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晨光照在褚潇的睡脸上,眼皮的重量渐渐将她唤醒，睁眼看见淡蓝色浮着金辉的天幕，还有垂头沉睡的男人。
身下的船板摇晃着,让触感分外清晰,她正被兰焕搂在怀里,脑后的枕头是他的大腿。
昨晚她迷迷糊糊睡着了,跟他在船上过了一夜,环境比城里的豪宅差多了,睡眠质量却出奇的好,一闭眼睛天就亮了。
本想起身，视线不经意地被眼前的面孔吸住了。
奇怪，怎么突然觉得他像另一个人？
她确定不是错觉,又想不起“另一个人”是谁，便自行解释：“他就是大众脸,三庭五眼都是模板级别的，但凡哪个男人相貌周正点就跟他挂相。”
正想着,兰焕慢慢睁开双眼，四目相对她的既视感更强了,不觉走神，与他静静对视了数秒钟。
兰焕也有同感，好像前世的吉光片羽重现，假如褚潇是高维人类,他定会以为他们曾在遥远的时空里结下过深厚渊源。
“早上好啊。”
否定这一可能后他率先打招呼。
褚潇恢复冷漠，麻利地爬起来。
朝阳染红了半江水，光波以外的水面则像晶莹剔透的蓝晶,点缀着一群群珍珠般的白鸥。
正常人定会流连忘返，她对美景无感,伸了伸懒腰说：“我们该回去了。”
兰焕点头说好，却又岔了题。
“你还不会将能量转化成法术，我想教你些防身的魔法。”
这话还对得起老师的称谓，褚潇兴冲冲说：“你们的火术和雷电术都很拉风，能教我吗？”
美好意愿不敌恶劣现实，火和雷电有净化功能，她那主打邪能的身体修炼这些法术不啻泥鳅往火锅里跳。
兰焕因材施教，教她风系和水系法术。
褚潇做好聆听高深奥义的准备，谁知法术的基础竟是伏羲八卦。
“我们使用的能量都来自大自然，当初父神为方便地球人理解，把能量知识归纳改编为‘五行学说’，用八种卦象来表示。”
叶湄说过地球各古老文明拥有相同的始祖神，他们在中国的名字叫做“伏羲”和“女娲”。
“原来伏羲真是父神啊，八卦是来自宇宙的知识，怪不得包罗万象。”
许多现代科学理论的出现都得益于以八卦为创作基础的《易经》，比如计算机最初依赖的“二进制”语言，其发明灵感就是从《易经》获取的。
褚潇不喜文科，过去以为是人们过度解读才赋予了这本古籍神乎其神的地位，如今始信它是名副其实的高维智慧。
八卦包含五行属性，代表风和水元素的卦象是巽卦、坎卦。
褚潇不懂为什么要把风卦称为“巽”，水卦称为“坎”。
“巽字是顺从的意思，阵风的风向都是一致的，风吹过草地，所有草都倒向同一侧，为方便古人记忆，就把风卦叫做巽卦。古代江河湖海属于危险区域，人们必须在陆地上生存，‘坎’字，是土和欠字构成的，意思是纯净的水里没有土，有土就不叫水，叫做泥了。”
学习“巽卦”和“坎卦”前先要了解“天卦乾卦”、“地卦坤卦”。
兰焕沾水在甲板上横着画了三条直线，说：“这三道直线是乾卦，代表天，你可以想象天分成了三层。”
跟着画出坤卦，与乾卦的区别是三条直线中间是断开的。
“地和天一样也分为三层，但大地不想天空那样完整，有很多山谷沟壑，所以用三条断开的直线表示。”
意象简单生动，褚潇忍不住接嘴：“父神搞教学还挺有一套的，能用简单的图象让原始部落的人理解深奥的知识。”
兰焕笑道：“他很多地方不太靠谱，但真的很有智慧。”
褚潇内心赞同，讽刺不了父神先嘲笑他：“你还好意思乌鸦笑猪黑，当着你同事也敢这么说？”
“员工吐槽上司很平常嘛，你们地球人不经常这样。我是没听同事们非议过司渊，可有这种看法的肯定不在少数。”
褚潇直白批评：“他最大的错处就是太溺爱人类，要是采取强硬手段改造地球人，早让他们实现跃升了。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藏头露尾的，地球上大部分人作恶都是因为不信神明，就该向人类展示你们的神通，让他们明白向善才能得救，事情不就简单多了？”
兰焕为她拓展眼界：“创世神禁止监护人向低维人类展示神迹，神现身督促并不能帮助人类跃升。举个你熟悉的例子吧，你们学校鼓励学生做好事，还给积分奖励，导致很多人为挣积分去行善，而不是发自内心的向善。一旦取消积分奖励，一些以前愿意无偿做好事的人也会抗拒没有好处的奉献。”
褚潇从心理学角度出发，认同他的说法，奇怪政府明知会造成不良后果，为何还要推行道德积分制。
“我们的领导人被恶灵控制了？”
“没有，大国的领导人都受到我们的严密保护，恶灵不能接近他们。”
“那我们国家为啥这么搞？”
