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妃 第086-090章
正文第八十六章失踪
百里素儿不防一下子被甩得摔到了一边,跌坐在地,他捂住脸恼恨地看向来人,恶狠狠地道:“是谁,竟然敢打本皇子!”
白玉瞪着他,满脸怒意地道:“百里素儿,身为别国皇子却不知什么是教养,什么是礼仪么,如此这般癫狂无状就是你身为西狄皇子的教养么!”
百里素儿捂着脸盯着白玉,那种奇异的带着怨毒的森冷目光,仿佛一条毒蛇陡然从幽沉的水面露出了头,却随即又悄无声息地沉寂了下去!
白玉被那种目光一盯,顿时觉得一惊,但是再细细看去的,却也只见百里素儿一脸愤怒地盯着她却仿佛寻常恼怒模样。
“我做什么了,我只是想要抱抱茉姐姐,洛儿可以抱,我怎么就不可以了,我也喜欢茉姐姐!”百里素儿恼火地捂着自己肿痛的脸低低地尖叫,大大的眼睛里一下子就盈满了泪水,仿佛极为委屈。
白玉被他的强词夺理外带毫无顾忌的告白给彻底噎住了,震惊地看着面前的漂亮又倔强的少年,气怒地刚要说什么:“你怎么可能和洛少爷一样……!”
但是话说了一半,便被西凉茉伸手在肩头拍了拍,随后将那话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西凉茉示意她稍微让开,随后看向站在她身后看向百里素儿,不咸不淡地道:“素儿,你过来。”
百里素儿眼珠里闪过一丝警惕的异芒,随后立刻捂住脸儿退开了几步:“我不要,你肯定是要打我的!”
西凉茉淡淡地道:“你不是想要学洛儿与我亲近么,你不是喜欢我么,既然如此,总要让我看看你脸上的伤。”
闻言,白玉和百里素儿同时惊愕地看向了西凉茉,这一点都不像西凉茉会说出来的话!
白玉不敢置信地想要说什么,却被西凉茉用眼神阻止了。
西凉茉搁下手上的书,从容地坐回八仙椅上,看着百里素儿温声道:“怎么,还不过来么?”
百里素儿看了看她,像是在衡量对方是不是在骗自己,犹豫和迟疑了片刻,方才从地上爬起来,慢慢地向她走过去。
倒了西凉茉面前的时候,更仿佛警惕得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西凉茉看了看他左半边脸蛋红肿得厉害,一看白玉就是用了极大的力气,一点都不曾留情,而且用了至少两分内力。
“很疼么?”西凉茉伸手在一边装着茶水的紫砂杯子里点了点,然后触上百里素儿的脸,指尖的凉意让他轻抽一口凉气,随后有点眦牙裂嘴地嘟哝:“当然那了,要不你试试那个粗暴女人腕力!”
西凉茉轻笑了起来,固定好他的脸,随后伸手沾了杯子里的茶水,继续为他轻揉那红肿之处:“别乱动,用点茶水带着凉意,能消肿,你总不想长大了毁容成丑八怪吧。”
百里素儿一愣,随后眼睛一亮,直勾勾地看着西凉茉,仿佛颇为认真地道:“我若是毁容了,茉姐姐可会为我负责?”
西凉茉垂下眸子看着他,随后微微一笑:“我已经嫁人了,而且我的夫君是九千岁,怎么,你打算取而代之?”
百里素儿嘴儿一张,一副很想说有何不可的样子,但是他撞上了白玉冰冷的目光,还是硬生生地把话吞了回去,只是一脸委屈地看着西凉茉。
西凉茉替他揉揉脸颊后,便对白玉道:“一会子让人将十八皇子送回去,再去取我的白玉生肌露给殿下抹上。”
白玉一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点头:“是。”
随后,她将百里素儿给送出了门外,又去取了一只白玉瓶子交给门口的二等丫头白荷,嘱咐她将百里素儿送回去。
“这露用上了,不能吃辛辣之物,否则你的脸儿会更红,晚点我再过去看看十八殿下。”白玉例行公事地交代百里素儿。
百里素儿没好气一把夺过瓶子,随后恼恨地瞪着白玉:“谁要你这个臭丫头假惺惺啊,我最讨厌你了,以后都不要看见你才好呢!”
说罢,一转身便一脸委屈又生气似地走了。
白玉看着他倔强的背影,不由摇摇头,叹了一声:“真真儿是被人宠坏的孩子。”
这样一个任性的孩子,方才又怎么会露出那种让人不寒而来的眼神,大约是她的错觉吧。
白玉也没有往心里去,径自转身回了房内,见着西凉茉坐在紫檀书桌子前,仿佛在沉思什么。
白玉到底忍不住心中的疑惑,还是上前轻声道:“郡主,您这是在做什么呢,方才那百里素儿分明是想轻薄您,您却还对他如此和颜悦色,且不说那小子心里怎么想的,若是千岁爷知道,依照着爷的气性,只怕……。”
西凉茉偏了偏脸,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勾了下唇角:“白玉,倒是看不出来你对千岁爷很是忠心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安在我身边的人。”
白玉闻言,顿时又红了脸,却是浑身颤着咬牙道:“郡主,您这是要剜白玉的心么!”
西凉茉见她是真的难过,方才正色笑道:“不过一句玩笑话语罢了,你这丫头也别往心里去了,方才我只是在试一试百里素儿。”
“试一试?”白玉有点儿茫然:“小姐,您说试一试是什么意思呢?”
西凉茉微微挑了下眉:“你没有发现这一次回来的百里素儿和之前寄居在咱么这里的百里素儿有些不同么?”
白玉一愣,随后颦眉道:“您说什么……这,这是说您在怀疑这个百里素儿是假的?”
她却是看不出来,只因为百里素儿从一开始到来就让他们整个府第后院的人都不喜他,十二岁的小小少年,美貌无比却恁地惹得神憎鬼厌,一开始宫人们还要因为他特殊的身份,即使被为难却也还要好生伺候,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直到后来底下人哭着和白珍说不再去伺候那位十八皇子了,这事儿才捅到了郡主这里,在被郡主好生整治一番之后,这位小爷才算踏实了。
只是踏实没多久,便又去刻意接近洛少爷,又为了与郡主斗气,做出那种推洛少爷落水,害的洛少爷发烧的事,若不是洛少爷为他大力求情,郡主早让人将他折磨个半死,或者告诉千岁爷洛少爷落水的真相,让这百里素儿进司礼监大狱好好地磨掉一层皮!
如今过了些时日,他又吵着回来,大伙都对他的讨厌得紧,还真没看出来他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白玉想了想,目光落在桌子上的那一只紫砂茶杯,忽然明白了:“您是说易容术。”
西凉茉点点头,比了比自己的脸:“江湖上所谓的易容术,不管人皮面具有多精巧,必定会在脸的周围如耳朵后,发际线之类的地方有接缝,虽有一些人皮面具效果极佳,难辨面目真假,但是若蘸水细细研摸,便能摸出异样来。”
这就是她为何让百里素儿过来,并且为他抚伤的缘故。
她虽然不是易容高手,但是论调妆弄粉,她也算是一流高手,而妆容与易容亦有许多相通之处,所以,她相信自己一模,是真有人皮面具,还是一张真的脸孔,必定能摸出来。
“那郡主可曾发现什么不对劲了么?”白玉神色也严肃起来,若是贞元公主送了一个真的百里素儿过来,众人便都暗中怀疑他意在天朝机密,毕竟还有哪里比九千岁府第更接近天朝权力核心之处。
但若是来的是假的百里素儿,那么其中就更是大有深意了,白玉跟在西凉茉身边时日长久,性子又机敏沉稳兼有,也算得上是极为优秀的半个谋士了。
西凉茉淡淡地摇摇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那确实是他自己的脸。”
白玉亦有些犹豫地道:“嗯,而且太医也为他诊脉过了,说是水土不服,所以肠胃不适,所以他身子确实虚弱,在千岁府里呆了这些时日,倒是真有些好转。”
这也就是从侧面证明贞元郡主没有说假货么?
西凉茉微微眯起眼,她亦在怀疑,是否自己的判断失误了?
西凉茉沉吟着看向窗外苍白的青天,瑟瑟寒风卷过一片红叶,落在紫黑色檀木雕花桌子上的艳丽半残缺的红叶,带来一丝诡谲的气息。
那种气息叫做——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在千岁府后的湖边一伸手接住红色落叶的美貌少年,轻嗅了下叶子上的味道,又轻抚摸了下自己的仍旧还有些红肿的脸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竟然开始怀疑我的脸是假的么,西凉茉,该说你是聪明,还是蠢呢?”
——老子是请原谅我一生放纵不羁爱犯二的悠然的分界线——
日子又过去了半个月,百里素儿在被教训了那一次后,似乎消沉了下来,不再如平日那般的放肆无忌,或者说面对西凉茉的时候消沉了许多,而与西狄人的议和条款也签订了下来,。
西凉茉并没有放松对百里素儿的监视,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便也沉下心来,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练兵和与镜湖堡的联系之上。
鬼军出世大半年有余,如今的飞羽鬼卫虽然尚且及不上靖国公的干将军百战之军的赫赫威名,但是如今也是名声远扬,其中的九字诀更让不少老一辈的军中人都记起了过去那只消失在沙海的传奇军队。
但是这一支飞羽鬼卫实在太过年轻,又让老人们只能纷纷在心中暗自猜测。
西凉茉也没有刻意地将如今的飞羽鬼卫与当年蓝家鬼军联系起来,于她而言,隐蔽在旧日荣光,先人的荣耀之下,永远锻造不出真正的王者之师。
“怎么,丫头野心不小,王者之师,这是要超越你的外祖,还是想创造属于你的传奇?”百里青听着西凉茉的话,便从手上奏折理抬起阴魅的眸子,睨着她似笑非笑地道。
西凉茉顺手将帮他看完的折子搁在了明黄的绣万字桌布上,方才望着他悠悠道:“百战之师常有,而王者之师不常有,百战不殆,有王者之师,方能保住不败之地,若是这天下是我的,我会希望飞羽鬼卫而成军中之魂,军中将领的熔炼之炉,才能让军魂百年不堕,胜之常在。”
“军中熔炉?”百里青忽然颇感兴趣地挑眉道。
“嗯,军中熔炉,就是——军校署。”西凉茉笑了笑,她想过能成立类似于西点军校那样的学校,系统的军事理论与实战结合,有独特而能传承百年的钢铁一般的精神,亦不乏人文之所在,亦武亦儒,所有优秀的将领大部分能从中出生、成长、进修,最终成就一个完整的体系,支撑国防。
百里青听着西凉茉的阐述,眼中亦有异芒绽放,他定定地听完西凉茉的简单阐述,百里青素来是个善于采纳百家之长的人,那些完全没有听过的理念让他非常的感兴趣。
但是西凉茉到了末了,却忽然轻笑起来:“可惜这天朝却不是我的,自不必如这般操心了。”
百里青闻言,将手上朱砂水晶笔掉了个头,挑起西凉茉的下巴,仿佛在端详她每一处线条一般:“倒是看不出来,我的小丫头倒是个有问鼎九五之尊的狼子野心。”
西凉茉伸手弹开他手上的笔尾,单手靠着那书案支着脸轻笑:“前朝不也有则天女帝君临天下,今朝若是不曾遇上你,说不定我还真就进宫嫁做宸妃,试试走走那位女帝陛下当年路。”
百里青似乎颇为满意西凉茉那句——今朝若不是遇上你,于是伸手轻抚国她的长发,优雅地安抚道:“如今不也很好么,你也算是君临天下了。”
西凉茉一愣,随意地笑道:“阿九,咱们这顶天就是挟天子以令天下么,如何成了君临天下?”
百里青微笑:“如本座这般身份,夜里都让你凌驾于本座之上好几回了,你自然是君临天下。”
西凉茉瞬间反应过来,涨红了俏脸儿,没好气地拍开他调戏自己的手:“你这厮,满脑子邪念!”
百里青最是喜她那似恼非恼,略显羞涩窘迫的模样,别有一番风情,伸手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正要好好地借机轻薄一番,却忽然听见暖阁外头传来小胜子略显焦急的声音:“千岁爷,府邸里有人传话过来,请夫人速速归府一趟。”
西凉茉一楞,随后一边从百里青腿上下来,一边道:“小胜子,你且进来!”
小胜子赶紧进门,一进门就闻见了这气氛有点不对,再瞅着爷冷着脸,一看就是——欲求不满。
定是方才与夫人在亲密的时候,被他打断了,但是他真的不是故意的,而是府邸里真出事了,或者准确地说是西凉茉那一边出事了。
小胜子紧走步,停在西凉茉身边轻声道:“回禀郡主,方才白珍匆匆换了宫装拿了腰牌进宫,说是白玉不见了。”
西凉茉一愣,随后颦眉道:“你说的可是真的,白玉怎么会不见呢?”
