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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渣后和前夫破镜重圆了 正文 第111章

    第111章

    永州城城主府三街开外的驿舍前,两盏灯笼在倾泻的雷霆和狂风中左摇右晃。

    罗青山度过了人生中最为刺激的半个夜晚。

    驿舍安排得舒适温馨,应有尽有,就是出不去,温禾安说让他好好歇息一日,但问题是罗青山怎么睡得着,从她走出结界到现在,他连房间都没进。将灵戒都翻出来倒在桌面上,什么联系外界的术法都试过了,无一例外,全部石沉大海。

    哆嗦着连着点起十张巫山内部的传讯符,符烧起来了,对面却没半点动静,罗青山觉得自己的性命也跟这纸一样烧到尽头了。他滑坐在竹椅上,全身力气被抽干,颓然地抹了把脸,再一次看窗外。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

    已经是后半夜了。

    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罗青山不该坐在这里,他应该出去,站在公子面前,不管多要命,至少把情况说清楚,但他没办法。将驿舍包围起来的不是普通的结界,它将这地方划成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等所有手段用完,他心中一片绝望,深深吸了口气,揉了把脸,又从袖子里掏出了皱巴巴的一叠纸。

    这段时间他扑在妖血上,昼夜不眠,穷尽心血,不是完全没有思路,可缺少非常重要的条件,而且妖血已经催化到吞人神智这一步,可以说是无可挽回,但他在这最后一刻想的还是药方,好像多想一会,就不会那么遗憾。

    突然。

    一道惊雷在眼前闪过,罗青山于冥思苦想中揉了下眼睛,总觉得今夜雨来得急,闪电更没停歇过,巫山控有如此雷术的,唯有一人而已。但平白无故的,自家公子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这只是他的错觉。

    然而下一刻,这座被阻隔的孤岛终于被天地捕捉到,门外两颗树疯狂舞动,其中一棵被拦腰折断,罗青山挂着满头的汗才要坐回去,却听到了雨点敲打琉璃罩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的第一时间,他手臂上就起了鸡皮疙瘩。

    他被困在里面这么久,只能见月亮渐渐升起,街市上人潮褪去,却听不见外面半点声音,能听到声音,证明并非他的错觉,有人探查到了这里来了!!

    罗青山将手中东西一丢,急忙奔到楼下,将脸贴在那层无形结界上,焦急地拍打,生怕外面的人看不见:“!在这,公子,是这里!!”

    不敢唤陆屿然名讳,他就大声叫商淮。

    永州城碎了无数结界,大多数人的结界在接触到那种力量时就已被摧毁了,还有些厉害的迟疑了会,想撑一撑,可陆屿然这次大动干戈,根本没打算好好说话,但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这天地间的风雨雷电都成了冰冷的眼睛注视过来,随意一瞥,结界毫无抵抗之力,崩散得格外悲壮惨烈。

    有胆子小的立马举起手。

    有些厉害的同样挨了这么一遭,大半夜的睡意全无,和身边人递换眼神,问:“又怎么了?”

    唯一想看热闹的是平时不大能出来,但这次被巫山拉出来的隐世家族子弟,他们饶有兴味,像嗅到了肉味的的食肉动物:“又要打架了?我们这次出来收获很大啊。”

    此类言论,陆屿然通通不管,他第一遍没有搜到异常,又搜第二遍。时间化作了粘稠的水,慢慢浸入口鼻,每过一点,窒息的感觉就越清晰逼近,理智被蚕食,摇摇欲坠。

    她在哪,准备做什么,现在到哪一步了?

    ——还,来得及吗。

    若是就这样,就这样失去,他要怎么接受?他绝不接受!

