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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枝春 正文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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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华直到成婚前一天,还在太医学馆当值。

    学生们都知道容医官明日就要成婚,甘学录早早就把喜糖提前发给她们了。

    见容医官竟还来学馆,有几个胆大的女学生便问甘学录:“甘学录,容医官明儿不成婚么?咱们不去喝喜酒了?”

    怎么新嫁娘到这会儿还不歇?

    甘学录就是甘棠,她一直以为姑娘说要把她带进学馆是句玩笑话。

    她是奴籍,还是世仆,就算进学馆也就是打打下手,为姑娘分分忧而已,没想到姑娘替她请来了学录的官。

    太医学馆中除了净尘师太是四品,姑娘的官位比照太学司业,是正六品。

    余下博士,助教都是从八品,学正正九品,跟着就是学录,从九品。

    甘棠先是被放良,跟着拿到任状,看到上面写着从九品三个字时,她怔怔回不过神来。

    望着姑娘呆问:“姑娘,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写的虽是学录,其实你上面的学正位子还空着,你还得管典薄的差事。”管医女们的考勤,整理她们大考小考的成绩,衣食住行和假期也都由甘棠来管。

    “这些你原来就是熟手,有什难的?”

    甘棠嚅嚅半日:“可我,可我只管过丫头,我怎么能……”能当官呢?

    姑娘还是那句:“怎么不成?你知不知道要找一个能写会算,还能打理这些细务的人有多难!”

    “非是我们自夸,我见到的那些小吏,一多半都没有你能干。”

    千步廊下□□品的小官小吏极多,真要论办事能力,他们有一半人要被甘棠甩在后头。

    家境殷实人家的女孩儿都不一定能读书,识得诗书的女孩又多数是秦楼楚馆特意调教的,这些人连自由身都不是,哪可能出来供职。

    更不能任官。

    好在,太后娘娘想办的上京女学正在推行,虽非此时此刻,但只要不停,终有一日!

    “可我是奴籍啊。”奴籍出身的男人都不能科举呢,她怎么能当女官?

    “这有什么,方便得很。”朝华早就想好了给甘棠一家除籍。

    甘棠本来还怕自己没地方可回,姑娘说休沐日她一样回南园。芸苓几个若是有假,也可以去学馆探望她。

    甘棠就这么当上了甘学录。

    确如朝华所说,甘学录办事有条理,上手极快。

    从九品浅青色的官服穿在身上,休沐日回去的时候,芸苓见了就惊叹:“你可真有个官模样。”

    甘学录对那几个胆大的医女道:“可别松懈,等容医官婚假回来,又得考你们。”

    明天她也请假,跟萧助教一块儿去给容医官贺新婚。

    两人都穿女官服色,站在一众女宾中格外瞩目,甘棠不能安心当客人,跟着里里外外的帮手。

    朝华本不要她忙,甘棠执意要管:“姑娘的大事,我怎么能当甩手掌柜!”

    她穿官服来当宾客喝喜酒是替姑娘撑场子的,可关上门她还想最后侍候姑娘一回。

    既是出嫁,王妃车驾自然要从容家擡出去,容府正门侧门大开着,门前三四个喜婆打扮的妇人手中捧着喜箩。

    一把一把往外面街撒喜糖喜钱。

    街上的小孩儿们遇上这样的喜事跑得比大人还快,个个围在门前,等喜婆一撒钱,你挨我我挨你的凑上前捡钱。

    里头那些枣子桂圆要等钱都抢完了再捡。

    不知哪个孩子说:“这家的糖好吃!”

    容家做的四色糖,南边的手艺,红的是玫瑰绿的是薄荷黄的是桂花,撒出来满地开花儿,有个孩子捡起来撕开纸比南糖铺子里卖得都要好。

    这一声嚷嚷出来,除了捡喜钱的,还有抢喜糖的。

    朝华在簌爽斋中梳妆打扮,为她理妆的也不是外头请来的梳头妇人,是宗事府派来的宫中嬷嬷。

    裴郡王的喜事,嬷嬷们都已经接过一次打赏了,个个满嘴的吉利话。

    瞧见郡王妃身边还有个从九品的女官替王妃拿帕子,托胭脂,互望一眼,愈加殷勤。

    甘棠去当差,芸苓就成了屋里最大的,阮妈妈跟她一块约束院中人,今天一整天谁也不许说丧气话,张口都要吉利。

    要是忙中打碎了什么,绝不能啐,也不能叹,只许笑着说碎碎平安!

