声嘀咕道:“我也不要你们两结草衔环,等将来我遇上一件事,你们两帮忙敲敲边鼓说句话就成,这忙得帮吧?”

    陶叔谦一听这话,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不但他肯,就连说服福娘的份也应承了下来,“您放心,我们两一定帮忙。”

    “很好。”晏子慎满意点头。

    “很好。”曹全福满意的看着府前两个大红灯笼点头,高度正好一样,不低也不高。今儿是三老爷的大喜日子,也是曹府上下的大喜日子,作为曹府的管家之一,曹全福铆足了劲想把事办的又好又快,好得到上头人的夸奖。

    “哟,大老爷二老爷,您二位怎么出来了?”曹全福眼尖,瞧见院里出来了人就急忙迎了上去行礼。

    曹太监一共三个侄子,曹连富,曹连贵,曹连荣,其中老三最得他疼爱,住在了曹府里头,还得了六品云骑尉的爵位,他两个哥哥可就没有这么好命了,全都被曹公公打发去了外地,连长安都不让久留,这回要不是借着办婚事的理由回来,恐怕还进不去曹府呢。

    不过难怪曹公公看不上他们两个,确实不像话,老大暴躁贪婪,老二好色爱赌,两个人凑不成一根好胳膊腿的,一天天只会花钱不会挣,要不是看在血缘的份上,曹公公恨不能把这两都塞进宫里,好好尝尝苦楚。

    如今他二人见着曹全福,被教训了一夜自然没有好脸色,一个提裤子,一个系腰带,打哈欠眯着眼的呵问道:“眼看着客人就要来了,你还在这里挡路,快,把东西都收起来,别叫客人看见,还只当我们曹府连个人手都不足,惹人笑话。”

    “是是是。”曹全福点头哈腰的命人把梯子灯笼红绳都先往东南小杂院里搁,免得脏了贵人的眼,自己陪同在曹连富,曹连贵身边,帮忙协助他们接待来客。毕竟三老爷曹连荣常年卧病在床,连走路怕是都没法,更别说待人接客了,只能由兄长帮忙,这也是曹公公点头让他们两人入府的原因,就是废物,也总有用处。

    曹全福在两人边上小声提醒来客身份,有他提点着,那两兄弟倒没叫错名字,只是来客似乎也知道他们不得曹公公的喜欢,态度只是淡淡的,毫无亲近姿态。

    一直等到曹全福有些犹疑不定,叫不出才下马车那人名姓时,事情才算有了改变。

    “这位是——”曹全福眯着眼,实在想不起来是哪家公子。

    晏子慎笑眯眯持着扇子拱手庆贺道:“好说好说,论起来,咱们还是亲戚呢,我爷爷正是神宫监曹太监,一笔写不出两个曹来,可不是亲戚不是。”

    “哈哈哈。”这话说的一下就戳中了曹连贵的笑点,要是这样说,还真和他们有些相似,态度也和气,只那么一打量,曹连贵就可以确定,兄弟是同道中人呐,标准的纨绔子弟。

    那游手好闲的味,一闻就闻出来了,曹连贵朝晏子慎搓了搓手指,比划了个划拳的姿势,果然见晏子慎眼睛一亮,搭肩勾背的凑了过去,“哎呀,原来您也会这个。”

    他们这么一亲近,把原本还有些迟疑的曹全福也给闭上了嘴,成吧,既然能和大老爷二老爷混到一处,想来确实是亲戚,他便叫过小厮带着那驾车的车夫把车马往东门里过,免得他找不着地方,自己继续苦哈哈的在门前等客。

    晏子慎同曹连富,曹连贵兄弟两的相处,可谓是金风玉露一相逢,呸呸呸,可谓是亲昭朋徒,臭味相与,一个是长安地头蛇,浪荡公子哥;一对是吊儿郎当兄弟俩,游手好闲傻大个,怎么不一见如故呢。

    才走几步路,就已经称兄道弟起来,大哥二哥小弟的混叫,说句不中听的,瞧他们仨那亲热的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晏子慎才是曹府三老爷呢。