    陆屿然敛眉,情绪起伏越大就越内敛,但脸色雪白。

    商淮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正疯狂翻动四方镜骚扰罗青山,也没劝。

    直到某一刻,他操控着灵力和纸傀的手指仿佛被火烧炙般颤了下,消失在原地,商淮擡头,赶紧跟上。

    陆屿然在万千个结界中找到了那个最为隐秘的。

    结界外夜色深邃,暴雨如断了线的珍珠,落下来时是亮白色,遮蔽了大半视线,但陆屿然和商淮还是一眼看到了结界里焦急万分,又跳又拍的罗青山。

    陆屿然闪身上前,手掌落在结界上。

    温禾安留下的结界是用来困人的,她决意求死,不会让罗青山轻易半途脱困,动真格的本事绝非城中那些七八境的把戏可以比拟。

    两股力道霎时碰撞,争锋相对,承受了如此可怖的攻击,它没有第一时间碎裂,反而如水银般流动起来,须臾,才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陆屿然看到了罗青山的眼神,那样躲闪,那样悲伤,一个字没说,却让人一颗心沉了又沉,兀自跌坠进无底深渊。

    结界最终如山脉坍塌般被灵力撕碎,化作黑色灰烬,跌落进地面水洼中。

    罗青山一头扎进雨中,听陆屿然哑声问:“她人在哪。”

    任谁来都能听出他此刻声音中悬于一线的紧绷,罗青山压了满肚子的话要说,不知道是被雨淋的还是冷的,此刻翻涌到嘴边的唯有一句话,说得哆哆嗦嗦:“公子,泗水湖……你快去泗水湖!女君在那里,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陆屿然的世界完全静寂了一霎,唇抿如锋刃,二话没说丢出道空间裂隙,商淮一把将傻愣着的罗青山拽了进来。

    “到底怎么了。”

    商淮低头回凌枝消息,告诉她出事了,让她转道去泗水湖,又接连问:“不是,怎么就同归于尽了,他、他们又是谁,多少人?”

    陆屿然的视线静静落在他身上,如乌云蔽空,墨色寂无翻滚。

    罗青山不敢看他,只看看商淮,他也不敢耽搁,喉咙滚了滚,先回答了后边那个问题:“十,十多个,个个都开启了第八感。”

    他看到商淮不可置信的眼神,自己也越说越崩溃,想想那个局面头皮都要炸开:“江无双,温流光,江云升都在。”

    罗青山说完,猛的转向陆屿然,语无伦次说:“公子,女君她妖化出现第二道特征,长出耳朵了,神智也受影响了。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但她什么都准备好了,她是一个人去的,根本没打算回来。”

    “……她,她还说留了信,在商淮手中,等她过、”后面那个“世”字在陆屿然的注视下愣是滚了滚咽回喉咙里去了,接着道:“是给公子的。”

    商淮已经傻了。

    这三句话,他句句都觉得像天书,反应过来后又觉得是炸雷,把他所有的思路炸上了天。

    什么妖化。

    什么耳朵。

    他是和他们在一个世界吗。

    倒是听懂了最后一句,他一愣,下意识去摸自己手上的灵戒,这才惊觉灵戒中还放着几个灵戒,是温禾安开第八感时让他代为保管的,后面一直没来要。他将灵戒翻出来,给陆屿然。

    陆屿然没有先看灵戒,他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她什么时候走的。”

    “酉时。”

    现在是第二日卯时,马上天亮,时间相差六个时辰。

    对于一个抱着必死之心去的人来说,六个时辰足够做很多事情了,也足够……让一切尘埃落定了。

    不会拖太久的。

    陆屿然手指冷得动作比平时慢一拍,转开灵戒,里面什么也没有,唯有两封信。

    信上有名字,第一封就是给他的,第二封是给凌枝的。

    他捏着那封信,捏得手背青筋直跳,指骨泛白,最终垂下眼睫,没有揭开。

    瞒着妖血恶化的事死不松口,默默接受一切,用仇敌的鲜血来祭奠自己的死亡。

    而这薄而轻的几张纸,她就拿这些东西,来充作他们故事的全部,最后的诀别?