小胜子大力地点头,也是颇有点担心的模样:“是真的,但是具体情形,小胜子不知道,怕是要召见一下白珍!”
西凉茉立刻点点头,让小胜子去宣召白珍。
片刻之后,白珍便被领了进来,她一见西凉茉,凝重的神色愈发里便带了一丝泪意,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寻常模样,轻声道:“郡主,玉儿姐姐不见了。”
西凉茉颦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珍到底跟了西凉茉这么些年,也是能独挡一面的大侍女了,便立刻详细地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这几日郡主您都在宫里陪伴着千岁爷,所以……。”
原来前日一早,就已经是十一月底盘帐的时候,白玉便按着老例出千岁府,做一辆马车去了国色坊,那是西凉茉最早开始经营的产业之一,到目前为止,里面的胭脂水粉除了风靡天朝上下,甚至畅销西狄、赫赫等,生意极好。
而西凉茉如今只是看看账本,大部分打理的功夫都交给了掌柜,而盘帐和核查则交给了相对老成持重的白玉。
但是这一次白玉去了国色坊之后,便没有如寻常一般在下午回来,千岁府众人当时并没有往心底去,只以为是她太忙,或者有别的什么事情绊住了,就是如今的枕边人魅六虽然觉得夜里忽然没了暖玉温香,而抱怨几声,倒也都是正常的。
但是到了第二日傍晚,就有人发现这事儿有点不对了,白玉算账的功夫很是不错,竟然被盘住了那么久,定然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等到白珍派人去查的时候,那掌柜才错愕地道出白玉早就在昨日就回去了,不曾见到过她!
白珍即刻命人四下巡查,并且一路赶回了国公府,安排更多的人去查找,但是都没有任何结果。
诺大一个人和马车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西凉茉瞬间拧起了眉头,沉声道:“再去查,叫上六部和司礼监的人一定要查到白玉的下落。”
白珍立刻点头称是,立刻掉头就出去了。
而她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找,却是拖了半年。
正文第八十七章玉碎瓦全
“还是没有消息么?”西凉茉颦眉,手上在批阅折子的动作亦停了下来,看向来人。
“回禀小小姐,前字决的人都已经撒开来了去,所有人都散出去了,但是没有任何消息!”蒋干羞愧地单膝跪地,这个精壮的小个汉子亦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棘手的事。
“是属下等人办事不力,还请小小姐责罚!”
西凉茉摇摇头,面色冷凝地抬了下手示意他站起来:“行了,此事蹊跷得很,非但是咱们前字决的人,就是司礼监的人……。”
她顿了顿,看向那柱子后隐约露出一角黑色的衣衫,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魅六,你们的人也没有任何消息么?”
魅六慢慢地走了出来,垂着眸子,低声道:“是。”
西凉茉看着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与平日并无区别的模样,但却也没有忽略他紧紧握住的拳头和眼睛里猩红到狰狞的血丝。
白玉失踪,最焦心的只怕就是他了。
她摆摆手,温声道:“行了,今儿不用你当值了,我这有魅晶,你回司礼监衙门去等候听风部的人的消息罢。”
魅六抬首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只拱手道了声谢,一点没有犹豫地便转身离开了。
“小小姐,如今咱们所有的人全部都撒了出去,但是没有任何结果,是否还要再加大搜索范围?”蒋干神色凝重地请示,他顿了顿复又轻声道:“只是如今距离白玉姑娘失踪已经整整五日,若是对方打算勒索的话,也应该早就派人来传信了。”
西凉茉如何会不懂得蒋干的意思,前生她身为顶级政客身边的第一秘书,这等事情遇到的不少,受害者失踪四十八小时内是营救的黄金时间,这个时间绑匪还来不及处理掉太多的线索,目击者也不会游离出事发地点太远,更容易取得追踪线索。
而超过四十八小时还没有任何线索,受害者的危险就会成倍升级,而被营救的希望就数倍降低,主动权基本偏移到绑匪手上。
而根据前生行为心理学与犯罪心理学研究表明,寻常绑匪一般会在四十八到七十二小时内,对事主提出置换人质的要求。
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白玉一点消息没有,连马车和车夫一并随身的丫头都失踪了,没有接到任何威胁与要求,这表明什么?
西凉茉支着额头,闭了闭眼,神色愈发阴沉。
这表明对方如果不是图谋更大,就是也许根本没打算让白玉再活着回来,甚至没打算威胁他们,白玉功夫不弱,到底是什么人做的?
“会不会是白玉姑娘在外头得罪了什么人?”蒋干说出自己心中隐藏许久的疑惑。
西凉茉摇摇头,叹了一声:“若是能被她得罪的人,都能在前字诀和司礼监的人手上能将所有的踪迹抹得干干净净的,恐怕那些人要针对的也不会只是她一个婢女罢。”
蒋干一怔,随后也觉得自己的猜测实在是有些可笑,顿时又惭愧地低下头。
西凉茉没有什么心情再说话,只有些疲惫地摆摆手:“行了,你且先去,再查查周围有没有人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蒋干立刻点头,躬身离开。
且说魅六刚刚踏出庭院就撞上了一个娇小的影子:“你去哪里?”
魅六有些没耐烦地道:“回衙门听风部。”
说着就要绕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魅晶。
“今儿是你当值!”魅晶冷冰冰地道,又偏了一步,挡在他的面前。
“夫人让我走了!”魅六越发地不耐烦。
魅晶眯起眼,看着他,面表情地道:“魅六,你可还记得自己身份与职守,身为主子的影子,岂能擅自离开主子身边!”
“你到底要怎么样,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魅字部都排不上号的东西也来教训前辈了么,何况白玉视你们如姐妹,她出了事,这就是你的表现!”魅六咬牙切齿地道,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职责所在,但是玉儿,他的玉儿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面前这个臭丫头居然来教训他不够尽忠职守么!
因为魅六戴着面具遮了半张脸,所以愈发的显得那双眼睛如此猩红,带了一丝狰狞的味道。
魅晶冷冰冰地道:“我能分得清楚职责与情感,你呢,你还配做一个魅部的死士么?”
魅六大怒,他原本就满心煎熬,如今忍不住抬手就要推魅晶“你……。”
而此时一道悦耳阴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如今这是恼羞成怒要动手么?”
魅六一惊,回头一看,却见一道修长华美的身影不知何时静静地负手站在不远处,正冷冰冰地看着他,那种极具压迫感的视线顿时让魅六浑身一颤,随后噗通一声单膝跪下,颤声道:“千岁爷!”
百里青款步过来,冷冷淡淡地道:“原是想让魅晶来提醒你自己的身份与职责,却不想原来你竟还是这样的痴情种子,这已经是你第二次犯错了,既然如此你也不适合再呆在魅部了,且先去把你的令牌和刀都交出来,自去领罚吧,等着休息一段时日,便去滚刀堂,过了刀堂,你便不需要再做个影子日日跟在主子们身边了,可以去寻你的白玉。”
如今西凉茉对一个丫头倾注了太多的心力,动用这么多人马已经是他容忍的极限,但他绝对不会将一个心不在焉的护卫放在西凉茉身边。
魅六不敢置信地蓦然抬眼看向百里青,却只见百里青越过了他,径自向院子内走去。
魅晶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也随着百里青而去。
魅六呆滞地看着百里青和魅晶的背影,心中一片茫然,成为魅部的杀神是他从出生以来的就指定的方向,不知流了多少血,废了多少心思,历尽多少杀伐才能在魅部取得一席之地,九千岁给他们的一切也全部都是最好的,成为杀神是死士的荣耀。
如今却……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眼前滑过白玉的模样,顿时哑住了嗓子,随后狠狠地闭上眼,只觉得嘴里满是腥气。
此时,一道尖利又似笑非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我说魅六,你莫要忘了,你一切都是主子的,为了一个丫头这般让主子没脸,你是疯了么,行了,跟咱家走吧,一会子咱家会吩咐刑房的人稍微手上轻点。”
魅六沉默着,转脸看向了那红衣大太监——刑房副总管刘公公,随后魅六垂下眼,僵硬地道:“有劳公公辛苦了。”
随后,他忽然跪下来,对着百里青所去的方向‘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头,随后红着眼,起身以后,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外走去。
刘公公轻笑一声,摇摇头,慢悠悠地跟着去了。
空无一人的庭院里,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小树丛里走了出来,看了看百里青去了的方向,又看了看魅六离开的方向,漂亮的面容上露出兴味的笑容来。
“素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另外一道白色人影捧着一只鸟窝从他身后的树丛钻了出来,对着他好奇地道。
百里素儿看了看炸了满头碎草屑愈发承托得他一脸单纯的百里洛,唇角一勾:“没什么,看小鸟吵架。”
百里洛眼睛一亮:“咱们去抓蚯蚓喂小鸟,让它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百里素儿看着百里洛那张漂亮纯美的过火的脸孔,眼里闪过一丝异光,随手轻柔地抚上百里洛细致的脸颊,干脆地笑道:“好,当然好。”
百里洛不疑有他,兴高采烈地拖着百里素儿又钻进了草丛。
在众人都为白玉着急,九字诀和司礼监的人几乎私下翻遍了整个上京之时。
“唔……。”白玉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只觉得一阵头晕脑胀,空气里浓郁的腐败味夹杂奇特的香味更是让她觉得胸闷气短。
她赶紧闭上眼,打算调理自己的内息,让血脉运行顺畅一些,却不想陡然却发现自己气海丹田内竟然——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玉心中一冷,随后摸了摸身下,方才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床软缎垫子上,她忍耐着头晕脑胀,支撑着自己的身子慢慢地坐了起来。
在自己的眼睛适应了周围的环境的昏暗之后,不由一愣,地面上躺在两个人,或者说两具尸体更合适。
一人是自己的车夫,一人是跟着自己的小丫头白羽,两人都闭着眼,但是皮肤已经分明是一种完全没有生气的死人的惨白色泽。
而不少地方已经露出青青紫紫来,跟着西凉茉出生入死也好几回,白玉怎么会认不出那是尸斑?
那些腐臭的腥味就是从尸体上发出来的,即使现在天气已经渐渐变冷也不能阻止尸体的腐坏。
她到底已经被掳来关在这里多少天了!
她捂住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却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地跌坐了回去。
床瞬间发出‘吱呀’一声响。
白玉心中瞬间一冷,暗自叫了声:“糟糕!”
果然片刻之后,门便吱呀一声打开来,冰冷的带着潮湿味道的风也一下子给吹了进来,瞬间吹散了房子里那种让人窒息的臭味,也让白玉瞬间清醒了一点。
只是随之透落进来的刺目光线让白玉有点难以忍受地伸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一道软软侬侬的声音响起:“哟,这是真醒了,方才下头人通知我,我尚且不信呢,看来飞羽督卫手底下的丫头也真是不同凡响呢,嘻嘻。”
白玉眯起眼向门口看去,只见一道纤细的人影走了进来,只是这人打扮之古怪让她彻底地愣住了。
粉面红唇,珠玉满头、水袖长衫,分明是伶人戏子的装扮,只是这般浓墨重粉之下依旧看得出她面目之精致美貌,只是一举一动透露出一种极为古怪的气息。
“你是谁?”白玉警惕地看着她。
那女伶笑嘻嘻地进来之后,也不答话,只是走到那地上躺着的尸体周围看了看,摇摇头:“果真是没有内力底子就是受不得这九寸香,都死了好几日了。”
说着她从腰上取了一只细瓷瓶子倒出里面的液体在了那两具尸体之上。
一阵青烟冒起,随后那尸体就弹动起来,狰狞异常吓得白玉忍不住往床里闪了闪身子,不一会只见地上的尸体竟然融化了开来,从皮肉腐傻灼到骨骼破碎,皮肉烧焦的味道腥臭难闻。
那两具尸体慢慢地消失在了地上,只留下两摊子血水,但是风一吹,那血水仿佛迅速地在瞬间就蒸发了。
白玉脸色愈发的苍白,她原本就饿了好些天没有用餐,如今看着这样的情形,虽然几欲作呕,却什么都呕不出来。
那女伶瞅着地上干干净净以后,又扭着腰身走近了白玉,居高临下地看着白玉,仿佛在打量什么货物一般,那种诡异的眼神让白玉异常地不舒服。
女伶伸手抬起白玉的脸蛋,软软地道:“瞧着脸蛋倒是不错,内力也有所以才熬过了九寸香之毒罢,嘻嘻,没了内力才好,也算是你命大。”
“你到底什么人!”白玉只觉得她指尖冰冷滑腻,让人异常的不舒服。
女伶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掩了唇笑得花枝乱颠:“嘻嘻,我是谁,你说我是谁就是谁,早日里见你如此彪悍护主地打人,怎么如今却不认得我了?”
说着,她眼波一转还很是哀怨地唱了一句:“咿呀,汝这等好忘性却教奴心肝断!”
