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励志学说相当于精神鸦片,褚潇不爱听，扭动肩膀拒绝他触碰。
“你又想说有了目标，离成功就不远了？全世界的人都梦想做富翁,真正发财的却没几个,我没那个命,再努力也白搭。”
兰焕笑道：“宇宙里不存在命运这种东西哦,占卜都是恶灵发明的骗术,我们从来不做的。”
褚潇转头质疑：“我看有的算命先生算得挺准的,只看生辰八字就能准确描述那人的性格家庭和过去的经历。这些难道不是创世神设计的？”
至高的神明为宇宙制定经纬,世间万物都是经纬上的棋子，按神的意志运行，供其取乐。这是她的理解。
兰焕纠正：“如果一切发展都由神决定,我们何必修行和跃升呢？占卜是能说准已经生成的事物，因为每个人从成为受精卵那一刻起就吸纳着宇宙间的能量,接受采集的五行配比不同，性格体貌自然有区别,生辰八字的作用只是标记这些信息。各人的特征构成了修行的业障，决定着修行成功的难度,单从生存角度看叫做‘资质’。资质不同，做事的态度方式就不同，照此推导当然能算出各自的性格和过往经历了。但资质不是一成不变的，通过努力或者奇遇将会促成不同的结果,未来是未知的，充满无限的可能。”
褚潇思索着问：“有人提出过平行宇宙理论，说同时存在着无数个宇宙,这是真的吗？”
她但愿这一理论成立，在平行空间里还有很多个她,靠量子纠缠就能穿越成安全世界的那个自己。
兰焕否认了这条捷径。
“宇宙里微小到一个光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创世神这么安排是希望所有生物能能明白自身的宝贵，不自我轻视，也不轻率地做任何决定。你不妨把平行空间理论当成选择题，去争取最好的选项。”
褚潇觉得他话里有话，问：“你知道我最擅长做选择题？”
她疑心又被他看破了那天自愿被阿达尔绑架的动机，很讨厌这种被人全方位透视的压迫感。
兰焕又露出标准的哄小孩笑容：“你这么聪明，肯定每种题型都拿手了。你们的临床医学课教授明天要带学生去医院参观，你准备一下，明早去学校吧。”
褚潇嗔怪：“你以为我这会儿还有心思上学？”
“我看你坚持写作业，也没跟班主任申请延长假期，请假休学会浪费学费，你肯定不愿意吧。”
褚潇很不喜欢有人掌控她的想法，好像在被牵着鼻子走似的，闷声问：“那你也不用围着我转吧，地球都快灭亡了，我们就不能干点更要紧的事？”
她严肃地提出建议：“去找伊兰娜，或者父神，再不然带我去幻境修炼，都比上学重要得多啊。”
相比她的急躁，兰焕淡定得像个混吃等死的人，笑呵呵说：“找人的事同事们正在进行，幻境里设计感太强，对修炼没太大帮助，后天将有一次月食，是整理能量的好时机，那之后我们再安排新课程吧。”
被迫在慢节奏里打转，褚潇很烦躁，但想到兰焕同处生命倒计时里，不会冒险磨洋工，听他的应该没错。
共担的风险又让她记起一桩大事，按捺已久的怒气总算蹦到脸上。
“阿达尔说共生契约规定一方死了另一方也会跟着死，你就想让我做你的垫背是吗？”
兰焕任她拽着衣领猛烈摇晃两下，握住她的胳膊顺毛：“那天太仓促没来得及跟你解释，只有定约双方都是高维人类时‘共死机制’才会出现，你没有灵魂，不会发生那种事。”
褚潇火气压缩，两秒钟不到又腾回原来的高度。
“等我有了灵魂就会陪你去死了？”
“有了灵魂死后将进入轮回，到了那时你就不会惧怕死亡了。而我会在契约引导下找到重生的你，继续守护你。”
兰焕温情脉脉地凝睇她，有信心做让她安居乐业的家园，冬天的暖阳，夏日的凉风，初春的微雨，仲秋的明月，都在他的关怀里。
褚潇相信他没有凡俗的欲念，仍讨厌那充满爱意的眼神。
他爱着的是期待中的褚潇，并不是真正的我。
邪恶之人不配得到神的眷顾。
这该算自卑吧，变态的强大自恋体系竟然不起作用了，难不成她的心态真因为这男人发生了改变？
想这些就是浪费时间。
她偷偷重启大脑，更换数据时不经意地理清了一些疑点。
“兰焕，我知道那天咬我和小缘的蚊子是哪儿来的了！兰思思……”
当时兰思思抱着一大捆栀子百合回家，蚊蠓最喜欢藏匿在那些香气浓烈的花朵里，而且兰思思绝对是有意为之，因为她的嫌疑远不止这点。
当初阿达尔把她和兰焕困在幻境里，她掩护兰焕逃脱，自己拖了很久才出来。同为六维人类，修为悬殊不会太大，后面二人正面的较量也证实了这点。所以“被困”其实是故意玩失踪，留时间给堕神祸害我们。