    等着到了婚宴上,曹连贵更是极力拦住晏子慎,将他按在了里屋那几桌里,与自己兄弟俩挨着坐住,“好兄弟,你再与我们讲讲,长安哪的赌坊更有意思。”

    晏子慎见计划比之前先前想的还好,当即就拉开了袖子同两人仔细分析,兄弟俩听得入神,连新娘马上要进屋拜堂这么大的事都给忘了,还是下人慌张前来提醒才清醒过来,曹连富叹口气,去里头换了一身新郎官的衣裳准备替弟拜堂。

    曹连贵见晏子慎惊讶,淡定道:“我们家老三身子弱,站不起来走不了路,他的婚事都是我们兄弟两帮忙替的,这是第四回,又轮到老大了。”

    原来如此,连出场都不行么,晏子慎摸了摸下巴。

    突然间,听到屋里嗡的一声忽然热闹起来,人声鼎沸吵吵嚷嚷,全然不似刚刚的气氛,晏子慎便顺着视线一看,原来是曹顺曹大公公终于露了面,从后头院子里出来了,只是那衣裳,晏子慎一瞧就不禁乐了,到底今儿谁成亲呐。

    曹公公一身红缎五彩蟒衣,宝石系带翡翠扳指,整个人红光满面与众人拱手道喜,那一身红色,倒比曹老大的衣裳还显眼,那兴高采烈的劲头,可比曹老三还要激动。

    啧,晏子慎转过脸去,他怕再看忍不住想吐,实在是恶心。

    轿子里,福娘盖着大红销金盖袱,怀里抱着一个宝瓶,安静的听着外头喜娘在那报吉利话,自己静静的回想着前日玉娘同自己商量好的计策,不能有任何疏漏,不能有任何差错。

    福娘紧张的模样无人怀疑,新娘子原该这样,一直到坐床撒帐等新郎官揭盖头时,福娘才装着理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摸着一根略粗的银簪放下心来,按着打听到的曹公公当值时间表,他每逢五日就有一日休沐,今日错过就要再等五天,黄天菩萨保佑,让他早些上路吧。

    福娘在后院等,晏子慎在前院里等,他找上曹连富,曹连贵,与他兄弟两拼起酒来,把人灌得醉醺醺,手软腿酸,哪里能走得动路来,就是真叫他们去代,恐怕也一时无法行动。晏子慎一边灌酒,一边瞧着曹太监的举动,见他似乎要起身,他便窜了过去,卖着笑脸讨好道:“曹公公,可算见着您老面了。”

    “这是——哦,曹德家的孙子是吧,是不是叫晏子慎的。”出乎意料,曹公公竟然认得晏子慎是谁,非但认出,而且态度异常温和,温和到晏子慎都有些不大自在,觉着他看自己的眼神里,带着莫名其妙的看戏。

    “是,没想到贱名入贵耳,您竟然还知道小的名姓。”晏子慎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看得曹顺十分受用,慈眉善目询问他如今做什么营生,等听到晏子慎说无官无职时,曹顺笑了一声,拍着晏子慎道:“既然是相识,你就跟了我吧,到时候空了缺就把你补上,好歹也是曹公公的孙子,一家子人。”

    “是是是。”晏子慎点头如捣蒜,一脸的惊喜,识趣的退下之后就急忙揪住个倒酒的小厮,叫他赶紧通知自己的车夫,回家预备一盒金一盒银一盒珍珠一盒宝石,他要给曹公公补份厚礼。

    说着就把自己的扇坠扯了下来塞给小厮,“快去快去,老爷我急着呢。”

    那小厮哪里不知晏子慎搭上了曹公公的关系,点着头就往外头赶去,剩下晏子慎喜形于色的重新坐会位置,来者不拒的喝酒庆祝,看得曹顺嗤笑了一声,心里的恶意又上涨了一些。

    时间不等人,曹顺撇开这屋子里的人就脚步匆匆往后院里赶,那才是真正让他感兴趣的地方,一想到刚刚瞧见的被衣裳裹着的侄儿媳妇,曹顺就觉着酒劲慢慢的上来了,燥得人浑身发热。

