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褚潇懊悔大意,只惦记防鬼,忽略了比鬼还可怕的恶人。
此刻不能激化矛盾,她旁若无人微笑回应龚一航:“龚大师,你才是无利不起早啊。”
龚一航啧嘴:“小丫头尽会挖苦人,我是来找你索赔的。你们夜里在我公司到处搞破坏,还弄坏了我价值千万的辟邪仪,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你要索赔可以走法律途径啊。”
“哼,如果法律能解决所有问题,世界还会这么乱吗?”
“只是钱的话,我愿意照价赔偿。”
“嘿嘿,看得出你经济后盾很强,拥有那么多财富却没命享受多可惜啊。”
老头这口气分明是来谈判的,褚潇一面察言观色一面掀开毛毯站起来。
这一动吸引了喽啰们的注意,曹云璐趁其不备挣脱束缚,滚向一旁的矮柜,掏出藏在缝隙里电、击、枪,先让第一个来抓她的男人尝了鲜。
晕菜的倒霉蛋给了后来者经验,第二个喽啰敏捷躲开曹云璐攻击,并掩护第三个同伙踢飞了她手里的电、击、枪。
曹云璐之前跟这伙训练有素的壮汉交过手,知道寡不敌众。她不甘就擒,想在临死前出口恶气,奋力躲开敌人捉拿,调头直扑沙发上的龚一航。
揪住老贼衣领前一刻几只枪口从不同方向瞄准她,喽啰们异口同声威喝:“再动打死你!”
曹云璐的拳头在空中停顿半秒,到底狠狠挥出。
龚一航大声痛呼,嘴角鼻孔一齐见血,右边的两颗大牙登时松动了。
老板挨揍,喽啰们赶忙七手八脚抓住曹云璐,几记乱拳后一人将枪筒伸进她嘴里,使劲朝嗓眼里顶,另一人揪住她的头发逼她擡头。
曹云璐无法反抗残暴凌虐,憋得满面红紫,喉咙里不时钻出悲愤的哀鸣。
龚一航这类人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从昨天的法事可知他杀起人来那叫一个稀松平常。
褚潇见他骂骂咧咧要行凶立威,立刻高喊着大步上前,一个喽啰立马举枪指住她的眉心。
“再动连你一块儿打死!”
那人长相凶恶,视线比锥子还狠,扎在褚潇身上却像雨淋石板,因她不合情理的镇定反弹出惊异。
褚潇直视他的双眼,双手猝然抓住他持枪的手腕,用力向下拉,枪口落到胸膛位置时替他扣动了扳机。
子弹透过消、音、器在她胸前炸出一大块血花,再透胸而过射进墙壁。
这是致命伤啊!
人们骇目震心,那喽啰误杀了老板的重要目标最是惊恐,不料本该虚软倒地的女孩竟猛力夺下手、枪,退后一步瞄准龚一航。
喽啰们受到双重惊吓,仓促中举枪威胁。
他们惯于行凶,经验老道,这一两秒内已看出褚潇的状态根本不像伤者,她前襟上的血迹在晕染到腹部时停住了,正常情况下那种枪伤的出血量远不止这么点。
发自内心的恐惧令他们不敢妄动,慌促等待老板指示。
褚潇笑盈盈吓唬龚一航:“龚大师,你一定通过天一阁内部的监控系统看到我们和恶灵战斗的场面了,现在这些人同时开枪也不见得能杀死我,我却铁定能要了你的老命。”
龚一航死死盯住她,欣喜仿佛漫出杯沿的饮料,惧意只是浮面的小冰块。
假如这拥有“不死之身”的女孩和她那姓陈的师姐是他苦苦寻觅的“魂具”,他的“升仙”宏愿便可实现了。
鉴定魂具费力伤财,不如让那恶灵代劳,运气好还能捞笔附加值,让他的金主们赞助几个亿的香火钱。
他挥手命手下们放下武器,装出长者风度劝告:“褚小姐,你那么聪明,应该看得出我是来找你做买卖的。”
褚潇占据上风,谈判之前先挤兑:“你都把我的命卖给恶灵了,还想让我自掏腰包买棺材?”
龚一航脸皮厚如铠甲,老练地粉饰罪过。
“你就当我们不打不相识,毕竟现在只有我能彻底帮你躲避警方调查。”
案发地点在天一阁,他肯配合销毁监控,圆谎窜供,会为她们争取更多时间。
褚潇认为这买卖能做,让他开条件。
龚一航说:“我想要那只恶灵,等你们制服它,我的人会负责活捉。”
他将囚禁吱吱的玻璃罐放到茶几上,光线变化,罐身上露出许多奇形怪状的花纹,定是降魔的法咒。
“你这只看门狗很忠诚,习性都不像恶灵了,是从小用你的能量喂养的吧。”
褚潇不予理睬,自顾自问:“你想派人协助我们?”