白玉莫名其妙,只觉得这女伶说话颠三倒四,目光诡谲,更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她忍不住稍微退开一点,离开那女伶远点,但是那女伶却又坐了过去,紧紧地贴着白玉坐下。
白玉刚想骂人,却见她眼波流转,忽然间脑海里掠过一个影子,她瞬间冷下了脸:“是你——百里素儿!”
那女伶闻言,仿佛一愣,随后‘噗嗤’笑了起来:“谁告诉你我是他的?”
白玉有点疑惑,随后陡然想起西凉茉说过百里素儿的脸没有问题,她们都能确定他是男子,但身边伶人的曲线却分明是个女儿家!
又或者,她是个他?
而浓艳的墨彩是在让她完全无法分辨她的五官。
“你就算不是百里素儿也是西狄人!”白玉冷冷地道,怀疑地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那女伶笑嘻嘻地一口承认了:“没错,奴是西狄人,别看了,你觉得我是百里素儿,我就是是,若觉得不是就不是。”
一番颠三倒四的话让白玉心中茫然又无可奈何,看着她总往自己身上靠,便下意识地往床内靠去,却不想被那女伶一把握住了肩头,白玉陡然一惊,想要挣扎却只觉得那女伶的手看着纤细力气却大得恐怖,让她一动就痛得骨头都要别掐断。
白玉咬牙,只见那张浓墨重彩的脸几乎贴到了自己的脸上,那种近距离陡然放大的华美脸孔有一种近乎狰狞的艳丽,偏生她的声音软侬甜蜜:“哟,玉儿姑娘的脸儿真是又嫩又滑呢。”
说着,那女伶忽然伸出粉红的舌尖,在白玉脸上狠狠一舔,黏腻的触感让白玉瞬间睁大了眼,几乎恶心得想吐,但是她刚试图推开那女伶,却被点住了麻穴和哑穴。
那女伶似乎很满意自己品尝到的味道,软绵绵地笑了起来:“嘻嘻,果然味道不错,不知道身上的皮肤有没有那么嫩。”
说着她伸出纤手慢条斯理地解开白玉的衣襟。
白玉惊恐又愤怒,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额上青筋毕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将自己剥得一丝不挂。
那女伶瞅了瞅白玉细腻光洁的身子,又以袖掩唇嘻嘻地笑起来:“不错,一个丫头有这样的身子和肌肤真是不错,看在你这身子的份上,就暂时原谅你冒犯之罪好了。”
随后,她一伸手将动弹不得白玉推倒在床上。
门外冰冷的风吹进来让白玉的身子瞬间颤抖起来,她近乎凶狠地瞪着女伶,却掩不住眼中的透彻心扉的恐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浓墨重彩的脸慢慢地朝她覆了下来,成为一生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阴影。
白玉死死地盯着船舱的顶上,一滴冰冷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下来。
沉寂的秋风吹过安静的船坞,夜色渐渐降临,新月挂上天空的时候船舱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来,一道纤细的身影慢条斯理地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门外几个懒洋洋地靠着船柱的蒙面侍卫看着那女伶出来,纷纷轻笑起来:“主子这是爽快完了吧?”
那女伶笑嘻嘻地一摇一摆地走过去,媚眼一抛:“怎么了,羡慕?”
“自然,自然的,主子可是男女通杀,咱们这些人还是消受不起男子的。”
“若是能有今儿船舱里美人伺候就是不错了。”
听着底下人这般议论,那女伶“咯咯”地笑了起来,仿佛因为手下人拍马屁而心情愉悦,摆摆手,软软地笑道:“行了,一个个馋猫儿似的,那船舱里的美人就赏给你们尝尝罢,反正她也不是什么雏儿了,不必客气。”
一众侍卫们互看了一眼,拱手朝她道:“谢主子赏!”
随后毫不客气地大笑着向那船舱里走去。
那女伶转身看着船舱门再次合上,听着里面传来的细微的破碎低吟和男子的畅快又狰狞的笑声,她仿佛看到什么有趣的事儿一般笑得花枝乱颤。
河边的一轮冰冷的月光在黑沉沉的空中,照亮万家灯火,也照见了幽幽暗沉之中无数魑魅魍魉。
正文第八十八章刺杀戏
“白玉!”伴随着一声低低的轻呼,一道人影陡然从软塌上惊醒。
西凉茉轻喘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看向窗外,仿佛有窈窕的人影一晃而过,有温柔沉静的少女探出头来朝她一笑:“主子,可是让梦魇着了,白玉备下了宁神清心露,用一点可好?”
但是晃眼过去,却只见幔帐在瑟瑟秋风中轻舞,并不见那熟悉的人影。
“茉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么,可要用点暖茶?”略带稚气却颇为悦耳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让西凉茉一怔,随后低头看向软塌边,美貌稚气的少年坐在脚搁上,半伏在她腿边,仿佛刚刚睡醒的模样,而他身边的百里洛也还在睡得口水直流。
西凉茉方才想起来她给百里洛讲故事,结果百里洛习惯了听故事睡觉,便趴在她的腿边睡着了,而她自己大约是这几日实在太操心,所以也不知不觉地依着榻上小桌子睡着了。
“不必了,一会子我让白珍她们过来伺候着就是了。”西凉茉揉揉眉心,有些疲倦地道。
但是百里素儿还是爬起来,一本正经地道:“我渴了,要去喝水,所以顺便帮你拿而已!”
随后,她便看着百里素儿一骨碌爬起来,跑到外间小案上取了一只精致的琉璃小炉,又去多宝格上她放花茶的地方取了花茶和龙井的茶盒,取了水,便蹲在门边煮起茶来。
他认认真真地煮了好一会,动作灵巧优雅,等着茶水都煮好了,他再小心地用托盘端了过来。
“好了,可以喝了!”百里素儿将手上的茶盏搁在了桌子上,随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西凉茉目光落在他纤细修长的手上,随后笑了笑,也端起茶盏品了起来。
而百里素儿虽然摆出副仿佛很是无所谓的模样,但是一双大眼睛老是往西凉茉手上杯子瞥,掩不住的等夸奖的小模样,看得西凉茉莞尔一笑,倒是随了他的心愿:“不错,素儿煮茶的手艺倒是比我身边几个大丫头都要好。”
她并没有夸张,而是说的实话,花茶最是难煮,茶叶之香与花瓣之味最易混盖,但百里素儿煮的花茶,龙井醇馥与花瓣清香相得益彰,反倒是能喝出层层不同香气。
百里素儿得意地翘起小下巴:“那是自然。”
随后他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别扭地道:“玉儿姐姐虽然不在了,但是看在借用你们府邸吃喝穿用的份上,我可以考虑在这段时间理帮你煮茶。”
西凉茉伸手拨开百里洛脸颊边的碎发,看着他安静而恣意的睡容无恙后又抬起脸看了看百里洛,淡淡地一笑:“让你伺候人,这如何能行?”
百里素儿撅起小嘴,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本皇子说行就是行!”
说罢跳上床榻,捧着杯子吃茶,也不去理会西凉茉。
西凉茉笑笑,眸光幽凉。
时间渐渐地流逝,一晃就是三个月过去了,冬天正式降临,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依然没有了关于白玉的任何消息。
她仿佛一滴水悄无声息地在上京这个宛如广袤海域的都城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而司礼监与九字诀的人似乎也已经基本放弃了对她的找寻,毕竟,这不过是一个婢女罢了,能得到这么多的关注,不过是因为她手上带着一批国色坊掌柜上缴千岁王妃的银子。
也许,她已经带着银子捐款潜逃了也说不定,一开始还颇有点沸沸扬扬气息的找寻,最终也渐渐地被人遗忘,只是高门大户的人家提起来的时候,都交代自己的女儿或者儿子,要小心所谓的心腹。
第一场鹅毛大雪降临,天地之间一片银光素裹,西凉茉戴着银底绣蓝色团花镶嵌白狐毛披风静静地站在院子里,伸手去接落下的雪花。
白色的雪花落在她白皙的手心,渐渐地被暖意融成一点水星,似一滴晶莹的泪滴。
“快到年关了,去年这个时候,白瑞让魅七打了肥兔子在后院里烤上,又堆起锅子煮了山鸡汤,白玉姐姐的手艺真好呢。”白珍穿着新制的素光粉缎子兔毛棉夹袄陪在一边,忽然记起了什么,轻声道。
西凉茉沉默不言,眸子理有点黯淡。
“茉姐姐,天冷,给你!”身后传来少年清脆的声音。
西凉茉转头看去,却是百里素儿手里捧着一个雪白银狐皮手抱递给西凉茉。
西凉茉接了过来,把手往里头一放,便摸着一个圆圆的球,刚好能握在手心,暖暖的,竟然是一只小巧的手暖炉。
她看着百里素儿浅浅一笑:“谢谢素儿,素儿真是有心了,你怎么不用一个呢?”
百里素儿露出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又故作无所谓的样子:“这种东西我那里多的是。”
随后,他又伸手扯了扯西凉茉的胳膊:“好了,咱们去看戏吧,凤翔班的戏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呢。”随后他又没好气地瞪了白珍一眼:“一个婢女罢了,不见也就不见了,整日提起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你的主子。”
白珍温暖,顿时气得脸儿泛青:“你……。”
此时,西凉茉微微一笑:“嗯,马车早已在外头备下了,只是不知这一回贞元公主能去么?”
百里素儿撅撅嘴:“她啊,病了都两个月了,估摸着这回也不会去吧。”
贞元公主来了第二个月就忽然上吐下泻,病了起来,原来以为是水土不服,却不晓得怎么一病就是许久,虽然都不是什么大病,但只是总是不大能下床,太医院看诊了,也只说是南北节气不同,公主一会子受不得太冷的天,所以也只能静养一段时日,于是与宁王的婚事就拖延了下来。
西凉茉听着百里素儿的话,便淡淡地道:“嗯,得了空闲,再去探望公主殿下。”
百里素儿笑嘻嘻地道:“不提她啦,今儿可是我十三岁生辰,不是贞元姐姐的生辰,洛儿在马车上都等的不耐烦了。”
西凉茉轻笑:“好。”
白珍看着西凉茉签着百里素儿而去,不由咬了咬唇,白蕊安抚地拍拍她肩头:“今儿是那百里素儿的生辰,郡主将就着他一点也是有的。”
白珍黯然地点点头,随后二婢一齐跟了上去。
但她们刚走到二门就停住了脚步,白蕊有些错愕地看着那跪在西凉茉面前的人影:“小六子?!”
小六子已经不再是魅部的人,而且因为被从魅部除名,也同时按着规矩被消掉了五成内力,所以只穿了一件很普通的锦衣卫低等侍卫的衣衫,静静跪在了西凉茉和百里素儿的面前
西凉茉静静地看着小六子:“小六子,你起来,我已经说过,司礼监和九字诀的人都已经尽力了,而且目前为止,前字诀的人也没有放弃努力,但不管是司礼监和九字诀,都不可能一直把所有的力量都投入找寻白玉里。”
小六子清秀的娃娃脸上没有了笑容,只是一片冷肃,仿佛再不会微笑,他还是那样静静地跪着,只说三个字:“求郡主!”
西凉茉摇摇头,轻叹了一声,没有说话,但百里素儿没好气地伸手推开他:“你这个人怎么那么不识趣,一个奴才而已,这是要来威胁主子么,而且那白玉也已经不见了好几个月了,你赖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说罢,他便拉住西凉茉的手往外走:“走,咱们不要理会他!”
西凉茉微微颔首,随着百里素儿径自越过了魅六一路向外而去。
白珍和白蕊看着面无表情的魅六,眼中闪过不忍,却也不能说什么,只赶紧跟上了西凉茉。
苍茫大雪,纷纷而落,魅六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天色已岸,雪花落了满身,他高挑的身子几乎成了一座冰雕一般。
直到一把伞挡在了他的头上,有尖细讥诮的嗓音在冰冷的空气里响起:“这是何苦,主子始终是主子,你以为如千岁爷和夫人那样的人,真的会把咱们这些下人当人么?”
魅六并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已经没有了反应。
那人也不急,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轻声道:“主子们得罪了人,受罪的也不过是咱们这些下人,想想白玉如今的模样,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糟蹋……。”
话音未落,一道凌厉地拳风陡然朝那人砸去,却被那人轻巧地接下来,他讥诮地看着魅六:“小六子,你还真是忘恩负义,怎么,就不想着救你的白玉了?”
魅六恶狠狠地盯着那人的眼睛浅浅变得猩红,但是却没有再攻击那人,他浑身颤抖,喉咙里发出诡异的如受伤野兽般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雪落无声。
……
几辆精致的马车咕噜咕噜地地压着雪一路来到朱雀大街附近一处酒楼处,酒楼门前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来往之人皆是富贵人家、高门大户,出出入入之间更见衣香鬓影,珠光宝气。
“这凤翔班人人身上都是戏,更别说那唱大花旦的台柱子了,真真儿好嗓子,好身段!”