    曹连荣的院子如今也被红布彩花装饰着,可曹连荣躺在床上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听着外头时不时传进来的轻微的乐曲声,曹连荣砸了茶盅,“人呢,人都跑到哪里去了,宋词,钟曲,死丫头皮又痒痒了吧。”

    瓷器砸地发出的脆响,听得屋外两个侍女浑身一抖,深吸一口气才敢进屋,低眉顺眼的给曹连荣磕头请罪,连扫瓷器碎片的空当也不敢做,就跪在那碎渣子中间,好让曹连荣消气。

    可今日的曹连荣火气格外大,跪出了血了也不见消气,只闭着眼吩咐她们两个互扇巴掌,好让老爷他安睡。

    那两个侍女哪里敢不听,对视一眼含着泪就挥舞起手掌来,一声又一声,皮肉响盖住了乐器声。

    “用点劲,这么轻,你们两是不是又想挨饿了?”等她们稍微放轻了力气,曹连荣就轻飘飘的一句话提醒,叫宋词,钟曲两人发了狠的用力,不敢再有半分懈怠。

    啪——啪——啪——

    曹连荣在这样的节奏里慢慢合上了眼入睡,见他闭眼,钟曲忍不住想站起身,宋词按住了她,咬着嘴唇摇头,还不是时候。

    钟曲只得跪在原地,只是这会,两人用拍掌代替了扇脸——

    喜房内,福娘等了许久才听见外头脚步声接近,一杆秤挑开了红盖头,福娘羞怯怯擡眼一看,瞬间慌了神,惊声道:“你,你是谁!”

    对喽,就是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曹顺如听仙乐一般神清气爽,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搓着手嘿嘿直笑道:“小娘子,我是你的夫君呀。”

    “你……你不许过来!”

    曹顺看着面前的女子几乎退缩在床里,不过这回的要比上回烈性些,还拔了根簪子护身,更有趣味。

    曹顺早就挥退了下人,整个屋子就他和福娘两人,其余人只在院里等候。便是福娘叫破了喉咙,恐怕也无人敢来的,今儿晚上,他憋闷了两年,可算找着人啦,不容易啊。

    想想这二年的无趣,曹顺脱了靴子爬上床来安慰道:“放心,我会轻些的。”这回一定慢慢玩,省得死了难找下一个去。

    “诶呦——”

    院子里的下人本以为会听见女人哀嚎,哪里想到屋子里竟然传出了曹公公的一声痛苦喊叫,看好戏的几人忙跑进了屋里,却看见曹公公捂着脖颈抽气,一伸手就把福娘给揪了下来,摔在地上,“贱婢,竟敢伤我!”

    曹顺怒火连天,他打了十几年的鸟,如今却被啄了眼,当即就给了福娘一巴掌,还不解恨,叫来人就准备将她扒衣捆身,再去准备蜡烛盐水,树枝绳鞭,老爷我非得好好教训一顿不可。

    才要动手,却看外头火光连天,南边方向红艳艳的几乎要染红了那一片的天,唬得府里众人都搁下了手头的事,只往外眺,忙呼出了什么事?

    曹顺就是再恨,也不能看着自己请来的宾客出事,恨恨的甩下鞭子吩咐人道:“把屋子给我看严实了,要是她跑了,老爷我扒了你们的皮做踏脚垫子!”

    说罢,理也不理福娘,连脖颈处的伤势也懒得收拾就往外赶去,福娘的力气才有多大,簪子是戳了不到一指头就被曹顺拔了出来,伤口没一会就止住了血,根本不算大伤,曹顺压根就不放在心上,只着急怎么突然着火了,烧了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

    福娘看着摔在地上折断了的银簪,和滚落在旁边的生锈带着血的铁钉,脸上默默展开了笑,除开铁锈外,她其实还把这钉子在恭房附近的土里蹭过几回,黄红褐混在一起的颜色,可真好看。

    福娘喘着气,慢慢挪动着身子,将钉子小心的踢到边角,然后努力用没被绑住的右手取出自己掖在腰带里的纸包将它捏紧,混着嘴里的血仰脖吞下。

    接下来,就该看时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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