    滔天的惊惧与怒火灌入血液中。

    想也别想。

    这种结局,他一个字也不会认。

    此时商淮的四方镜疯狂亮起来,他看了眼,飞快说:“李逾找我们,问二少主在哪,看样子是也知道了什么。”

    陆屿然冷声:“告诉他。”

    ==

    七个时辰前,江无双被江云升带着回了渝州。

    渝州离永州不远,但因城中山多,路窄,土壤坚硬,是不折不扣的“穷乡僻壤”,谁也不要,处于无主的状态。

    得知他受伤,王庭的人都赶到了这里。

    “镇噩”让他受了不轻的伤,连连吐血,晕了一段时间。

    江云升守在他床前,将这边情况告诉了族里,自己则在屋中踱步,愁眉不展。

    江无双醒来后第一时间重重捏紧了床沿,江云升走过去,坐下来,望着这一幕劝慰:“医师来过了,伤口处理好了,接下来一段时日,务必好生静养。你觉得如何,好些了没。”

    江无双猛的擡头,神情中夹着巨大的仇恨悲恸,再是迷惘,他呼吸急促起伏,发出粗重的喘息,死死抓住江无双的手,一开口,发现声音哑得跟几天没有沾过水一样:“叔父。”

    “……我自己的身体,难道还会察觉不到吗。”

    他改而捂住胸口,那里有一根骨头断裂了却没有处理,那是自出生就伴随着他的“剑骨”,是他无双的信念,这事令他难以接受:“叔父,陆屿然能控制第八感的范围和力度了,他可以对人使用了。可是怎么会,他、”

    江无双咬牙,说不下去了。

    “只是初步掌控。”

    “初步掌控,便能在我持有生机之箭时,强行碎我剑骨?”江无双觉得荒谬,看向江云升,雷霆大怒:“都说我四人称雄,可他的第八感现在摆脱桎梏,无所忌惮,还有个温禾安走灵道,修十二神录,帝主对巫山可真是不遗余力。拥有此等助力,还有我和温流光什么事。”

    “一时的胜负算得了什么。”

    江云升同样有事情超出控制的怒气,但也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否定他,心境若是真出了问题,那可就真叫有苦难言了:“在你们这个年龄,万事皆有可能,他陆屿然有机缘,你也有。”

    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强大如帝主,死后还能留下几分力?更遑论妖骸才是九州心头大患,他真正想拔除的祸根,就算有心相助巫山,也无余力。若不然,陆屿然为何还没继承他的位置?”

    “他无余力,而你有王庭全力相助,两位圣者的情况你知道,他们撑不了多久,未来王庭的兴衰尽在你一人之身。”江云升笃信:“你将成为九州史上最年轻,最强大的圣者,难道这点风雨都接受不了?”

    江无双握拳平复心境。

    恰在这时,一封信被送了进来,进来的从侍尽职尽责地禀报:“公子,这信被飞刃钉在了厅中八仙桌后,才被发现,送信人不知所踪。”

    江无双将里头信纸折开一看,脸色顿时大变。

    脑袋里有东西嗡的一下炸开了。

    剧烈的情绪起伏让他身体一个踉跄,几乎坐不稳,半晌才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怎么可能。”

    从什么时候开始,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一次次事件超乎预料,这大半年,江无双都算不清自己说了多少句“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百年筹划,前面顺水顺水,到最后了,事事出岔子。

    还都是要命的岔子。

    江云升见状抽出他手中信纸,定睛一看,脸色也变了,须臾,闭着眼将纸拍在桌面上:“是谁。”

    江无双甚至都察觉不到胸口那根骨的疼痛了,他强迫自己冷静,闭目凝神好一会,说:“不会是天都和巫山,如果是天都,现在就该不顾一切跟我们拼命,也不会是巫山,不然这封信不会到我手上,而应该到天都圣者手上。”

