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丑事,最忌讳大肆宣扬。
高龙启将库房中的所有人,都带回干华宫中。
一路上,大家都沉默着,各怀心事。
高龙启心情阴郁。他心中已有答案,但还是必须听到德妃亲口证实,并审讯才肯面对事实。
虞楚黛已被接二连三的诬告气得在暴走边缘徘徊,身后妃嫔们和宫女们心声嘈杂,纷纷骂她水性杨花,仿佛无数只苍蝇,赶也赶不走,吵得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最冷静的,当属德妃。
从织造坊走来干华宫这一路上,她已想好说辞。这是她最后的翻盘机会,她必须牢牢把握,好好发挥。
到达干华宫后,主殿内,高龙启只留下虞楚黛、德妃以及张泰田。
其他听到过此事的在场妃嫔、黑白珍珠以及宫女太监,则都被关押在侧殿里,等候发落。
高龙启看向虞楚黛的眼神冰冷狠厉,语气不善道:“德妃,你既告发虞贵妃私通,那就说清楚,奸妇到底是谁。若敢有半句虚言,朕保证会让你痛苦到后悔托生为人。”
德妃义正言辞,道:“陛下,妾身发誓,句句属实。此二人,陛下都很熟悉,一个是御前侍卫孙驯荣,另一个则是……已死去的高洪!”
未等高龙启说话,虞楚黛就抢先喝道:“德妃你胡扯也给我扯两个像样的!你说的什么侍卫我压根不认识,你居然还敢提高洪,这世上男人死绝了我都看不上高洪。”
高龙启听到这两个名字后,同虞楚黛的跳脚反应截然不同。
不是黑白珍珠,他就安心了。
他还以为德妃是在库房里撞上虞楚黛和黑白珍珠乱来,她们三个看上去很不清白,但凡德妃告发之人为黑白珍珠,他今日必会重惩。
至于说高洪和孙侍卫,根本不可能。虞楚黛梦话里喊的都是什么夫子,可见她更喜欢文弱书生。德妃说的全是武将糙汉,不着调。
他瞬间放松下来,恢复看戏心态,面上却未显露。
高龙启道:“德妃,你自己也说,万事得讲究证据。”
德妃道:“那是自然,妾身人证物证俱有,请陛下一一核实。首先,请先传孙驯荣上来问话。”
侍卫孙驯荣很快被人带过来。
虞楚黛一看,这张脸有点熟
悉。
她努力回想……这人好像是刚进宫时,她挖野菜撞见的那对野鸳鸯?跟陈御女颠鸾倒凤的那个孙侍卫。
原来全名叫孙驯荣。
她现在才知道人家全名,德妃扯什么她和他私通啊!
虞楚黛冲高龙启道:“陛下,我压根不认识他。不信你自己问他。
孙驯荣却看着虞楚黛,一脸含情脉脉,道:“贵妃,事已至此,何必再作无畏挣扎。你说过,今生哪怕不能同我厮守,去地府做对野鸳鸯也是好的。既是如此,我便无怨无悔。
虞楚黛气得大骂:“要死你自己去死,谁跟你做野鸳鸯!谁跟你厮守,你、你——
她快被这群神经病气炸,又不擅长骂人,你半天你不出下一句狠话来。
德妃立刻补刀道:“陛下,您看贵妃这就急了,若是她同孙驯荣清清白白,问心无愧,哪里至于动怒?此事说来,妾身也有不对。那时候,虞贵妃才刚得圣宠,只是美人,住在合欢苑。妾身去后山散步时,无意间撞见她竟同孙驯荣在山间野合偷情,妾身当即就要禀告您。可虞贵妃苦苦哀求,以死相逼,妾身不忍她年纪轻轻就丧命,才隐瞒此事。谁知,贵妃跋扈,恩将仇报,妾身逼不得已才说出此事,以求自保。求陛下明鉴。
虞楚黛道:“一派胡言!退一万步讲,要真是我和孙侍卫私通,他现在会这样轻易说出来?他当真不要命?姓孙的,你给我说清楚,到底为何要如此污蔑我。
明明是陈御女和孙驯荣偷情被她抓到,德妃却颠倒黑白,移花接木。她读心只能读别人当下的想法,而非全部记忆,要弄清楚孙驯荣到底为何发疯死咬,她也只能通过问题来引导他去想。
