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楚黛望着半路杀出的高龙启,道:“陛下怎么来了?”
高龙启看上去很渴,又倒两杯茶,边饮茶边瞥着她,怪道:“贵妃这是什么问题,不来这里朕睡哪儿?”
睡哪儿?
当然是睡黑白珍珠那儿啊。
还是说……已经跟人家玩过一轮,大半夜又跑来找她……
念此,虞楚黛仿佛吞了只苍蝇,顿感恶心,对高龙启拿不出好态度来,道:“陛下说笑了,满皇宫都是陛下的家,缺谁的床都缺不了您的。”
她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梳理胸前长发,离他远远的。
高龙启不明就里,走过去,盯着镜子中的贵妃看。
她梳洗过,长发如墨,披散着,不饰珠翠。脸上未施粉黛,眉如远山,眼眸若星。
唇上未染口脂,浅淡的颜色越发衬得整张脸冷淡疏离。
她在大殿上时,装扮华贵,越发放大其艳丽,眼神中却充满不耐烦的厌世。
一眼看去,艳极,冷极。
难怪满宫殿那么多美人,高洪偏偏一眼就看上她。
高洪见过的女人太多,寻常的美貌女子,早已入不得他的眼,就得贵妃这种,才能激起男人的占有欲。
不得不说,高洪眼光还真好。
好得……想让他复活,再砍他一次。
高龙启站在虞楚黛身后,勾起她一缕长发,道:“贵妃还在生高洪的气?人都被砍成泥了,还不够给你解气?”
虞楚黛本来心思放在黑白珍珠身上,高龙启倒好,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又不会读心,根本不知道高洪在心里如何折辱她。
虞楚黛道:“陛下何必又提起高洪那登徒子,那厮狗嘴吐不出象牙来,还敢拉拉扯扯。呵,不过也不能全怪他,我看陛下在旁边看热闹看得挺开心,见妾身被遭人轻薄,也没见丝毫怒意。”
高龙启淡淡道:“从高洪踩住你的裙摆时,他就已经是个死人。朕当然没必要同死人动怒。”
他见虞楚黛不仅有气,还气得挺厉害,忍不住逗她道:“倒是贵妃……你现在对朕牙尖嘴利,既是如此厉害,方才在大殿上,怎么不给高洪来一耳光?也不知方才是谁吓得跟只鹌鹑似的,低着脑袋,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虞楚黛没好气道:“妾身身如浮萍,陛下想把妾身赐给谁,都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哪里轮得到妾身置喙。高洪将军劳苦功高,妾身有自知之明,可不敢跟他比。”
她不知是气的还是委屈,说着话,眼眶发红,脸颊也染上淡淡红晕。
像颗新摘下的荔枝。
荔枝这种果子,在北昭境内种不活,每年南惠都会进贡些许。
高龙启并不爱吃,只记得这种果子外壳鲜红,果肉莹润透白。
不知怎的,此时看到她,他脑海中就浮现出荔枝来。
高龙启不再逗弄她,道:“你这话就不对。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北昭人才济济,想劳苦功高的人多得是,高洪能得如此高官厚禄,是朕这个最大的伯乐,肯给他机遇。朕的江山,还怕缺了他一个高洪不成?”
虞楚黛道:“高洪那般猖狂,还不是陛下纵容的。历来他看上哪个美人陛下就给他哪个,妾身怎么知道这次会不会同往常一样,妾身又不能未卜先知。”
高龙启随手拿起朵珠花戴在虞楚黛耳侧,道:“贵妃……贵妃自然和她们不一样。”
他生出些疑惑,“不过,你是如何得知朕经常赏赐女人给高洪?你来北昭没多久,今日也才第一次见到他。宫中应当不会有人同你说起这等事。”
虞楚黛发觉自己说漏嘴。
她会知道这事,全靠读心术作弊。
她胡扯道:“女人的直觉,不行吗?你们大殿上那群男人,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鬼混,我一眼就能看穿,不行吗?”
这种事,就讲个气势,理不直气也一定要壮。
而且,她说着这话,心里还真挺生气。
鬼混这点,可不算胡说八道。
她走后……还不知道那群人在大殿里做过些什么荒唐事。
从前在家时,有一次,她老爹虞右史以头撞柱,撞成脑震荡,在家休养了足足两个月。
后来,老爹喝醉酒说漏嘴,她才知道,那回是因为南惠帝晚宴时聚众寻欢作乐,拿后宫美人们拉拢平日里反对他的大臣……场面秽乱至极。
她老爹见此,劝谏不成,一怒之下,气得撞柱子。
虽然除了撞晕自己被擡回家休长假之外,并没有任何作用。
但虞楚黛从此事中狠狠长了波见识——昏君,没有最昏,只有更昏。
高龙启的夜宴,她还真不敢保证跟南惠帝有何不同。
高龙启见她清冷的脸庞气得鼓鼓囊囊,早将关于高洪的小问题抛诸脑后。
他忍不住擡手戳她脸,笑道:“贵妃说话就说话,这么生气做什么。看看你的脸,跟充过气的鱼鳔似的。”
虞楚黛拍开高龙启的手,“我说过我没生气!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
高龙启笑瘫在身后的贵妃榻上,看她嘴硬闹脾气。
她的性子和脸并不相称,尤其闹别扭的时候,莽撞得可爱,生机勃勃。
虞楚黛见他躺在自己的贵妃榻上,走过去拽住他衣襟,“你身上脏死了,又是血又是酒,还有……”
她停顿下,又继续赶他起来,“起来。去洗澡。不准躺。”
高龙启抓住她的手,“还有什么?”