    “也不是隐世世家,那些人懒得出奇,跟巫山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发现了端倪也是第一时间跟他们说。”

    “他给了时间地址,让我们准时前往。”江无双睁开眼睛:“对王庭摆鸿门宴,散修游侠没这等胆量,那么就只能是世家宗门,不直接捅破这件事,是想和我讲条件,妄想捏着我们的咽喉,要源源不断的好处。”

    太天真了。

    王庭只会倾巢而出,杀了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死人对他们来说才是安全的。

    这种被人猝不及防拿住软肋的滋味不好受,江云升也被这接二连三的事磨得心气不顺,他盯着这张纸上的妖血图腾看了很长时间,最终说:“我带人过去。”

    “我也去。”

    “你别去,身体要紧。”

    江无双从空间戒里翻出一个瓷瓶,面无表情地咽下两颗,说:“一起去,我亲自看着放心些。”

    “泗水湖,这地方离我们不远,先让我们的人过去,提前布置。”

    “好。”

    事实上,提前到的并不止王庭一家。泗水湖地处偏远,四周群山环绕,中间是片空旷的洼地,有几片小湖泊,水并不流动,是死的,面上飘了一层枯腐烂叶,除了蜘蛛爱在这里结网,连鸟都不会来这里筑巢。

    还没等到二十八日的午夜,二十七日天黑之后,这里就慢慢有了窥探的视线,渐渐的人越来越多。

    做好所有布置准备之后,江云升和江无双带着王庭一干人现身,站在一颗巨大山石上,眼神厉如鹰隼,审视四周环境。

    子时,另一队人马大张旗鼓出现在对面。

    月光倾泻,隐隐绰绰照进来,照亮了几人的五官。

    两边领头者眯着眼双双对视,看了一眼,均露出错愕纷乱的表情,江无双呼吸都顿住了,手指止不住抽动,惊讶得失声问出来:“温流光?!”

    温流光也在看他,王庭说要围杀温禾安,她其实还挺好奇,听说江无双被陆屿然打得要死,费尽心思抽取了四州生命力还被温禾安原样补回去了,看这脸色,靠着药劲强撑着还敢来。这人全无可取之处,但格外会想当然。

    “温禾安呢。”她嗤笑着昂昂下巴,一脸俾睨,问:“阵仗倒是挺大。”

    “我想知道,你偷偷摸摸给我递信,是单纯请我来看热闹呢,还是笃定我会出手帮你呢?”

    “江无双,你是不是太想当然了,我是讨厌温禾安,但她好歹有真本事,我更不待见喊得比谁都响,捏个拳头比谁都软的男人。给我个机会,你们两谁我都要杀。”

    江无双听不懂,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有点懵了,来时准备的满腔策论,见机行事的机敏全部飞走了。

    他们什么都没准备好,现在绝不是揭发温流光妖血的最佳时机,还有,究竟是谁让他们来的,温禾安,这特么又干温禾安什么事?!

    江无双觉得自己伤口和太阳穴一起疼,疼得砰砰直跳,好似下一刻要炸开。

    “谁让你来的,谁给你写的信。”他听到自己嗓音发沉,对温流光的恶意置之不理,只问这最关键的。

    温流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江无双。

    她环胸冷笑:“给我来这一套,是吧?”

    倏然,一阵不知从何处起的风掠过,叫这四周群山中树枝颤动,枝叶婆娑,随着这动静,江无双,江云升和温流光同时擡头,看向不远处的一截枯树桩子。

    那里本来空无一物,而就在他们谈话时,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她穿了身飒爽的红衣,脸上压着半面小巧面具,金丝纹边,像两团熊熊烧起来的火炎。浓烈的颜色衬得原就白的肌肤胜似白雪,朱唇榴齿,神清骨秀,举手投足间有股利落的肃杀之气,可露出的那双眼睛又太温柔,生生将危险的东西都压了下去。