“可不是,听说她寻常不出来,来上京这一个月也就唱了两回。”
“今儿可是敢上那位西狄皇子的生辰,所以那位花旦才上场呢。”
富贵人家的女人们最喜的就是闲来无事,议论一些自以为隐秘的小道消息。
听着楼下那些议论声,华美的一等包房理,百里素儿看着身边的西凉茉甜甜地一笑:“茉姐姐,谢谢你费了心思请凤翔班来为我唱戏。”
西凉茉单手支着脸颊,看着他微微一笑:“素儿不必客气。”
烛光暖融下,她微笑之间有浅浅柔光温软,幽幽魅色天成,看得百里素儿不由一怔,有些红了脸儿,低下头去。
西凉茉单手挑起他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不肯看我了,素儿不是说我穿男装最是好看么?”
百里素儿只觉得的她清冷的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让他忍不住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呼吸间竟有些不顺畅,他胡乱地嗯了一下,不敢抬头。
等着他鼓足勇气抬头的时候却发现西凉茉已经坐会了位子上,正悠然与白蕊说着什么。
他眼底闪过一丝羞恼的神色,随后却又很快地平静下来,因为西凉茉已经看了过来,微微一笑:“戏开场了,看戏吧。”
百里素儿点点头,不知为什么,他莫名地觉得西凉茉那句戏开场了有一种奇特的味道,他笑了笑,乖巧地道:“好。”
那凤翔班果然不愧是顶尖的戏班子,今儿点了几出戏,武有《定君山》《八仙会》文有《凤还巢》《贵妃醉酒》,都是他们极为拿手的,时常博得个满堂彩。
因着百里素儿还未成年,所以还是一众贵妇人们领着自己也仍是总角的少爷或者刚刚成年的公子来来赴宴,过来赴宴的官人们则只笼统地坐了一桌,毕竟是他国皇子,既要避嫌,也要不失礼数。
百里素儿到底还是孩子心性,有时忍不住那些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公子们勾搭,便又拖着百里洛去和他们玩在一处,又去看戏,做出大人的模样吆三喝四地给了不少赏银,引得众人大笑,场面倒也热闹。
西凉茉也懒得拘着他们,只让两个小孩儿心性的尽情去玩耍,倒是白珍和白蕊有些担心百里洛会被欺负,但那些贵妇人们也最懂得察言观色,见西凉茉得力的大侍女如此牵挂百里洛,便知道这个比百里素儿还要漂亮却有些傻乎乎的少年定是千岁王妃看重的人,也吩咐了自己孩子一定要好好巴结,哪里有人敢欺负他。
等到那最有名的花旦上场的时候,场上都安静了下来,只见那伶人头戴凤冠,身姿风流,一起嗓子,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流水送落花,幽咽婉转;一抬架子,更是行如弱柳扶风,静若娇花照水,容貌扮相更将那贵妃倾国倾城之态展现得淋漓尽致,迎来无数叫好之声,引得众人看她起起落落,目不转睛。
而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整座戏楼的出口门窗悄无声息地关上了,并且落了锁。
冬日天冷众人也不曾注意,直到有贵妇觉得呼吸有点不顺畅,让丫头去把窗开个缝隙,好透透气的时候,才发现窗户已经不知怎么回事仞死了。
随后,那贵妇胸闷气短,竟然等不得丫头去唤人竟然拿噗通一声栽倒在地,那些丫头婆子们闹将起来,有些人才发现似乎有些不对,派出人去打开窗户和门,才发现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不得,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劲,所以也只是一部分在外头吵吵嚷嚷地要叫掌柜。
“郡主,好像有些不对劲呢。”白珍听着外头吵吵闹闹的,微微颦眉。
“去看看怎么回事。”西凉茉淡淡地交代了一下白蕊,随后又看了看坐在桌子旁边专心编鸟窝的百里洛,白珍几个还是担心百里洛,于是西凉茉就还是要求他留下,只让百里素儿自己和那些纨绔少爷们一块去玩。
她转过头继续看戏,直到白蕊脸色铁青地走了进来。
“郡主,不知道是什么人将所有的门窗都锁上了,咱们被困在了戏楼里。”
而她话音刚落,房间里忽然飘进来一股子极为奇特的味道,而白蕊、白珍甚至西凉茉都对这个味道再熟悉不过。
白蕊铁青着脸,咬牙道:“是桐油!”
“有人要纵火!”白珍也厉声道,只是话音未落,“蓬”地一声,随着一声爆炸声,她们齐齐向外望去,只见窗外头陡然涌起无数的烈焰。
“还有天雷弹。”西凉茉冷冷地道:“看来有人为了想要置我于死地,还真是很费心思呢。”
楼下众人陡然见烈火燃起,浓烟涌入,全都是些妇孺之辈,立刻惊恐尖叫起来,种种尖利的惶恐奔走,拍击木门求救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其间,却有悦耳如丝弦的声音愈发的明亮,如重重迷雾之间一道冰冷诡谲的光,令西凉茉眯起眼看向那戏台之上。
只见戏台上所有戏班成员仿佛都完全没有察觉满楼的恐慌人群和熊熊火光,依旧唱着大戏,而那一袭华衣的‘贵妃娘娘’更是继续在那轻吟慢唱。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见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西凉茉冷嗤了一声,竟坐了下来,仿若寻常般,静静地看着那伶人,那女伶似乎发现有人在看她,忽然抬起头,看着西凉茉妩媚一笑,随后忽然一扬水袖,袖子中劲风无数,数十道锐利的黑影从她袖子里激射而出,直逼西凉茉的面门。
西凉茉动也未动,不知哪里来的一道娇小的黑影瞬间从角落蹿出,手上猛然一掀,没有手的左手腕上一道蛇形长鞭卷向那些锐利的刀影。
“叮叮叮……!”刀影全部被她卷飞。
但是下一刻,忽有数到穿着龙套戏服的人影手持戏刀、长枪猛然袭向魅晶,魅晶眼中寒光乍现,左手一抖,一把长剑也瞬间劈向那些人。
而与此同时,魅七也抽剑出身,扑出来迎战,剑光所到之处血光四溅。
但是对方仿佛完全没有被自己同伴的死吓到,竟蜂涌而上。
双拳难敌四手,魅晶和魅七都被好几个龙套们缠上了,而且对方功夫虽然差他们不少,却也不弱,虽然死伤不少,但还是将他们给缠住了,剩下的人全部都袭向了西凉茉。
白珍和白蕊眼看不好,便也拔剑迎战。
西凉茉却忽然伸手拉住了白蕊,淡淡地道:“保护洛儿,剩下的我来!”
白蕊一咬牙,立刻点头,立刻持剑挡在了一脸茫然的百里洛面前。
而就在西凉茉转过脸,正打算起身的时候,一道锐利的劲风瞬间已经袭到。
她眼中寒光一闪,坐在椅子上,足尖一踹自己面前的栏杆,整个人就顺势后倒,那阴冷劲风一袭未曾将西凉茉从眉心劈开,立刻如跗骨之蛆一般顺着西凉茉倒地。
西凉茉右手运劲一抬,手中软件直接格挡挡住对方的剑气,左手气运指尖,直接点破对方的气罩,直接狠狠地戳向对方的面门。
那袭击者一惊,没有想到西凉茉的反应竟然拿出奇的快,立刻一软身体,避开西凉茉的指尖,另外一只手也狠狠地格住了西凉茉的左手。
于是双方便立刻以一众近乎暧昧的姿态陷入僵持。
“不愧是飞羽督卫,倒不全是伺候人伺候出来官职,手上功夫倒是真不弱!”那袭击者轻佻地笑了起来,只是手上向下压的利剑却没有丝毫放松,而是不断地加重力气。
西凉茉方才看清楚压在自己身上那人,就是方才那放出飞镖的女伶,此刻她已经去了身上那些厚重的戏服凤冠,只穿了里面轻便的行衫,只一脸浓墨重彩依旧让她看起来诡谲之极。
“承认,承认,不想凤翔班头牌的青衣姑娘竟然这般好身手,只怕你唱的不是闺门旦,而是武旦才是!”西凉茉面不改色,只淡漠地冷道,手上虽然不动,但是却让那女伶完全没法子动弹半分。
那女伶笑嘻嘻地朝她抛了媚眼:“呀,能让督卫大人记得奴,奴真真儿是心花怒放呢,且让奴伺候您。”
说着竟然不顾两人手上利器缝利,仗着自己虽然没法子伤到西凉茉,但西凉茉也没法子伤到她,低头就朝西凉茉丰润的唇上吻去。
而西凉茉居然完全没有偏开头,也不知是否吓傻了,竟然任由她低头这么吻过来,那女伶诡异的眼底里闪过一丝佞色,舌尖一吐,口中分明一股子毒物才有的腥气,眼看就要舔上西凉茉的唇。
但就在她舌尖即将舔上西凉茉的瞬间,女伶陡然一僵,随后喉咙间瞬间发出一种凄厉如恶鬼哀嚎的尖叫。
而就在这一瞬间,西凉茉眼中寒光一闪,唇角勾起冰冷的笑,左手化拳为掌,狠狠地击向女伶的肩头,直接将那女伶给击飞出去,直接撞上了墙柱才缓缓落下。
那女伶落地,立刻有龙套冲过去扶起她。
“西凉茉,你……好生卑鄙!”女伶勉力站了起来,脸色惨白,眼中满是怨毒地盯着西凉茉,双手颤抖地捂住下身。
那些龙套们这才发现,原来她腹部靠下身的裙子上,被利器破了个口子,有鲜血正从那里流淌出来。
西凉茉慢条斯理站了起来,足尖一点,鞋头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收回鞋子里,她看着那伶人讥诮地挑了下眉:“没想到凤翔班的台柱子,让京城无数男子疯狂的青衣美人竟然是个男子,当然,也许从此刻起你就不再是男子了。”
正文第八十九章妖伶鬼语恨倾国
“哼……哼……。”那青衣精致的面孔扭曲起来,莫名其妙地尖叫起来:“男人,我才不是男人那种恶心的东西!”
随后他死死地盯着西凉茉,露出一种带着诡异怨毒的笑来:“你会后悔,你一定会后悔的,西凉茉,所有敢对我不敬的人都会后悔,就像你身边的那个贱人一样……嘻嘻嘻嘻嘻嘻嘻……。”
西凉茉水眸中瞬间闪过凌厉的杀气,忽然不言不语地手上软剑一抖,直接向那青衣席卷过去。
携着十层功力的巨大罡气一下子令那青衣脸色陡然大变,他没有想到西凉茉说动手就动手,立刻手中长剑虚晃一个招式,却突然将身边的两个龙套猛地朝前一推,那两个龙套措手不及,只能惊恐地看着那携着锐利杀气的寒光在自己面前一闪而过。
随后便是凄厉惨叫与血光四溅。
被推出来做人肉挡箭牌的两个龙套阻碍了西凉茉的剑势,让青衣获得了反击的时间,他身形猛然一沉,用一种很刁钻的姿态,陡然从那两个正在做生命最后挣扎的龙套身后猛然弹出,手中也爆出一团狠厉的银光,直接袭向西凉茉的面孔。
眼看着就要直接劈中西凉茉的面容,青衣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随后却忽然见西凉茉眼里闪过一丝幽冷的光芒,随后却忽然失去了西凉茉的踪迹。
他心中大寒,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忽然觉得身后有一丝异样的冷芒,青衣脸色大变,瞬间就朝前方扑去,试图躲开身后的利剑。
但是肩后传来的剧痛以及利剑入肉的声音瞬间还是让他忍不住尖叫起来:“来人,来人!”
那些龙套们大惊,立刻有人冲了过来阻挡西凉茉的剑势。
在龙套们奋力的扑救之下,青衣终于勉强躲开了身后那宛如灵蛇一般的凌厉软剑,被人狼狈地拖起来。
西凉茉一剑横扫,雁落平沙之势将那些龙套们逼开,自己后退几步,靠近了窗边,冷冷地看着那青衣。
“你还想逃么,外面全都是桐油!”青衣浑身是血,狼狈地被龙套们扶着,他看着西凉茉露出扭曲而狰狞的冷笑,从喉咙里发出尖利的命令。
“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那些龙套们面无表情地立刻领命,手上刀枪一转,毫不客气地冲着西凉茉席来,魅晶、魅七立刻回身过来挡住那些蜂拥而来的杀手们。
西凉茉冷冷地勾了一下唇角,忽然运拳狠狠击中窗户,那实木窗户发出可怕的吱嘎声,随后陡然落地,跌落了满地火星,伴随着火焰猛然地烧了进来。
西凉茉伸手直接将手上的东西弹射了出窗外,只见黑暗的夜空里瞬间爆开一阵明亮的光芒。
在那亮光过来,很快城中不远处,便有无数灯笼火把亮起,然后那些火把灯笼如细细的溪流一般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了一起,然后向戏楼处涌来。
即使楼中嘈杂,但有内力的人都能听到那些整齐的步伐声与甲胄摸查出来的细微的声音。
青衣瞬间脸色一变,他根本没有想到西凉茉不是打算逃,而是放出了信号,咬牙切齿地道:“是司礼监的召集令!”
