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楚黛将刀塞还给高龙启,自个儿摸到椅子上坐下,倒杯茶水喝,压压惊,道:“我谢谢您嘞。不过,妾身跟德妃之间,不至于有这般须得拔刀互砍的深仇大恨。只要能不抄经文,以后也不参加聚会,妾身就很满足。”
说完,虞楚黛安详地躺在椅子里,坚决不接高龙启再次递过来的刀。
高龙启见她一副不求上进的死样,随手将刀一抛,刀堪堪扎在果盘中的梨子上。
他坐到她身旁空凳子上,鄙夷道:“你这样躲避,绝非长久之道。你能躲开聚会,德妃却还能召见你。或者给你下点毒,放几条蛇,你会死很快。相信朕,朕有经验。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去拿起刀,砍她立威。”
他自登基后,跟大臣议政都没这么耐心过。
虞楚黛见高龙启手里没拿刀,放松不少。
他今晚话这么多,有种她当初在家里不好好学习时,被女夫子叨叨的熟悉感。
就……听得人挺放松,甚至有点困。
她本来就很疲倦,现在放松下来,忍不住打个呵欠,道:“妾身要是有砍人的本事,就用不着求陛下。罢了,明日愁来明日愁,妾身现在实在太困。今晚就当妾身白干一场,愿赌服输,您也早点儿睡。”
他说得没错,进赌场,就得有魄力。
可惜她显然赌运不太行,一时不济,时时不济,以输得兜里不剩一个子儿离场为结束。
高龙启站起来,将虞楚黛一把薅起来,“不准睡,起来,你这个废物。再不拿刀,朕就砍你。”
今天说什么虞楚黛也得给他个面子,去长春宫里砍几刀,不然他憋屈得慌。
虞楚黛认同他的说法,“嗯,我就是废物,求你放过我,就让我堂堂正正当个废物吧。”
高龙启见她死猪不怕开水烫,越发来气,双手抓住她肩膀,摇晃醒神,
虞楚黛困得脑袋都快掉了,还被他这么晃,再好的脾气都受不了。对于打扰自己睡觉的人,她向来深恶痛觉,说话便不太客气。
她直言不讳道:“陛下,天天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嘛。在宫斗的领域里,砍人这招也太低级了。妾身还是比较欣赏传统点儿的宫斗,比如文斗和智斗。”
意思是,她看不上高龙启的砍三刀。
高龙启被她气笑。
其实,在她提出要求时,他有想过,她是在装善良,装无辜,装柔弱。
很多女人喜欢这么做,装成一朵小白花,背地里再害人,欺骗性更强,杀伤力更大。
这种可能性让他还对她有所期待。
可是现在,他看清了虞楚黛的真面目。
这团烂泥,用行动彻底打破了他的幻想。
高龙启有种受到了重创却无法发泄的无力感,他望着怀中打呵欠打得泪光点点的虞楚黛,认真喊出她的名字。
“虞楚黛。”
虞楚黛擡头,“嗯?”
叫她干嘛?点全名会显得气氛很严肃。
高龙启叹口气,语重心长道:“虞楚黛,朕告诉你,你跟别人不一样,千万别把心思浪费在宫斗上。”
他的眼神,那么认真,又那么怜悯。
她呆愣几秒,忽然就悟了,怒道:“说事就说事,你怎么骂人呀!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骂我傻。”
高龙启扶额,她聪明劲儿全用在不该用的地方,偏偏这时候又听得出来。
他放开虞楚黛,瘫在贵妃榻上,无力感席卷全身。
“来人。”
高龙启喊道。
守在门外的结香进来,见虞楚黛站在一旁,眼角红红,泪水盈眶,发髻衣裳凌乱。陛下则姿态不羁地仰躺在贵妃榻上,一脸无欲无求,仿佛被榨干。
这一看就是……她心中连连称赞,美人功夫了得。
高龙启吩咐道:“张泰田在甘泉宫外等着,你去将他叫来。”
结香连忙跑去叫人,没一会儿,张泰田进来。
高龙启道:“你去给朕拟一道旨,晋封虞氏为贵妃。就这样,滚出去。”
言简意赅。
张泰田惊讶,贵妃好本事,但是为何陛下如此暴躁?
结香也很惊讶,但结合刚才所见……啧啧,贵妃……啧啧,果然好本事。
站着都快要睡着的虞楚黛,惊讶得连眼睛都睁圆了。
张泰田应下,才走几步,又听到身后传来高龙启的声音。
“等等,滚回来。”
张泰田连忙回到高龙启身旁,“陛下还有何吩咐?”
高龙启烦躁道:“现在
就拟旨传遍后宫。然后宣所有妃嫔来甘泉宫在宫门处跪三个时辰。”
他被虞楚黛弄得心情不好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张泰田领命赶紧跑去大殿拟旨办事。
结香和张泰田离开后房间中又只剩下两人。
虞楚黛感觉十分真实不像做梦。
不做梦都不敢这么做的。
她进宫还不到半个月这个升级速度过于逆天。
晋封贵妃这么随意且容易吗?
可是看到高龙启瘫在那儿整个人一副生无可恋的死样她总感觉味儿不太对。
她真的搞不懂高龙启——骂骂咧咧但封贵妃。
一点儿都不像办了件喜事但确实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于她而言都该是喜事。
虞楚黛走到贵妃榻旁蹲下扯扯高龙启的腰带问道:“陛下怎么忽然给妾身封贵妃呀?”