    但谁也不敢凭借那双眼睛辨人来意。

    温流光终于正色起来,她双手垂在身侧,缓缓与江无双和她都拉开距离,虽然很没必要解释,但还是说了句:“今日设局杀你的可不是我,你死了没事,可别到死还冤枉了人。”

    “都一样的。”

    温禾安朝前走,胆大包天地走到最中间的包围圈,让自己腹背受敌,她一改从前谨慎小心的风格,也好像撕开了一层面具,似笑非笑,眼神灼热而轻蔑,她看向完全愣住没有防备的江无双,说:“王庭为杀我大费周章,飞刀传信都用上了,我不来岂不是太不给面子。”

    她不介意用或真或假的消息绕得这群人死不瞑目。

    究竟。

    究竟是谁。

    谁设了这张网,将他们三条大鱼都网进去了?!又究竟谁知道妖血,幕后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短短一刻,江无双脑子里想了很多,他抿着唇,深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经不起死斗,当即扯了下嘴角,面无表情说:“不是王庭做的。”

    温禾安盯着他看了一会,显然不信,轻轻的笑声就是回答。

    随着低低的尾音落下,她将一直在手指间灵活转动的飞刃激射出去,它如锃亮的流星飞旋着,笔直插进江无双身后一人的咽喉中,血色奔涌而出。那人是九境,也算小有名气,不至于被一击毙命,但也受了重创,捂着汩汩冒血的喉咙瞪大了眼睛,这突然的发难叫江无双脸色一差再差,才要怒斥她别发疯逼得大家鱼死网破。

    哪知他话没出口,就听到了天地间一声锁扣嵌合的清音。

    温流光和江无双同时擡头,见整个泗水湖上空出现了一道跟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的结界,他们自然知道那是什么,瞳孔收缩起来,跟他们进来的诸多九境齐齐变了脸色,乱了阵法,而当事人只是低低垂眸,浑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事一样的平静。

    温流光一字一句说:“你在找死。”

    这不是普通结界,而是需要修士特殊催动的一道术法,作用类似于生死决战台,被锁住之后,施法者要么杀光里面的人出来,要么被人杀死,结界不攻自破。没有决出胜负前,他们谁也出不来。

    “是啊。”温禾安轻飘飘扫了她一眼,视线有一会停留在江云升和江无双脸上,将他们脸颊腮肉的不自然颤动都收于眼底:“不是你们一路逼我,逼到这一步的吗。怎么,对这局面不满意?”

    江无双一字一句道:“温禾安,我再说一遍,今天的事,王庭没有参与。”

    “和我们没关系。”

    “我也再说一次,都一样。”温禾安不再笑了,她眼眸乌黑透亮,杀意毕露:“既然三番两次要对我赶尽杀绝,不如就这次吧。我等这一天,也等了很长时间了。”

    说完,一样接一样东西从她袖袍中飞出来,飞到半空,形成包围状圆圈,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磅礴气息。盘踞得像蛇一样的手钏,破旧石头穿成的珠串项圈,小女孩不伦不类的羽毛披帛,还有被催动到极致的七彩小塔,与此同时,十二花神像毫无余力地催发出来。

    如梦如幻的一幕。

    死亡的铡刀压在了某一个人的脖颈上。

    暴乱的灵力冲天而起,对所有人发起无差别的攻击,而她本人同时出手,随着珠串和玄音塔散发出的光芒直取江无双,江云升与温流光三人。

    怒斥声,惊嘶声,威胁的叫骂讨伐声此起彼伏,混乱交错。刀光剑影,疯狂搏杀。

    很快,温流光开始懊恼后悔。

    她不该来的。

    温禾安今天简直不像个正常人,打法好凶,摒弃了一直以来的精妙灵巧风格,不顾技巧,不顾章法,以绝对的战力压制一切,不怕痛,也不知道退,跟见了血就死死咬住敌人咽喉不放的凶兽一样。