“不,这是九字诀的召集令,只是司礼监的人也会看到信号过来而已。”西凉茉慢条斯理地随手扯了一块帘子抹掉软剑上的血,随后猛然一旋身就向那青衣攻去。
青衣眼中闪过凌厉狠色,手中长剑一动,也迎了上去,但是就在双方剑气相的瞬间,青衣猛然收势,就势一滚,瞬间冲向了窗外,而与此同时,所有的龙套全部都撤手,即使正在与魅晶、白珍等人交手的龙套竟然完全不顾她们手中的刀剑来袭,以身为盾承受刀剑之袭,血色飞溅,也要扑到西凉茉面前,挡住她追剿自己家主子的去路。
这种完全不要命的打法,确实缠住了西凉茉的脚步,令西凉茉等人都慢了一拍,竟让那一身伤痕的青衣破窗而出,瞬间落在楼下,翻身上马,逃向城外。
西凉茉冷冷地看着他的身影策马踏雪一路远去,眼中闪过冰冷的幽光:“拿下那些胆敢在京城作乱的贼子,关押入司礼监大狱,再做审问!”
“是!”白珍、魅七等人齐齐大喝,手上攻势愈见凌厉,因着后援将到而气势大振,很快就令看似还有不少人的敌人捉襟见肘,愈发狼狈起来。
西凉茉眯起眼看着那些面无表情,即使自己同伴不断倒下,却依旧仿佛毫无所觉继续攻击着白珍、魅七,她眯起眼,冷声道:“这些都是死士,留下几个活口!”
众人领命,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有些不对劲,那些龙套们在与他们博斗的过程之中,竟然忽然一个个地身子一僵,举刀剑或者转身的动作都僵住,避不开他们的刀剑而死,或者自己口吐鲜血而亡。
西凉茉眼中一冷,迅速上前抓住一个龙套往地上一甩,指尖就点向他的全身大穴,但是对方依旧浑身抽搐着,口吐黑血,双眼圆睁地死去。
“郡主,他们都服了毒!”白珍有点惊惶地也蹲在她的身边。
西凉茉单手又抓过一个还在抽搐的龙套,指尖搁在他的手腕上,面色冷沉:“没错,而且他们并非如寻常死士一般,刚才咬破牙中毒丸而死全部都是已经服下毒药有一段时间了。”
“那妖人当真是狠毒,竟然为了保全自己,也不管是否事成都要牺牲那么人!”白珍咬牙切齿地道。
魅七等人也都收回了手上刀剑,因为几乎所有龙套都已经浑身颤抖,脸色发青,毒性发作了。
西凉茉看着地面上横七竖八一地戏子服的杀手,眼中闪过冷意,沉吟着道:“只怕,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随后,她冷冷地道:“走,不必再留在这里,魅晶、魅七跟我回千岁府,白蕊和白珍留下照顾洛儿就是了!”
随后她足尖一点径自从那被击破的窗子里跃了出去,魅七和魅晶立刻也跟了上去,白珍和白蕊虽然担心,但她们的武功不若魅晶和魅七,而百里洛自从解毒了之后,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还会武功的事情,这一次更是像个小孩子被满地死人和大火吓到了,一直缩在墙角在发抖,让她们也走不开,只能担心地彼此看了一眼之后,还是去照顾百里洛了。
回到了千岁府,西凉茉直奔前缘的缘语堂,让那守门的小太监们吓了一跳,匆匆地躬身请安,却见平日一向温和的女主子如一阵风似的掠了过去,没有搭理他们,直奔堂内。
“哐当”一声,缘语堂的门被人一脚踹开,西凉茉看着里面果然空无一人,她眼底闪过了然的目光,轻嗤:“果然,就是你!”
魅晶和魅七似乎也有点明白了自己的主子为什么忽然急急忙忙地回府的原因。
但就在此时,一道尖利清脆的少年嗓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果然什么?”
西凉茉立刻回头,一道狼狈的少年正一脸茫然弟站在他们身后,瓜子脸上那双一向骄傲的眸子里满是惊魂未定。
西凉茉瞥了下他身上的伤,微微眯起眼:“素儿,方才你去哪里了,让姐姐我一阵好找,如今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百里素儿一愣,随后咬着唇似又想起了方才那些恐怖的情景:“我……我看见大火起来了,便想上去找你们,却不想被人挤到了墙角,后来就看见那些戏子拿着刀一路砍杀了起来,他们见人就杀……我吓死了,就躲在那里不敢动弹,后来……后来看见那戏楼的厨子们在从厨房往外跑,然后我……。”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似乎羞愧到难以启齿:“然后我就跟着他们从后厨跑了……我刚出来的时候有想过去寻你们的,但是后来后厨的火也起来了,我就再进不去了。”
他的头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小,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又猛然抬头,急急忙忙地瞪着大眼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太害怕了,后来我就去找司礼监在这附近的人……还有其他人来救火……洛儿……洛儿他还好么?”
西凉茉看了他片刻,忽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淡淡地道:“没关系,你还是个孩子,若是你没有跑出去,我还得分神照顾你,你一个西狄皇子若是死在这里,只怕两国之间又要战火重燃,只是看样子你也受伤了,让姐姐帮你上点药罢了。”
百里素儿咬着唇,微微缩了下肩头:“姐姐,你抓疼我了。”
西凉茉的手搁在他的肩头是用了颇大的气力,却见他不是非常疼痛的模样,便直接松了手向房内走去:“进来吧。”
在魅晶和魅七冰冷的目光下,百里素儿有些不明所以地进了房内,随着西凉茉也坐在他床边。
“先将衣衫脱了吧,你的烧伤若是不清理,只怕会感染,若是你有个不好,我可不好与你的贞元姐姐交代。”西凉茉说完,看了一眼魅晶:“去让人拿我的药箱和打水过来。”
魅晶点点头,立刻去了。
百里素儿微微红了脸,有点犹豫:“那个……让底下人来做就好了。”
西凉茉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怎么,在茉姐姐面前还害羞么?”
百里素儿咬了咬唇,颇有点倔强的味道:“谁说人家害羞了,我才不是呢,只是男女授受不亲,既然姐姐不在乎,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说着,他便伸手三下五除二地解开了自己被烧灼的破破烂烂的夹袄和里面的中衣露出了光洁的小胸膛,房间里没有升火炉,所以他不禁有点微微发抖。
但是出乎西凉茉意料的是,他的肩膀上很好,很完整,虽然有些烫伤却没有擦伤。
西凉茉眯起眼,目光落在他的腿间。
百里素儿有些茫然又窘迫地问:“怎么了?”
西凉茉看了他一眼,随后淡淡道:“没什么。”
魅晶领着宫女拿了药箱和热水进来,西凉茉便亲自动手,仔细地帮着百里素儿擦拭伤口并且上了药,再帮他穿上衣裳,温声吩咐:“好好休息吧!”
西凉茉说完,便起身领着魅七和魅晶向外走去。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百里素儿眼里浮现出一种极为复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宫人上来想要伺候他休息,却见百里素儿忽然极为烦躁地怒道:“滚出去,都给本殿下他娘的滚!”
那些宫人们吓了一跳,随后立刻捡起东西冲满地退了出去。
门外不远处,魅晶静静地看着那些宫人们低声抱怨着离开,随后她转身也消失在院子里。
——老子是某悠很无奈,妞儿们很激动的分界线——
果然如西凉茉所料的一样,这事儿真没那么简单。
因为……
“所有在楼内的官宦家眷们基本全部都中了毒烟而死,活下来的那十几个人也都没眯眼伤了眼睛和神智。”百里青悦耳却阴郁的声音在西凉茉的身后响起。
西凉茉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场外大雪漫天,面容冷淡:“西狄人这一次倒是真够狠的,只是他们就算动了这些官宦家眷又能如何,此事若要彻查只怕都会查到他们的头上!”
百里青在她面前坐下,淡淡地道:“我还没说完,这一次死的人里面,有西狄的使节和两个西狄使团的人。”
西凉茉彻底地怔然:“你是说胡支!?”
她顿了顿,颦眉道:“西狄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百里青慵懒地靠在软榻之上,葱白的指尖慢条斯理地略过西凉茉的眉眼,然后停留在她的下巴上,轻勾了起来:“西狄人想要的不是很明白么,以你的聪敏,难道看不出?”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儿,轻笑了起来,笑容嘲讽而讥诮:“是啊,如此明显有何看不出,他们倒是肯下血本,连胡支都肯舍了,想来是觉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百里青轻笑了起来,半支着身子靠近西凉茉,低头睨着她:“怎么,这赌局一大,丫头你就怕了?”
西凉茉抬起眼,清清冷冷地看着他,勾起唇角:“呵,怕字怎么写,我尚且不知,你呢,你打算如何,把我交给他们?”
西狄人这一回的狠辣与谋算,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百里青睨着她,魅眸幽诡,深不见底,唇角的笑邪妄非常:“说不定呢,若是你这丫头不听话,为师就卖了你。”
西凉茉冷嗤一声:“卖了就卖了,且怕你不成?”
说着便伸手推他,却被百里青攫住了柔荑按在榻上,他低低轻叹,仿若无奈:“啧,真是个倔丫头,为师太宠着你,如今连几句甜言蜜语都不舍得说了么,满心的都是你身边的那些丫头小子,也不知为师这个师傅和夫君被你放在哪里了?”
说罢,他低头有点粗暴而不平地咬上西凉茉软软的丰润的唇。
……
正如西凉茉与百里青说预料到的一般。
那戏楼里出事的全部都是贵胄人家的主母、小姐甚至一些小公子,满朝之中哀声一片,上京里不少高门大户人家全都一夜之间挂起了灵幡,哭声阵阵,漫天飞舞的分不清是飞扬的纸钱亦或是雪花,时有哀乐遍上京,好不凄凉。
堂堂上京,天子脚下,除了这样大事,几乎家家都有人殒命,朝廷大员们全都愤怒了,不断地请命彻查,雪片一般的奏折很快堆满了百里青的案头,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尹的压力空前的大。
而从一开始的强盗论到他国阴谋论,各种猜测与小道消息漫天飞扬,人心惶惶,而很快的仿佛有一条线将所有的流言最终都引导向了九千岁王妃——西凉茉的身上。
那一天大部分人都是受邀去参加西狄十八皇子的宴会,而戏班子是千岁王妃请来的,而很奇怪的是那日家家户户都有伤亡那个,唯独千岁王妃身边不但没有人死,连受伤的人都没有。
如此不同寻常的迹象,原本就引人遐想,何况还加上有人刻意的引导?自然私下全都议论纷纷,各种议论与怀疑的流言遍布朝野,但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说出自己的猜测,毕竟西凉茉的身份非常特别,如今几乎可以说是整个天朝权力核心的存在之一。
而司礼监与锦衣卫的人这一次似乎都沉默着,没有人辟谣,更没有镇压,以一种奇特的姿态让流言越传越沸腾。
直到那日朝堂之上,原本还在病中的贞元公主拖着病体,出现在了太极殿,面对着百官臣直言不讳地提出了她的质疑:“请九千岁给我们西狄使团一个交代,飞羽督卫大人邀请了我们的胡支大人出席宴会,但是他们却葬身火海,当然,还有那么多的你们的天朝官员家眷,那么多的锦衣卫与司礼监的人都去救人,但唯独飞羽督卫大人安然无恙,若只说是盗贼,真是让贞元不能理解,而且戏班子的人也是飞羽督卫大人邀请的,我,不,西狄需要贵国对这样的事情做出一个交代?”
她顿了顿,语气坚硬而冰凉:“否则我会以为您是打算破坏合约,对西狄宣战!”
贞元公主的话,宛如一颗巨大的石子砸在这原本就暗流涌动的朝堂之上,掀起了滔天的浪潮。
“千岁爷,如今您也看到了,朝中众臣纷纷议论您是要对西狄人不利,所以才特意设宴打算置西狄人于死地,以至于牵连众多重臣们的家眷,再加上目前贞元公主的表态,您若不彻查,只怕不光是对贞元公主无法交代,对朝臣们只怕也无法交代。”太平大长公主优雅地跪在软垫上,看着坐在上首的百里青道。
“荒谬!”百里青慵懒地靠在雕金宝座上,长腿交叠着搁在一个小太监的背上,对太平大长公主的话语表示出了轻蔑。
太平大长公主似已经将他的态度料到了,只摇摇头,淡淡地道:“千岁爷,您别忘了,您对西狄人一直并不算友善的态度是所有人都知道,当初不是已经有传言出来您并不打算与西狄人议和么,如今所有人都认为您其实打算对西狄用兵,这就是用兵的先兆,只是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所以这一次才刻意牵连了这么多天朝贵人在里面,用自己人的命去构陷西狄人,以便动武西征!”