然而龚一航只想做无本生意。
“不,我那些手下蠢头笨脑只会添乱。我让他们悄悄跟着你们,事成之前绝不插手。”
他有心杀害她们,这会儿即可动手。
褚潇知道前怕狼后怕虎难以成事,分清主次矛盾,准备抓大放小。
反正她的身体很耐用,其余人的死活都不在她考虑范围内,但求善意机制别碍事。
她松开手、枪,用手指勾住扳机护环交还给对面窘迫的喽啰。
喽啰刚要接,她微微撤手,朝曹云璐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放人。
龚一航见她同意合作了,让手下松开曹云璐。
曹云璐揉了揉痛麻的嘴,愤怒有增无减,质问龚一航:“你要那恶灵做什么?”
职业本能提示她防范一切罪行,这老头儿并非寻常江湖骗子,得到恶灵定会谋财害命。
龚一航看她一文不值,讥讽:“曹小姐,你能不能继续做警察还得看我高不高兴,劝你先顾好自个儿的小命吧。”
他珍惜宝贵时间,生意谈完便揭开玻璃罐的盖子释放吱吱,起身向褚潇道别。
“方小姐的后事我一定帮你应付得妥妥当当的,你们安心行动吧,希望下次见面也能看见活生生的你。”
一行人大摇大摆离去,曹云璐窝火憋屈,将那不争气的防盗门踹得山响。
褚潇勾起吱吱的下巴教训:“你也太不争气了,连个糟老头子都对付不了。”
吱吱垂头丧气,委屈地缠住她挨蹭。
褚潇想它来地球以后只开过一次人荤,之后仅以老鼠昆虫为食,能量增长缓慢,未来还有硬仗要打,有必要给它补充营养。
想罢扭头问曹云璐:“曹警官,你们小区有吸毒人员吧,你知道他们住几栋几号吗?”
曹云璐奇怪:“你见过他们了?”
“没有,来的时候路过垃圾站,看见地上有乱扔的注射器和锡箔纸,很像吸毒用具。”
曹云璐熟知居住地的人员构成,长年协助片警监督小区里的瘾君子。这些人基本不务正业,倾家荡产购买毒品,在毒瘾里醉生梦死,让亲人生不如死,还经常为非作歹祸害四邻。
褚潇料到是这种情况,想让吱吱去杀几个毒佬进补。
恶灵能感应到坏人,她找曹云璐问地址是假,真实目的是防止她见小区里出了离奇命案怀疑到她头上,并且顺便满足她胁迫好人干坏事的恶趣味,于是直言不讳。
曹云璐惊怒反对,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峰和保安果然是你指使恶灵杀死的,你现在已经嚣张到明目张胆的地步了!”
褚潇故意做作地捂耳朵。
“曹警官,我刚刚救了你的命,你这翻脸无情的样子还不如恶灵呢。”
曹云璐嘴闭太快,险些咬到舌头。
褚潇趁机“正直”开导:“那些瘾君子早都不人不鬼了,连家里人都巴不得他们快点死,就让吱吱杀了他们为社会减负不好吗?”
曹云璐憎恶吸毒人员,对他们不存一丝同情,仍坚决反对以任何理由亵渎法律。
“我是警察,你当着警察的面说要杀人是在侮辱我!那些人固然该死,但只要他们的生存权还受法律保护,我就有义务保护他们。”
“切,早知道不跟你说了……那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出现自然死亡事件呢?比如说他们中间有的人突然心梗猝死。”
褚潇轻松地讨价还价,不慎触及曹云璐的探案神经,她目光骤狠,冲上来抓住她手臂。
“那次老乔在电梯里突发心梗也是你干的?”
乔牧向来健壮,病发前不久体检还被评为优良,同事们都想不通他怎么会心梗。
当时褚潇也在场,如果恶灵能害人心脏病发作,就有可能是她策划的。
褚潇觉得她不去做刑警太可惜了,狡辩:“我跟乔警官无冤无仇为什么害他?”
曹云璐反驳:“怎么没有?你怕受邻居坠楼案影响,所以袭击办案警员。”
“你忘记乔警官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我害了他干嘛还救人?”
“这都是你算计好的,你想卖老乔人情,事后他在卷宗里替你说好话,帮你逃脱了追查。”
曹云璐越推测越心惊,跟褚潇的阴毒相比,龚一航都坏得坦坦荡荡。
褚潇暗自谢她提点,这份干坏事辅助教材很有助于开拓思维。
她冷脸甩开瞋目裂眦的女警,随口嘲讽:“既然你把我想得这么坏,就自己想办法对付恶灵吧,免得到时被我卖了。”
停止辩解对手倒不好深入指控了,无声的擂台上一方一筹莫展,一方以逸待劳。
这时门铃声打破僵持,陈思妍神色紧张地出现在视频上。
曹云璐走去开门,二人照面陈思妍急急发问:“龚一航来过了?”
