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况下,美艳贵妃这时候必定要喊几声“刺客”才符合常规。但虞楚黛读不了这人的心,所以此人必定是高龙启。
即使电闪雷鸣,氛围渲染得挺恐怖,但因知道是他,她就怎么都紧张不起来。
她望着那人影,问道:“陛下怎么半夜突然过来?”
如她所言般桀骜不驯,放荡不羁。
高龙启未回答她的话,径直朝她走来。
寒风朝房中吹来,带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随着高龙启走近,血腥味儿越发明显。
他走到床边,旋即倒下,单手搂住虞楚黛,令她动弹不得。
虞楚黛腰上沉重,想推开他,双手伸过去,碰到一片冰冷坚硬。
她这才注意到,高龙启竟然穿着铠甲。
大晚上穿铠甲还一声血腥味儿,他想做什么?
虞楚黛有点害怕,“陛、陛下,妾身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您告诉妾身,妾身立刻改。别动这么大阵仗,杀鸡用不上宰牛刀。”
这般郑重打扮,很吓人啊。
高龙启低声咳嗽两声,手往上,探到她嘴上,捂住。
“安静……我很累。”
他的手,冰冰凉凉的。
不太正常。
她记得他的体温,一直像只大暖炉。对于正常人而言,属于发烧,但他似乎发热时看上去才正常。
虞楚黛道:“可是,陛下,您身子不太对劲,好冰啊。”
高龙启道:“冰一点不是正好吗?可以盖被子。”
他平时由于体热,不喜盖被子,因此虞楚黛跟他睡一起时,只盖自己这半边,没办法捂严实,常常觉得灌风灌得凉飕飕。
今天他愿意盖被子,的确能算个好处。
虽然这个好处似乎是建立在他发病的基础上,别扭又奇怪。
虞楚黛也不知高龙启今日又是搭错哪根筋。
管他的,既然他没动她的打算,还非要睡觉,那就先睡再说。他满身铠甲,硌得慌,但适应一会儿,也不是不能睡。
她打个呵欠,给高龙启盖上被子,闭眼准备睡觉,却觉身下一阵湿热。
她伸手去摸,湿漉漉的温热沾了满手。
什么东西,黏黏的,滑滑的?
她擡起手恰好此时闪电骤亮映照出她满掌鲜红。
全是血。
虞楚黛呆愣三秒吓得坐起来她不知高龙启伤在何处不敢碰他身体只好轻轻晃动他的脸想将他弄醒。
“陛下醒醒不能睡啊!快醒醒!”
伤成这样跑来睡觉还跟没事人一样说什么刚好可以盖被子……我去你大爷的脑子有病啊。
高龙启握住她的手“别闹。”
“到底是谁在闹……你真是我祖宗。”
虞楚黛慌忙下床往外跑去叫结香和小寿子。
刚出门房门口闪出一道身影将她拦住。
是一蒙面男子身材高大精瘦一看就是练家子。
虞楚黛本能紧张一下读心发现这人并无恶意
男子道:“陛下的侍卫墨鹰。”
虞楚黛心知此人并未说谎。
她在御前没见过这号人但从墨鹰心声知晓他属于高龙启的暗影侍卫跟御前完全不是一码事估计是做些暗中保护或刺杀的活儿她没见过很正常。
现在不管是御前还是暗影她只想让人去叫太医“陛下受伤了快传太医。”
墨鹰却道:“我知道可陛下不允许。若是他愿意传太医就不会来此而是直接去太医院。”
虞楚黛发现这人还真是这般想顿时怒上心头“你看看我的手全是你主子的血再不叫太医来他流血流干了怎么办?我说你是跟他跟太久脑子也有病了是吧?”
墨鹰犹豫道:“可……这个、那个……陛下不让……”
作为暗影侍卫他从小只学习一件事——服从。
无论主子发布什么命令他们都无权质疑只需要执行。
虞楚黛发现这点觉得没必要再沟通直接假传命令道:“陛下刚才在房中说叫太医你立刻将人带来。要是有什么事我拿自己脖子上这玩意儿担着。你们陛下最喜欢人头行了吧?快去。”
“那好吧。”
墨鹰应下飞身而去瞬间没了踪迹。
跟上回高龙启将她扔在树上时窜得一样快。
虞楚黛看得只想揍人。
高龙启说得没错
,什么主子养什么狗。他还敢说她人笨养笨狗,她的狗会溜走找小朋狗玩,还会各种撒娇卖萌耍心机,不比这个死板墨鹰强一万倍?
