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众人话未说完乔牧又在麻醉剂的效力下昏睡过去,以他的身体状况睡着比醒着好受。
曹云璐背他去屋里安顿,陈思妍在屋子四壁和床头贴上血符,指望阻挡邪魔进犯。
蒋玲玲拉着褚潇的袖子催她落实后续行动,明天就是契约兑现之日,多挨一刻她就更接近死期。
褚潇招集大伙儿布置任务,陈思妍细看乔莉莎活像木乃伊,仅存的表皮都干巴巴的,忧心道:“她瘦成这样,一天之内怎么增肥三十斤呢?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帮玲玲解除契约?”
乔莉莎疑问:“蒋玲玲的契约跟我有什么关系?”
曹云璐训斥:“你还不知道吧,当初你让她们四个许愿把肥肉转移给认识的人,她们都在卡片上写了你的名字。你不相应增肥就会被邪魔杀死,这就叫害人终害己。”
乔莉莎惊讶地瞥向蒋玲玲,蒋玲玲急忙扭头回避,十指紧紧捏扣,攥紧亏心事。
褚潇视而不见,默默观察乔莉莎的反应,马上对上她幸灾乐祸的目光。
“蒋玲玲你真写了我的名字?”
乔莉莎的质问满含嘲讽,好像破罐破摔。
蒋玲玲更不敢看她,畏缩地抱头呜咽,乔莉莎不怒反笑,声貌都很瘆人。
曹云璐和陈思妍面面相觑,心想她被邪魔纠缠太久,大概率精神失常了。
褚潇挈然打断笑声:“估计邪魔很快会来,我们先做好防御吧。”
在她指导下,前后院的风水位都贴上了血符,组成几个防魔阵,供人们在恶灵来袭时躲藏。
褚潇让乔莉莎跟随巡视整个住宅,以便了解每一处的历史和功能用途。
对上她,乔莉莎明显紧张,褚潇猜得出她的想法,冷不丁发问:“你送我那条项链是在求救吗?”
乔莉莎愣了愣,匆忙点头。
“我听蒋玲玲说你妈妈是很厉害的神婆,有邪魔盯着不敢直接求助,只好送项链暗示。”
“是吗?我还以为你在帮邪魔诱拐我呢。”
褚潇故作随姓地开玩笑,立刻加剧乔莉莎的慌促,她吭吭哧哧否认着,像受困的蛇僵直地昂起脖子。
褚潇莞尔:“是我多心了,那怪物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不用太害怕。”
乔莉莎嘴闭得蚌紧,显然担心说错话。
再度回到前院,旁人去外面车上搬运物资了,褚潇也要去,乔莉莎指着右边的房门说:“那边有辆折叠推车,用来运东西比较省力。”
她让褚潇在院中等候,开门去取推车。
褚潇面朝房门,过了一两分钟,门口出现一只漆黑的气,枪枪筒,看到持枪瞄准她的乔莉莎,她因意料成真儳然讥笑。
“你的斯德哥尔摩症不是一般的深,铁了心往死路上走。”
人类很难摆脱恶灵控制,像乔莉莎这种意志薄弱的早已是它鼓掌中的棋子。褚潇来之前就算到她不可信,见面看她神智正常,直接当伥鬼处置,圣母心肠的陈思妍和与乔牧交厚的曹云璐必唱反调,于是放线钓鱼,任她自动露马脚。
乔莉莎死盯瞄准器,铁青的腮帮不住鼓动,打磨着犹豫。
犹豫仅仅因为怕失手。
区区一杆老式气,枪在褚潇眼里如同扫帚,她闲闲迎向枪口,量乔莉莎蹩脚的姿势做不到一枪毙命。
“你最好收手,恶灵不会跟你讲信用,信它你们父女准完蛋……”
双方间距缩短至五米,褚潇准备伸手去握枪筒,乔莉莎悚急扣动扳机,枪声猝响,一枚铅弹射入对方腹部。
中枪的一霎,褚潇感觉肠子被揉做一团,剧痛犹如爆炸的冲击波轰向各处神经,她反射性捂住伤口,惊讶痛觉为何觉醒了。
腿软和防备本能迫使她后退数步跌倒,捞起上衣下摆查看,弹孔已经愈合了,可那要命的疼痛深埋腹腔,逼得她眼冒金星。
伤愈速度没变,为什么能感到疼痛?