百里青冷笑:“没错,爷是不待见西狄人,那又如何!”
太平大长公主摇摇头轻叹而来一声:“千岁爷,您虽然地位崇高,却也不是孤家寡人,这一次没了家眷的有不少是当初一力支持您的人,您是打算寒了所有人的心么?”
百里青看着太平大长公主,幽冷魅惑的眸子盯了她许久,直盯得太平大长公主浑身发毛,他方才淡漠地道:“彻查,不知大长公主殿下觉得应该怎么个彻查法?”
太平大长公主微微松了口气,看向百里青,沉声道:“此事毕竟是茉儿亲自牵头方才引起的,所以本宫认为至少从目前开始她已经不再适合担任飞羽督卫,手掌兵权,其次,众人既然要您给出交代,所以至少要做个样子,将茉儿先隔离软禁在一处相对独立的地方,然后咱们再想办法将茉儿摘出去。”
百里青闻言,垂下眸子,勾了勾唇角道:“哦,那么飞羽鬼卫群龙无首,又待如何?”
“鬼卫此次事情之中,所处最为尴尬,所以您不妨暂时将他交给国公爷,再不然将他们拆散分派入各军之中,倒也安了百官的心,毕竟飞羽鬼卫就是当年陛下最为忌惮的鬼军,这一点很多老臣都知道,当初蓝家受了委屈,只怕回归之后,到底让群臣忌惮呢。”太平大长公主轻叹了一声。
百里青垂下眸子,掩盖去了眸子里一片阴冷森诡,仿佛在沉思一般,许久之后才淡淡地道:“嗯,且就公主殿下的话去做罢。”
百里青说完之后便起身,冷然离开。
太平大长公主看着他修长阴霾的背影带着那种几乎能凝结人心的阴寒离开之后,方才微微喘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背上的衣衫都已经湿透。
她有点愣愣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只茶盏,过了好一会,听到外头传来明月呼唤她的声音,她方才起身,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地离开太极殿的暖阁。
刚刚跨出暖阁,一阵冰冷的寒风卷着碎雪纷飞,让她瞬间觉得寒彻心扉。
太平大长公主有点茫然地向自己宫里而去,苍茫大雪间,一道殷虹的身影向她款步迎面而来,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贞元公主看着她莞尔一笑。
太平大长公主一愣,随后面无表情地越过她向前而去去,只是在越过她的时候,冷冰冰地道:“本宫答应你的事情,本宫已经做到,你答应本宫的事情,最好你也能做到。”
随后便一路远去。
贞元公主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亦转身向自己要去的地方款步而去。
而另外一头百里青回到自己的寝殿坐下后,指尖轻轻地敲了敲桌面。
一道黑衣蒙面的人影一个轻巧的翻身就落在了百里青的面前,拱手轻声道:“主子!”
百里青看了跪在地上的人,慵懒地把玩着自己尾指上的华丽尾戒:“你,准备好了么?”|
“是!”黑衣人看不清容貌,跪得笔直的背脊却带着一种凛然的杀气。
百里青看着他,眸光深深:“那就,去吧,若是出了差错……。”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诡冷幽暗的气息,仿佛来自最黑暗的黄泉之火。
“属下定提头来见!”黑衣人冰冷的声音如窗外飞扬的冰雪一般寒意森森。
百里青淡淡地一挥手:“你去吧!”
黑衣人足尖一点,瞬间消失在他的面前。
……
“王妃,请您交出鬼卫的令牌吧。”甲胄森严的侍卫冷冰冰地看着一袭蓝衣静静坐在窗边的西凉茉。
西凉茉抬头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随后又看向窗外:“你们是我那哥哥的人,我的人呢?”
侍卫们互看一眼,没有说话,而此时窗外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不必等着你的人来了,他们已经被九千岁全部调到京外例行训练去了。”
西凉茉抬眼看向那款步而入的高挑身影,淡淡地勾了下唇角:“许久不见,大哥哥,原是你在接手我的人么?”
西凉靖看着她,不由迟疑了片刻,声音微微放缓了一些:“你也不必担心,九千岁只是将你暂时软禁一段时间。”
西凉茉抬头看了他一眼,轻笑起来:“怎么,你比我还了解我的夫君么?”
看见西凉茉仿佛完全无所谓的模样,西凉靖心头不知怎么一阵烦躁不悦,他冷笑:“我并不了解九千岁,但我只知道今日今时,你千辛万苦历尽艰险为他寻来鬼军,为他挡西狄人,换来的却是在面对敌人的质疑与威胁的时候,他将你困在笼中,做了他的挡箭牌,到如今甚至不曾来见你一面。”
百里青的举动让西凉靖齿冷,却也更加确定西凉茉之于百里青不过是一个玩物,但是这样的认知莫名地竟然让他感觉到一丝轻松。
那夜看见她婉转承欢,应该不过是为了讨好九千岁的举动而已。
西凉茉没有说话,只是依旧神情淡然地坐着。
西凉靖看着她温美容颜,不由轻叹一声:“好了,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替你照看好飞羽鬼卫,总不会让他们做出些什么不该做出的事情来,若是他们因此受到责罚,高兴的是西狄人,而受损失的却依旧是咱们。”
西凉茉淡漠地道:“是么,那就有劳了。”
看着西凉茉从容起身,一点都没有留恋和犹豫地从房间里跨出去,径自踏过皑皑白雪向前行,背影只让感到——宠辱不惊。
这让西凉靖心中百味杂陈,他闭了闭眼,嘴里有一种奇异的腥气。
明明不应该,那是仇人之女,却依旧让他的眸光不自觉地去追寻!
“将军,此处是九千岁府,不宜久留,咱们应该走了!”身边的贴身侍卫轻声道。
西凉靖点点头:“嗯。”随后向外走去。
大雪纷飞。
远远的湖心塔上,有高挑盎然的身影静静地站在湖边,看着漫天飞雪的美景。
身后有红衣大太监上前轻声道:“督公,夫人已经走了。”
他淡漠地点点头,随后优雅地坐下,慢条斯理地闭上了眼。
——老子是某悠特么特么郁闷的分界线——
五城兵马司大狱
此处原本是关押在京城犯罪的大牢,此刻里面一处牢房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扑上了一层层的席子,又铺了厚厚的棉褥。墙角处还有两只暖炉,几乎是整座监狱里头最干净的地方。
一道安静的纤细人影静静地坐在窗下,慢悠悠地品着手里的酒,虽然有了暖炉,但是依然有纷飞的细雪从空中飘落下来,洒了一地。
只是她仿佛并不觉得寒冷一般,只安静地坐着,有一种人,不管她身处何处,却仿佛永远只见她在那静谧的空间里一般,就如此刻,她的模样,一身素衣男装,脱髻去簪,却让人仿佛觉得她并不是坐在阴森肮脏的牢狱之间,而是身处良辰美景之中,对月邀饮。
所以,周围的犯人们都只敢静静地看着,却不敢在自己牢笼里朝她嚷嚷,即使,她是牢狱里罕见最容易引起猥亵骚动的女子。
“喂,用餐了。”狱卒的声音在西凉茉的身后响起。
西凉茉转过身,走了过去,提起那放在牢笼前的食盒,坐了回去,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让狱卒都有点奇怪,这位千岁王妃果真不同凡响,到底是领过兵的,但是她竟然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被人毒死么?
毕竟如今满朝都在传言,这一次的千岁王妃恐怕是要做了九千岁的替罪羊,搞不好还没过堂就死在牢狱里了。
看着她用完膳,将食盒放回原处,狱卒摇摇头,提起食盒离开了。
夜色渐深,靠着墙壁闭目养神的西凉茉忽然睁开眸子,冷淡地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黑影,朱唇轻启:“是你?!”
话音刚落,那黑影忽然一扬手,空气里漂浮起一阵淡淡的香气,西凉茉刚想说什么就忽然身子一软,随后软软地倒在了一边的被褥上。
那黑影站了一会,似乎在犹豫什么,随后还是直接将西凉茉扛上肩头,随后将自己手里的布袋倒了出来,那人的模样赫然就是西凉茉,随后他扛起了西凉茉几个纵跃消失在牢房里。
没有人发现这里面有什么异常。
等到西凉茉醒来的时候,却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有些头疼地捂住了自己的太阳穴,看向了四周,她一觉睡了那么久么?“”喂,喂,喂,你醒了没有!“附近不远处的昏暗里有少年的声音传来。
西凉茉闭了闭眼,随后凝神向周围看去,才发现自己如今所在也是一个牢笼,只是这个牢笼没有之前的五城兵马司那么大也没有那么细心地扑上了棉被,而只是铺了些稻草,所以她几乎是被冷醒的。
但是这样的冰冷却快速地帮助她恢复了神志,她看向那一头在叫她的少年,不由一怔:”是你?!“
那少年也被关在牢笼里,烛火幽幽照亮他秀雅漂亮的小脸,只是如今这小脸看起来有点子蜡黄,但是西凉茉绝对不会认错,那是属于——”百里素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九千岁府么?“西凉茉挑了一下眉,看向分明也被关了好几日的百里素儿。
百里素儿看着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随后一闭眼咬牙切齿地道:”你在九千岁府邸里看见的人不是我,我自从第一次跟着贞元那贱人离开千岁府后就被关在这里了!“”哦,那是谁,我记得当初觉得那个百里素儿有点奇怪,所以就试探过了,但是那张脸上没有任何动过手脚的痕迹。“西凉茉淡淡地道。
百里素儿迟疑了许久,但是西凉茉非常的有耐心,径自盘腿坐着等他说话,百里素儿最终还是干涩地开口道”她是……她是我的双生妹妹。“”双生妹妹?“西凉茉忍不住低低地嗤了一声:”怎么,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瞒住我么,那日我分明在戏楼里伤到了你那‘妹妹’的下身,你来告诉我,一个女子怎么可能会有男子的宝贝?“
百里素儿又沉默了下去,西凉茉知道他在犹豫,随后她又看向关着百里素儿的牢笼,那牢笼里面却布置的非常清爽干净,不但有被褥,暖炉,甚至还有书籍和熏香。
她淡淡地道:”不管对方和你是什么关系,至少他看起来没有打算对你不利,你们关系果然非浅。“
而且百里家似乎除了美人基因非常强悍,连着双生子的基因也是显性遗传,双生子不少。
随后,她看向了百里素儿,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之前在千岁府的人是谁,但是我能肯定的是,那日戏楼大火,我回到千岁府帮着上药的那个人肯定是你,百里素儿,你在包庇你的妹妹或者说弟弟?!“
百里素儿闻言,脸色瞬间惨白了起来,他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还是只咬牙道:”你且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想法子救你离开这里,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摇摇头,淡淡地道:”你凭什么保证,虽然关着你的地方环境不错,对方也没打算为难你,但是你的地位始终也是个囚犯不是么?“”我……。“百里素儿想要说什么,却被一道甜蜜柔软的声音打断了:”没错,他根本救不了你,哼,如今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西凉茉抬眼看去,侍卫提着灯笼在前开路,一道纤细的人影从那些侍卫中走了进来,正是当初那个逃脱的女伶,只是这一次,他虽然依旧穿着青衣戏服,却没有再妆点上浓墨重彩,而只是淡淡地妆点了一些,那精致的五官与百里素儿一模一样。
只是百里素儿有一种骄横轻狂之气,而他的五官则带了一种奇异的诡谲的妖异,像是纸张上剪下来的纸人画。”百里怜儿,你他妈的马上把人给我放了,你说过只是要让她被关几天,让人夺走她手上的兵权和被那个狗屁九千岁休掉就好,为什么还要把她抓到这里来!“百里素儿并不是笨蛋,他在这里看到西凉茉被人抱了进来,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百里怜儿看着百里素儿笑嘻嘻地道:”我答应过你什么吗,哥哥?“
百里素儿看着他或者说她的模样,气得满脸铁青:”你这婊子养的,你他娘的不是答应我不会真的动她,我怎么会答应你去千岁府邸里帮你隐瞒你就是戏楼幕后袭击者的戏!“
百里怜儿看着他摇摇头,笑嘻嘻地道:”唉,我忘了呀,哥哥,你知道我记性不好呢,对了,你喜欢这个飞羽督卫是不是?“