孙驯荣咬口道:“罪臣句句属实,并非污蔑。自从同贵妃茍且以来,罪臣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只觉自己对不起陛下,更愧对家人。如今既然事发,罪臣只求坦白从宽,求陛下放过罪臣的家人们,所有罪责,罪臣一力承担。
孙驯荣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
他会这么做,是为了陈御女。
当日后山私通被虞楚黛撞见后,陈御女吓得寝食难安,大病一场,本来指望虞楚黛赶紧失宠,远离高龙启,却不料,虞楚黛晋升飞速,甚至被升为贵妃,日夜陪在高龙启身边。
陈御女又听宫女们嚼舌根,说贵妃跋扈,报复心极强,小肚鸡肠,连曾经的主子南惠公主都遭其排挤报复。
因此,陈御女愈发怕得厉害,但凡贵妃多句嘴提一下此事,她九族皆灭。她忧思伤身,久久未愈,缠绵病榻。
德妃见陈御女一直告病请假,便带着补品,亲自前去探望。德妃向来关心妃嫔,温暖后宫,在妃嫔中声望很高,陈御女对这位姐姐心服口服。
陈御女身心正是脆弱,德妃来关心她,她忍不住同德妃哭诉此事,求德妃帮帮自己。
德妃震惊之余,心中立刻形成一个计划,用以对付虞楚黛。
陈御女被德妃以毒药控制,孙侍卫为救陈御女,也为给孙家人留下一线生机,不得不听命于德妃。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场荒诞告发。
虞楚黛心里憋屈,她压根没打算告发陈御女,陈御女自己吓自己,孙侍卫这蠢货,更是恩将仇报,对付不了德妃就反咬她一口。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现在这情形,她又不能说出实情。
若是她将陈御女供出来,高龙启一怒之下,很可能真会灭掉陈御女九族。
反正今天德妃跟她也不缺这一桩事,能少牵连一个就少一个,她自己扛完拉倒。
虞楚黛道:“孙驯荣,你口口声声说跟我有茍且,口说无凭,你总得有证据吧。”
绝对不可能有,她和他根本没来往。
不料,孙驯荣从怀中掏出个肚兜来,道:“这是贵妃的贴身之物,遗落在罪臣这里。另外,贵妃胸前有颗极小的红痣。”
虞楚黛抢过来一看,还真是她的肚兜,她最常穿的柳青色,而且她胸前确有小红痣,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来。
“你、你——”
真够狠,准备得真够齐全,让她求锤得锤。
德妃见虞楚黛说不出话来辩白,乘胜追击道:“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贵妃还要狡辩吗?至于高洪,他虽死了,但事情不能作罢。北昭和南惠交战时,高洪率军攻打南惠,中途南惠求和,招待高洪,贵妃便是那时候同他相识。所以高洪才对贵妃念念不忘,一见如故。夜宴后,贵妃怕东窗事发,便只说高洪轻薄她,还妄图将此事怪罪在妾身身上,着实心狠手毒。陛下若是
想查证此事高洪军中亦有人可以作证。”
虞楚黛着实斗不过德妃气得心脏疼。
她捂住胸口撑着口气朝高龙启道:“陛下高洪的事你若不信我你只管查去。我只说孙驯荣这事德妃说当场抓住我和他茍且可妾身至今仍是处子之身你让嬷嬷一查就知根本不可能私通!”
此话一出所有人惊呆大殿寂静得可怕。
德妃:怎么可能……高龙启夜夜宠幸她怎么可能仍是处子之身?失算了。问题是……这谁算得到啊!