她断定子弹有问题,敏捷猜出一种可能,含恨质诘乔莉莎:“你在子弹上涂了陈师姐的血。”
刚才陈思妍取血画符,装血的瓶子就摆在堂屋里,乔莉莎完全有机会盗取。
这个弱点定是邪魔告诉她的,褚潇懊悔不叠,更为身中这粗浅奸计而愤慨。
竟然让敌人轻易侮辱智商,没有比这更能打击变态的自尊了。
乔莉莎还想补枪,正慌手慌脚装填子弹,院门外的人们已闻声赶来。
曹云璐一眼明了情况,操起铁铲掷向乔莉莎,正中她的右肩。
乔莉莎吃痛失落了气,枪,来不及捡拾,肋下又着了曹云璐飞腿,朝后摔得四仰八叉。
曹云璐将她翻了个个,反剪双手铐上手铐,其熟练迅捷犹如水产店员工用草绳绑螃蟹。
陈思妍和蒋玲玲已跑到褚潇身边,左右搀扶她。
陈思妍不像蒋玲玲哇哇乱叫,却远比她紧张。褚潇体质特殊,此刻痛到嘴唇发白,大汗淋漓,所
受伤害定然非同一般。
“潇潇,你怎么了?”
褚潇不能说伤痛源自她的血液,遮掩:“子弹被邪魔诅咒过,必须马上取出来。”
对面乔莉莎回过神来,不顾曹云璐强力拘禁,狂笑叫骂:“褚潇你别装了,天珠神没说谎,你才是恶魔!”
她精尽血枯的面容被过度亢奋的情绪揪扯,活脱脱无药可救的疯子,由于语焉不详,曹云璐等人只当她说胡话。
褚潇让陈思妍带蒋玲玲站远点,免得吓坏自个儿。
说完拖着不听使唤的身体爬到水井旁,摸出裤兜里的折叠刀自助“动手术”。
情况比预计得更糟,她失踪多时的痛觉悉数回归,刀刃落于皮肉,锐利的疼痛便开始密集轰炸大脑皮质。
一贯充当外挂的速愈功能也成为巨碍,切口愈合速度太快,她不得不发狠将自己开膛破肚,痛到眼前发黑还得强咬牙关将手伸进溏满鲜血的腹腔,翻开肠子搜索。
经过几分钟地狱式的折磨,总算找到那颗镶在肠壁上的铅弹,赶紧抠出来扔掉,再拧开井边的水龙头冲洗那截被“污染”的肠子……
蒋玲玲没直观目睹褚潇剖腹的画面,但看到她身下迅速蔓延的血泊也知道她在做什么,拽住陈思妍哆嗦:“潇潇她是不是被恶灵附体了?”
陈思妍虽未将褚潇的自救误解为自残,也承受不住残忍的感官刺激,搂住蒋玲玲不住安抚:“别怕,潇潇会没事的。”
做完“手术”和“消毒”,痛觉消弭,身体也复原了。
褚潇伸嘴接住水龙头喷出的水柱,尽情喝了几大口,冲掉口腔嗓眼里的血腥,靠在井边疲惫喘息。
血水已向四周淌出纵横交错的溪流,按说这个出血量绝对会死人,蒋玲玲骨软筋酥瘫坐在地,陈思妍顾不上扶她,先跑去看视褚潇。
她靠近只会加重不适,褚潇想借口驱赶,忽见吱吱飘游到了近处。
院子里贴满血符,它早吓得躲出去了,这会儿怎么能进来呢?
褚潇昏沉的脑子里炸响警报,催促陈思妍:“师姐,防魔阵被乔莉莎毁了,你快去瞧瞧。”
陈思妍赶忙动身,在几道房门间穿梭一番,跑回来恐慌叫喊:“我们贴上的血符全变黑了!”
曹云璐惊怒地按住乔莉莎的后脑勺:“你做了什么?!”
乔莉莎粗蛮叫骂:“你们那个破符一点用没有,全是骗人的!”
刚才她受邪魔蛊惑偷偷在每张血符上涂了尿液,驱魔法器最忌污秽,她不懂这些,认为这点小手段就让符咒作废,说明褚潇等人确实无能,压根挡不住强大的恶灵。
曹云璐真想暴打这助纣为虐的内鬼,只听褚潇放出第二波警告。
“它来了!”
地面钻出道道黑烟,仿佛植物根系爬向血水,贪婪吸取养分。
曹云璐等人看不见恶灵,但自然景象的变化已足令她们胆寒。
这个季节当地的日落时间是晚上9点,此刻太阳突然早退,还算晴朗的天空笼上灰云,光照消失,地上的阴影连成一片,可视距离已不足十米。
乔莉莎兴奋高喊:“天珠神,你要的猎物就在这里,快吃了她,放过我们父女吧!”
巫祝似的叫声催化惊悚氛围,使得人们六神无主。
褚潇大声提醒:“师姐,曹警官,拿帐篷!”