说着她伸手指着西凉茉。
百里素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咬牙切齿地道:”你这婊子养的怪物,给老子闭嘴!“
百里怜儿似乎被那句婊子养的怪物刺激到了,她忽热冷笑了起来:”是啊,咱们都是婊子养的,不是么,只不过那个婊子比较偏爱你一点而已,如果不是那个婊子作孽太多,怎么会生出我这样的怪物?“
她看着百里素儿又软软地道:”你喜欢这个人是吧,眼光不错,既有男子英冷,也有女子柔美,只可惜她并非真的男子,女子的味道始终没有男子来的好,不过我不介意帮你先试试她的味道。“
说着,百里怜儿看了侍卫一眼,那侍卫立刻上前去打开牢房门。
西凉茉看着百里怜儿,淡漠地道:”看来‘怜儿姑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过本督卫非常怀疑你是否还能人道,不过看来你喜欢做女子多过男子,那么我那日的一刀必定让你非常满意才是,嗯?“
她那日鞋尖刀入了对方肉三寸,就算没有直接把那一处物事割下来,也必定让对方伤重之极,绝非靠着一个多月的静养就能缓和过来。
百里怜儿闻言,脸色变得扭曲狰狞,她先是看着西凉茉阴冷地道:”你这贱人也别着急,你早就没了内力了,就像上次你身边那个贱婢打了我一巴掌,后果就是躺在那里伺候所有人,虽然我暂时不能让那个你做我的胯下奴,却一样有法子让你成为最卑贱的奴隶,哭着求我操你,不,像一条发情的母狗一样求着所有的男人上你!“
她对西凉茉一早就用了那药,散去她的功力。
西凉茉听着她提到了白玉,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意,随后她冷冷地看着百里怜儿:”既然我人已经在这里了,你到底把白玉藏到哪里去了,就算死也该死得明白,不是么!“
百里怜儿嘻嘻一笑,得意地道:”哼,那女人可比你识相,一开始还寻死,后来让我教训了几日,就乖乖服服帖帖地来伺候我了,虽然她是个女子,味道总不那么纯,但也算不错,至于现在她在哪里,既然她听话,自然就有她的好去处,何况比你着急的大有人在,是不是呀,魅六?“
西凉茉闻言,瞬间眯起眼看向那沉默如同影子一般地站在百里怜儿身后的那个人,冷冷地道:”魅六,是你把我掳到这里来的?“
魅六抬起猩红的眼看向西凉茉,他紧紧地握住拳头,额头上青筋毕露,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只咬牙道:”夫人,对不住了,只是白玉在他们手上,说到底她也是为了你才落到如今的下场。“
西凉茉看着他,没有再说话,而百里怜儿已经尖利地笑了起来:”嘻嘻嘻嘻,我以为飞羽督卫有多大本事,原来也不过如此,连自己身边的侍卫都背叛了你,等你成了那最卑贱的伺候男人的女奴,我再把你光着身子吊在上京城门之上,让天朝人都来看看你有多本事!“
百里素儿顿时大惊,浑身发抖地愤怒尖叫起来,他死命地拍打着牢笼:”百里怜儿,你他娘的敢动她一根寒毛,老子就把你千刀万剐了,你他娘的听见没有!“
百里怜儿忽然不再笑了,转头恶狠狠地瞪着百里素儿:”你再为她求情,一会子我就弄得她越惨,你越喜欢谁,我就越要让她生不如死,你越痛苦,我就越开心!“
百里素儿咬着嘴唇,怨毒地看着百里怜儿。
西凉茉却在这时忽热轻笑了起来:”啧啧,素儿,你这妹妹的心上人原来是你呢,你却不晓得么?“
这两‘兄妹’瞬间脸色都变得一阵惨白,百里素儿更是不敢置信地失声。
百里怜儿阴冷地睨着西凉茉:”你以为自己很高明是不是!“
说着她拍了拍手,随后那些侍卫端进牢房里许多东西,仔细看去,全是各种奇形怪状的玉势、银针、鞭子、蜡烛,还有各种稀奇古怪一看就淫猥无比的刑具,看的人毛骨悚然。
随后百里怜儿就一摇一摆地走进了牢房内,随后坐在了西凉茉的身边,伸手去一边解她的衣襟,一边伸出舌头去舔西凉茉细腻的脸庞,贪婪地道:”啧啧,不愧是千金贵女,瞧瞧这皮肤比小孩儿还嫩,想来身上味道也很好,跟了九千岁真真浪费了,不过你放心,今儿就让你尝男人的味道尝个够。“
说着百里怜儿得意地大笑起来,顺势将西凉茉推倒到了床上,就要继续撕扯她的衣衫。
而此时,一直没有做声的西凉茉忽然轻笑了起来:”呵呵……。“
百里怜儿一愣,冷冰冰地盯着她:”你笑什么?“
西凉茉看着她,露出一个轻慢又诡谲的笑容来,一个字一个字地道:”自,然,是,笑,你,蠢!“
百里怜儿瞬间从她的眼睛里感觉到了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
正文滴九十章相见有他年
百里怜儿陡然一惊,随后冷笑:“你以为你能吓到我么,我的药从来没有失手过!”
随后她盯着西凉茉的脸,忽然粗鲁地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眼底闪过深入骨髓的怨毒:“我看见你这张自以为是的脸就恶心!”
随后她一扬手挟就朝西凉茉的脸上甩去,但是下一刻就被西凉茉一把捏住了手腕。
在百里怜儿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西凉茉唇角弯起一抹森寒的笑意:“真巧,本督卫看见你的脸也一样觉得非常的恶心!”
百里怜儿大惊,陡然记起当初在戏楼里她要对西凉茉动手的时候,却忽然被西凉茉一掌击中胸口之事,他立刻翻身而起,宛如受惊的兽一般迅速地从西凉茉身上弹开,太过惊惶以至于他一个不小心就直接滚跌在地,无比狼狈地手脚并用地爬开。
西凉茉看着她的狼狈模样,轻嗤了一声,慢悠悠地坐了起来,顺带将自己被扯开的衣襟整理好,盘腿而坐,看着她淡淡地道:“怎么,很害怕?”
百里怜儿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方才惶恐的模样对比此刻西凉茉的镇静自若有多么可笑,瞬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随后恼恨地盯着西凉茉尖叫起来:“贱人,你等着!”
随后,她立刻回头对着自己身后的侍卫厉声道:“这飞羽督卫如今也算得天朝第一贵女了,就赏给你们了,上!”
那些侍卫们原本功夫并不差,全是一流死士,贴身护卫百里怜儿,论起来他们的功夫与魅部的人几乎是不相上下,百里怜儿平日也若有这等‘甜头’从不吝啬去赏赐给他们。
百里怜儿还就不信了,西凉茉就算再厉害能将从她的死士手下走脱?
百里素儿立刻在一边死命摇晃那栏杆,愤怒得浑身发抖:“百里怜儿,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们这些狗娘养的离开她远点!”
百里素儿满嘴骂人的市井脏话让百里怜儿脸色愈发的阴沉。
这些侍卫们都已经知道西凉茉武功不弱,如今却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中毒,便小心翼翼地抽刀逼迫了过去。
而西凉茉却淡定地坐在那里,似乎并不在乎那些逐渐逼迫过来的男人们,只是眼里却闪过分明的讥诮。
那些侍卫们见她不曾反抗,互看一眼,只以为她不过是强弩之末,正互看了一眼,淫笑着要扑上去,却不想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惨叫声。
那熟悉的声音吓了他们一跳,令那些侍卫们纷纷回头,方才错愕地发现他们的主子不知何时已经被人一把粗暴地扯住了头发,而一把造型特殊的细长刀刃正从她的右胸穿过,滴滴嗒嗒的鲜血正从哪刀刃的放血槽上缓缓淌下。
而那人似乎刻意要折磨百里怜儿一般,原本在他的位置可以一剑让百里怜儿毙命,但是却选择了右胸,那把细长的刀刃甚至在她的伤口里慢慢地旋转,好把伤口扯开更大,并且让对方感觉更多的痛苦,那种刀子在肉里磨转的情景,光是看着便已经觉得极为疼痛。
“啊——!”随着身后那人的动作,百里怜儿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若是有熟悉司礼监的人便会发现那一把造型特殊的刀子,是九千岁中意的东洋扶桑刀的模样,轻薄却极为坚韧,经历了成千上万的锤折,上附血槽,斩杀或者劈刺都极为便利,正是司礼监的杀神们的标准配置。
果不其然,从百里怜儿身后阴影里出现的黑衣人正是一脸森冷的魅六。
“你……。”一众侍卫们都错愕地瞪大了眼,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分明已经投靠他们的人怎么会突然翻脸,而且对方还抓着自己的主子,他们顿时不敢轻举妄动。
西凉茉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轻掸了一下自己的衣摆,负手而立:“魅六,留下百里怜儿和两个活口,剩下的随便你们处置了。”
魅六没有戴面巾,原本秀美可爱的面容此刻却仿佛来自地狱的魔一般,阴冷甚至可以说狰狞,他勾了下唇角:“是!”
随后忽然一抬手一掌劈在了百里怜儿颈项之上,随后将他猛然一甩,给甩出了方才他们走进来的那扇大门之外,一转身举刀携带着漫身杀气陡然袭向面前的那些侍卫,其势宛如一头压抑着心中无尽的怨恨与血腥,被夺去了伴侣的野兽,伸出了报复的利爪。
所过之处,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竟然令那些原本内力也不差他许多的侍卫们竟抵挡不住,瞬间只能惨叫声四起,瞬间有人身首分离,有人肢体分家,血光四溅。
但是很快,这群侍卫们到底也是死士,经历过千般杀戮,迅速地反应了过来,立刻执刀迎上。
虽然对方人数众多,但是魅六近乎疯虎一般不要命的打法令几乎不能近他的身子。
西凉茉看着魅六杀过去之后,便慢条斯理地走到了门外,门外水面上不知何时已经远远近近地停了许多小船,上满站了近百道身穿黑底红莲衫的司礼监杀神,安安静静如一道道鬼魂一般站着。
为首一人见西凉茉出来,恭敬地上一拱手:“夫人。”
西凉茉点点头,淡淡地道:“进去以后,看着点魅六,别让他伤了自己。”
魅六压抑了太久,如今需要发泄。
“是!”魅三立刻抱拳称是,随后领着五六个人轻巧地一跃进了船舱。
是的,船舱……
西凉茉负手而立,静静地看了一眼周围,这原本是上京一处画舫,说是画舫,不如说是下九流云集之处的低等窑子。
因为上京的水系并不算太发达,这一条临河还是为了方便运粮进京,前朝皇帝下令打造开通的。
里面鱼龙混杂,许多运粮大户都在这里建立了巨大的短仓——方便粮食的储运。
而且由于商业上的保密性,所以各家都对自己的短仓管理极为严格,寻常人根本不能进入,所以当初锦衣卫来查这一块也只是在管事的带着看了一圈,如何知道这水下仓库另有乾坤?
“宿卫,人找到了么。”西凉茉看着漆黑的水面忽然开口。
宿卫跟在西凉茉身后有一段时间了,却没有开口,如今听她这么问,有些犹豫地轻声道:“回禀夫人,我们找到了当初关押白玉姑娘的地方,但是并没有找到她的人……但是按照您说的标记,找到了她留下来的一封信。”
这也就是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他跟在西凉茉的后面却没有说话的原因,他自然是知道夫人在这上面投入的心思和对白玉的担忧。
夫人与那几个丫头虽然名为主仆,实为姊妹,如今虽然案子破了,但是还是没有找到人,夫人的心必定不好受。
西凉茉握紧了拳头,闭了闭眼,沉默了许久,让自己心中的失望与难过慢慢地沉淀下去之后,方才接过了信,对着宿卫摆摆手,让他下去,随后又将信交给了跟着宿卫一起过来的白珍。
“念吧。”西凉茉轻叹了一声。
白珍咬着唇,有点颤抖着手将信打开,迟疑了片刻,颤声道:“郡主敬启,婢子白玉于禁锢之地敬禀,白玉自知行事不慎,被歹人掳禁于此地,蒙辱受屈,亦让主子蒙羞,亲友承忧,兴师动众数月,承蒙主子与亲友不离不弃,玉羞惭,理当自绝于人间不让主子蒙羞,然三生有幸,玉得幸追随于郡主,数年教诲,自强不息,人可辱之而自不可辱,如今玉既已碎,亦绝不会就此平白蒙辱……。”
白珍顿了顿,泪水有点模糊了她的眼,让她看不清楚面前的字迹,她深呼吸一口气,继续道:“……玉此去乃为自身寻一个公道,还请主子不必牵挂,他年来日,玉己仇得报,定会来归。玉早年生于娼营,看惯人世凉薄,男子薄幸,然得幸与魅六结下凡缘,如今玉既已去,私断情缘,深感歉疚,只愿君嫁娶有新妇,他年相逢无相怨,白玉面南,三叩首敬上……。”
话音既落,白珍泪珠儿大颗大颗地掉落,忍不住咬着唇呜咽出声:“白玉姐姐,她走了……她怎么那么想不开,那么傻,我们找了她那么久,那不是她的错啊,不会有任何人敢嫌弃她,她那么好,小六子怎么嫌弃她!”