“因为末日快来了，地下基地最多只能容纳一半人口，考虑到未来重建家园需要人民团结一心，那当然是保存正直善良的人更有利。政府又不能精准分辨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只好出此下策，筛掉一小半滥竽充数的，至少剩下的人素质过关。”
抓紧时间上课比闲聊重要，兰焕画出巽卦和坎卦让褚潇牢记。
这两个卦象分别脱胎于乾卦、坤卦，乾卦最下面的一横断开就是巽卦，坤卦中间一横连起来则是坎卦。
褚潇轻松记下了，听说在心里构想这两个卦象即可将能量转化成相应的法术，先试试巽卦，努力冥想十分钟，周围总算刮起微风，力道只够撩起他们的衣衫。
兰焕笑嘻嘻教导：“硬想卦象图案是不行的，你要在心里描绘那种意象。为什么乾卦最下面一横断开就是风呢？因为风是天最下面一层在动，而人眼是看不见风的，只能看到随风摇摆的树木，所以巽卦又含有木属性，能克制土系法术。”
褚潇怨他不早说，重新尝试，很快就上手了，看到分开水浪的强劲气流，她不禁雀喜鼓掌。
兰焕少不了一顿夸奖，再要讲解“坎卦”的意象，她无师自通道：“水流不会中断，所以坤卦中间那两道短线连起来就是代表水，得想象江河奔流的场景，对吗？”
她赶着试了试，没费多大功夫成功造出一根十米高的大水柱，并且举一反三地加入风能，让水柱像出水的长龙盘旋扭摆，在小船上空洒下瓢泼大雨。
水系法术最适合以邪能催动，她乐此不疲地练习半天，已运用熟练，能造出百米高的水柱，将小船托向半空，又能剖开江面，开辟一条深可见底的水峡谷，船搁浅在铺满水草的泥沙里，放眼望去随处是鱼虾水族的尸体。
兰焕面皮绷紧，严肃告诫：“法术只能用来防身制敌，决不可伤害其他生灵。”
褚潇怨他扫兴，嘟囔：“这些死鱼死虾都是假的啊。”
“真正慈悲的人在幻境里也会自我克制，你还在修炼初期，时刻都不能松懈。”
想保命必须装“孺子可教”，不可做“朽木难雕”。
褚潇口服心不服地说声：“知道啦。”，刚才的欢腾劲儿一扫而光，催着要回去。
兰焕恢复亲切，向她摊开掌心，她微微噘了噘嘴，忍住嫌弃递上右手。
太阳立刻扩张，光芒消融天地万物，经历过短暂而强烈的失重感，她蓦地睁眼，看到天花板上的吊灯，表明意识已回到真正的肉身里。
兰焕扶着她坐起，让她活动手指关节，看是否有异常。
褚潇确认各处都无恙，只头顶有些不对劲，伸手一摸，光秃秃的脑袋上冒出一层硬发茬，就近用窗玻璃照了照，光头已长成了寸头。
手机时间显示，他们进入幻境不过五分钟，头发没道理长这么快。
兰焕说：“你在幻境里修炼了风系法术，体内的能量跟着转为木属性，木在人体内主管毛发，使用时会促进毛发的生长速度。”
“那我多使用几次风系法术，头发就能恢复原有的长度了？”
“嗯。”
褚潇很满意这个副作用，即刻想在家里练习。
兰焕叮嘱她控制力度，外出继续搜索情报。
他一走，吱吱忙溜出来透气，被褚潇抓住当陪练。
她利用法术移动家具物品，指挥锅碗瓢盆在空中跳舞，让地面上的物体180°翻转，粘到天花板上，自己也倒立着坐在沙发上喝茶。
茶水老老实实贴住杯子，不敢遵从万有引力召唤。之后洗杯子的水也自动从水龙头飘过来，钻进杯口贴住杯身涮了几遍再乖乖飘去排水孔，中途没洒落一滴水珠。
“褚潇你是我见过学习能力最强的地球人。”
吱吱狂吹彩虹屁，试着搬动桌面上的花瓶，瓶底粘得很结实，说明主人确实学有所成。
褚潇的发梢已垂到了背心，再长就累赘了，正想收起法术，市公安局打来电话。
对方不是负责叶湄杀人案的警员，说要找她协助处理一起突发案件。
“有个叫蔡志刚的男人刚才携带炸药闯进本市青少年宫的少儿联欢会现场，劫持了多名人质，他要求警方在一小时内带你去现场，情况紧急，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营救行动。”
警员发来现场直播视频，蔡志刚躲在一间库房里，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让叶湄来见我，不然就让她女儿来！”
狗急跳墙最难搞，况且还是只死到临头的疯狗，非要用烂命换几个陪葬的才够本。
褚潇一心烦，能量波动法术随之失灵，倒悬的物体摆脱拘禁轰然坠落。
吱吱急忙飞身抢救，接住大部分。眼看几个到大不小的物件要坠毁，它只恨尾巴太短太少，一时够不着。
幸好褚潇反应神速，及时稳住那几件“命悬一线”的家具，使之轻轻落地。
她捡起地上的茶杯放回原位，这次不用善意机制催促，主动答复警员：“重案组的人知道我住哪儿，派人来接我吧。”
这事瞒不住兰焕和其他监护人，她得努力扮演好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