她话说一半又不说,听得很难受。
虞楚黛讳莫如深,“何必非让人家说出口……你懂的。”
她给他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高龙启迷茫,“朕懂的?懂什么?”
到底懂什么?
为什么他会懂?
虞楚黛没说话。
她将他拉起来,拽去温泉沐浴。
高龙启身上还有伤,不能泡澡。
虞楚黛将他外衣脱去,拿起手帕就给他搓洗。
毫无感情,全是技巧。
跟洗家里的狗似的。
高龙启肤色玉白,在她暴躁的蹂躏下,皮肤都被蹭得通红。
也不知到底哪里得罪过她。
他道:“贵妃,高洪这事,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朕没办法将他弄过来让你亲手杀一次。早知你这般生气,当时朕就该给你个机会亲手砍死他……还有,你别洗了,你这个手法,朕只在兽园见过,跟太监搓黑虎一模一样。”
虞楚黛将帕子塞给高龙启,自己走去前殿。
高龙启换好衣裳,回到寝宫,见虞楚黛还在桌旁喝茶。
看来她今日是当真受了惊吓,往日这时候她早已入睡。
他走到床边,见床上被褥厚厚一层,不满道:“宫人们怎么做事的,朕从来不用这么厚的被褥。”
虞楚黛扭头看他道:“她们又不知道陛下今晚会过来。妾身也不知道所以就只按照自己的喜好准备了。”
高龙启又绕回刚来时那个问题“不来这里还能去哪里?”
他有点意识到虞楚黛今晚不对劲的缘由似乎不只是因为高洪。
他补充道:“你别给朕顾左右而言他。又说什么宫里不缺床。”
虞楚黛心情已经平复许多笑道:“陛下新得一众东沧国秀女黑白珍珠又生得那般动人今晚当然是芙蓉帐暖。妾身不敢心生嫉妒。”
高龙启经她提醒才想起黑白珍珠来
虞楚黛接来一看是条珠链。
这珠链莫名眼熟。
虞楚黛道:“这好像是……黑白珍珠挂在腰上的珠链?”
他把这个给她做什么?
定情信物还敢直接拿给她?
高龙启点头皱眉教训道:“贵妃你真是太不知收敛了。方才你一直盯着那两个女人的腰看简直有辱朕北昭国气度。朕赏赐你那么多珠宝区区一条腰链也值得你这般痴迷。罢了朕拿过来给你看个够。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
虞楚黛:“……”
她是在看腰链吗?
面前出现美人时重点难道不是美人那水蛇般的纤腰?
虞楚黛道:“陛下有没有可能妾身是在看她俩的腰?如水草般摇摆的腰?”
高龙启眉头皱得更深“你……居然有这种爱好。从前朕说你下流果然没冤枉你。”
虞楚黛要被高龙启的反应弄昏头道:“正常人看跳舞都是看人家的身姿啊我哪里就下流了?陛下妾身问你个问题那么活色生香的两个美人在你面前跳舞你到底在看什么?”
他当时那眼神半明半昧怎么看都是个风流君王。
高龙启道:“在思考。”
他的语气很轻很淡。
以虞楚黛对他的了解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问道:“……在思考什么?”
高龙启拨弄下她手中的珠链道:“庖丁解牛。”
虞楚黛手一抖掌中珠链落在地上“你、你把黑白
珍珠杀了?
庖丁解牛……他竟是在想这种事。
现在看来,高洪对她的意淫真的好正常,好合理。
那才是男人看见美女该有的反应。
虞楚黛心生愧疚。
她居然一整晚还在因为黑白珍珠而闷闷不乐,还担心高龙启宠爱她俩而冷待自己。
没想到,最后听到关于这对姐妹的消息,会是凶杀案,而非桃色案。
高龙启见虞楚黛一脸悲痛,心生不解,“你这副悲戚表情……是觉得只有一条珠链太少?放心,朕办事向来稳妥。她们从上到下的东西,都被扒了下来,包括那两只蚌壳。
虞楚黛震惊。
高龙启以为她不信,道:“真的,就在门外,朕没拿进来。
虞楚黛走出寝宫,果然看到门口放着两只大蚌壳,里头是黑白珍珠的首饰和衣物。
或者说,遗物。
虞楚黛瘫坐在地。
她真该死啊。
这辈子她都会对她俩心怀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