陈、曹双双惊醒,跑进堂屋打开一个蓝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小号的简易充气帐篷,展开来按下电动充气阀门,帐篷就会自动挺立成形。
众人来时做了周密准备,在这顶帐篷的表皮画满驱魔血咒,危机时刻可当做避难所使用。
蒋玲玲唬软四肢,瘫在原地迟迟爬不起来。曹云璐用喷雾制成的火、枪开路,上前架起她,还想去救褚潇,褚潇断然拒绝。
“我要留下来对付邪魔,你们快躲起来。”
褚潇不愿进帐篷的主要原因是呆在那儿她会死得更快。
曹云璐先把蒋玲玲塞进帐篷,再折返去拽乔莉莎。
乔莉莎执迷不悟地打滚反抗:“休想带我送死,我是天珠神的信徒,它不会伤害我!”
再好的耐性也会被她耗干,曹云璐挥拳揍晕这蠢货,扛起来跑向堂屋。
褚潇见一团黑雾直追上去,张开生满獠牙的巨口,忙提醒:“曹警官,当心背后!”
曹云璐反应奇快,丢下乔莉莎,拔出手、枪,转身将喷雾瓶朝前一扔,单手开枪击中瓶身。
黑雾撞上爆炸产生的火球,无数嚎叫的人脸在火光中化作烟尘。
曹云璐将手、枪抛给褚潇,捞起地上的人有惊无险地钻进帐篷。
褚潇没捡跟前的枪、支,恶灵没有实体,人类的武器对它们无效。
黑烟封锁了小院上空,盘踞在地面的也密密实实围困她们,温度骤降,呵气成霜,邪魔即将到场了。
褚潇不知如何才能进入上次碾压恶灵的无敌状态,当前最佳方案是拖延。
她一刀扎向心脏,拉出深长的口子,命令吱吱吸食鲜血。
之前干嘛顾忌那么多,正该放吱吱出去大杀特杀,把它喂得膘肥体壮,哪还用得着自己临阵放血。
吱吱饱吸了主人的能量,身体轮廓充实清晰,体表长出坚硬的鳞甲,腾空嘶鸣的模样恰似飞升的蛟龙。
面貌恶心的邪魔已探出烟幕,吱吱飞上去缠住它,两只怪物扭打撕咬,你啃我一砣肉,我揭你一块皮,强劲的能量撞击撼动大地,院墙坍塌,地面开裂,屋顶瓦片流水般滑落,灰尘似海啸翻腾。
躲在帐篷里的人抱团苦撑,曹云璐打开手电,见帐篷上的血咒正在变黑脱落,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邪能侵蚀殆尽。
蒋玲玲冻得浑身僵冷,忽然察觉一些比寒气更冰的事物爬上小腿,借着灯光查看,帐篷底部的血咒都消失了,上百条拇指粗细的黑色大蚯蚓正伸缩着钻进来,爬上她们的腿脚。
惨叫贯耳,褚潇明白帐篷失守了,这边吱吱也被邪魔扯成两段,得亏它机灵,飞速缩小溜出对方的爪缝,张皇逃回主人身边。
邪魔将吱吱后半截身子塞进嘴里,嗦粉似的吃个精光,淌着汹涌犯境的黑水逼向院内的终极目标。
褚潇已站起来,身体还有些麻痹,微微前屈才能站稳。
逃是逃不掉的,露怯无疑束手挨宰,邪魔曾在她手上吃过大亏,想必仍存忌惮,用“空城计”兴许能吓退它。
到了孤注一掷的地步,褚潇强打精神迎向那凶恶的庞然大物。
她一作动邪魔便停下来,暴躁呼啸着,更快速地舞弄触手以彰显凶威。
褚潇毅然还以眼色,发狠威胁:“你很饿吗?我也是,来看看到底谁会被吃掉。”
人魔相互试探,褚潇有实绩打底,气势稍占上风,逼得邪魔连连后缩。
可惜好景不长,她失血过多,气力不足,精神高度集中时体力消耗更快,终于不支跌倒。
邪魔看出敌人已成强弩之末,登时重摇爪牙,几股触手缠住褚潇,准备榨汁享用。
陡然间,一片雪亮的白光劈开黑幕,斩断触手,断口像淋了岩浆遽然向两侧燃烧,在邪魔身上烧出大洞,褚潇也受灼热炙烤,痛哼着滚倒。
她无力爬起,擡头查看光芒绽出的方向。
白光已在黑障中造出一座峡谷,移山倒海的纯净能量注入院落,覆盖各处的黑烟黑水触之即溃。
褚潇忍住双眼的刺痛,透过指缝继续探望。
一个沐浴强光的男人稳步走到她和邪魔之间,他的头发和风衣下摆正随着光的涌动轻轻飘荡,双手在胸前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兰焕!”
失联人员意外现身,褚潇惊呼出他的名字,白光突然似乱箭射来,她吃痛不过,慌张地搂头打滚。
“躲到井里去!”