她实在太好奇高龙启的想法。
高龙启瞥她一眼冷漠道:“你这废物什么都干不好只能出此下策。没劲儿透了。”
他叹口气“贵妃比德妃高一级她管不了你。”
虞楚黛心情复杂道:“我知道我没用陛下不必句句都提醒我吧……”
但是很快她注意到他第二句话。
她来不及生气抓住高龙启问:“等等你说德妃管不了我也就是说我不用抄经文了?她跟我算账罚我跪我也通通都不用听?”
高龙启仿佛看白痴般“不然你以为贵妃‘贵’在何处?现在整个宫里除了朕谁都无权管你。你倒是可以让德妃给你抄经书八百遍都行。”
虞楚黛心中炸开朵小烟花
封贵妃哪里下策了?
这明明是上上上策!
高龙启还敢说她没有用她简直是无用之大用。
不仅解决掉当前困境还彻底一劳永逸。
从此之后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窝在她的甘泉宫中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德妃别说罚她喊她都喊不动。
她再也不用去问安再也不用去吃没完没了的鸿门宴听烦不胜烦的嘈杂心声。
今晚这赌局也太魔幻
了,小本万利。
多亏高龙启脑子有病……有病好啊。但凡换个正常的皇帝,她都不可能赚得这么离谱。
以后谁再骂她狐媚惑主,她一定要微笑点头,并称赞一句“你说得对”。要不是今天被妃嫔们刺激得逆反,她还不见得敢对高龙启动手动脚。
虞楚黛过于快乐,脑子中一瞬间能有八百个想法。
然而,高龙启依旧瘫在那儿,一副失望透顶的模样,她不敢在他面前摇尾巴摇得过于放肆。
但突如其来的快乐总需要个宣泄口,会让人闲不住。
虞楚黛看到桌上被高龙启甩刀劈开的梨子,她走到桌边,拿起半个梨子削好,递给高龙启,“陛下,骂我这么久,肯定很渴,吃梨吧。”
高龙启:“不吃,走开。”
好吧。”
虞楚黛对他的坏脾气和冷待毫不介怀,自己坐到一旁去啃梨子。
她还沉浸在晋封的美妙心情中。
心情好,吃东西都格外美味。
梨子清甜脆爽,宫里的贡品就是与众不同。
高龙启余光瞥过虞楚黛,看得出她刚才在故作矜持,可惜她演技太差,总是藏不住心事。现在自顾自啃梨子,没再压制,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封个贵妃而已,至于这么开心吗?
她的快乐,如此浅薄,如此容易。
虞楚黛吃完梨,见高龙启垂在地上的手臂,棉纱松开,露出里面的伤口。
大概因为方才两人纠缠的动静有点大,他伤口再度裂开,渗着血,看着就觉得肉疼。
她心中升腾起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愧疚。
高龙启要她去干德妃,她没有,但是仿佛将他本人给干废了。
他瘫在那里,颓丧而消沉。
还怪可怜的,如果不是知道他杀人时有多残暴。
但怎么说,他的确对她还算不错,今晚这事她虽然挨一堆骂,却实实在在获了利。
虞楚黛拿来棉纱和药膏,小心翼翼拆开旧棉纱,重新上药,包裹。
高龙启未置可否,就那么躺着,一动不动,侧过头,看着她。
她动作很轻巧,也挺熟练。
他觉着奇怪。
南惠国送来过一份和亲女子的身世名册,他没
仔细看但依稀记得虞楚黛似乎是生于高门大户之家。
一般来说大家闺秀不应该擅长这些事情。
高龙启问道:“看你包伤口很熟练。”
虞楚黛想都没想便接口道:“对啊跟包我家狗的腿一样很简单的。”
高龙启:“……”
虞楚黛:“……”
人逢喜事精神爽爽过头有时候便会乐极生悲。
要不怎么说人不能飘呢。一飘起来就容易乱说话。
虞楚黛找补道:“妾身是说妾身家中养了只特别可爱的狗狗它有点淘气时不时就喜欢溜出门找小朋狗们玩耍然后一不小心被马车撞瘸着腿回来。妾身因此才练成了一手包扎技术。”
高龙启道:“哦狗随主子难怪这么笨。”
虞楚黛假笑“……您说得对。”
她不再争辩继续包伤口。没什么她狗儿子当然随她笨点儿没事看不耽误当贵妃。
高龙启见她这般乖巧心里生出一丝后悔。
早知升位分能令她如此就该慢慢升一级一级升。
她现在就像只狂摇尾巴的快乐小狗眼睛亮晶晶比方才求他时刻板做作的撒娇可爱得多。
太可爱的东西会让人忍不住想欺负甚至……握在掌中尽情蹂躏。
虞楚黛悉心涂药后包好伤口将棉纱尾巴打上个漂亮的蝴蝶结。
做完这些她被“晋封贵妃”激起的精气神也消耗得差不多困倦再次袭来。
她收拾好东西后
她躺在床上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朝高龙启道:“陛下您想睡觉还是来床上睡吧。睡贵妃榻会不舒服的。”
高龙启坐起来望着虞楚黛她笑意盈盈手在枕头上拍拍拍。
她是在……邀欢?
他的贵妃今晚过分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