还有蔡志刚当人肉炸弹那晚，有人修改了公寓结界并掐断我和兰焕的联系，导致我在遇袭时孤立无援。现在看最有条件搞小动作的也是兰思思。她处处针对我，极力扣帽子主张清除我，不止出于厌恶，一定还有别的阴谋。
千回百转的思绪迫切地想要转换成控诉，兰焕却在她刚刚说出兰思思名字时轻轻捂住她的嘴。
“别瞎猜。”
他的微笑轻得像浮在静水上的花瓣，看似波澜不惊，又似乎能洞悉最细微的水纹。
褚潇心领神会，知道他也看出问题了，下意识转头张望，紧张道：“我们住在这儿安全吗？”
她担心受兰思思监视，兰焕马上喂她定心丸。
“这里的结界是克洛丽儿联合四名同事设置的，兰思思去找父神了，暂时不会过来。”
既然他心里有数，褚潇也不必咋咋呼呼挑明，谨防隔墙有耳。
“那现在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我连阿达尔都能收拾，伊兰娜估计也不在话下，再敢惹我，我就喝了你的血跟他们单挑。”
“绝对不可以。”
兰焕严肃劝阻，褚潇还听到另一个对之重叠的话音，是银发女神。
一霎的惊讶出卖了她，兰焕警觉：“你怎么了？”
“……你突然黑脸，我不太习惯。”
褚潇略加遮掩，认真问：“为什么不可以呢？”
兰焕说：“你一失控就疯狂吸收敌人的能量，太多邪能会吞噬你的心智。说实话那天我也没十足把握能制止你，当着同事们的面装镇定，心里别提多忐忑。你以后绝不能再胡乱冒险了。”
褚潇也不想饥不择食地狂捡垃圾吃，这会儿急于知道银发女神发声的用意，点点头，谎称还想睡一会儿，让兰焕去陪杜缘吃饭。
有兰焕顶替，吱吱赶紧溜回主人身边，见褚潇平躺在地板上，腹部搁着一只纸叠的金字塔，奇道：“你这是要通灵吗？”
褚潇嘘声示意它住嘴。
“替我守着门口，有人来了先帮我把金字塔藏起来。”
她曾用这伊兰娜教授的方法联系银发女神，那时银发女神还没恢复记忆，只用一次就失灵了。现在女神的意识已觉醒，再试试没准管用。
念着咒语进入冥想，她顺利来到深海，见到那宛如灯泡莹莹发光的白色身影，同时听到二人脚下的黑渊里间歇传来魏楠熙的咆哮。
“你吸了堕神太多能量，她苏醒了，我费尽力气才勉强困住，不知道能撑多久。”
银发女神秀眉轻蹙，忧色更胜从前。
褚潇明白她刚才为何反对自己了，不敢问魏楠熙逃出来会有什么后果，忽然发现女神的外表与前几次有所不同。
“你身上的枷锁都解开了？”
“嗯。”
银发女神微微露笑，展现一丝欣慰。
“你在净化杜缘时立下向善的坚定决心，为我解除了禁锢，否则我根本制不住下面的怪物。褚潇，谢谢你让我看到了希望，可是我们的时间所剩无几了，还请你尽快做决定。”
毫无疑问，她是正义、善良、高尚、光明的化身，褚潇若是个好人铁定对她言听计从，恰恰因为自身邪恶不堪，导致她不敢放下戒慎。
谁知道她画的饼有毒没毒，我没有灵魂，死了就彻底完蛋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能不能放宽要求，只要不到垂死状态，其他肢解、凌迟、剥皮、火烧，我都可以忍。”
银发女神难色比她还深：“不行，你的生命力和精神力都太强了，不完全解除防御我改变不了你的DNA。”
第一次听她提出改变原理，褚潇惊疑：“改变DNA？”
“是的，伊兰娜的诅咒让你的DNA存在错误的编码，我必须修改那个错误，斩断你的恶根。”
“那要怎么实施呢？”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你不说教我怎么相信？！”
“…………”
银发女神似有隐衷，任褚潇软硬兼施都不松口。这加深了褚潇的疑虑，更不敢把性命交付出去。
没有人是能够完全信赖的，硬要找一个也只有兰焕，可惜他不是她……
黑渊里突然伸出一只巨大的孩童的手，五根摩天大楼般粗壮的手指不断狂躁抓捏，搅起阵阵暴风似的乱流。
褚潇以为魏楠熙要挣脱关押了，苦闷全转为惶急。
银发女神还很镇定，但凌乱飞舞的发丝搭配忧虑的表情，传递着浓浓的不祥。
“她暂时出不来，你回去吧，下次将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请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