他才是脑子有病主子养出脑子有病的侍卫。
不对,这个墨鹰压根没脑子,无脑听话,四肢发达。
很快,四肢发达的墨鹰便将太医院院判带了过来,是用手提溜着,一路飞过来的。
院判大人一落地,先吐了好一阵。
虞楚黛:“……好熟悉的场景,一点儿都不想回忆。
墨鹰道:“其他太医在后头,他们走得太慢,所以先带一个过来。
虞楚黛不想跟墨鹰说话,将院判带进房间,让他给高龙启诊治。
解下高龙启铠甲,将衣裳脱掉,虞楚黛被他的伤势吓住。
腰间有砍伤,血肉模糊,被削下一小块肉。
太医们没来,院判人手不够,虞楚黛便帮着他替高龙启清理伤口。
结香和小寿子也已醒来,都过来帮忙。
刀剑伤得用高浓度的酒水清洗,高龙启吃痛醒来,看到虞楚黛和院判,道:“叫人做什么,这点伤用不着。打扰朕睡觉。
虞楚黛无语,道:“平时也没见陛下要睡觉,这时候就非要睡是吧?
一身全是反骨。
院判弱弱道:“贵妃娘娘,陛下失血过多,才会头晕渴睡。您声音别这么大,会惊扰到陛下。
虞楚黛:“我声音大吗?
结香:“……挺大的,娘娘,您说话该温柔些。
知道了。我注意。虞楚黛叹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到高龙启这般作死,心里就忍不住烦躁。
后面的太医们随之而来,一群人很快将高龙启的伤口处理好,留下些药膏汤剂,便去偏殿中值守。陛下喜欢清静,他们早走早好。
其他宫人亦是陆续离开。
高龙启道:“口渴,要喝水。
人都走了,照顾他的事情自然而然落在虞楚黛身上。
虞楚黛拿来一杯见底的茶水给他。
高龙启嫌弃,“太少了,多倒些过来。
虞楚黛道:“太医叮嘱过,陛下伤口刚止住血,不宜饮
太多水,否则容易再度出血。
见高龙启脸色不悦,她将手指在水杯中蘸蘸,涂在他唇上,温声劝道:“沾一点,润润唇喉就好,身体要紧。
高龙启望着她,眼神晦暗不明,“贵妃仿佛一副很关心朕的模样?
虞楚黛道:“什么叫仿佛?本来就很关心。您不在干华宫休息,弄这一身伤……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大晚上的不睡觉发神经,一身血还跑来吓唬人,换作旁人,她早已踹出甘泉宫。
高龙启并不信她的说辞,“呵,干华宫……若是关心,你会连朕根本不在干华宫都不知道?看来这些天,贵妃是一次都没去过干华宫。
虞楚黛不觉得不去干华宫有何过错,道:“你上次离开我这里,满脸不高兴,妾身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况且您是一国之君,总会有自己忙着做的事。既是如此,妾身何苦再去干华宫晃悠,惹你心烦。再者,拢共也就七八天工夫,并不算太久。
高龙启冷笑道:“这么说来,朕还该夸贵妃一句体贴入微?
虞楚黛笑道:“那倒也不用,都是妃嫔本分而已。
高龙启道:“你还真以为朕在夸你啊?
虞楚黛一头雾水,“……那不然呢?
她觉得她做得挺好啊,不去打扰他烦他,他一身伤跑来,她顶着墨鹰那猪头的压力也替他叫来太医,现在还熬夜照顾他。
她对她亲爹都没这么孝敬过,虽然她老爹也不会像高龙启这般爱作死。
高龙启心头一沉。
他这几天因为夫子那事烦闷不已,一怒之下需要宣泄,就率军跑去攻打了几个北昭周边的蕞尔小国,将其收归北昭所有,因此受了点伤,今晚才刚赶回来。
他也不知怎么会直接跑来甘泉宫,大概是这几天不眠不休,过于疲倦,才会本能地来找她。
和她在一起时,他能睡着。
但看到她这般没心没肺的模样,好不容易宣泄掉的怒火,又蹭蹭往上冒。
虞楚黛见高龙启又是满脸阴郁,小心翼翼道:“陛下……您要是实在想喝水,妾身再给您弄点儿?但是真不能喝太多哦,妾身也是为您着想,谨遵医嘱。
她以为,他是因为喝不到水才不高兴。
高龙启静
默坐着,看着虞楚黛下床倒水。
她趿拉着绣鞋,跑去桌边倒一杯底茶水后,便匆匆返回床上,裹紧被子。
鼻尖和脸庞都冻出淡淡的粉红。
他忽然就想通了。
贵妃心里有旁人又如何?还不是困在他身旁,困于他的北昭王宫中。
就像那些消失于北昭大军下的蕞尔小国,不情不愿,却敌不过铁马刀枪。
至于那位夫子,余生最好别让他遇上,否则他一定亲手除之而后快。
虞楚黛将水杯递到高龙启唇边,“陛下喝吧。
他不动。
她心里骂一句真麻烦,手指却还是如先前那般,蘸蘸茶水,轻轻点在他干涸的唇上。
他现在身体状况不好,唇部皮肤有点儿开裂,和之前睡着那次,她偷偷摸时的润软触感不同,现在摸着很粗糙。
他盯着她,感受着唇上的冰凉。
茶水是凉的,她的指尖亦是。
他忽然张开嘴,轻轻吮吻她指尖。
她方才帮他上过药,指尖还残存着微末残药,淡淡的苦味在他口中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