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句话时,德妃故意低声耳语,只有虞楚黛能听到其声音。
在旁人眼中,德妃只是靠近虞贵妃,替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
远离虞楚黛后,德妃又换上体面微笑,在场还有其他人,她得保持自己一贯的温婉形象,声音平稳道:“虞贵妃编故事编得挺精彩,只是妾身深居宫中,时刻恪守宫妃本分,万万不敢同前朝有勾连。虞贵妃莫不是在夜宴上吓到后梦魇,将梦境同真实混作一团,平白冤枉妾身?”
虞楚黛道:“德妃敢做却不敢认,若你当真无辜,我此番何必同你交恶。”
德妃冷笑道:“虞贵妃同人交恶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你连昔日的主子庆和公主,都没放在眼中,一当上贵妃便急不可耐地耀武扬威,可怜那庆和被你吓得哆嗦,哭哭啼啼回到长春宫中,休养至今。虞贵妃,妾身虽不中用,但满宫嫔妃里,你随便找人问,妾身执掌后宫多年,何时像你这般恃宠而骄过?”
虞楚黛知晓德妃是故意拿庆和的事打压自己,并不辩驳,直接顺着德妃的话说:“恃宠而骄也要有宠可恃,德妃,你用不着转移话题,今日,我只要跟你了断高洪的事。”
德妃见虞楚黛未像自己预料中那般自证,只好回到高洪的事情上,道:“妾身没做过,没法儿同你了断。虞贵妃,说话做事都得讲究证据,你口口声声说妾身害你,人证在哪里?物证又在哪里?”
她露出个嘲讽的笑,“您可别说,是非清白都在你虞贵妃心里。”
虞楚黛:“……”
不巧,还真是全在她心里。
读心术就是这点不好,经常将人陷入哑巴吃黄连的境地中,心里明白真相有什么用,证据痕迹是一点儿都没有。
她忽然想起上回抄经书时,同高龙启拌嘴的话。
她说她更欣赏文斗智斗,而非动手动脚。
今天却理解了高龙启,有时候,嘴上官司讨不到便宜,还真想武斗。
虞楚黛道:“你是否清白,经历一番审讯后,自见分晓。”
她不是专业的断案人员,但宫里不缺此类人才。
德妃一听,立刻惊声道:“贵妃这是要屈打成招啊!”
她声音大得连外边儿都听得到。
织造坊的宫人们纷纷围在库房
外听墙角。
德妃淡然的声音忽然变成委屈哭腔,“妾身说过自己没做过,贵妃跟高洪发生龃龉,何必对妾身苦苦相逼。妾身自知不如你得圣心,可妾身在后宫中多年,品性如何,陛下和各宫姐妹们都知道。贵妃平白污蔑妾身,妾身断不能接受……”
德妃字字句句都是委屈和对虞楚黛的控诉,仿佛已然历经屈打成招。她面上哭得越惨,心里就越发得意,今日虞楚黛不仅拿她没辙,还得闹得满城风雨。
全后宫都会知晓虞贵妃张扬跋扈,而高龙启最厌烦宫妃喧闹,而今天这事儿,完全是虞楚黛挑起来的。
自进宫以来,她德妃贤惠大度,温柔和善,对付敌人时都是将证据备好后送人上路,云淡风轻。
她向来人淡如菊,今日失态至此,可见虞贵妃将她逼迫到了何等程度。
虞楚黛洞悉她的谋算,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演戏,人家要演,根本拦不住。
德妃干脆趁乱再添一把火,嘴里喊着要一死以证清白,一头撞向放置珠宝的架子。
她力度控制得极好,额心撞出血迹,模样可怜,但绝对死不了。
她身后的宫妃们纷纷凑过来安抚德妃,望向虞楚黛的眼神充满害怕和不满。
“贵妃何必苦苦相逼。”
“您在高洪那儿受了气,也不能找德妃姐姐撒气啊。”
“你们南惠人就是这么胡乱定罪?”
七嘴八舌,现场一片混乱。
虞楚黛:“……”
她说了要找专门人才查案,德妃自己寻死觅活,怎么还反而成了她胡乱定罪?
就因为德妃哭得更大声更可怜?一个人演完全场,演得她百口莫辩。
张泰田声音响起,高龙启随之出现,眼神扫过全场。
库房中一片狼藉。
德妃跌坐在地上,额间血迹鲜红,发髻微乱,梨花带雨,低声啜泣,又美又惨。
虞楚黛则站在一旁,睥睨着地上的德妃,眉目间冷漠疏离,显露出厌恶之色,俨然一个恶毒骄纵的宠妃。
见高龙启出现,虞楚黛漠然的表情瞬间化为心虚,眼下这情形,对自己很不利。
高龙启的目光,停留在虞楚黛身后的黑白珍珠上,顿时一凛。
虞楚黛心虚翻
倍,现在不止德妃的惨状,还得加上黑白珍珠……高龙启不喜欢她和她们玩儿,她是背着他过来私会。
……私会……这个词冒出来后,她心中别扭。
她找两个女性朋友玩,怎么能跟私会扯上关系?也就高龙启能把人逼到这份儿上。
高龙启冷冷道:“贵妃所到之处,好生热闹。
德妃最会察言观色,见高龙启对虞楚黛神色冷淡,立即抓住时机,跪行上前,叩首道:“妾身有事禀报陛下,求陛下为妾身做主。
她将方才之事简要说明,运用春秋笔法,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而虞楚黛则毫无证据,仗势欺人。
高龙启听后,看向虞楚黛,“德妃说完了,贵妃如何说?