孙驯荣: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秘密……难怪陈御女要和我私通贵妃这么美陛下都没碰天啊陛下居然不行……
张泰田:救命救命救命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
高龙启扶额伸手将虞楚黛拉到身旁坐下道:“闭嘴。”
他从她荷包中摸出小瓶子倒出颗逍遥救心丸塞她嘴里。
虞楚黛吞下还要继续申辩。
高龙启捂住她的嘴“朕早就说过你跟别人不一样千万别把心思浪费在宫斗上。”
他不想再听虞楚黛当着别的男人面谈论什么肚兜红痣以及床笫之事。
虞楚黛不服不让她说好那她就不说。
她夺过高龙启手里的瓶子哐哐哐往嘴里倒药丸也不知吞了多少颗。
高龙启:“药不能这么吃吧。”
虞楚黛将空瓶子一扔起身往王座后走她记得高龙启的刀是藏在这里。
她拖出高龙启那柄陌刀脑子里全是高龙启之前跟她说过的砍三刀嘴里念叨:“德妃今天砍死算我的我跟你没完。”
陌刀沉重虞楚黛拿不起来双手抱住刀柄艰难地朝德妃走去刀刃拖在地上刺啦刺啦。
高龙启单手按住她的肩“贵妃你冷静点……放下刀你挥不动的。”
虞楚黛不肯放手执拗抱住望着他同他对峙。
她今天非得砍死德妃这个缺德怪
高龙启哭笑不得他的贵妃已气疯。
此事到此为止。
高龙启冷眼望向德妃和孙驯荣下令道:“德妃和孙驯荣蓄意诬陷贵妃押入暴房处以三
十六道肉刑后再绞杀。长春宫所有宫人以及今日跟随德妃的妃嫔们,一律处死。”
听到这话,虞楚黛才终于撒开手。
高龙启将刀扔去一旁,拉她坐下。
张泰田叫来侍卫,处置德妃和孙驯荣。
德妃知晓自己会在暴房遭受何等酷刑,痛哭流涕,求道:“陛下,妾身家里世代忠良,至今已传至第五代,家中男儿皆为北昭鞠躬尽瘁,妾身也是全心为陛下尽忠,陛下不能如此待妾身啊!”
高龙启道:“慢着。”
拖着德妃的侍卫们停下。
德妃可怜地望着高龙启,满脸眼泪,嘴角带着点儿饱含希冀的笑,喃喃念道:“陛下,陛下……”
她就知道,多年相伴,高龙启不会如此无情,她和其他女人不一样。
高龙启看着她,道:“你提醒得对,世家大族,根深蒂固,难以拔除。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你家享受祖宗荫庇太久,也是时候换人来享受享受。你且先去,你的九族,不久后会同你在地下相聚。”
德妃愕然,旋即大哭求饶。
侍卫堵住她的嘴,将她拖出殿外。
孙驯荣倒是极为平静,不哭不闹,也没求饶。
他跪下,给高龙启叩首,道:“罪臣自知百死难赎,谢主隆恩。”
他看向虞楚黛,向她重重磕个头,道:“对不起。”
事到如今,虞楚黛也未提及陈御女半个字,或许,陈御女和他都误会了这位贵妃。
早知贵妃心善宽宥,陈御女也不至于求助德妃,引狼入室。
可世间没有未卜先知,更不能时光逆流。
他迫不得已陷害贵妃,是他该死。
虞楚黛未有言语,也不看孙驯荣。这个男人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就来残害她这无辜之人,虽然深情,但又蠢又坏,她不恨他,但也不会原谅他。反正他要死了,也算是付出应有的代价。
孙驯荣跟着侍卫们离开大殿。
殿中,恢复安静。
虞楚黛站起身,朝寝宫走去,脚步虚浮。
东沧国那两只大蚌壳,一只在她甘泉宫的寝宫中,另一只就送到了高龙启的寝宫里。
她走进高龙启寝宫中,径直钻进蚌壳里,啪一下关上。
心好累,好疲惫。
她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只想待在蚌壳里。
高龙启跟到寝宫中,脚尖轻轻踢踢蚌壳。
蚌壳关得更紧了。
他的贵妃,决定自闭。
这可不行,他不同意。