得到兰焕提示,她手足并用逃向水井,一头扎进井口,坠入冰冷的深水。吱吱也逃奔而来,潜入水底不敢浮面。
褚潇凫水抓住长满苔藓的石壁,仰头看向井口,一阵猛烈的震荡搅得井底浪花乱涌,井壁崩落成堆细小碎石,井口被炫光染白,照得井内亮如白昼。
光芒持续了十几秒逐渐衰退,井口露出青蓝天幕,外界似乎恢复正常了。
“褚潇!”
井外传来兰焕的呼喊,褚潇没回应,警惕越发高涨。
这男人突然登场又为他的身份增添了未知姓,他刚才发出的能量对她造成很强的伤害,比邪魔更危险。
正思考如何应对,上方降下光团,兰焕竟凌空飘至井底,黑暗的空间一下子无处可藏。
褚潇曾听说西藏的某些高僧能腾云驾雾,可兰焕的状态更离奇,他的身体是半透明的,并且还在不断稀薄下去。
“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惊声质问,任何谎言都骗不了她了,先不论眼前这个兰焕的真假,反正绝不是地球生物!
兰焕神色峻急:“褚潇,我被困住了,最快明天才能来救你。你要坚持住,千万别让恶灵占据你的身体。”
他的形影随着话音倏忽消散,黑暗助褚潇修复镇定,醒悟刚才现身的是兰焕的神识。
他肯定被那个类神的怪物设计了,能让意识与身体分离,可不是一般的神棍。
不对,地球人不是没灵魂吗?他怎么能魂魄出窍?
这么说他不是人……起码不是地球人。
褚潇追究半晌理不开脑中乱麻,暂且按住,吩咐吱吱去外面打探。
“去瞧瞧邪魔还在不在,其余人死没死。”
吱吱快去快回,轻松活泼的姿势表明危险过去了,同伴们也安然无恙。
井口探出两颗脑袋,是陈思妍和曹云璐。
“潇潇,你在下面吗?”
“是,你们还好吗?”
“我们都没事,等等,我们想办法拉你上来!”
“不用!”
褚潇的体力恢复大半,使用壁虎攀援的特技走向井口,抓住曹云璐伸来的手爬出水井。
周围断壁残垣,仍有尘埃此起彼伏,地面仿若春耕的田野,沟壑纵横,有的深达一米多。
蒋玲玲木愣愣地坐在瓦砾里,身上沾满黑乎乎的泥垢。
陈思妍曹云璐也遍身黑泥,说刚才帐篷下钻出很多黑色的大蚯蚓,她们挥刀斩杀,溅了一身黑血,等邪魔退去蚯蚓都化作泥巴,黑血也变成了泥浆。
恶灵善于制造幻像,兰焕再来迟点,这些人都会惧狂而亡。
她们冒险走进危房擡出乔牧,他仍在昏睡,只受了点擦伤。
乔莉莎还被手铐锁着,她也以为邪魔是被褚潇击退的,经此冲击观念颠覆,躺在后怕迷茫中,不止何去何从。
曹云璐照料完乔牧,过来教训祸胎。
“我们好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想害死我们,老乔倒了八辈子霉才生出你这种女儿!”
乔莉莎虚弱的眼神重现戾气,大声还嘴:“你们又不是我的亲人,凭什么让我在意你们!”
气得曹云璐直接踹她,直言她和方欣儿一路货色。
她们都是以自私为人性基壤的家伙,讽刺的是人类历史的主流总围绕这部分人的意志运作,永远在终点为毁灭的怪圈里打转。
她想逼乔莉莎向褚潇道歉,褚潇嫌烦,劝解道:“道歉有什么用,算啦。邪魔可能还会回来,我们快收拾东西走人吧。”
据兰焕的说法,他没能消灭恶灵,这里的磁场都被打乱了,必须换个地方重筑防御。
“你们看那是什么?”
陈思妍忽然指向东北方的天空,一个黑点徐徐飞来,姿态与鸟类迥异,等人们看清是一架警用无人机,它已抵达院子上空,摄像头上的红灯闪个不停。
蒋玲玲惊异地东张西望。
“我们被警察盯上了?”
曹云璐瞪着乔莉莎低骂:“我看警方是来抓盗尸贼的。”
边区警力充裕,连发六起盗尸案,再没点线索太说不过去了。
“那我们怎么办?趁警察没来快逃吧!”
“不行,都被锁定追踪了,逃出国境也没用,被当成共犯更难脱身。”
褚潇赞同曹云璐的说法,逃犯身份不好洗刷,去派出所呆着没准还比别处安全。
消极等待几分钟,环境音里混入机械马达声,众人的视线纷纷越过东边的断墙,荒原山谷中两辆警车正朝她们扬尘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