虞楚黛在话术上的造诣远不如德妃,但还是竭尽所能将事情再述一次,只是,话说得再好,逻辑再圆满,没有证据就是没有证据。
德妃则抓住这个漏洞,死不承认,反而抓住虞贵妃媚上欺下来攻击。她的伤口还在流血,妃嫔们也都看到是虞氏跋扈惹事,一切明晰。
虞楚黛从上回佛经之事就知道,高龙启并不在乎妃嫔们,他只是单纯喜欢看妃嫔厮杀,就像看他养的那些猛兽互咬。
她斗不过德妃,便相当于斗败的兽。
她无法读高龙启的心,经历许多后,觉得人心只会比自己想象中更复杂更凉薄。而德妃在此事上与自己想法相同。德妃反复激怒她,也是想激得她跟高龙启哭闹,借刀杀人,德妃从前用此招数除掉过不少对手。
与其寄希望于阴晴不定的高龙启,不如她自己跟德妃拼了。
她被高洪羞辱全拜德妃所赐,现在还这样颠倒黑白,她咽不下这口气。
况且,若是放任德妃逃过此劫,日后必定会加倍报复她。
佛经那会儿,她觉得自己和德妃没有深仇大恨,但此时看来,德妃丧心病狂,恨她入骨。
她们既是死敌,那便以命相搏。
虞楚黛跪在高龙启身前,腰板挺直,道:“陛下,妾身所言句句属实,但也承认,确实没有证据。德妃认为妾身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要求审讯是草菅人命,那么,妾身愿意拿自己的命作陪。
她转头死死盯着身旁跪着的德妃,“此事由妾身一人引起,妾身请求同
德妃以及长春宫所有宫人一起进入暴房遭受盘问生死无怨。德妃这下你总不会觉得有失公允吧?”
她笑起来眼神中带着几丝不自知的癫狂。
高龙启喜欢折磨人喜欢看困兽撕咬她就以他喜欢的方式拖德妃下水。
德妃不是要她死吗?
好啊一起吧。
她的命没多长
德妃毛骨悚然。
她一直觉得虞楚黛是个好拿捏的包子性格之后虽然升为贵妃却也没兴起多大风浪没想到她性子竟这般刚烈。寻常情况下宫妃们最多敢赌咒发誓她却直接要求同去暴房。
暴房那可是高龙启亲手组建的人间炼狱人人闻风丧胆。
高龙启全程看着虞楚黛她腰板挺得板正满脸不忿恼怒委屈之下眼眶通红像只兔子。
高龙启道:“虞贵妃确定?那种地方……会生不如死。”
虞楚黛狠狠点头“确定。妾身宁愿死也不受这份憋屈但求德妃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被逼急的兔子胡乱蹬腿一心想和猛禽老鹰同归于尽不计生死。
高龙启素来喜欢看猛兽相斗的戏码德妃是经过无数斗争后活下来的王者可是今日他却看得毫无兴致只觉厌倦。
虞楚黛哪里能是德妃的对手。她能支撑到现在已算超常发挥。
这场戏不是猛兽相斗而是猛兽单方面玩弄猎物猎物反击自保。
他不知虞楚黛从哪里知晓德妃递消息给高洪他也不想知道高洪该死且已死。
而德妃不该欺负他的兔子。
就这一条足够。
高龙启淡然开口“将德妃和长春宫众人押入暴房仔细审问。主动交代者从轻处置否则重刑依次轮上。朕不下令一个都不准死。”
张泰田顺从应下。
虞楚黛没听到自己名字看着高龙启道:“那妾身呢?”
高龙启想掐死她“贵妃你哪天要是死了就是笨死的。”
就这实心眼加缺心眼还想跟德妃斗但凡换个不像他这般英明的君主来她今天绝对得掉层皮。
德妃和她身后的大宫女丁香
都吓得瘫软尤其是德妃暴房那种地方有去无回
张泰田叫来侍卫直接抓人。
德妃挣扎不休今天绝对不能进暴房。即使她能拼命顶住长春宫那么多宫人总会有人受不住拷打而说出实情。
高龙启偏心虞楚黛是吧好她就毁了虞楚黛看他还能不能继续偏心下去。
德妃叫喊道:“陛下事到如今妾身不得不说出实情!虞贵妃这般容不下妾身宁愿冒着进暴房的风险也要除掉妾身是因为妾身知晓她的秘密!求陛下明鉴!”
侍卫们一愣德妃趁机摆脱掉他们的钳制爬回高龙启跟前。
她心一横跪起身子朗声道:“妾身要告发虞贵妃私通秽乱后宫而且奸夫不止一个!此等贱人罪不容诛!”
任何男人都受不了戴绿帽子高龙启骄矜自负更是眼里揉不得沙子。
他偏心是因为喜欢虞楚黛那么遭受其背叛时必定极度愤恨。
唯独靠这份恨意与暴怒她才有一线生机甚至彻底翻身。
众人听闻德妃之言皆是震惊。
虞楚黛顿时暴躁她有奸夫?还不止一个?她怎么不知道!
她预料得没错德妃果然还有后招高洪这事只要没能弄死德妃德妃迟早会再度下手只是今天逼急了德妃才提前。
高龙启淡然看戏的目光瞬间凉凉。
奸妇还不止一个……
他目光逡巡在黑白珍珠身上。
难道说德妃今天撞到了她们……
他面色越发阴沉如黑夜中的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