    所有的底牌都押出来了,好像过了今天,以后真不活了一样。

    她想杀温禾安没错,但绝对不能接受是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

    温流光打得来劲了会有些疯,这是九州人尽皆知的事,但现在的温禾安比她更猖狂放肆,让她都觉得心里一阵发毛。

    而江无双这个蠢货害人害己,不知道脑子里装的是稻草还是浑水,带伤上阵,第一招就闷哼见血了。温禾安转身避开江云升,径直抓住了江无双,在他禁不住放大的瞳孔中给了他一拳,正打在他胸膛之上,这一下是伤上加伤,他体内剑骨发出泣血悲鸣,手中剑也跟着不稳。

    脊背被压迫着弯下去。

    她来真的。

    她要跟这里所有人同归于尽。

    “为什么。”江无双面色呈现出病态的驼红,像发了高烧,他疑惑至极,想不明白:“你也是少年至尊,前程大好,现在要跟我们一起死,你在为、咳你在为巫山铺路?你在为他们扫清障碍?!”

    “他们许诺了你什么!”

    回答他的,是两道呼啸而来的珠串,那些珠子太诡异,攻击力强,不输圣者之器,关键是防无可防,因为根本不是为人所知的九州术法,让人不得不全力以赴。

    温流光开始负伤,她不再执着于杀死温禾安,转而想强行攻破结界出去,巫山和王庭大战在即,天都眼看要成为最终获胜者,她得多想不开要在这里丢半条命。可十二花神像死死缠住了她。

    战斗开始不到半刻,就开始有人倒在血泊中了。

    而江云升为了护住江无双,左右支拙,行迹不再流畅,温禾安和温流光硬拼几招,转身专心轰杀江云升,她唇艳如石榴花,呼出热气:“你太能躲了,我也找你许久了。”

    江云升最后是被十二花神像钉穿在空气中,死在那只素白手掌之中的。见到这一幕,江无双目眦欲裂,眼中红血丝密密麻麻,杀意一时浓郁得将云层都击碎,长剑在空中沉浮,猛的钉下,而为了彻底湮灭江云升的生机,温禾安皱眉,愣是没动,长剑落在她的腰腹上,削出血洞。

    可她眼睛也不眨一下,当真是没半点收手后退的意思,一转眼又极快地与这两人杀在一起。

    温禾安承受了许多道不同的八感,身上伤越来越多,灵力也在飞速流逝,人一个个死去,半空中的底牌也肉眼可见少了,她仍不退。

    江无双最后被她逼得发狂,怒发冲冠,这种时候,第八感施展不出来同样是他的劣势,在半边身体都被打得破烂的前提下,不得已生生祭了自己的骨。那是他无双的信念,从小到大就连跟圣者对战都没动用过,却一次在陆屿然手中受损,一次在温禾安的紧逼下彻底湮灭。

    还没辉煌,就已落幕。

    他披头散发,呕出血块来。

    温流光撑得久一点,但也是汗涔涔,喘吁吁,战至此刻手段尽出,已成强弩之末。这次带来的人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死了十之八、九,从开年到现在,天都的重臣死在温禾安手中的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

    她像是收割性命的刽子手,生命力顽强得令人害怕。

    怎么都不死。

    她偏偏想自己磨死自己。

    这怎么能让人想得通!

    打到现在,温禾安十指骨节被火燎得露出白骨,血肉模糊,全身上下多处洞穿伤,内伤更严重,胸腹中翻江倒海,最令人感到折磨的是,因为打得太激烈,她身体里熟悉的烧灼燎痛迸发出来,游走在骨缝中,面具下的左脸脸颊肿痛,耳朵已经出来了,被包裹在特制的耳套中,擦出刺痛。

    但耳套也撑不住太久了。

    人和结界中的一切都到极限了。

    但是没关系。

    事情发展如她所愿。

    这一次,王庭和天都势必遭受重创,他们会像秋后蚂蚱般老实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不再蹦跶。

    温流光不受控地淌下血泪,她看着温禾安,手指撑在膝盖上,抽搐般抖动,一字一句问:“十二花神像没了,玄音塔没了,你的圣者之器也没了,你还有什么手段?”