西凉茉闭了闭眼,忍耐下满眼的酸涩,她慢慢地握紧了拳头,沉默了许久,方才轻声地道:“玉儿是你们三个里最年长,最温柔,但内心却最为骄傲的女子,她离开,不是为了逃避,亦不是怕任何人嫌弃她,她只是……。”
西凉茉顿了顿,重重地道:“她只是在做一些她认为正确的事情!”
白玉虽然出身娼营,却总归流淌着贵族的血液,她内心的骄傲让她无法面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如果白玉不去做些什么,她的心中的黑暗与怨恨会永远得不到平息。
想要用自己的力量为自己复仇……这样的心情,有谁比西凉茉更了解?
白珍有点茫然,亦有些似懂非懂,她只是知道她们那么努力,郡主以身涉险,亲破此案,却依旧还是没有找回那个宛如亲姐姐一般照顾她的白玉姐姐。
而不知何时,幽冷的河风吹来阵阵的血腥味,西凉茉转过脸,看向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和白玉身后的沉默的黑色人影,那人影手上的长剑染满了鲜血滴落在地上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水坑。
西凉茉沉默了片刻,还是道:“白珍,把信给魅六。”
白珍抽噎着走了过去,将信递了过去,但是魅六却没有接,仿佛觉得那信是什么滚烫或者有毒之物一般,迅速地倒退了一步。
白珍没有想到魅六是这样的反应,瞬间怔然。
但是西凉茉忽然冷声道:“魅六,你拿着白玉的信,她要说的都已经说了,你可以做出你认为正确的选择!”
魅六盯着那信许久,那种眼神,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狰狞,仿佛在忍耐着什么一般,但是片刻之后,他忽然沉静了下来,蓦然抬头,看着西凉茉冷冷地道:“我等她,这辈子她只能是我的妻,我唯一的妻!”
随后他蓦然收剑,近乎粗鲁地一把抢过白珍手上的信,足尖一点,一阵疯狂的风似地再次掠进了那船舱里,不一会,船舱里就传来数声近乎凄厉的惨叫,那种仿佛撕心裂肺惨叫让白珍忍不住都抖了抖。
魅三匆匆忙忙地从船舱里出来,一头大汗,满脸无奈:“夫人,魅六在里面大开杀戒,状若疯虎,咱们拦不住。”
与其说大开杀戒,倒是不如说魅六在里面疯狂地虐杀那些在他们魅部镇压下,几乎丧失了反抗能力的西狄人,宛如一台人型绞肉机一般,甚至将那些侍卫身为男子都阉割了,那惨烈的情景让他们这些经历过无数残酷画面的司礼监魅部杀神们都感觉到难受。
西凉茉沉默着,随后怅然地轻叹:“随他去吧,都是痴儿!”
白玉离开,除了这此劫之外,亦有她心中对情爱与男子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出生于烟花之地,太早看破了男子薄情,她始终是那个看似温柔沉稳,心中却依旧拥有长久不安的女子,倒不若魅六的洒脱,所以她到现在都不曾向魅六表露过她的心,哪怕与魅六有了肌肤之亲,却依旧若即若离。
红尘万丈,情关难过,是劫也是缘,舍不得,放不下,堪不破便成魔。
魅三等人领命离开,白珍红肿了眼儿看向西凉茉,轻声道:“白玉姐姐她……还会回来么?”
西凉茉转身看向天边渐渐落下的月,深蓝的天空渐渐变浅,随后温淡而坚定地微微一笑:“会,定会有再见的那一日,我手下的出来的人绝不会做食言的小人。”
或者再见那一日,白玉会蜕变成真正的灿烂光华的美玉,不再怀疑,不再犹豫。
白珍被西凉茉的坚定与温淡所感染,慢慢的淡了些分别的伤心,静静地陪着西凉茉看那日升月落。
——老子是白玉美人的分界线——
雪落无声,冰梅初绽开,引人怜。
西凉茉静静地坐在长廊小台边斟了一杯暖暖清酒搁在百里素儿面前,淡淡地道:“梅花瓣与青梅冰砂糖所酿,暖暖身子。”
百里素儿看着自己面前那一杯琥珀色的酒,出神了许久,西凉茉并不着急,只是为自己也倒了一杯,坐在长廊边慢慢地品,看着窗外飞雪白梅的美景。
不知过了多久,百里素儿抬手拿起那一杯酒,一抬头一饮而尽,随后‘咚’地一声搁下酒杯,声音空寂和森凉:“怜儿是我的妹妹,或者说甚至我们的母亲都不能确定她是女孩儿还是男孩儿,但是当初,母亲带我和她一起去上香祈福的时候,无意中遗失了我,于是便将她当男孩儿来养,但是,她认为自己是女孩儿。”
这一刻的百里素儿看起来并不像个骄纵的总角少年,而是一个忧伤的年轻人。
百里怜儿和百里素儿出生的时候,就将当时仍旧是宁妃的西狄太后给吓到了,一个男孩子健康漂亮,而另外一个……她不能相信自己竟然生出了一个怪物。
‘它’既拥有女孩儿的身体,却也拥有男孩儿的宝贝,将接生婆都吓到了,直说这是天谴啊,这样的孩子没有生育能力,绝对不能留下!
不知这一句天谴是否触痛了宁妃的痛脚,于是向来以温柔美貌著称的宁妃的娘娘瞬间勃然大怒,悍然下令处死了所有替她接生的宫女和接生婆,并且坚持保下了一对双胞胎。
只是,这句话始终给宁妃留下了阴影,虽然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但那个不正常的孩子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她的拥抱,她所有的怜爱全部都给了那个正常的孩子。
但外人和皇帝看望的时候,却是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只是宁妃始终忌惮着那句‘报应’,怕这个孩子会损害她的福德,年年都带着这两个孩子去妈祖庙里祈福,凭借着这一对被称之为吉祥双子的双胞胎出生,宁妃也坐上了长久空缺的皇后之位,然而在两个孩子三岁照例去妈祖庙里祈福的时候,百里素儿却不知怎么走丢了,这深深地打击到了宁妃,或者说皇后,百里素儿怎么都找不回来。
为此,她大病一场,好在她还有一个出色的二皇子,日日陪伴在床前,直到她痊愈,但却落下了心绞痛的病,更是日日吃斋念佛,只求能寻回自己的小儿子。
而百里素儿流落民间,自小被一个海盗头子收养,十岁那一年,也是机缘巧合之中,出海回来的时候,偷了皇后娘娘出来采买的大姑姑银包,结果被那隐藏的侍卫逮了个正着,就这么认回了自己的母亲。
他原本也觉得这是个好事,起码自己吃穿不愁,还是高贵的皇子,还有疼爱自己的母亲、哥哥,甚至还有一个可爱的弟弟,但很快,他就发现不是这么回事了,他的那个从小‘金娇玉贵’养大的‘弟弟’极度怨恨于他。
后来方才知道,皇后让他直接顶了十八皇子的位子,让原来的‘十八皇子’彻底消失,或者成为了百里素儿的一个影子,统领专门的一支效力于皇后的顶尖暗卫。
“所以,他恨你?”西凉茉淡淡地挑了下眉。
百里素儿苦笑:“是,只要能让我难过的事,她都不吝啬去做,而且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儿,是个公主,只是不知为何……。”
他没有再说下去,西凉茉点了点头,表示她明白。
“你……你早就知道那个在府邸的人不是我了?”百里素儿看着西凉茉,有些犹豫地道。
西凉茉片刻之后,方才微微点头:“没错,虽然百里怜儿和你的模样没有任何区别,她也确实恨了解你的性子和一举一动,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完全成为另外一个人,其中最大的破绽就是……。”
西凉茉看着百里素儿的眼睛淡淡地道:‘眼睛,你虽然骄纵,但是你的眼睛是一种透明的狡黠,那是被宠爱的孩子才有的任性却不失天真,而且你才十三,未经人事,不会用那种带着情欲的目光去看任何人。“
即使那时候为了照顾落水的百里洛,百里素儿和她共处一室好几夜里,他都单纯得像个撒娇的孩子,而百里怜儿却不同,千方百计、欲拒还迎的勾引与暧昧,让她当时几乎就能肯定这个‘百里素儿’有问题。
于是她将计就计,任由他在自己面前撒娇拿痴,亦不曾拒绝,因为她几乎可以肯定白玉失踪必定与他有关,但是白玉生死未卜,她不能为了一时痛快直接抓了他来大刑审讯,而因此断了白玉的一线生机。
为了安抚百里青,她背后也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
直到了戏楼出事那一日,她就百分百的确定这个百里素儿是个假货,他的背后必定拥有一股极为庞大的势力,并且这一股势力渗入到了天朝之中,所以要从百里怜儿身上顺藤摸瓜更显得尤为重要。
百里素儿看着西凉茉,眼中满是错愕,随后渐渐变成复杂,再化为了茫然沉寂,他低下头苦笑:”原来一切不过是我们自弹自唱,自作聪明,只是……。“
百里素儿抬头看着西凉茉,轻声道:”你我立场不同,我始终是西狄皇子,这些就是我能告诉你的了,再多,我也不会说。“
随后,他起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临走前,他忽然想起什么,有些复杂地道:”你,小心贞元姐姐,她不简单。“
西凉茉点点头,眉目淡然:”我知道了,谢谢。“
百里素儿顿了顿复又迟疑道:”我想……若是可能,我还是希望能见一见怜儿。“
西凉茉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
百里素儿一噎,随后咬牙道:”你想要什么?“
西凉茉看着他微微一笑:”我想要西狄人这一次在我朝粮道之上安插的暗桩与棋子。“
百里素儿没有想到西凉茉如此这般不客气,顿时瞪大了眼:”你……。“
这他娘的根本就是狮子大开口,粮为天下之根本,民生之磐石,二哥能将人安插在天朝粮道之上,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打的就是如有一日必要的时候便要在开战之时,动用这一枚大棋。
西凉茉垂眸子,悠然道:”素儿,你是忘了一个月前戏楼你案,我天朝多少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且你知我从不强求他人,何况你还是个孩子,原本就该被呵护在手心,不该参与太多勾引斗角之事。“
随后,她扶了扶头上有些垂下来的紫玉流苏长簪,悠然起身,看向那在不远处弹琴的白珍:”咱们走了。“
白珍让小丫头们抱了琴、提了小炉子立刻跟在西凉茉身后。
百里素儿看着西凉茉批着白狐狐裘的修挑身影,第一次觉得这个女子真真儿狡诈如狐。
她一开口就是要这个,除了说明这一次魅六假意投诚,伪装得极为逼真得到怜儿信任,实际上却引狼入室,将码头地下粮仓之事暴露了出去,已经让天朝人怀疑了。
他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咬牙道:”好,我同意。“
西凉茉顿住了脚步,心中轻笑,果然看起来再成熟,心里却始终是个被宠坏的孩子,竟然答应了。
她转头看着他,看似温然的眉目间,带起一丝狡黠而妩媚的笑意,漫漫飞雪之间,只仿佛她目光如冰雪般剔透,看得百里素儿陡然一个踉跄,微微红了脸,一咬嘴唇,转身匆忙而狼狈地离开。
白珍看着那逃也似的离开的少年背影:”主子,其实百里怜儿有一点最大的破绽,你没有说。“
西凉茉微微地挑了下眉:”嗯?“
白珍叹息了一声:”十八皇子是从来不会叫你姐姐的,他只会叫您全名或者‘你’,因为他并不想让你成为他的姐姐。“
西凉茉静静地看了白珍一眼,不可置否地勾了下唇角,款步向长廊的另外一头远去。
……
腐臭的空气里有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血腥味,仿佛有什么东西腐烂掉了的味道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有灰衣人匆忙地执着扇子往来,甚至还有人搬动了梅花和冰雪进来,试图消除掉这种味道,以免熏到了主子。
但……”呕……你……你们是不是太……过分!“百里素儿还是忍不住因为眼前的情形,伸手扶住墙壁,吐得一塌糊涂。
西凉茉看着他,淡淡地道:”害人者,人横害之,她不过咎由自取。“
牢房里,有数个肮脏浑身奇臭的囚犯们被狱卒赶着到了另外一个牢笼里,只剩下那躺在牢中地上几乎一丝不挂的纤细身子,浑身肮脏,一动不动,像一具死去的尸体。
只是她仰面朝天,眼珠子偶尔转动,还能看得出那是一个活物。
她的身上伤痕累累,但是左胸上的伤口倒是敷了药,烂出来一个血洞,而四肢已经腐烂,偶尔能看见露出的一截白森森的骨头,而下身更是一塌糊涂,白浊和血污混合,可见承受过什么,但是本该死去的人,此刻却没有死去,而是苟延残喘着。”如今他实在太臭,已经没有犯人愿意呃……碰他了。“那狱卒长在一边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