    容五容六两个仗着年岁小,也挤进屋里来,看女官姐姐梳妆,又同她报:“工部的陈大人送了贺礼来。”

    “礼部的赵大人也送了礼来。”

    这些不是送去郡王府的,是送给容医官的。

    越到正午,来的人官阶越大。

    忠义侯世子夫人带着女儿来了,新升官的余布政使夫人带着女儿也来道贺,还有誉王妃。

    誉王妃自觉自己是半个媒人,她让誉王去郡王府算是男方宾客,她算是女方宾客,来给朝华道喜。

    花厅里坐满了人,正是仲春时节,满院花木次第开放。

    女眷们就坐在厅中,互相谈笑,分食甜汤。

    朝华坐在妆镜前,隔着院子也能听见庭前热闹,喜庆丝竹声就没断过。

    保哥儿一会在外头,一会又跑到里头,偷偷摸一把甜枣塞到姐姐手里。娘说了,姐姐还要去殷家拜别,他乖乖坐在车上跟回去就行。

    吉时到时,朝华已然盛妆。

    几个宫人嬷嬷扶着她,按品阶,她出门子不必给任何人磕头。

    反而是祖母大伯母们要恭敬送她出阁。

    可朝华站定了没动,隔着销金红盖头对几个宫人嬷嬷道:“请拿蒲团来。”

    宫人嬷嬷们互望一眼,这可不合规矩,她们没动弹,夏青听得真真的,飞快拿了蒲团来,随手一抛,正抛到未来主子夫人脚下。

    朝华端正跪了下去。

    容老夫人面上带笑,心中依旧叹息,又想十事能得九如意,人生还有什么不圆满。

    楚氏身着命妇服,望着朝华强忍泪水,菩萨到底是开了眼。

    三拜之后,宫人嬷嬷赶忙将郡王妃扶起来,送到门前,由郡王亲自扶上车辇。

    几个宫人嬷嬷到这会儿已经是睁只眼闭只眼了,这婚礼上有许多不合宫规处,报给太后娘娘必也不会深究,她们几个干脆也不指点礼仪了,就只说吉祥话。

    裴忌骑马在前,朝华坐车在后,一路有仪仗开路,行至殷府门前,二人一个下马一个下车,进屋拜真娘。

    真娘倒没落泪,这儿拜完了,不到夜里她就去南园,隔着门还跟女儿住在一块。

    ……

    车辇驶进郡王府,拜过天地,朝华已经觉得疲累了,这比在学馆里忙上一天还累。

    到了新房,又是一阵恭贺。

    不独裴忌是太后跟前的红人,朝华更是,来贺的人一阵又一阵,还是宫人嬷嬷们看她实在累了,这才把人都请到前面花厅去。

    屋中倏地一静,郡王府地开阔,在屋中只有隐隐几声欢乐丝竹传来。

    甘棠收拾完道:“太医学馆的人都来了,我到外头瞧一眼去。”

    朝华想点头,可郡王妃的花冠实在太重,她只得摆摆手,示意甘棠去忙。

    芸苓拿了软枕来:“姑娘快靠着些罢,这东西方才我捧在手里都沉得慌,戴在头上那可不……”硬生生把后面那句咽下去。

    朝华眼见新房中来道喜的人都走干净了,问芸苓:“刚刚嬷嬷们梳头,你学会没有?”

    芸苓想了想:“学会了。”发髻是繁复些,但她会盘。

    “那好,赶紧给我拆下来。”到新郎进屋得等到天黑,还有好几个时辰。

    头冠一拆,外头的大衣裳干脆也脱了挂起来。

    宫人嬷嬷站在屋外明明听见了里头的动静,但谁也没进去说一声不合规矩,只当没听见,把来道贺的人打发去花厅。

    这屋子处处都是芸苓归置过的,她给朝华倒了茶水:“姑娘润润嗓子,外头的贺礼都在礼厅里,要紧些的都在隔间。”

    朝华抻开胳膊松了松脖子,坐了一天,是得走动。

    走到西间,看见桌上堆满了礼品,礼盒上都贴着姓名,各色礼单放在最上面,翻开一瞧,第一页写的就是净尘师太的贺礼。

    朝华赞许芸苓一声:“你再练练手,也能来当录事。”

    说完她找起净尘师太的贺礼来。

    是只红色绘着龙凤的喜盒,就是外头最常见的那种贺礼盒子,只是这常见的盒子外头贴了一张净尘师太手书的封条。

    朝华好奇起来,不知师父会送她什么。

    她伸手揭开封条,打开一看是张药方。

    取出一看,药方顶上三个大字“避字汤”,列了些药材和煎服之法,最下面写到此汤药效和缓,当日服用即可。

    若想怀孕,断药三月就成。

    朝华莞尔,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新婚礼物了。

    她要想好了,准备好了,再当母亲。

    朝华自行走到随身嫁妆箱前,打开箱子,将这张药方连同太后给的帛书放在一块。

    忽尔轻笑一声,不知裴忌看见,是何反应。

    这张纸总能让他脸上的笑意收一收了罢,看着实在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