她在小区门口被那老坏蛋的手下堵住了,还看到他坐在远处的轿车里冲她挥手致意。
“天一阁的人说他会帮我们处理方欣儿的案子,你们是不是跟他达成了什么协议?”
曹云璐让她进屋说话,褚潇欢欣出迎,胸前的血迹吓坏陈思妍。
“刚才掩护曹警官时挨了一枪,子弹飞墙上去了。”
好人行善不求回报,坏人正相反,不说一本万利,起码捞足本钱。
曹云璐面红耳赤,比刚才更憋屈,可恨不能当着陈思妍踹门发泄。
陈思妍解开褚潇的领口,胸膛上只余血迹不见伤口,速愈体质是千真万确了。
“潇潇,你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
“上次救陆师姐时发现的,那次以后伤愈速度越来越快,痛觉也完全消失了。”
褚潇操起水果刀想当场演示,陈思妍急忙制止,她不愿学妹受伤,哪怕她有特异功能。
“还是说说龚一航吧,他是怎么威胁你们的?”
“谈不上威胁,他想让我们帮他活捉恶灵。他算金州的地头蛇,看做事风格就手眼通天,有他料理方欣儿的事就好办多了。”
恶灵不会放过她们,少一点干扰,就多一分保命的几率。
陈思妍赞同褚潇的决定,让她制定下一步行动。
褚潇想看看龚一航靠不靠得住,她们等到下午,没收到警方、学校的消息,确信老龚发挥了作用。
四点,三人来到校医院,今天住院部的外墙上挂着清洗窗户的工人,对面的门诊大楼前停着一辆大吊车,准备向高层输送设备。
她们没在意这些日常景象,赶去病房找蒋玲玲。
蒋玲玲还躲在柜子里,护士说她吃饭睡觉都窝在里面,甚至方便时也让人将便盆递进去,解决完再递进去。
医护曾试图结束她这种鼹鼠般的生活方式,结果令她情绪严重失控,镇定剂失效后她又偷偷溜进柜子,扬言再逼她出去就自残。
黢黑狭小的空间里怎会好受?她听见褚潇等人来了,迫不及待问:“你们找到方欣儿了吗?邪魔去没去找她?”
褚潇让她先出来,蒋玲玲听这话风不对,音调顿时变了。
“她死了?”
“你出来再说。”
“你先说她死没死?”
“你躲在柜子里不能解决问题,快出来我们再想办法。”
“不!不!我就知道邪魔不会放过她,这下轮到我了!”
蒋玲玲嚎啕大哭,她的嗓子哑了,隔着柜门哭声难听极了。
陈思妍好言安慰,褚潇可没她的善良耐心,让曹云璐强行拉开柜门,拔萝卜似的将蒋玲玲拖出来。
又耗费了一针镇定剂,蒋玲玲像解冻的冻鱼一动不动瘫在床上,两眼汩汩流泪。
褚潇正色教导:“你别只想着方欣儿死了,看看我们三个,昨天我们跟那邪魔正面战斗过,不还好好活着吗?那东西都被我们打跑了,只不过你和它的契约没解除,它还会回来找你。”
蒋玲玲的死鱼眼里掀起恐惧与希望交织的波澜,忙问:“要怎么才能解除契约?”
褚潇隐瞒砍断方欣儿右腿的事,以免吓着她,俯身与之对视。
“你再详细说说你们祭拜邪魔的经过,一个细节都别漏下。”
“我昨天说过了啊。”
“你肯定遗漏了部分情况,现在从你们和乔莉莎离场时说起,尽量回忆每个人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个动作。”
蒋玲玲照她吩咐用心口述,细细碎碎讲到她们各自许愿后促然停顿,褚潇看她脸上闪过慌乱,催问:“接着说啊。”
蒋玲玲咽了口唾沫,往下叙述,她立即打断:“这前面的事呢?”
“我说过了啊。”
“……不对,你有事瞒着我们,你们四个肯定还许了别的愿望。”
褚潇严厉逼问,蒋玲玲委屈得哭起来,赌咒发誓说自己没撒谎。
陈思妍两头开解,她觉得蒋玲玲不会拿自己的命糊弄人,劝褚潇别太敏感。
好人有时只会拖后腿,褚潇不能刑讯逼问,便丑话警告。
“蒋玲玲,你不交代完整,我们就没法救你,命是你自个儿的,你好好掂量吧。”
蒋玲玲捂脸痛哭,几乎背过气去。
曹云璐看得心烦,换个地方安放视线,忽然发现窗户上糊满了厚厚的泡沫,清洁工悄无声息来过了。
她靠近窗户观望,泡沫密不透风,推开窗缝,猛见对面的吊车铁臂正快速向这方转动,没有停止的迹象,似乎失控了。
“危险!快躲开!”
她转身示警,刚闪到窗户旁边,铁臂破窗而入,仿佛巨人的重拳摧枯拉朽地贯穿了整间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