    “如果仅此而已,那么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们死不了。”

    说话时,她瞥过身侧血迹斑斑,死狗般气若游丝的江无双:“至少我死不了。”

    “我知道天都和王庭宝贝你们,圣者或许在你们身上留下了分身,关键时刻会带着你们遁走。”温禾安声音很轻,但此时此刻,谁也不会觉得她好说话,温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冒出来,毛骨悚然。

    “我不爱说大话。”

    “说你们没可能逃出这里,就一定没可能。”温禾安隔着亮起的晨光去看这几人,眼睫微垂,血珠挂在上面,飞快眨落下去,她伸手自怀中取出最后一道圣者之器,慢慢解开画轴上的系带。

    这是她为自己设定好的终局。

    雪钓图会陪她长眠。

    这一刻,她歪了下头,黑琉璃般的眼眸自两人身上扫过,抽离所有仇恨丑陋的情绪,竟如沾血的栀子花,清灵秀美,纯然平和。

    下一瞬,温禾安点燃了自己的灵脉。

    十二神录专修灵道,燃烧灵脉,就是燃烧自己的生命。

    温流光第一次感觉到了惧怕。

    她觉得自己会死。

    这东西烧到最后,圣者分身都保不下她,神仙来了都是徒劳。

    而随着这火燃起来,天都和王庭原本还有气息的两三位,也都轰的一下倒下了。

    温流光跋扈半生,从未认输,此刻不得不认了,她看着步步走近的温禾安,说:“放我出去,天都从此不再为难你。”

    上一次江无双说这话她还无情嘲笑呢,谁知风水轮流转,报应来得这般快。

    温禾安摇摇头,低声说:“不好。”

    温流光又退一步,咬着牙关道:“我认输了,你赢了。”

    “不要。”

    温流光最终憋出一句话:“对不起。”

    温禾安笑了笑,说:“不要为难自己,不要说对不起,我铁石心肠,不会对仇敌手下留情。”

    温流光不再退,江无双也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冲上去,三人如歇斯底里的困兽纠杀在一起。

    晨光破晓时,林间开始冒出蝉鸣和鸟叫。

    温流光和江无双被雪钓图和温禾安打得生命垂于一线,奄奄一息,一只脚埋进坟墓中,圣者分身果真出来了,数次想要带着两人冲出结界,被她强行扣下了。

    圣者分身的力量也在被消磨。

    温禾安灵脉燃烧过了半,面色反而如回光返照般红润起来。

    就在这时,结界被人从外面击碎了。

    温禾安身体一僵,脚步在原地停了会,以为是自己临死前出现的幻象,确认不是后,才僵着脊背慢吞吞地转过身,见到了大步朝自己走过来的熟悉身影。

    与此同时,李逾执箭一言不发朝着结界中的两人射杀而去,气息紊乱焦躁,凌枝跃上半空,揪着江无双狠掼到地面上,娇蛮的声音中蓄着极致的愤怒与后怕颤调:“我一定要杀了你。”

    温流光和江无双肉身尽毁,圣者分身最后的力量卷着他们的神识遁逃远方。

    他们这次不死也得死一次,就算肉身修复了,修为也会下跌,留下无可挽回的伤势。

    陆屿然走到温禾安跟前,扼着她手腕伸手将烧到一半的灵脉生生压下,动作极尽克制压抑。

    温禾安刚才面对那么多人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跟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被逮到了一样,嘴唇微张,眼睛看着地面,什么都想过了,唯独没想过这个局面。

    不知道要说什么。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禾安。”

    陆屿然手指惊心的凉,指尖轻轻跳动,声音很轻,每个字里都带着令人心惊肉跳的意味,风雨将至:“告诉我,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